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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这条街一直往上走，是那不勒斯的历史老城区；而往反方向走，你会到达海滨，那里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前台帅气的意大利小伙把两张A4纸打印的黑白区域地图摊在桌面上，试图给我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那不勒斯。我入住的这家家庭经营的酒店坐落在市中心一幢历史建筑的顶层，由公寓改建而成。推开街道上一扇不起眼的大门，进入这个典型的意大利南部民居内院，微光从天井倾泻而下。院子的尽头是一台旧式电梯，依次打开铁门和折叠式木门，狭小的空间恰能容下两人及行李。各种零部件精密合作的声音响起，几十秒之后，我就站在这位帅小伙面前了。“我们酒店处在两个区的中间，去哪都很近。”他似乎对自家酒店的位置非常有自信。
在房间卸下行李后，我拉开窗帘走到阳台上。房间临街，正对着一个不知名的小教堂。虽然离港口还有一定距离，空气中依旧混杂着海水的腥味、汽油和烘烤披萨饼的味道。太阳还有几小时才落山，我决定先去老城区转转。毕竟，没有人来到那不勒斯是为了看整洁的街道和高级住宅区的。正如澳大利亚作家雪莉，哈扎德（Shirley Hazzard）在她的那不勒斯散文集《古老的海滨》（The Ancient Shore）中写的那样—一“生活在意大利从来不简单。人们去那儿不是为了追求简单，他们追求的是趣味：这是一场让现实变得更鲜明和尖锐的冒险。”
前台小伙说得没错，过了几条马路之后，我就来到了新耶稣广场（ Piazza del Gesu Nuovo）的面前，这里曾经是那不勒斯历史中心区（Cetro Storico）的西部边界。周日许多店铺不开门，一路上显得有些萧条。过马路的时候，一群年轻人骑着摩托车用意大利语大声地和我打招呼，然后呼啸而过，这才让眼前的一切不像舞台布景一般沉默。那不勒斯的交通出了名的糟糕，许多人抱怨说在这里开车简直像噩梦一般。不仅由于道路狭窄经常有严重的拥堵发生，横冲直撞的小型摩托车也遍布街头。当地人习惯边开车边骂脏话，在他们看来，骂脏话能够让人放松。
其实，早在1884年，近代旅游业之父托马斯，库克（Thomas Cook）就在其出版的《库克旅行者手册》（Cook’s Tourist’s Handbook）中这样描述：“那不勒斯是一个建筑不美、街道不平、光线不足、排水不畅、居民不善、管理不妥、空气不好的城市。”当然，库克没能看到那不勒斯在接下来数百年中的变化，但他当时锐利的观察还是毫不留情地揭穿了这个城市一些根深蒂固的性格，以至于现在在搜索引擎中键入它的名字，还是会看到大量关于垃圾漫天飞舞和道路、楼房塌陷等骇人听闻的消息。
就连我的法国朋友也总是向我诟病这里的脏、乱、差，以及意式西装的轻佻。可许多人还是像我一样，痴迷于这种混乱所带来的张力。即便库克也承认，尽管那不勒斯有无数的缺点，但也可能是“欧洲最可爱的地方”。就像眼前的新耶稣广场，作为16世纪西班牙总督统治时期城市向西扩展的结果，在变迁中形成了极具冲击力的视觉效果。面积不大的广场上集中了三处截然不同的历史遗迹——拥有钻石切面般坚固外墙的新耶稣教堂（Chiesa di Gesu Nuovo）、几度因政权交替和战乱被哥特与巴洛克建筑风格洗刷的圣基娅拉教堂（Complesso Museale di Santa Chiara）以及建于瘟疫肆虐时期、用于庇护那不勒斯人民的无玷圣母尖顶（Spire or Guglia of the Immaculate Virgin）。每年的12月8日是意大利的圣灵怀胎节（ImmacolataConcezione di Maria），新耶稣广场举行盛大而隆重的庆典，人们将花冠戴在高高的圣母头顶。即便对建筑和宗教没有兴趣的人，也可以悠闲地坐在广场上晒会儿太阳。周遭餐馆揽客的声音、导游激昂的讲解声和不远处老城区传来的音乐交织在一起，为这一幕组合成绝佳的配乐。
这一切对于那不勒斯人来说不过是日常。英国作家伊丽莎白，鲍恩（Elizabeth Bowen）旅居意大利时曾经写道：“如果我发现的只是别人眼中司空见惯的，那也没办法，谁叫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样新鲜。”我完全可以体会伊丽莎白这样的心情，因为眼前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像意大利著名品牌杜嘉班纳（Dolce&Gabanna）的广告大片一般——美丽的金发女孩带着大狗坐在台阶上吃意式包馅披萨（Calzone），旁边摆摊卖鲜花的意大利男子白顾白地抽着烟，对面报亭的老者用犀利的眼神打量着过往的游客。
步入老城区后视野一下变得狭长起来。那不勒斯的历史中心区保留下许多东西向的大道，它们和南北向的小径垂直相交，形成一片遍布在斜坡上的网状街区。没有比在黄昏时穿行在这片街区更美好的了——阳光以近乎平行的角度穿过每一条东西向的大道，整个网格状街区被夕阳由西向东温柔地击穿。从新耶稣广场延伸出去的是以意大利著名学者命名的贝奈戴托克罗齐大街（Via BenedettoCroce），在这条街道上有许多街头表演的艺人。我先是路过了一位独自演奏多种乐器的老者——他戴着深蓝色的毛线帽子，吹着口琴，怀里抱着一面鼓，脚上还踏着能够发出喇叭声响的充气玩具，周遭的空气也变得欢快起来。接下来遇见一位身着蓝色运动套装的意大利长发男子，靠在墙边的窗沿上默默地拨着吉他。阳光穿过他身旁，营造出一种浪漫又忧伤的氛围。穿过一整条长街，来到一个小广场。广场上有个关闭的报亭，四周画满了彩色的涂鸦。两位银发老人就以此为背景，手中弹奏着那不勒斯民谣。许多人驻足聆听，在曲终时献上掌声。
事实上，那不勒斯和音乐的渊源很深。这里不仅有整个欧洲最古老的歌剧院——圣卡尔洛歌剧院（Il Teantro diSan Carlo），还孕育了大量的民谣。这些以爱情为题材的那不勒斯民谣，被视为现代流行歌曲的鼻祖。比如著名的《我的太阳》（Osole mio）、《重归苏莲托》（Come Back toSorrento）和《桑塔露琪亚》（Santa Lucia）都是既表达年轻人的爱慕之情，又抒发对故乡、生活热爱的歌曲。这些歌谣旋律优美、热情洋溢，又令人感伤。直到现在，音乐还和黑手党一样影响着那不勒斯，居住在贫民区的年轻人们纷纷梦想着成为歌手或者黑手党成员。 不远处，本来并不宽敞的道路被一辆黑色豪华长轿车占去了一半，附近还围满了人。往停车的院子里一看，原来正在举行一场葬礼。所有的人都穿着黑色的西装，戴着白色的手套，让人不禁联想到电影《教父》里的场景。或许来到那不勒斯的人都对黑手党抱有迷思。虽然《教父》里所描述的意大利黑帮来自黑手党的故乡西西里岛，那不勒斯作为黑手党的三大派系之一——“卡莫拉（Camorra）”的盘踞地，经济和生活颇受其影响。
和西西里黑手党“金字塔式”层级分明的集权管理制度不同，卡莫拉是由多个分散帮派构成的“横向组织”。他们时而互相争夺，时而由一派占上风，但从未实现真正的“统一”。卡莫拉组织在14世纪西班牙统治时期由西班牙人引入那不勒斯，早在19世纪就通过充当“中间人”向民众强行勒索和经营博彩、高利贷、卖淫等行业敛聚了大量钱财。当政的波旁王朝对这种行为视而不问，助长了其嚣张的气焰。到了20世纪中期，卡莫拉开始走私香烟、贩卖毒品与武器，并将违法行动扩大到国际市场。同时，通过渗透政府组织，卡莫拉开始控制那不勒斯的经济活动，通过投资和贸易等手段进行“洗钱”。更可恶的是，黑帮甚至将魔爪伸向了他们认为有利可图的垃圾清理行业。由于卡莫拉故意拖延造成城市垃圾堆积成山，在地中海炙热的阳光下恶臭弥漫，这样的事件时有发生。
幸好我一路上并未遇到任何卡莫拉出没的迹象。我沿着夕阳照耀的方向一路向东，走到老城的尽头。太阳也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重重地落下山头。我穿过一条遍地都是垃圾的商业街，一阵晚风袭来，塑料袋漫天飞舞。我开始心生厌倦，朝着大海的方向大步走，期盼着在月亮升起之前找到一家餐厅，好一头扎进海鲜的怀抱里。
在时差和意大利葡萄酒的帮助下，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我来到酒店的小餐厅吃早餐。白助式的早餐虽然简单却很丰富，颇有家庭旅馆的温馨感觉。我照例点了一杯意式浓缩咖啡（Espresso），尽管这里并没有使用著名的那不勒斯翻转壶（Cuccumella）——这种传统的咖啡壶在日常生活中几乎已经被摩卡壶（Moka Pot）所替代。为我制作咖啡的黑人小伙子热情地推荐起甜品盘里的那不勒斯特色点心“夹心奶酪千层酥（Sofogliatella）”。这是一种诞生于l8世纪的贝壳形状的甜馅饼。“Sfogliatella”在意大利语中意为“层层叠叠”，用来描述它那横纹遍布的漂亮外形。一口咬下去，层叠的外壳酥香满溢，淡黄色的香甜内馅通常用由橘子味的里科塔奶酪（Ricotta）、蛋奶冻（PastryCream）、杏仁露和蜜饯柚子皮等一系列极具意大利特色的材料混合而成。另一款世界闻名的甜品是朗姆酒海绵蛋糕（Baba au Rhum），它甚至在巴黎的米其林三星餐厅作为餐后甜品出现在餐桌上。
说到那不勒斯美食，最为世人所知的恐怕还是披萨。那不勒斯披萨（Neapolitan Pizza）在历史上并不总是这样受欢迎。事实上，法国文豪兼美食家亚历山大，仲马（ Alexandre Dumas）在游记《双轮马车》（LeCorricolo）中曾描述那不勒斯的穷人（Lazzamni）一年到头靠两种食物为生：夏天是西瓜，冬天是披萨。作家卡罗尔.F.赫尔斯妥斯基（Carol EHelstosky）同样在《吃的全球史：披萨》（Pizza A Global History）一书中写道：“正是意大利的贫穷与饥饿文化创造了这样一种仅靠烹饪技巧就能使少数食材产生丰富味道的民间食物。”
吃过早餐后，我从酒店步行前往那不勒斯著名的托莱多大道（Via Toledo）。这条由西班牙总督佩德罗，托莱多（Pedro de Toledo）在1536年提议修建的大道受到那不勒斯民众的深深喜爱。南北贯穿的街道北到但丁广场（Piazza Dante），向南一直伸展到公民投票广场（Piazza del Plebisito））。这里不仅有号称世界上最美的地铁站——托莱多地铁站，还连接着翁贝托一世长廊（Galleria Umberto I）的东入口。这座宏伟的艺术长廊的拱顶上镶嵌着珍贵的卡波迪蒙特陶瓷（Capodimonte Porcelain），是那不勒斯一道美丽的风景。不过，我的目的地并不在此。
酒店的工作人员告诉我就在托莱多大道北面那些交叉纵横的小道里，藏匿着当地居民爱光顾的食品市场。每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我都喜欢逛逛当地“真正的”菜市场，因为那里通常能够避开游客的人潮，直观有效地“窥视”当地的生活日常。在托莱多街拐角处的小广场，我路过了一家当地有名的披萨老店“Mattozzi”。年轻的店主保罗.索拉斯（Paolo Surace）正在准备中午的营业，大概是注意到我在向店内张望，便热情地上前打招呼。我向他询问了菜市场的路线，并答应他一会儿打道回来吃午饭。
看似简单的横平竖直的街道却让我几乎迷了路，因为建筑都是清一色的鹅黄色外墙居民楼，每家每户晾在长长的晒衣杆上的各色床单也使出了障眼法。据说那不勒斯的家庭妇女热衷于清洁，每天都洗晒床单。难怪头顶上飘扬的床单看起来旧损得厉害，却都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在这片床单“迷宫”中走了好几条街，我才终于遇见一条两旁是商铺的街道，有两家蔬果店、一家肉店和一家奶酪店。我走近其中一家蔬果店摆在门面外的摊位，堆满了新鲜的蔬果，几乎占据了整条街道的半壁江山。其中不乏一些那不勒斯当地独有的食材，比如圣马折诺番茄（San Marzano Tomato），这是一种最初生长在维苏威火山阴影下的火山土壤中的番茄。相比其他较普遍的品种，圣马折诺番茄外观偏瘦长，吃起来口感更紧实而少籽，味道更浓郁和甜美。这来自维苏威火山的礼物被许多厨师公认为世界上品种最优良的番茄。
在蔬果店的斜对面，是一家街角的奶酪店。除了一些常见的奶酪，这里还能买到莫泽瑞拉奶酪（Mozzarella）——那不勒斯所在的坎帕尼亚大区生产的一种鲜奶酪。莫泽瑞拉最传统的方式是采用当地的水牛乳制作，但这家店卖的显然品类更多。柜台后的女孩虽然语言不通，但依旧笑容甜美地指给我看各式各样的莫泽瑞拉：有用水牛乳制作的，也有用普通牛乳制作的，甚至还有色泽暗黄烟熏过的。不时有人走进店里买奶酪，再去隔壁的肉店切些上好的帕尔马火腿（Prosciutto dj Parma），便可以徒手准备出一顿地道的午餐了。可我的午餐不在这儿，虽然不确定这里是否就是我要找的菜市场，我也满意而归，准备去填饱肚子了。 回到“Mattozzi”，正是繁忙的午餐时段，保罗已经在店内忙活了起来。这家1833年开业的百年老店是VPn（Verace Pizza Napoletana）的缩写，意为正宗那不勒斯披萨协会）最早的会员之一。这个组织于1984年成立，致力于保护最传统的那不勒斯披萨工艺以及向全世界宣扬它的标准。只有严格按照规定的方法制作披萨的餐厅才能够得到协会的认证。我在户外的座位坐下，这里可以看到小广场的景致。
如果在那不勒斯只能吃一款披萨，毫无疑问，要选玛格丽特（Margherita）。你当然可以认为名字的由来只不过是另一个“名人效应”的典故，但它的确能代表那不勒斯披萨的灵魂。这款仅仅使用番茄、橄榄油、莫泽瑞拉奶酪、新鲜罗勒叶、少许硬奶酪屑和盐的披萨是赤贫阶层智慧的结晶，以至于你在意大利国旗上也能看到同样的色彩组合。事实上，VPN协会只认证两款正宗那不勒斯披萨：一款是玛格丽特，另一款是向当地渔民致敬的海员沙司披萨（Murinana）。
不一会儿，玛格丽特披萨就被侍者端了上来。如果你没有吃过真正的那不勒斯披萨可能会有点儿吃惊。饼皮虽然薄却多汁——当地人喜欢拿起一片像书一样对折起来吃，不然汤汁很可能会滴落得到处都是。趁着最佳的热度吃完之后，我来到屋内的披萨炉旁和保罗搭话。保罗手脚很是麻利，十几秒的工夫就能完成一张面皮送进火炉烘烤。“我们家三代人都在经营这家餐馆，爷爷做了70年，爸爸已经做了50年，我刚干到25年。”保罗一边说着话，手里的饼皮却没有停止飞舞。我注意到在一旁将饼皮送进火炉的银发老人，原来他就是保罗的父亲雷洛，索拉斯（LelloSurace）。保罗很自豪地告诉我，他的父亲其实是VPN协会的副主席。
其实也说不好现在来这里吃披萨的有多少本地人，多少游客，因为对当地人来说，那不过是一块可以充当丰盛的早餐、快捷的中餐、简易的晚餐的披萨饼。他们并不会关注门口协会的标志，或是菜单上印着的年份。对他们来说，这里可能只是一家街角的披萨店，卖着五欧元（约￥35）一张的玛格丽特。
我离开之前碰巧遇上食材供应商前来送新鲜罗勒叶，不是想象中一捆一捆的，只是单手就能握住的一小把。雷洛接过那把罗勒，用意大利语和送货人开始抱怨。不情愿地付完钱后，他又转过身来用英语对我说：“l0欧元，太贵了，这不是罗勒，这是黄金！”
就在我对破旧的老房子和狭窄的街道产生一丝审美疲劳时，VPN协会的总经理斯蒂法诺.奥瑞奇欧（Stefano Auricchio）建议我去城市的另一边看看，说那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第二天上午，我坐车前往位于基艾亚区（Chiaia）的卡拉乔洛海滨大道（via Francesco Caracciolo）。车沿着海边的公路一直开，大约十五分钟的车程，却和老城区是全然不同的景象。一推开车门，海水的咸味就扑面而来，岸边停满了小船，高高的桅杆刺向天空，远处的维苏威火山像一幅水彩画的幕布一般挂在天边。沿着海滨大道一直走，会路过许多卖海鲜的简陋小店。准确地说，这里更像是渔民的休息站—梅格丽娜港（Mergellina Port）过去就是一个渔村。刚捕捞上岸的海产被倒进水箱中，我凑近一看，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鱼类。卖海鲜的大哥看我饶有兴趣的样子，抓起一只很活跃的八爪鱼让我放在手上玩。我惊慌地跳开，相视大笑。
再往前走，有一条岩石环绕的海上步道，许多人在上面散步。我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晒了会儿太阳。许多野猫也在此慵懒地躺着，有一只黑猫还走到我脚边坐下，和我静静地相望。这些野猫大多不太健康，有好几只都有比较严重的眼疾，能够生存下来一定是有人帮助吧。刚想到这里，我就看见一位佝偻的老妇人拎着塑料袋步履蹒跚地走来。野猫们一看见她就围了上去，老妇人从塑料袋里拿出白盘子和食物，细心地分给每只猫，还会特别照顾其中生病以及年幼的猫。我仔细一看盘里的食物，竟然是海鲜意面，心中感叹“果真是意大利的猫啊！”
很多时候我们在意的是这个地方会有什么样的食物，其实反过来想，不同的食物通常也反映了这个地区的气候、物产、生活水平，甚至人的秉性。大仲马认为披萨不能简单地被视为“食物”，实际上它可以为我们讲述关于这个社会的故事，以及它自己的故事，“很复杂”。可以说，披萨是反映那不勒斯风貌的一面镜子，就像开在这里的披萨店与老城区的一定会截然不同。
在斯蒂法诺的推荐下，我来到了这家海滨大道附近的“50 kalo”，这里的店主西罗，萨尔沃（ciroSalyo）是那不勒斯披萨界的明星，这家店也被誉为“拥有全世界最好吃的披萨”。光从外表看，就知道这是一家很严谨地在做食物的店，并且能够在此享受一段愉快的用餐时光，当然前提是如果你不需要为此排队等候的话—要知道虽然大部分的披萨店早已摆脱了早年“立等可取”的街头文化，但环境称得上优雅的还是屈指可数。翻开菜单，几乎是一本DOP（Denominazione d’Origine Protetta，意为“原产地保护名称”）产品名录。每款披萨都使用了最好的食材，包括之前在菜市场看到的圣马折诺番茄和产白卡帕尼亚的莫泽瑞拉。除了最经典的玛格丽特和海员沙司披萨，还有许多创意的选择，比如50 Kalo的同名披萨和油炸披萨等。这里相比“Mattozzi”价格稍贵，但不会令你失望。
这样看来，披萨真的算是美食界的“辛德瑞拉”。它由一样资源匮乏年代贫民阶层的食物，演变为一个在全世界范围内流行的“意大利符号”。卡罗尔也指出：“披萨成为一个重大的社会均衡器，尽管在烹饪技巧上退居二线，却意外地好吃，以至于连最精致的味蕾都为其感到愉悦。”因此，当我登上位于那不勒斯富人区的沃梅罗山（Vomero Hill）俯瞰整个城市的时候，哪怕我知道这里的确有阴影存在，但在一块披萨面前，上帝的天平没有倾斜。
那不勒斯旅行须知
到达
目前国内没有直达那不勒斯的航班，但可以从北京、上海、广州出发，乘坐土耳其航空经由伊斯坦布尔转机抵达那不勒斯。其中伊斯坦布尔飞往那不勒斯的航段约为2小时1 5分钟。同样，也可选乘其他航空公司在其他城市中转。
季节
那不勒斯属于亚热带地中海式气候，从4月一直到11月都是好时候。夏季采用夏令时，日照时间长，适合游览。但应该尽量避开7、8月的旅游旺季，不仅房价飙升、天气炎热，很多当地人也因出门度假而暂停营业。1、2月是那不勒斯最冷的月份，虽然气温基本都在零度以上，但降水较多，不利于出行。
餐厅
来到那不勒斯，一定不可错过的就是正宗的那不勒斯披萨。Mattozzi是一家百年披萨店，位置绝佳，价格实惠，还能尝到身为“正宗那不勒斯披萨协会（VPN）”副主席的老爷爷亲手烤的披萨（Via Filangeri16；：39-81-416378）。不远处还有一家Da Attilio，芝心披萨迷们不要错过这里的独特的“海星披萨”，每个触角里都塞满了浓郁的奶酪，是不是很诱人（Via Pignasecca； 39-81-5520479）？如果你对于食材极度讲究，不妨去50 Kalo品尝名厨西罗的顶级披萨。翻开菜单，你会发现这里的每一款披萨使用的都是当地的“原产地保护名称（DOP）”农产品，感觉人生赢在了起跑线上（PiazzaSannazar0 201/B；39-81-19204667）。想要在品尝披萨的同时吃到其他美昧的当地菜肴？去Umberto就对了。这里不仅服务一流，而且每道菜都很好吃（30.AIabardieri Street：3981-418555）。除了披萨之外，那不勒斯也是喝咖啡、吃特色甜食的好地方。不如去著名的Caffe Gambrinus坐一坐，它创立于1860年，是那不勒斯最古老的咖啡馆，连王尔德和海明威当年都是这里的常客（Via Chiala，1-2；39-81-417582）。
购物
Eccellenze Campane是城中最佳的选择。这里的商品不仅涵盖卡帕尼亚的莫泽瑞拉奶酪、帕尔玛火腿等新鲜食材，更有当地橄榄油、葡萄酒和意面等“干货”可以打包带回家（Via Brin 49；39-81-563 6303）。
在房间卸下行李后，我拉开窗帘走到阳台上。房间临街，正对着一个不知名的小教堂。虽然离港口还有一定距离，空气中依旧混杂着海水的腥味、汽油和烘烤披萨饼的味道。太阳还有几小时才落山，我决定先去老城区转转。毕竟，没有人来到那不勒斯是为了看整洁的街道和高级住宅区的。正如澳大利亚作家雪莉，哈扎德（Shirley Hazzard）在她的那不勒斯散文集《古老的海滨》（The Ancient Shore）中写的那样—一“生活在意大利从来不简单。人们去那儿不是为了追求简单，他们追求的是趣味：这是一场让现实变得更鲜明和尖锐的冒险。”
前台小伙说得没错，过了几条马路之后，我就来到了新耶稣广场（ Piazza del Gesu Nuovo）的面前，这里曾经是那不勒斯历史中心区（Cetro Storico）的西部边界。周日许多店铺不开门，一路上显得有些萧条。过马路的时候，一群年轻人骑着摩托车用意大利语大声地和我打招呼，然后呼啸而过，这才让眼前的一切不像舞台布景一般沉默。那不勒斯的交通出了名的糟糕，许多人抱怨说在这里开车简直像噩梦一般。不仅由于道路狭窄经常有严重的拥堵发生，横冲直撞的小型摩托车也遍布街头。当地人习惯边开车边骂脏话，在他们看来，骂脏话能够让人放松。
其实，早在1884年，近代旅游业之父托马斯，库克（Thomas Cook）就在其出版的《库克旅行者手册》（Cook’s Tourist’s Handbook）中这样描述：“那不勒斯是一个建筑不美、街道不平、光线不足、排水不畅、居民不善、管理不妥、空气不好的城市。”当然，库克没能看到那不勒斯在接下来数百年中的变化，但他当时锐利的观察还是毫不留情地揭穿了这个城市一些根深蒂固的性格，以至于现在在搜索引擎中键入它的名字，还是会看到大量关于垃圾漫天飞舞和道路、楼房塌陷等骇人听闻的消息。
就连我的法国朋友也总是向我诟病这里的脏、乱、差，以及意式西装的轻佻。可许多人还是像我一样，痴迷于这种混乱所带来的张力。即便库克也承认，尽管那不勒斯有无数的缺点，但也可能是“欧洲最可爱的地方”。就像眼前的新耶稣广场，作为16世纪西班牙总督统治时期城市向西扩展的结果，在变迁中形成了极具冲击力的视觉效果。面积不大的广场上集中了三处截然不同的历史遗迹——拥有钻石切面般坚固外墙的新耶稣教堂（Chiesa di Gesu Nuovo）、几度因政权交替和战乱被哥特与巴洛克建筑风格洗刷的圣基娅拉教堂（Complesso Museale di Santa Chiara）以及建于瘟疫肆虐时期、用于庇护那不勒斯人民的无玷圣母尖顶（Spire or Guglia of the Immaculate Virgin）。每年的12月8日是意大利的圣灵怀胎节（ImmacolataConcezione di Maria），新耶稣广场举行盛大而隆重的庆典，人们将花冠戴在高高的圣母头顶。即便对建筑和宗教没有兴趣的人，也可以悠闲地坐在广场上晒会儿太阳。周遭餐馆揽客的声音、导游激昂的讲解声和不远处老城区传来的音乐交织在一起，为这一幕组合成绝佳的配乐。
这一切对于那不勒斯人来说不过是日常。英国作家伊丽莎白，鲍恩（Elizabeth Bowen）旅居意大利时曾经写道：“如果我发现的只是别人眼中司空见惯的，那也没办法，谁叫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样新鲜。”我完全可以体会伊丽莎白这样的心情，因为眼前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像意大利著名品牌杜嘉班纳（Dolce&Gabanna）的广告大片一般——美丽的金发女孩带着大狗坐在台阶上吃意式包馅披萨（Calzone），旁边摆摊卖鲜花的意大利男子白顾白地抽着烟，对面报亭的老者用犀利的眼神打量着过往的游客。
步入老城区后视野一下变得狭长起来。那不勒斯的历史中心区保留下许多东西向的大道，它们和南北向的小径垂直相交，形成一片遍布在斜坡上的网状街区。没有比在黄昏时穿行在这片街区更美好的了——阳光以近乎平行的角度穿过每一条东西向的大道，整个网格状街区被夕阳由西向东温柔地击穿。从新耶稣广场延伸出去的是以意大利著名学者命名的贝奈戴托克罗齐大街（Via BenedettoCroce），在这条街道上有许多街头表演的艺人。我先是路过了一位独自演奏多种乐器的老者——他戴着深蓝色的毛线帽子，吹着口琴，怀里抱着一面鼓，脚上还踏着能够发出喇叭声响的充气玩具，周遭的空气也变得欢快起来。接下来遇见一位身着蓝色运动套装的意大利长发男子，靠在墙边的窗沿上默默地拨着吉他。阳光穿过他身旁，营造出一种浪漫又忧伤的氛围。穿过一整条长街，来到一个小广场。广场上有个关闭的报亭，四周画满了彩色的涂鸦。两位银发老人就以此为背景，手中弹奏着那不勒斯民谣。许多人驻足聆听，在曲终时献上掌声。
事实上，那不勒斯和音乐的渊源很深。这里不仅有整个欧洲最古老的歌剧院——圣卡尔洛歌剧院（Il Teantro diSan Carlo），还孕育了大量的民谣。这些以爱情为题材的那不勒斯民谣，被视为现代流行歌曲的鼻祖。比如著名的《我的太阳》（Osole mio）、《重归苏莲托》（Come Back toSorrento）和《桑塔露琪亚》（Santa Lucia）都是既表达年轻人的爱慕之情，又抒发对故乡、生活热爱的歌曲。这些歌谣旋律优美、热情洋溢，又令人感伤。直到现在，音乐还和黑手党一样影响着那不勒斯，居住在贫民区的年轻人们纷纷梦想着成为歌手或者黑手党成员。 不远处，本来并不宽敞的道路被一辆黑色豪华长轿车占去了一半，附近还围满了人。往停车的院子里一看，原来正在举行一场葬礼。所有的人都穿着黑色的西装，戴着白色的手套，让人不禁联想到电影《教父》里的场景。或许来到那不勒斯的人都对黑手党抱有迷思。虽然《教父》里所描述的意大利黑帮来自黑手党的故乡西西里岛，那不勒斯作为黑手党的三大派系之一——“卡莫拉（Camorra）”的盘踞地，经济和生活颇受其影响。
和西西里黑手党“金字塔式”层级分明的集权管理制度不同，卡莫拉是由多个分散帮派构成的“横向组织”。他们时而互相争夺，时而由一派占上风，但从未实现真正的“统一”。卡莫拉组织在14世纪西班牙统治时期由西班牙人引入那不勒斯，早在19世纪就通过充当“中间人”向民众强行勒索和经营博彩、高利贷、卖淫等行业敛聚了大量钱财。当政的波旁王朝对这种行为视而不问，助长了其嚣张的气焰。到了20世纪中期，卡莫拉开始走私香烟、贩卖毒品与武器，并将违法行动扩大到国际市场。同时，通过渗透政府组织，卡莫拉开始控制那不勒斯的经济活动，通过投资和贸易等手段进行“洗钱”。更可恶的是，黑帮甚至将魔爪伸向了他们认为有利可图的垃圾清理行业。由于卡莫拉故意拖延造成城市垃圾堆积成山，在地中海炙热的阳光下恶臭弥漫，这样的事件时有发生。
幸好我一路上并未遇到任何卡莫拉出没的迹象。我沿着夕阳照耀的方向一路向东，走到老城的尽头。太阳也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重重地落下山头。我穿过一条遍地都是垃圾的商业街，一阵晚风袭来，塑料袋漫天飞舞。我开始心生厌倦，朝着大海的方向大步走，期盼着在月亮升起之前找到一家餐厅，好一头扎进海鲜的怀抱里。
在时差和意大利葡萄酒的帮助下，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我来到酒店的小餐厅吃早餐。白助式的早餐虽然简单却很丰富，颇有家庭旅馆的温馨感觉。我照例点了一杯意式浓缩咖啡（Espresso），尽管这里并没有使用著名的那不勒斯翻转壶（Cuccumella）——这种传统的咖啡壶在日常生活中几乎已经被摩卡壶（Moka Pot）所替代。为我制作咖啡的黑人小伙子热情地推荐起甜品盘里的那不勒斯特色点心“夹心奶酪千层酥（Sofogliatella）”。这是一种诞生于l8世纪的贝壳形状的甜馅饼。“Sfogliatella”在意大利语中意为“层层叠叠”，用来描述它那横纹遍布的漂亮外形。一口咬下去，层叠的外壳酥香满溢，淡黄色的香甜内馅通常用由橘子味的里科塔奶酪（Ricotta）、蛋奶冻（PastryCream）、杏仁露和蜜饯柚子皮等一系列极具意大利特色的材料混合而成。另一款世界闻名的甜品是朗姆酒海绵蛋糕（Baba au Rhum），它甚至在巴黎的米其林三星餐厅作为餐后甜品出现在餐桌上。
说到那不勒斯美食，最为世人所知的恐怕还是披萨。那不勒斯披萨（Neapolitan Pizza）在历史上并不总是这样受欢迎。事实上，法国文豪兼美食家亚历山大，仲马（ Alexandre Dumas）在游记《双轮马车》（LeCorricolo）中曾描述那不勒斯的穷人（Lazzamni）一年到头靠两种食物为生：夏天是西瓜，冬天是披萨。作家卡罗尔.F.赫尔斯妥斯基（Carol EHelstosky）同样在《吃的全球史：披萨》（Pizza A Global History）一书中写道：“正是意大利的贫穷与饥饿文化创造了这样一种仅靠烹饪技巧就能使少数食材产生丰富味道的民间食物。”
吃过早餐后，我从酒店步行前往那不勒斯著名的托莱多大道（Via Toledo）。这条由西班牙总督佩德罗，托莱多（Pedro de Toledo）在1536年提议修建的大道受到那不勒斯民众的深深喜爱。南北贯穿的街道北到但丁广场（Piazza Dante），向南一直伸展到公民投票广场（Piazza del Plebisito））。这里不仅有号称世界上最美的地铁站——托莱多地铁站，还连接着翁贝托一世长廊（Galleria Umberto I）的东入口。这座宏伟的艺术长廊的拱顶上镶嵌着珍贵的卡波迪蒙特陶瓷（Capodimonte Porcelain），是那不勒斯一道美丽的风景。不过，我的目的地并不在此。
酒店的工作人员告诉我就在托莱多大道北面那些交叉纵横的小道里，藏匿着当地居民爱光顾的食品市场。每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我都喜欢逛逛当地“真正的”菜市场，因为那里通常能够避开游客的人潮，直观有效地“窥视”当地的生活日常。在托莱多街拐角处的小广场，我路过了一家当地有名的披萨老店“Mattozzi”。年轻的店主保罗.索拉斯（Paolo Surace）正在准备中午的营业，大概是注意到我在向店内张望，便热情地上前打招呼。我向他询问了菜市场的路线，并答应他一会儿打道回来吃午饭。
看似简单的横平竖直的街道却让我几乎迷了路，因为建筑都是清一色的鹅黄色外墙居民楼，每家每户晾在长长的晒衣杆上的各色床单也使出了障眼法。据说那不勒斯的家庭妇女热衷于清洁，每天都洗晒床单。难怪头顶上飘扬的床单看起来旧损得厉害，却都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在这片床单“迷宫”中走了好几条街，我才终于遇见一条两旁是商铺的街道，有两家蔬果店、一家肉店和一家奶酪店。我走近其中一家蔬果店摆在门面外的摊位，堆满了新鲜的蔬果，几乎占据了整条街道的半壁江山。其中不乏一些那不勒斯当地独有的食材，比如圣马折诺番茄（San Marzano Tomato），这是一种最初生长在维苏威火山阴影下的火山土壤中的番茄。相比其他较普遍的品种，圣马折诺番茄外观偏瘦长，吃起来口感更紧实而少籽，味道更浓郁和甜美。这来自维苏威火山的礼物被许多厨师公认为世界上品种最优良的番茄。
在蔬果店的斜对面，是一家街角的奶酪店。除了一些常见的奶酪，这里还能买到莫泽瑞拉奶酪（Mozzarella）——那不勒斯所在的坎帕尼亚大区生产的一种鲜奶酪。莫泽瑞拉最传统的方式是采用当地的水牛乳制作，但这家店卖的显然品类更多。柜台后的女孩虽然语言不通，但依旧笑容甜美地指给我看各式各样的莫泽瑞拉：有用水牛乳制作的，也有用普通牛乳制作的，甚至还有色泽暗黄烟熏过的。不时有人走进店里买奶酪，再去隔壁的肉店切些上好的帕尔马火腿（Prosciutto dj Parma），便可以徒手准备出一顿地道的午餐了。可我的午餐不在这儿，虽然不确定这里是否就是我要找的菜市场，我也满意而归，准备去填饱肚子了。 回到“Mattozzi”，正是繁忙的午餐时段，保罗已经在店内忙活了起来。这家1833年开业的百年老店是VPn（Verace Pizza Napoletana）的缩写，意为正宗那不勒斯披萨协会）最早的会员之一。这个组织于1984年成立，致力于保护最传统的那不勒斯披萨工艺以及向全世界宣扬它的标准。只有严格按照规定的方法制作披萨的餐厅才能够得到协会的认证。我在户外的座位坐下，这里可以看到小广场的景致。
如果在那不勒斯只能吃一款披萨，毫无疑问，要选玛格丽特（Margherita）。你当然可以认为名字的由来只不过是另一个“名人效应”的典故，但它的确能代表那不勒斯披萨的灵魂。这款仅仅使用番茄、橄榄油、莫泽瑞拉奶酪、新鲜罗勒叶、少许硬奶酪屑和盐的披萨是赤贫阶层智慧的结晶，以至于你在意大利国旗上也能看到同样的色彩组合。事实上，VPN协会只认证两款正宗那不勒斯披萨：一款是玛格丽特，另一款是向当地渔民致敬的海员沙司披萨（Murinana）。
不一会儿，玛格丽特披萨就被侍者端了上来。如果你没有吃过真正的那不勒斯披萨可能会有点儿吃惊。饼皮虽然薄却多汁——当地人喜欢拿起一片像书一样对折起来吃，不然汤汁很可能会滴落得到处都是。趁着最佳的热度吃完之后，我来到屋内的披萨炉旁和保罗搭话。保罗手脚很是麻利，十几秒的工夫就能完成一张面皮送进火炉烘烤。“我们家三代人都在经营这家餐馆，爷爷做了70年，爸爸已经做了50年，我刚干到25年。”保罗一边说着话，手里的饼皮却没有停止飞舞。我注意到在一旁将饼皮送进火炉的银发老人，原来他就是保罗的父亲雷洛，索拉斯（LelloSurace）。保罗很自豪地告诉我，他的父亲其实是VPN协会的副主席。
其实也说不好现在来这里吃披萨的有多少本地人，多少游客，因为对当地人来说，那不过是一块可以充当丰盛的早餐、快捷的中餐、简易的晚餐的披萨饼。他们并不会关注门口协会的标志，或是菜单上印着的年份。对他们来说，这里可能只是一家街角的披萨店，卖着五欧元（约￥35）一张的玛格丽特。
我离开之前碰巧遇上食材供应商前来送新鲜罗勒叶，不是想象中一捆一捆的，只是单手就能握住的一小把。雷洛接过那把罗勒，用意大利语和送货人开始抱怨。不情愿地付完钱后，他又转过身来用英语对我说：“l0欧元，太贵了，这不是罗勒，这是黄金！”
就在我对破旧的老房子和狭窄的街道产生一丝审美疲劳时，VPN协会的总经理斯蒂法诺.奥瑞奇欧（Stefano Auricchio）建议我去城市的另一边看看，说那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第二天上午，我坐车前往位于基艾亚区（Chiaia）的卡拉乔洛海滨大道（via Francesco Caracciolo）。车沿着海边的公路一直开，大约十五分钟的车程，却和老城区是全然不同的景象。一推开车门，海水的咸味就扑面而来，岸边停满了小船，高高的桅杆刺向天空，远处的维苏威火山像一幅水彩画的幕布一般挂在天边。沿着海滨大道一直走，会路过许多卖海鲜的简陋小店。准确地说，这里更像是渔民的休息站—梅格丽娜港（Mergellina Port）过去就是一个渔村。刚捕捞上岸的海产被倒进水箱中，我凑近一看，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鱼类。卖海鲜的大哥看我饶有兴趣的样子，抓起一只很活跃的八爪鱼让我放在手上玩。我惊慌地跳开，相视大笑。
再往前走，有一条岩石环绕的海上步道，许多人在上面散步。我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晒了会儿太阳。许多野猫也在此慵懒地躺着，有一只黑猫还走到我脚边坐下，和我静静地相望。这些野猫大多不太健康，有好几只都有比较严重的眼疾，能够生存下来一定是有人帮助吧。刚想到这里，我就看见一位佝偻的老妇人拎着塑料袋步履蹒跚地走来。野猫们一看见她就围了上去，老妇人从塑料袋里拿出白盘子和食物，细心地分给每只猫，还会特别照顾其中生病以及年幼的猫。我仔细一看盘里的食物，竟然是海鲜意面，心中感叹“果真是意大利的猫啊！”
很多时候我们在意的是这个地方会有什么样的食物，其实反过来想，不同的食物通常也反映了这个地区的气候、物产、生活水平，甚至人的秉性。大仲马认为披萨不能简单地被视为“食物”，实际上它可以为我们讲述关于这个社会的故事，以及它自己的故事，“很复杂”。可以说，披萨是反映那不勒斯风貌的一面镜子，就像开在这里的披萨店与老城区的一定会截然不同。
在斯蒂法诺的推荐下，我来到了这家海滨大道附近的“50 kalo”，这里的店主西罗，萨尔沃（ciroSalyo）是那不勒斯披萨界的明星，这家店也被誉为“拥有全世界最好吃的披萨”。光从外表看，就知道这是一家很严谨地在做食物的店，并且能够在此享受一段愉快的用餐时光，当然前提是如果你不需要为此排队等候的话—要知道虽然大部分的披萨店早已摆脱了早年“立等可取”的街头文化，但环境称得上优雅的还是屈指可数。翻开菜单，几乎是一本DOP（Denominazione d’Origine Protetta，意为“原产地保护名称”）产品名录。每款披萨都使用了最好的食材，包括之前在菜市场看到的圣马折诺番茄和产白卡帕尼亚的莫泽瑞拉。除了最经典的玛格丽特和海员沙司披萨，还有许多创意的选择，比如50 Kalo的同名披萨和油炸披萨等。这里相比“Mattozzi”价格稍贵，但不会令你失望。
这样看来，披萨真的算是美食界的“辛德瑞拉”。它由一样资源匮乏年代贫民阶层的食物，演变为一个在全世界范围内流行的“意大利符号”。卡罗尔也指出：“披萨成为一个重大的社会均衡器，尽管在烹饪技巧上退居二线，却意外地好吃，以至于连最精致的味蕾都为其感到愉悦。”因此，当我登上位于那不勒斯富人区的沃梅罗山（Vomero Hill）俯瞰整个城市的时候，哪怕我知道这里的确有阴影存在，但在一块披萨面前，上帝的天平没有倾斜。
那不勒斯旅行须知
到达
目前国内没有直达那不勒斯的航班，但可以从北京、上海、广州出发，乘坐土耳其航空经由伊斯坦布尔转机抵达那不勒斯。其中伊斯坦布尔飞往那不勒斯的航段约为2小时1 5分钟。同样，也可选乘其他航空公司在其他城市中转。
季节
那不勒斯属于亚热带地中海式气候，从4月一直到11月都是好时候。夏季采用夏令时，日照时间长，适合游览。但应该尽量避开7、8月的旅游旺季，不仅房价飙升、天气炎热，很多当地人也因出门度假而暂停营业。1、2月是那不勒斯最冷的月份，虽然气温基本都在零度以上，但降水较多，不利于出行。
餐厅
来到那不勒斯，一定不可错过的就是正宗的那不勒斯披萨。Mattozzi是一家百年披萨店，位置绝佳，价格实惠，还能尝到身为“正宗那不勒斯披萨协会（VPN）”副主席的老爷爷亲手烤的披萨（Via Filangeri16；：39-81-416378）。不远处还有一家Da Attilio，芝心披萨迷们不要错过这里的独特的“海星披萨”，每个触角里都塞满了浓郁的奶酪，是不是很诱人（Via Pignasecca； 39-81-5520479）？如果你对于食材极度讲究，不妨去50 Kalo品尝名厨西罗的顶级披萨。翻开菜单，你会发现这里的每一款披萨使用的都是当地的“原产地保护名称（DOP）”农产品，感觉人生赢在了起跑线上（PiazzaSannazar0 201/B；39-81-19204667）。想要在品尝披萨的同时吃到其他美昧的当地菜肴？去Umberto就对了。这里不仅服务一流，而且每道菜都很好吃（30.AIabardieri Street：3981-418555）。除了披萨之外，那不勒斯也是喝咖啡、吃特色甜食的好地方。不如去著名的Caffe Gambrinus坐一坐，它创立于1860年，是那不勒斯最古老的咖啡馆，连王尔德和海明威当年都是这里的常客（Via Chiala，1-2；39-81-417582）。
购物
Eccellenze Campane是城中最佳的选择。这里的商品不仅涵盖卡帕尼亚的莫泽瑞拉奶酪、帕尔玛火腿等新鲜食材，更有当地橄榄油、葡萄酒和意面等“干货”可以打包带回家（Via Brin 49；39-81-563 6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