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再赴总督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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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间与野史均称康熙下江南是为游山玩水,而事实上,康熙之所以能在历史上可圈可点,与他几次南下分不开。他下江南,远皇城,现场办公。其中最大的目的是调和满汉矛盾!这才是康熙南下的真正目的与历史留给我们的真正原貌!
  ——题记
  陈鹏年,随我回京吧!
  康熙重用、保护汉臣,在大清的历史记载中汗牛充栋,跟两江总督署有关的有两则极为典型的例子。一个是清官陈鹏年,一个是功高震主的年羹尧。我们还是先说陈鹏年吧!
  毛泽东的秘书田家英研究过清朝的清官,其中一位就是曾经受过康熙保护的陈鹏年。1962年,《人民日报》曾载有陈鹏年书目诗卷,郭沫若赞道:“正气传吹鬼,青天德在人,一时天下望,万古吊中珍。”
  陈鹏年何德何能,受到康熙帝的庇佑?这与当年两江总督阿山与赋闲在家的元老张英有关,事情就发生在两江总督署内。
  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康熙帝南巡,路过山东,见那里闹饥荒,下诏截留漕运四万石粮食,令刚刚从两江总督升为河道总督的张鹏翮选贤能官员督运粮食到兖州办赈济。张鹏翮举荐陈鹏年负责这件事。
  既是举荐,皇上应该是要了解一下这个人的。陈鹏年的情况,吏部将材料再次送到康熙书案——
  陈鹏年是小油灯下熬过千百个夜晚,硬是考场上过五关斩六将,才从湘潭冲出,拔为康熙三十年进士的。初任浙江西安(今衢州市)知县。他上任时面临多年兵乱后百姓长期流亡、一些豪强势力趁机霸占土地、很多农户无地可耕、百姓无业可就的局面。陈鹏年按原田亩图册逐个查实田亩所属,据田计粮,革除弊病,使数千农户安于生产。这个能够干事的小官出现在河道总督张鹏翮的脑子里。康熙凭着对张鹏翮的信任,自然也就同意了。
  陈鹏年接到张鹏翮的指令,日夜不停赶到江南,找到船工,昼夜不眠调粮赶赴山东,沿途多次与盗贼土匪相斗,竟然未损一粒粮食,救活了数万人的性命,自己交差后却倒下睡了两日未醒,让张鹏翮以为他死了,流泪给皇帝打报告诉说他的忠于职守。
  康熙记下了这个小官。
  三年前已经离开两江总督位置的张鹏翮,将位置让于满人官员阿山。阿山仗着自己是满人,在位上胡作非为、无恶不作,曾被康熙勒令罢官留用。
  事情的发生,还得从陈鹏年赴任说起。
  康熙四十三年十月(1704年),陈鹏年由海州知府升任江宁知府。这位“陈青天”,自己坐小船,书童挑着家当,步行上任。到江宁知府门前,书童前往,竟被赶了出来。
  书童说,我们大人是来上任的!
  狗屎!我见多了,没见过主仆两人上任的。门口的这么说着,把嗓门扯得大大地叫嚷:谁不是八抬大轿?谁不是前呼后拥……站在远处的陈鹏年见那人歪着脑袋说个没完没了,便上前喝道:谁敢在本府面前撒野?拿下!
  对方一怔,嘴里应着:拿下,是拿下。再一看,是一个老头儿,便有些怔住了,一时回不过神来。倒是远处一匹快马赶到,到了陈鹏年面前跳下来,作揖道:陈大人,我们宋大人已经借两江总督府为你洗尘!
  来人说的宋大人,就是江苏巡抚宋荦,他住苏州。宋荦生于崇祯七年(公元1634年),陈鹏年生于康熙二年(公元1663年)。宋荦活了79岁,陈鹏年只活60岁。陈鹏年比宋荦晚生近30年,晚死10年。他们正好有一段时间同朝为官。宋荦的父亲是明朝大臣投了满清政府,他做官借了父亲的帮助,所以这官做得还是很潇洒,诗文成了他的第一功课,朝野竞称“清代诗家一派,文章大家”。比他晚生10年的查慎行拜他为师,竟然成了“宋诗”第一高徒。
  宋荦因朝廷来了圣旨,革职留用的两江总督阿山喊他来议事,传圣旨的人还带话,皇上要他管住胡来的阿山。他不敢说能管住,只能说他到场,见事随机应变帮一把!知道陈鹏年今天到任,便派人前来请他过去。陈鹏年的耿直是有名的,没准上任第一面就与刁顽的阿山顶撞。宋荤就怕这样,所以快快赶来。
  便衣轻装的陈鹏年到了知府门前,还真被拦住了。
  阿山是满人,见陈鹏年这打扮,便有几分瞧不起。宋荦等人见陈鹏年,心境就不同了。宋荦知道陈鹏年是个能干的角色,不是官场的混子,惹是生非的事往后一定不少。他把住分寸,在这两人中间充个和事佬,两边都不得罪,皇上面前好交代!所以,他的态度很热情,心里很平静。
  新到的陈鹏年能够在两江总督府里的议事大堂上与各位江苏知府们见面,倒也是高兴的事,可听到当天议事的主题时,他的脸上就挂不住了。
  原来,这次议事是为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三月来巡视的费用做准备。这是件棘手的事。江宁是康熙要到的地方,并且下旨请已经告老回乡的朝廷重臣届时都到江宁与康熙见面。阿山接到这个圣旨,真是又喜又悲。喜的是又一个刮地皮捞钱的机会到了,悲的是康熙帝与别人不同,他下江南的费用都是从京都带好了的。更叫阿山害怕的是,几个月前刚被押到京城,康熙下令要杀他,为的就是接待中出的事!
  这年的三月,康熙接到安徽巡抚高永爵奏劾布政使张四教的奏本。内容是他加派火耗、挪用库银计30万两。康熙立刻命两江总督阿山调查此事。阿山接到圣旨,当天就回复说这笔银两用在了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皇上南巡之时。安徽布政使张四教因病已于三十九年殉职。康熙皇帝闻奏大怒,下诏说:“朕三次南巡,所过地方,蠲免钱粮,开仓济贫。朕的一切开销,都是在京城就准备好了的,未动用地方一丝一毫。”立刻将阿山交吏部严查。
  负责查此案的官员是漕运总督桑额。张四教与阿山是儿女亲家。阿山与桑额同为满官,桑额的手下自然是要给阿山留点情面的。但留情于活人,就不能再照顾死人张四教。而阿山偏偏要桑额也为张四教解脱,否则开棺鞭尸,对不起亲家啊。
  康熙在朝上把这件事提了出来,让各部大臣聚议,怎样惩处。议来议去,满臣向着满臣,阿山的死罪被免了,落个革职留用。
  现在,这位皇帝爷又来南巡了,你说怎么办?他说一切费用都是京都安排好的?话这么说,你就没有额外的开支?比如你身边的人下来了,都想带点土特产,捞点额外的钱财,他们不用这个机会捞,还能等什么时候?皇帝爷,你想过没有啊?下面的人,除了要伺候好您外,你的手下那班人更是不能得罪啊!若学那陈鹏年,铁公鸡拔不得一根毛,谁还愿意跟你跑啊!   这个会,除了宋荦,还有漕运总督桑额,各知府、知县官员共几十人。在这几十个人的会上,谁都知道前不久的那桩事。知道归知道,该做的还得做。明知要杀头,还就不能不去碰,也许下次轮到的是像张四教那种人,死后的惩罚总比活罪好受啊!
  阿山挂着脸,嘴上一个劲儿地说,请大家来就是出谋划策,如何增加税赋以保证所需费用,好好接待皇上。阿山早把皇上的敲打忘得一干二净。
  全堂鸦雀无声。
  阿山有些恼了,只好点名叫每人表态。话里有话说,你们不要忘了,各位每年考绩最后还要在我这里签字画押,吏部才认可的!他看着人,人都躲闪着他的目光。他只好先点宋荦,看这位巡抚大人怎么说。果然,宋荦说,两江总督今天请大家来,也都是为了大家好。接驾这事关键在于恰到好处,不加赋亦能接好驾,要做好内功靠大家。皇帝最不愿意看到,因他的到来而闹得民怨沸腾!但皇上说不要大家承担,那是他的话。实际如何,大家也是清楚的。两江总督替大家抬着扛着,可不能白抬白扛啊!得有点稀粥填肚皮撑劲啊!说着,嘴一撇说,有些事可做,不可说;有些话,可说,不可做;有的事哩,更是说是一码,做的另一码,这都是官场潜规则,想来大家都比我稔熟……
  阿山见有人支持,更是兴奋,对桑额说,你能弄多少?
  桑额怒道,让我打头,也太抬举我了!
  众人暗自嗤笑。
  陈鹏年是个实在人,他见这形势,不知会要拖到什么时候,便站起来表态说,我新到,不忍“劳民伤财”,致民“力持不可”。他的理由是——皇上出巡前每每指示“一切不取之于民间”。“天子銮驾所至,费用自有公帑出,私增赋税,有损圣德”,表示“官可罢,民赋不可增也”。
  有人出头说话,那些个知府知县都顺着陈鹏年这根杆子爬了。
  桑额看看宋荦。宋荦在这个时候,走了,他借口肚子痛,方便去了,一去就不再回来。
  阿山一人顶着十几二十几个知府知县吵闹着。这些知府知县,只要有人带头,谁还怕,要杀要剐,有人顶着……
  阿山一恼,站起来说,散。
  总督是高于知府好几级的长官,又掌管着检察举荐官吏的大权,说话是有分量的。再说,这接驾的事,办好了大家都有好处。张四教的事那完全是另类嘛!因为陈鹏年的作梗,《清史稿·陈鹏年》中说阿山由此对陈鹏年“嗛之”。“嗛”即怀恨的意思。
  陈鹏年与阿山积下怨了。
  偏偏陈鹏年不识相。他回到江宁府,换了衣裳就去巡查。微服看了几天,把江宁看了一个遍,心里有数了。陈鹏年认为民宜教化,不宜奴化,教导得力,民风必淳!他也不向两江总督阿山打招呼,硬把南市楼一处金陵妓馆的房子改建成讲堂。等阿山知道了,已经晚了,那一刻陈鹏年正站在讲台上讲经论德!
  两江总督阿山,直到陈鹏年约他去讲课,他才知道自己开的妓院让这位陈大人端了,还作了什么讲坛!恨得阿山咬牙跺脚!
  终于,阿山有了治陈鹏年的借口。
  康熙四十四年三月(1705年)南巡到江宁。停官留用的原两江总督阿山与江苏巡抚宋荦一起接旨。公公传话,两天后,皇上要到镇江看长江大堤。
  宋荦一听,对公公说,那江堤甚是危险,不能去!望公公劝住圣上。
  不料,阿山说,请公公回禀皇上,如期而行即可。
  公公走了。
  宋荦纳闷地问,那工程能在几天内完成吗?这事何人可做,他是神仙吗?闹不好,那人挨剐,你我都逃不脱干系!
  他完不成,与我们何干?阿山说着,提高嗓门说,一定能完成。说完,脸上掠过一丝阴冷的笑。宋荦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心里嘀咕道,你打上了他陈鹏年的主意,那可是个好官啊,栽在这王八手里,真是可惜了。怎么办?他一时还真没办法。
  三天后,康熙如期到了镇江,踏上了江堤。看到如履平地的大堤,忍不住夸起阿山,说,你停职数月,没有怨言,朕让你复位吧!
  接着,康熙进驻阿山在龙潭(今南京市栖霞区龙潭镇)的行宫。
  康熙进去看看,正要坐下,发现席垫上不干净,有蜒蚰爬过,留下亮晶晶的几道痕。眉头一皱问阿山,这是怎么回事?阿山说,这是江宁地盘,这番事由江宁知府陈鹏年安排!
  康熙看看身边人,那公公赶紧说,这陈鹏年反对圣上南巡,你看这事儿……
  陈鹏年被喊来,他看到坐垫上银白色的条痕数道,知道是蜒蚰作怪,但他纳闷这蜒蚰从何而来?他哪里知道是一些没得到好处的随行太监们干的呢?加上阿山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随康熙一起南巡也没得到贿赂的太子胤礽也如此添油加醋一番,能说上话的、心怀叵测的一些人见阿山开口的风向,自然也随着朝陈鹏年落井下石……
  陈鹏年当场拿下。
  阿山开口说,拉出去,斩了。
  “慢着!——”康熙一怔,说,你怎么能这样做?康熙当即命桑额、张鹏翮与阿山会审。再三叮嘱:审后如确是有罪,也得待朕回京后,奏明我方可问斩!休得胡来。
  消息传出。
  丹阳县尚德乡大景村(今丹阳市横塘)一位裁缝因替康熙龙潭行宫做活手艺好,被阿山留下赶制衣饰,得知消息后,连夜逃离,将消息传出。江宁民间很多人想救陈鹏年。能够在这种时候救陈鹏年的人,宋荦知道,只有张英。正巧张英被康熙召到江宁陪驾。宋荦设法将消息传给张英,并再三说张鹏翮很看好这个后生,您老一定要救他。张英在接待官员中没看到陈鹏年,已是疑惑,听说有这种事,更感不安。他知道这个阿山,是个雨花石从他手里过,都会磨点粉下来的贪官!
  康熙游过夫子庙等地,题了字,说了声走,便要离开南京。
  听说要走,张英出来挽留皇上了,说是以他个人的名义挽留康熙在江宁再住一日。康熙笑嘻嘻地问,爱卿是真留我玩,还是别有他意啊!这君臣两人很有意思,一个是心里有事想说,却找借口说是陪皇上玩。另一位洞若观火,已经看出了眉目,却故意不说。康熙与张英在两江总督署里的西花园散步,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康熙自然要与张英单独地说说话。两人说起了当日所见,康熙问,朕远远见有人抗议,街上冷冷清清没店家营业,这是为何?朕一再说,不要扰民,让他们正常生活啊!   张英赶紧跪倒奏告:斩百万人头,我这老头儿也不会来救的。错杀一个忠良能臣,不仅仅是我的过错,皇上您也会在史官那儿记上这一笔的啊!
  康熙心里明白了,但还是故意问,他是什么了不得的人,能让你如此看重?
  “下官愿替陈鹏年一死!”从苏州赶来的江宁织造曹寅,原本与陈鹏年关系不甚和睦,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回早早候在屋里,听到外面有动静,冲出来磕头,且嘭嘭有声而血流额面。随后跑进来的两淮盐务李熙怕他们激怒康熙,力劝两位……
  康熙到底是康熙。
  他看看这一老一中年,都是自己的爱臣,一个长泣不起,一个满头流血……
  康熙走到张英面前,故意说,你说他有什么德政?
  张英道:吏畏威而不怨,民怀德而不玩,士式教而不欺,廉其末也!
  康熙心里当然明白,又是阿山作的孽!这回非要治治这满臣的恶行!嘴里嘀咕:朕早就说过,你们满汉两族官员都是朕之爱卿,应该相互携手,精诚团结,怎么总是窝里斗啊!脚下快步朝夕佳楼走,提高嗓门说,谁敢破坏我满汉一家亲,谁就是大清死敌!接着吩咐:就在那里设公堂,问案。
  夕佳楼成了康熙审案的公堂。
  夕佳楼里,两位审官桑额与阿山口径一致。大学士李光地说陈鹏年南市楼故址建乡约讲堂,名为宣讲圣谕,实是诽谤朝廷命官阿山。李光地说阿山任事廉干,独劾陈鹏年犯清议。
  康熙点点头问,你们再说。
  阿山说,陈鹏年受盐典各商家年规,侵蚀龙江关税银,又无故枷责关役,应该问斩!
  康熙看看阿山,目光停在他脸上片刻,说,朕准奏!
  张英大叫,慢!跪奏道,皇上京口阅水师时,可曾听到将军们说什么?
  康熙想了想说,好像是说,前几天,陈鹏年率士民亲运土石,昼夜不眠,便工期未脱!
  张英说,如同这行宫一样,阿山为了整陈鹏年,在您来前一日,把这行宫的任务交给他。能准备好吗?京口军事重镇,三天前阿山通知陈鹏年,务必两天将江堤叠石为步。那地方江流急,施工困难,没人敢上。身为知府的陈鹏年脱掉官胞,亲自抬石!你可把陈鹏年喊来,看他肩膀上有多少痕,就是最好的说明。一位知府,为圣上巡视,与民工扛石叠堤,古今有几人?
  康熙问阿山,可是真的。
  阿山额头出汗了,想说不是,又怕康熙验看,只能在嗓子眼轻吐一个“是”。
  张英又说,今天江宁民呼号罢市,诸生千余建幡将叩阍。
  康熙急问阿山,快说,真的吗?都是为他陈鹏年请命的吗?
  阿山点头,但又说,这有什么怕?当年多铎刀屠藏在紫金山里的民臣以万万计,放火烧尽紫金山,逼出灵谷寺里的老孺幼妇……
  “啪!——”阿山脸上一个重重巴掌。
  康熙怒不可遏,当场说,拿下阿山,打入死牢!当年,圣祖杀汉人万千只为平我江山一稳。今天,我杀满臣百人,也只为给汉人一个公正!
  伏地的汉臣,闻之无人敢抬头。
  怒不可遏的康熙只说了一句,让陈鹏年随我回去吧!
  ……
  年羹尧的幸与不幸
  康熙重用了一大批汉臣,使大清迅速强盛,疆域广阔,四海晏平。然而,在重用汉臣中,年羹尧恰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例子!他的特殊在于,先是重用,位高仅次于皇上;他的不幸正是在他位高之时,恰恰走向了反面,遭到雍正的杀害。将年羹尧捧至高位的是雍正,打入地狱至死的也是雍正,又一个“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将年羹尧引入大清高层的恰是康熙帝!
  年羹尧原本与别人一样登进士,授官职。康熙四十四年,任四川乡试正考官。康熙四十七年,升任翰林院侍讲学士、广东乡试正考官。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以礼部侍郎衔任内阁学士。同年,皇子胤禛晋封为雍亲王,并充任镶白旗旗主。年羹尧之妹年氏被选为雍亲王侧福晋,因此成为胤禛亲信。同年,年羹尧被编入汉军镶黄旗并被任命为四川巡抚。
  年羹尧进入了康熙的“法眼”!
  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准噶尔汗国的大汗策妄阿拉布坦,派他的大将策凌敦多卜突然袭击西藏,并杀死了拉藏汗。理由很简单:你拉藏汗是和硕特汗国的大汗,是固始汗的曾孙,好好地待在自己的国家不好吗?要在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跑到拉萨,两年后杀死西藏专权的第巴桑结嘉措,废黜其拥立的六世达赖仓央嘉措,重新选定阿旺伊西嘉措为六世达赖,自己做了西藏的太上皇。我不灭你,谁灭你!
  对于策妄阿拉布坦侵占别人家园的野蛮理论,大清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身在四川任巡抚的年羹尧将这段“历史”告诉了玄烨。康熙立刻感觉到自己有责任维持这个世界的平衡,命令四川提督康泰率兵前往青海,进军西藏。这支部队兵出黄胜关柏木桥,恶劣的气候令士兵受不了,部队发生哗变。皇上远在万里之遥,领军的四川提督康泰无力支撑,溃散逃回。身为四川巡抚的年羹尧见状,一边向京都急报,密奏康泰失去兵心,请求亲自赶赴松潘协理军务,并派参将路振扬急往柏木桥抚谕士兵,兵情稳定后,年羹尧奏请由路振扬接替康泰的提督一职,继续领原有的康泰部属。康熙准允,军情顿时安定。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策妄阿拉布坦正式占领西藏。康熙问策诸卿,年羹尧上疏请求在打箭炉至理塘加设驿站,保证清军后勤畅通,自己领兵前往扫平策妄阿拉布坦。康熙帝赏识,命其为四川总督兼管巡抚事,办理松潘军务。
  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玄烨派平逆将军延信率兵自青海入西藏,授年羹尧定西将军印,自拉里会师,并咨询年羹尧谁可以挑起总督一职。年羹尧一时找不到这样的人,于是请以将军印畀护军统领噶尔弼,转移法喇军驻箭炉,得到康熙帝批准。当时巴塘、里塘两地为云南丽江属地,云贵总督蒋陈锡平定后,请求仍隶丽江土知府木兴;年羹尧则称两地为进入西藏的重要运粮要道,应隶属于四川,康熙帝相信年羹尧,便同意了年羹尧的请求。丽江知府木兴不愿意归属四川,竟然率兵占领丽江,在喇皮击杀番酋巴桑。年羹尧上疏弹劾。康熙帝遂命令逮捕木兴,囚禁于云南省城。同年八月,年羹尧遵康熙旨命噶尔弼、延信两军先后入西藏。策妄阿拉布坦的部属策凌敦多卜败走,西藏平定。康熙帝谕令年羹尧护凯旋诸军入边。康熙六十年(1721年),年羹尧总督四川陕西。此后,年羹尧在边陲多立战功,成为西部军政主权者。一年后,年羹尧成为拥立雍正的重要将领。   由于康熙的宠爱,加之妹妹成了雍正的侧福晋(雍正即位后封为贵妃),年羹尧的妻子是纳兰性德的女儿,继室为宗室辅国公苏燕之女,年羹尧在玄烨晚年能够直接进入养心殿,进入后宫如入自己后院。有人提醒康熙,如此待年羹尧不妥,别忘了当年的吴三桂,还有耿府、郎府!康熙恼道:尔等能有亮工(年羹尧)平定西藏之能耐,朕封他藩王!
  说话者听到这话,还敢再言?当年平藩故事,谁敢忘!
  年羹尧自恃多有战功,加之康熙宠爱命其为雍正登基辅臣,做事越发骄横。
  凡事总是“物极必反”!
  雍正四年(1726年),一代名将年羹尧被雍正下旨赐死,年仅47岁。
  ……
  《历史沉钩》中说到年羹尧祸起拙政园,起因还是当时的两江总督查弼纳推波助澜。
  查弼纳是满洲正黄旗人。袭世职,管佐领。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授吏部郎中,三迁兵部侍郎。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授两江总督。
  他一上任就遇到了老皇帝康熙驾崩,新皇帝雍正上台。好在他是隆科多推荐的人,那一刻受命忙着对付台湾朱一贵余党温上贵在江西组织棚民(种麻种植染料植物的棚居流民)“造反”事件。新上台的雍正对这件事没有经验,朝议时要求满朝文武人人发言,献计献策。大学士白潢、尚书张廷玉疏议安抚棚民,雍正认为此计颇好,便要求两江总督查弼纳拿方案。查弼纳奏:“江西界连福建、湖广、广东诸省,地旷山深,民无力开垦,招流民艺麻种靛。以其棚居,名曰‘棚民’。安业日久,驱令回籍,必且生事。当编保甲,千户以上,驻将吏稽察。编册后,续到流移,不得容隐。其读书向学及有膂力者,得入籍应试。”雍正颁旨下部议行。
  议行之事就是让两江总督查弼纳去执行。
  离京时,查弼纳自然要到恩师隆科多那里去“告辞”!此时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有两人:隆科多与年羹尧。他们是扶助雍正上台的重臣,特别是隆科多还是私下密传中直接帮助雍正弑君改诏篡位者。隆科多在查弼纳任职两江总督之事上功不可没,查弼纳当然要去拜谢。
  ……
  雍正剪除隆科多、年羹尧时,处理连带官员中有查弼纳。有人对雍正说:“此查非彼查,查入佟佳未深至。”此话的意思是,这个查弼纳啊,不是那个查嗣庭的查,这是满族正宗的货;他到佟佳·隆科多府上也只是与众官员一起与隆科多见面说话,未曾有私语。加上“议行”结果很好,更重要的是他在观风向对隆科多不利之时,查弼纳敢于对隆科多落井下石!雍正网开一面放了大义灭亲的查弼纳。
  多疑而心胸狭隘的雍正和康熙稳健平和的为政风格完全不同。雍正喜怒形于色,用人不拘资格,大小臣工,一旦为其赏识,迁擢奖扬纷至沓来,反之,则斥辱责罚不留余地。上台后,他就颇用心计地考虑如何“灭口”让弑君改诏篡位之事从世间彻底消失。这个时候,查弼纳频频上奏地方之事,数日之内四五次奏本。其中有一本颇为重要,那就是《查弼纳奏查明李煦苏州家乡并请另行查办李煦亏欠折》。这个雍正元年五月二十六日(1723年6月28日)的奏折,让雍正对这个满官有了很深刻的印象,特别是上奏的数本中皆暗指年羹尧。雍正思索:他查弼纳看出我要解决年羹尧?如此敏感之人,干脆捉来拷一拷。理由也很明白:你离京前去过隆科多府上,没事也有事!“四年,召诣京师,上亲诘之,犹坚执不肯言。命夺官,下王大臣会鞫,乃具言苏努与阿灵阿、揆叙、鄂伦岱、阿尔松阿结党,欲戴允禩致大位,及隆科多交结揆叙、阿灵阿状。问事大臣拟查弼纳罪斩……”紧接着,捉放曹上演,让抓查弼纳的是雍正,救查弼纳的也是雍正。雍正一道上谕:“查弼纳本后进,畏附权势。朕昨言及圣祖,查弼纳痛器不止,尚有良心,可免其罪。”
  满朝上下皆不明白雍正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原来,雍正二年七月二十二日(1724年9月9日)的《吏部尚书隆科多为陈查弼纳奏折所奉传之谕旨》再次帮了查弼纳的忙!这篇奏折讲的正是《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祖父曹寅与妻哥李煦前后任江宁织造与苏州织造期间大肆贪污的罪证。由于当时苏州是江南重镇,两江总督署在江宁,而另一部分机构便在苏州。宫廷所用丝绸均从苏州通过大运河北上,时任康熙近侍的曹寅于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出任苏州织造,他上任后改任江宁织造,其原因是江宁布政使与江宁巡抚均在苏州,故当时的“江宁织造”自然也就在苏州。雍正初李煦曹寅事件后,江宁织造搬到江宁(今南京)两江总督署内。苏州的江宁织造则成了“苏州织造”!
  经隆科多手达雍正案前的这份奏折通篇讲的是曹寅的妻哥李煦贪污的事儿,自然让雍正盛怒,就在决定对李煦、曹寅抄家没官的时候,脑子极好使的雍正突然停下,把矛头正指年羹尧。因为这才是眼下雍正最为头疼的主要矛盾,“弑君改诏篡位”直接威胁到他雍正的大业之基啊!他非得下“断臂之疼”:灭掉隆科多与年羹尧。这两人中,雍正认为先处置年羹尧是上策。
  雍正三年(1725年)二月,出现“日月合璧、五星连珠”的祥瑞,官员都上书向雍正表示祝贺。内阁学士查嗣庭拟《雍正宝座铭》中有句:“……皇考临御,夕惕朝乾……”三月,年羹尧在章奏中将“朝乾夕惕”写作“夕阳朝乾”,且字迹潦草。雍正与近臣说到年羹尧此奏时,近臣提醒雍正:前朝对汉臣过于怂恿,再这样下去,满臣都得给汉臣作奴才了!雍正问,亮工(年羹尧)近来如何?近臣上奏称:年羹尧依仗自己多有战功,且恃扶皇上登帝位有功,做事骄横,对满臣从不放眼里。半年前,他进京入觐,竟令总督李维钧、巡抚范时捷跪于道路旁送迎。在抵达京师后,将驰道都清除让路。黄缰紫骝,郊迎的王公以下官员跪接,其安然坐马上行过,看都不看一眼。王公大臣下马向他问候,也只是点点头而已。
  他有功于朝廷,朕不忍。雍正道。
  位尊权重而不能自谨,过多干预朝中政务,攘夺同僚权力,滥用朝廷名器。其一罪也!形成以他为首,以陕甘四川官员为基干,包括其他地区官员在内的小集团,排斥异己,任用私人,结成朋党。这是其二!……
  雍正想了想,接话说,其在朕面前,态度竟也十分骄横,“无人臣礼”。但尔等提及结党营私事,朕不予相容!接着又道:“朕在亮工去年返任时,给他专致一书,予以警觉,看来,他没意识到!”   过了数日,雍正流露出意思:“亮工自恃己功,显露其不敬之意,其谬误之处断非无心。”
  这是要惩治年羹尧的信息。
  这一信息由雍正身边的近臣在满臣之间悄悄相传,两江总督查弼纳是满臣,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偏偏这个时候的年羹尧,蒙在鼓里,一点也得不到信息。
  现在,年羹尧到了江宁地面,还是老派头,先派人通知查弼纳,通知的意思非常明白:我到了,你应该出城迎接。从京城摸到雍正将要“解决年羹尧”的信息,查弼纳自然就不接年羹尧摆谱的茬,装聋作哑,仿佛没这回事。年羹尧再次派人前往通知。有回音道,总督不在家,请先于驿站休息。年羹尧以为是真,打道上驿站,半道上,有人告诉他,查弼纳根本没外出,就是不想见你!
  他妈的!年羹尧来火了,嘴里道:你算什么?老子在边疆时,蒙古王公拜见,且必行跪礼;不仅蒙古王公,就是皇帝的女婿阿宝入见,也要行跪拜礼。他边嚷边策马直冲两江总督署大门,到了大堂前,被赶来的卫士们挡住。
  年羹尧在马上大喊:查弼纳,出来见老子!
  喊了足足有一袋烟的工夫,除了虎视眈眈的那些手持大刀、棍棒、火器的卫士,没一个人理睬他。年羹尧足实没料到会这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他疲惫之际,有人出来了,是查弼纳的幕僚,过来告诉他:总督真的被皇上喊进京去了,据说就是为了如何迎接您的到来,没想到您老人家提前到了,我们总督还在路上,刚刚前哨传来消息,怕是……
  从幕僚嘴里吐出来的那个“被皇上喊进京”像蝎子蜇了年羹尧一下,他立刻从马上下来,把缰绳朝手下一丢,对幕僚道,老子今天就来这里的,不走了,你看怎么办?说着,朝大堂上走。幕僚无法拦他,只得尾随着他。年羹尧来到大堂上,转了一圈,便朝后面而走,嘴里大大咧咧地咕噜着,一直来到于成龙祠前,好像一匹烈马被什么拦了,他猛地站住,顿时变了一个人似的,静静地面对着这座由关帝庙改成的于成龙祠堂!不久,那仰起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泪水。
  旁边的幕僚看得明白,悄悄离开了。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年羹尧沮丧地转过身来,准备离开,猛然见有个人站在面前,定神见此人正是查弼纳。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倒是查弼纳笑眯眯双手作朋友礼。
  你这是?年羹尧想起了那幕僚的话,问:你这么快就从京都回了?
  查弼纳:是皇上密诏。
  听说是皇上密诏,年羹尧的好奇心发了,但又不敢问,心里存着,嘴里呵呵地应着。查弼纳请他到西花厅。路过石舫与不系舟,年羹尧均提出去看看,查弼纳以久无人去过,灰尘尺余为由挡了。年羹尧还是死心眼,提出自己就在那里住几天,想静静心。查弼纳笑笑,心里明白,你不就是想赖在这里不走嘛!再说了,我这署内,一天也不能让你待着的。我接待了你,传到皇上那里,我的脑袋还能安这项上几日?
  两人路过夕佳楼时,查弼纳请年羹尧进去,里面已经备好茶水。依宾主位入席,幕僚二三在左右,侍候在远处。年羹尧提出让幕僚离开,他想与查弼纳私语一些事。查弼纳严词道:大人是一等公爵,怎能以私接待?
  年羹尧听他这么说,也无语。
  一时沉默。
  查弼纳问他刚才在于成龙祠前作何感想。
  年羹尧直言说起了半年前雍正给他的那个朱谕。
  雍正二年十二月十一日(1725年2月3日)年羹尧接到雍正的朱谕:“凡人臣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全功难。为君者施恩易,当恩难;当恩易,保恩难;保恩易,全恩难。若倚功造过,必至返恩为仇,此从来人情常有者。尔等功臣,一赖人主防微杜渐,不令至于危地;二在尔等相时见机,不肯蹈其险辙;三须大小臣工避嫌远疑,不送尔等至于绝路。三者缺一不可,而其枢要在尔功臣自招感也。我君臣期勉之,慎之。”警告之意非常明显,年羹尧一直没朝心里去。现在,在于成龙祠前,竟然猛地醒悟!可惜已经迟了。
  如果换成别人,或者是汉臣,此刻定会相劝并授予援手。而满臣与汉臣之间积怨颇深,摸到雍正意思的查弼纳,正忙着收集汉臣“罪证”,准备迎合雍正肃整汉臣,焉能帮你!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说话,颇多冷场,好在幕僚在场。幕僚的本事就是能揣摩主人心事。既已知晓查大人心事,几个幕僚你一句,我一言,把会见的气氛一直搞得不冷不热,直到年羹尧提出想住在两江总督署时,查弼纳感觉时机到了,提醒他,这个楼是康熙帝住过的,你能住吗?年羹尧提出住到石舫去。查弼纳告诉他,你住在我这里的任何地方都得京城有旨才行。
  年羹尧:那住哪里?
  只有住在驿站,没有人管。
  年羹尧大叫,我住驿站?太寒酸了吧!
  查弼纳心里冷笑,朝后去,寒酸的事多着哩。这心里想着的话,没摆脸上,仍然笑眯眯说,对江仪征有处地方,康熙帝住过的行宫,你可以住那里。年羹尧没想到查弼纳有这样安排,提出不能住康熙的行宫。查弼纳告诉他,您在江宁城里是不能住的,你想住的地方,京城不让你住;京城让你住的,你不愿意。你说怎么办才好?你拿我们这些地方官作难啊!
  若是几个时辰前,见这样的态度,年羹尧必定大发雷霆。奇怪的是,现在他不再说什么。而查弼纳见他不说话,心里倒也安了,提出在去仪征行宫之前,先住这夕佳楼里。待仪征的行宫稍稍整出几间房来再搬。年羹尧同意了。
  年羹尧并不知道自己住在夕佳楼的数日里,是留给查弼纳“提供情报”之用的。查弼纳通过幕僚收买了年羹尧身边的人,使这个人成了“苍蝇”,后来的年羹尧想让四川提标中军参将阮阳璟带走他的小儿子,以留一脉,结果葬送在这只“苍蝇”手上,这是后话。现在,查弼纳与年羹尧的谈话、年羹尧的行踪都一一详尽形成密奏,一日一报至雍正案前。
  雍正在查弼纳一日一奏的推动下,终于腾出精力解决“第一负恩人”。
  四月初一(1725年5月12日),查弼纳亲自送年羹尧过江到了仪征当年康熙帝行宫。年羹尧见安排很妥帖,特别是厨师颇得他喜爱,便表示满意,于当日给雍正帝上书自己在仪征的情况。年羹尧做梦都不会想到,他这样扶助雍正登基的人,时过境迁,仍然需要立刻消失!当雍正收到年羹尧从仪征来的折子,立刻启动惩治他的方案——
  第一步:革职,调任杭州将军。
  何为“杭州将军”,说穿了,就是今天的退休供养的“将军”,好吃好喝供你,就是没有你的“权”,不让你涉政!
  偏偏年羹尧仍心存幻想,逗留在仪征,观望不前,并指使西安府咸宁县知县朱炯,请求为其保留川陕总督之职,又上奏称:“臣不敢久居陕西,亦不敢遽赴浙江,今于仪征水陆交通之处候旨。”
  雍正早早就通过查弼纳把年羹尧逗留仪征的真正目的摸得一清二楚。雍正见年羹尧还想“死灰复燃”,大怒,在年羹尧的奏折上批“迁延观望,不知何心”。
  皇上态度明朗,臣子们就好做事了。一时众官交章劾奏,直隶总督李维钧连奏三本,痛斥年羹尧:“挟威势而作威福,招权纳贿,排异党同,冒滥军功,侵吞国帑,杀戮无辜,残害良民。”
  同年九月,因年羹尧查处私盐致使无辜冤死者七百余人旧案揭出。
  雍正帝大怒,命全部削除年羹尧在身官职,逮捕入京。
  一代枭雄年羹尧终于走到生命的尽头。
  责任编辑 杨新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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