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讲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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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过年爷爷来我家了。我家住在省城,爷爷已经来过几次了。不过他对于城市生活还是不习惯,一来他不习惯城市里的厕所,二来他不习惯城市里的人,因为人们各自干各自的事情,不认识的人从不打交道,就连左邻右舍都互相不认识。我们一家人于是答应爷爷,等过了年就送他回去。
  有一天爷爷坐在沙发上喝茶,家里只剩我和爷爷两个人,我感到有点寂寞,看电视又没有中意的,于是我央求爷爷讲故事,讲他们那个年代的故事。爷爷思考了半天,开始给我讲。
  “我那时候大概四十几岁,那时候村里还是我的村长。我以前也跟你讲过,我这个村长当得可不容易。那时候的村长管的事很多,哪像现在的村长,就知道贪污腐败。那时候群众既然相信你,你就得为群众干实事。不说别的,我做媒人都做了三十几次,我做媒人的婚事没有不成的。”
  爷爷说到这里我觉得有点不耐烦了,又开始讲他的成就了。我便催爷爷赶紧进入正题。
  “你别急嘛,事情总得从头说起。八几年的时候,有一次村里要购粮。我本来想派人去,结果村里的壮年劳力都有事忙不过来。我觉得他们也不是办事的人,于是自己就去。”
  “购粮?为什么要购粮,那时候人们自己不种粮食吗?”
  “那时候人们自己也种,但是自己种的粮食不够吃,这种情况就得去别的村子买粮食。”
  “哦,您接着说。”
  “村里有一个人说,你要去我就跟你去。我说行,你相跟上我。他就是村子西边的金柱。说完我们赶着骡子车就出发了。早上六点的时候出发,天刚刚亮。金柱和我从东坡上走了。到了十里之外甲村,人家的村长说没粮了。你说糟糕不糟糕,白来一趟。那个村长告诉我们三十里之外的乙村有粮食,你快去吧。我思来想去,你奶奶在家里还有病,三十里之外那么远,回来天又是乌黑。最后还是决定去。我对金柱说,走,坐上,去。这样不是又上路了吗,路上颠簸了一个多小时,骡子车太慢,已经将近中午了。我们倒有点饿了。金柱这时候要下车,我也就跟着下来,说跟着骡子车走一会。我们俩边走边聊些事情,这时候忽然听见‘轰’地一声巨响,两头骡子听了撒欢似的就跑。我们一看情况不妙,赶紧就追。可是哪里能追得上呢,两个畜生跑起来跟野马似的。”
  这时候我问道:“那声巨响是哪里来的?”
  爷爷说:“巨响大概是挖矿石的人放炮的声音,那个时候已经有人挖铁矿了。”
  “嗯,您接着讲。”
  “眼看着前面拐个弯就是个陡坡,我和金柱加快速度追了上去。两架畜生拖着木头平车越跑得欢了。我们拐过弯,往前面望去,只见下了这个陡坡,前面又需要上另一个陡坡。这时候我的心有点放下了。因为下了这个陡坡,上对面的陡坡是很艰难的。我们也放慢了脚步,随它们去吧。”
  我这时候有个疑问:“那两头骡子跑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还跑?声音不是已经没了吗?”
  “两头骡子后面拴着木头平车,两架轱辘在地上滚得轰隆隆直响,骡子被驯好的,很灵敏地听见后面有声音,又惊怕,又以为主人在赶着它们,所以不停地跑。”
  “嗯,然后呢?”
  “我和金柱一边盯着骡子一边顺着坡道往下跑,眼看着骡子跑下坡准备上对面的坡,我们以为它们肯定会放慢速度,没想到两头骡子顺着陡坡一溜烟上去了,上了陡坡就拐弯不见了。糟了,我说。我们累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爬上对面的陡坡,说看看什么情况,只见拐了弯有一个村庄。路边有些男女老少。就打听。说,看见了,过去了,过去找吧。于是我们过了这个村庄,一路没发现骡子的踪影。顺路往前走,又碰见一个村庄。一打听,一个老汉说,上去了,上面找吧。我和金柱又顺着这个村的坡往上爬。”
  我这时候有个疑问:“村里的人不会拦一下吗?”
  爷爷说:“村里的人看见骡子撒了欢,谁敢拦啊,都躲得远远的。就是拦也拦不住。”
  “那平车没坏掉吗?”
  “平车一路跑一路坏,我们在路上看见很多零件,车轱辘也掉了,刹车皮也掉了,两个畜生拉着个空车篼子一路狂奔。”
  “嗯,那后来呢?”
  “我们爬上坡,越走越累,越走越慢。那时候正是大夏天,又热又渴,尤其渴得要命。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到一个村子里,此时从村外远远地看见村里麦场里有很多人,黑压压一片。好像还能看见两头骡子被拴在木桩上,我们走近麦场,这时有人迎头上来问,这骡子是你们的吗?我们说是。人说你们可是闯下大祸了,来来来,跟我来。我跟着人家到了人群中,发现一个中年女人坐在石碾子上,裤子挽在膝盖处,小腿已经上皮破肉绽,不少划伤的痕迹,中年女人嘴里直叫:‘疼死了,疼死了。哪个挨千刀的骡子车?’”
  “村里人没说什么吗?没要打你们吗?”我听到这里有些好笑地问爷爷。
  “你听我给你说么。这时候村子里的老人小孩,壮年劳力都围过来了,那个阵势当时把我吓坏了。要是当时挨了打,那还不是吃了哑巴亏?还手都还不得。这时候一个跟我年龄相仿的中年男人拉着我的胳膊,说,走走走,你再去我家里看看。我便跟着这个人去了。村里围观的人也都随在后面一同去了,受了伤的中年女人则被人搀着也去了。走了不远来到一户人家,推开门一看,只见炕上躺着个老太太,满头白发,一直呻吟。旁边还躺着两个小姑娘,大概七八岁的样子。老太太脸上已经不成样子了,满脸全是划伤的伤口。两个小女孩脸上也全是伤口,脚上也有伤口,不过稍微轻一点。大概他们身上也有伤口,因为我看见衣服也划烂了。我想,这下捅下大篓子了。此时屋子里塞了一屋子人,那个中年人说,你说吧,你看怎么办?”
  我听到这里也觉得有点担心了,不过也有点好笑。便问爷爷:“那个老婆婆就是你的骡子车撞的吗?”
  “哪里是撞的?你看看那些伤口的样子,很可能是骡子跑得太快,正好遇见这个老婆子领着两个孙女在路上走,骡子把他们撞到,平车的车身从他们身上轧过去,车底划伤了他们的身子和脸。我当时也不敢问,我看见整个屋子的都充满了愤怒。现在想想,那时候一不小心就挨打了。”爷爷说完,也哈哈大笑起来。   “您别笑了,快讲,然后呢?”我有点焦急地问。
  “我当时候渴得要命,我说,来,先让我喝口水,我现在渴得不行,喝了水再解决。那家有个儿子二十大几的样子,走到炉台边拿起暖壶给我倒了一碗白开水。我也顾不得烫不烫,一口气全喝了下去。金柱说他也要喝,又给金柱倒了一碗,金柱咕咚咕咚几下喝完了。我对着屋子里的人说:‘大家都在这里,这个事情是我犯下的,我就给大家解决,我不会跑,跑了也没用,有些人可能认识我,知道我是我们村的村长,既然是村长,我就说话算话。人是受伤了,现在也不可挽回,当务之急,我觉得是送受伤病人去卫生所。去卫生所,所有的花费都归我。’那个跟我年龄相仿的中年男人看到我说这番话,觉得病人要紧,于是说,‘快点,先送我妈和两个闺女去卫生所包扎。’这时有个年轻人跳出来说,‘不行,先解决这件事,这件事遇到我们村里就必须得有个说法,人现在没事,死不了。’年轻人大概在村里任的什么干部,说话气冲冲的。我说,‘来,年轻人,坐下。你看看,这个老太太已经遍体鳞伤了,还有两个小闺女,他们虽然睡着了,但是他们一醒来就会疼得哇哇叫,这种虽然是皮外伤,但是对于一个小女孩肯定不如大人忍受能力强。老太太现在还捂着头呻吟,你说现在是看病还是解决?再说我现在车也坏了,来你们村购粮,粮也没购到,我能走吗?我不把这件事解决掉我也会于心不忍。’说到这里,中年男人说,‘还是先看病吧,快点扶我妈。’于是一群人抬起担架把老太太放在上面,一边放,老太太一边呻吟更厉害了。两个小姑娘则被抱起来。一同去往村卫生所。”
  “那时候村里已经有了卫生所啦?”我有点好奇。
  “有了,那时候就有了,有郎中,赤脚医生。你别小看那时候,那时候的医生医术很高明的,中医大夫只要对症很容易除病,赤脚医生都是中西兼会,包扎用药还是没问题的。那时候的大夫心好,受毛主席的影响,都为病人着想,不敢胡来。哪像现在进个医院看不了病花钱还多。”
  “嗯,快讲你的故事吧。接着说,我还真想听听你是怎么解决了的。”我说。
  “这下不就去卫生所么。去了卫生所,刚撩起塑料门帘,那个赤脚医生就哈哈哈大笑,笑得一直停不下来,前仰后合。笑完了又一通咳嗽,大概笑岔气了。然后说,‘这个篓子原来是你捅下的啊,哈哈哈哈,你看你把老婆娘伤成甚样子了,你的骡子也太厉害了,哈哈哈哈。’我听了这个赤脚医生笑,自己也想笑,但是旁边很多人,就没敢出声。只说,‘我们来看病了,别只顾着笑,快给包扎,救人要紧。’‘好好好,我赶紧包扎。’此时起先受伤的那个中年女人也被人搀着来了,一进门就连哭带闹,说她的腿废了要求医生给看,搀着的那个人对我说:‘你必须给我婆娘看,要不然你别想走出我们村。’我说:‘看,弟兄,受伤的人全部看病,我让医生给你们包扎。所有的钱我都出。’听了我的话,这个搀着的人不说话了,把他婆娘扶着坐在椅子上。我对医生说:‘给这个女人也包扎。’医生正在给老太太上药,扭头‘嗯’了一声。”
  爷爷讲到这里有点口渴了,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清了清嗓子继续说:“约莫过了一个小时,所有的病人都包扎好了。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卫生所一大片人在里面等着,外面还有人在谈论着什么,都等我这件事。我对那个和我年龄相仿的中年男人说:‘弟兄,这样,你看天也黑了,先让我吃饭,休息上一夜,咱们明天再说,今天就到这里。人呢,都包扎好了,就是皮外伤,后来的事情咱们明天再说。’我又对着村里的其他人:‘大家都回去吧,我会解决的,我今天就住下了,想看的人明天再来。”
  “那金柱呢,金柱就没说话吗?事情不是也有他的份吗?”我打断爷爷的话,追问道。
  “这个金柱当时一方面吓的话都不敢说,人家那么多人,都是魁魁梧梧的,气冲冲的,另一方面,这个人在村里就是个老好人,只懂得种庄稼放羊,也不会替别人办事。”爷爷解释道。
  “那他就跟着你吗?”
  “嗯,对,我走到哪他跟到哪,愣乎乎地看着,不说一句话。”
  “好,知道了,您接着讲。”
  “当晚就住在这个受伤的老婆婆家里,那个和我年龄相仿的中年人也变得和气起来,说:‘今晚就住下吧,明天再说。’晚上就招呼我和金柱吃饭,睡觉的时候炕上放不下,金柱就到了邻居家里挤去了。晚上中年男人的媳妇做的汤面,吃了两碗。煤油灯也没油了,就睡。一夜没睡好,心里压力大。”
  爷爷说到这大口大口地喝了几口茶,我看见茶快凉了,便把热水器里的水给爷爷续上,爷爷又喝了几口,接着说:“第二天一早,金柱便过来敲门。我迷迷瞪瞪醒来,想起来我们的正事,于是拉开门闩,对金柱说:‘金柱,你今天去会计那里算账,咱们还要购粮,别忘了咱们的正事。’金柱说:‘咱们的车也坏了,还怎么拉粮食。’我说:‘这些你甭管,车坏了我找人修,咱们来的时候不是把轱辘带来了吗,好修,没事,尽管去吧。’金柱刚转身要走,中年男人的儿子担着一担水回来了说:‘会计不在,没回来,去县里了。’身旁跟着不知谁家的小男娃,说:‘回来了,我还见呢。’我说:‘赶快去吧。’金柱迈开腿走了。我的心放下一截子。”
  “然后让您吃早饭了吗?”我这时候有点好笑。
  “吃了,早饭吃的窝窝头咸菜。随便吃了几口,吃不下。心里有事,天气又热。吃了早饭正坐在炕头,村里的几个有头有脸的人进了屋子。我知道又是为这事情来的。这几个人进来把那个中年人叫出去,商量了什么。我在屋子里想,随你们怎么商量吧。半晌过了,这个中年男人对我说:‘要不这样,我也不留你们了,你们人回去,把骡子和车还有粮食都留下。’我说:‘这样不行,骡子和车都是队里的,买粮食的钱也是队里村民们出的,队里的人还等着我回去呢。’男人说:‘那你说怎么办吧。’我说:‘弟兄,你看,老人家的病我也看了,孩子的病也看了,都包扎好了,等伤口愈合了就没事了。我做到这里也算仁至义尽了。’我正说到这里,炕上的老婆婆开始呻吟了,好像在暗示什么。男人正好说:‘你看看,我妈的病还没好呢,肯定是疼得不行。’我在想这家人这是要讹上我了,便说:‘弟兄,我先去看看我们村的金柱,看粮食购得怎么样了。’”   “他们让你去了吗?”我追问道。
  “让了,我的东西都在,他们也知道我跑不了。我是想这家人不是正经人家,他们在讹我,我出去想个办法,找个能行人来给我说事。”
  “那你找下了吗?找的谁?你又不认识人家村里的人。”
  “我忘了告诉你了,那几天正好咱们村的赤脚医生在人家村里学习,我来的时候还碰见。就去找了下。这个医生告诉我,这个村里除了村头的刘先生,谁也管不了。”
  “刘先生是个什么人?”
  “我问医生,医生说刘先生是村里出了名的名嘴,能说会道,为村里解决了不少事情,是个文化人,懂道理,人们都信服,人们都尊称他为刘先生。我说死马当活马医吧,干脆就找找这个人。于是拔腿往村头走去,去了刘先生家里,一进大门,一条狼狗汪汪直叫。刘先生知道有人来了,出来迎接。我见刘先生出门,搭话道:‘是刘先生吧,早听说你是个能行人,昨天来到咱们村出了点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希望你可以出面解决一下。’刘先生生得面容慈祥儒雅,微笑着说:‘来来,老哥,先进屋,进屋再说。’我看盛情难却,随着先生进门了。刘先生说坐着说:‘事情我听说了,你碰上的这家人正好在村里不是正经人家,经常爱占便宜,人品不好。’我说:‘先生说对了,今天我才发现。那应该怎么办,先生给我出个点子。’刘先生说:‘这样,我随你去一趟,如果能解决倒好,解决不了我也没办法。’我说好。于是随刘先生去往中年男人家里,一进门,男人先是给我们倒了两碗水,泡了点大叶茶。刘先生开门见山,说道:‘老兄,我来的目的你一定也看出来了,正是为昨天骡子轧人的事。我们村虽与这位老兄的村子隔得有点远,但大家毕竟是一块土上的人,吃的还是上下游的水,这位老兄来咱们村里购粮,本身就是给咱们送福来了,是好事,他的骡子车把你家人划伤了,这也不是预料之内的事情,谁能想到啊,人家肯定也不是故意的,他要是故意他有钱没处花啊,还是吃饱了撑的脑子有病,老哥你是聪明人,咱们兴许去了别人村里也会犯下这种事,到时候你怎么解决,人家要像你一样不让走你怎么办?人生在世,走一程路就要活一些人,换位思考。况且人家已经给你包扎好了,等伤口一好啥事没了。’刘先生说完呷了一口茶。中年人也呷了一口茶,正要说话,二十大几的小伙子说:‘不行,今天说什么也不行,我奶奶都八十几的人了,被他这么一折腾,你要是走了往后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我这两个女儿都还小,脸上要是落下伤疤以后能好吗?要不你就把你的骡子、平车、粮食都留下,人走,要不我跟你回去取钱。’我看见这个年轻小伙子很是冲,当时没说话,只等刘先生开口。刘先生说:‘年轻人不要太横,这事情是犯在这位大哥手里了,要是犯在别人手里说不定包扎都不给你包扎,早就撂下东西一溜烟跑了。’话没说完,登门进了个女人,我一看,正是昨天在碾子上坐着的那个被轧伤的女人,女人进门就喊:‘你这个人没良心,昨天回去疼的一宿没睡好。’我接过来说:‘不是给你包扎好了吗?长伤口的时候肯定要有点疼有点痒,没事,姊妹,过不了几天你的伤口就好了。’屋子里又黑压压地进了一片人。我看这事情不好解决了,刘先生这时候也没辙了,只管一口气喝茶。我说:‘乡亲们,这样吧,咱们找公家吧,让乡里给咱们调节,调节成什么样子我都服从,大家说怎么样?’人群中冒出一个声音:‘甭找公家了,私下里能商量,就商量解决算了。’接着又冒出一个声音:‘这个人也不是故意的,何必这么为难。’还有一个声音:‘现在都把人伤成这样,不能轻易算了。’我想了一会,我把两条腿抬上去,盘坐在炕边上,清了一下嗓子说:‘乡亲们,我承认这件事情是我犯下的,现在人也受伤了,也包扎好了,就等着伤口慢慢好转。我说句公道话,咱们人在世上谁能不犯错,有些错误可以原谅,有些错误不能原谅。但是原谅不原谅随着日子的推移,慢慢也就淡了。这位老婆婆和两个小闺女是我对不起他们,还有这个姊妹,我也对不住。就像刘先生刚才说的,这种事犯在别人手里准要连夜逃走的,还能等到第二天再给你们解决。我这个人是个正直的人,不会办坏事,但是我也不允许别人欺负我,’我说道这里屋子里的人都静了,我接着说,‘这种事情我并没有犯罪,就是犯了罪也顶多让我赔偿一点损失。咱们再说经了公家,经了公家,公家也会合理解决,也不可能让我把我们村里的粮食、平车、骡子、财产全部留下。小伙子,年轻人身强气壮,但不要得理不饶人,我活到现在什么事情没经历过,给别人一条路走,自己的路也会更平坦,更广阔。’我说完把我口袋里的烟拿出来给在场的人一人一支,大家都客气地接上,点着火开始抽起来。刘先生接过来说:‘这位老兄说的对,家长里短,本来是平常的小事情,何必闹这么大,把亲戚相好村里人全部叫来,大家和和气气,商量着就把事情解决了。’我看到屋子里的人都不说话了,我接着说:‘这样吧,我身上现在确实有点钱,但这钱不是村里的,是我个人的,我家里的还生病等着钱看病,’我说到这里从衬衫里掏出六块钱,‘这六块钱分开,这位弟兄家里给上五块,给老婆婆和小闺女看病,这一块给了这个姊妹,多少算我点心意,也算我赔给你们的精神损失。’说完话我喝了一口茶,抽了几口烟。这时候人群中冒出一个声音:‘我看就这吧,这位弟兄也不容易,看得出来是个好人。’又有一个声音说:‘谁还能没个事情啊,我觉得人家这算仁至义尽了,哥就这吧,啊。’说话的这个人拍了拍中年男人的肩膀,说完出了门,紧接着又有几个人跟着出去了。不一会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了,就剩下中年男人一家人和受了伤的中年女人。中年男人看了看二十大几的儿子,对我说:‘就这样吧,你赶紧走吧。’二十几岁的儿子悄悄地出门了。那个受伤的中年女人拿上一块钱说:‘行吧,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追究了。’说完拿上自己的一块钱一瘸一拐地出门走了。我这时候松了一口气,喝了口茶,说:‘那就这样,弟兄,我就走了,我们村的金柱还在那里修车购粮呢。’”
  “故事讲完啦?”我也松了一口气,问爷爷。
  “完了,就这样了,我们也走了。”
  “那后来呢?”
  “还有什么后来,后来我见了金柱,金柱把车也修好了,粮食也装上了,骡子也架上了,就等着我去付钱。我把钱付给会计,我们就起身了。”爷爷喝了一口茶,他现在喝的是我家的金骏眉。
  “怎么才给五六块钱啊?”
  “你要知道那时候的一块钱多值钱。”
  “不过你的事情解决得不错,我挺佩服你。”
  “我讲这个故事一方面在给你讲我们那个时候的事情,另一个也想告诉你,古话说:好人出在嘴里,好马出在腿里。解决这件事关键靠说,要是遇见了木讷人,这件事情肯定办糟了。”
  “嗯,对。”
  爷爷讲完故事,我在想:大概真的是好人出在嘴里,好马出在腿里。不过人不能只凭一张嘴,还要靠一颗善良而坚定的心。
  焦琦策,生于1990年,现居太原。小说见《都市》《牡丹》等刊。
  责任编辑:王 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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