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给我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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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你要香榭园的房子?那不很便宜哦。你也知道,现在政策打压房价,大家都暂时不买房了,出来租房的人多……”中介小冯的话还没说完,却被薛舞生生打断,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只要,25—2—18A,你听明白了吗?”
  小冯的笑僵在那里,而且面色有点发白:“姐姐,你是怎么知道有这套房的?”
  “你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到底有没有这套房租?如果没有,我立马走人。”薛舞不想同他啰嗦。
  
  昨天中午,现在的房东打电话告诉她,一个月后不打算再续租了,请她搬家。理由是她在外地的妹妹要搬来北京住。薛舞一听就知道房东在撒谎,因为她和房东的儿子是大学同学,同学去国外了。他是有这么一个姨,但和他妈妈的关系非常恶劣,怎么可能会来住姐姐的房子?人走茶凉,房东是要涨租金了,又不好明着和曾是儿子同学的她要高价,就想了这么一个理由。
  在北京找房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薛舞心情郁闷,晚上多喝了点,在编辑QQ群里半发泄半哭诉的说了她的遭遇。除了廉价的安慰,她也没指望在群里就能找到房子。不料,却有一个叫莲儿的女孩加她,说她知道一处房子,问她想不想租?薛舞问了问,那处房子离她不远,却比她现在住的房子还便宜。这怎么可能呢?因为她现在租的房子,本来就比一般市价便宜,同学在时,他妈妈碍于面子不好与她多要,现在房租暴涨,怎么可能同一地区还有比这个房租更便宜的房子?
  薛舞仿佛有点明白了,她有些犹豫。女孩也不吭声,没有解释的意思。好多事其实没必要说穿,于是薛舞问怎么联络对方?莲儿说,那房子在中介呢,找一个叫小冯的帅哥就行,人很热情的。薛舞于是开始记她发来的电话。
  “不过,你去了后,凡事一定要小心。”莲儿最后还是说了这么一句。
  “我不信那些。”薛舞打完这五个字,笑了笑,下线了。
  
  25—2—18A那套房子其实很敞亮,全阳面的。从卧室出去,有一个大大的阳台。最让薛舞高兴的是,卧室还有一个漂亮的三门大衣柜。只是,房间的格局有些古怪,但到底哪里古怪,薛舞一时也没想明白。房子虽有一股萎靡沉寂的气息,薛舞却并没有心慌的感觉。倒是小冯,进了屋后,一反常态的一言不发,等薛舞想起来他应该说点什么时,却发现他根本就没跟在身边。
  小冯在阳台上,定定的往隔壁那边看。薛舞跟过去,却不由给吓了一跳。因为隔壁的阳台上有人,确切的说,那是一个看不出岁数的老太婆。老太婆戴着一副黑色的丝绒软帽,里面稀稀疏疏的露出几根灰白的头发,坐在一把藤椅上,她的嘴角在动,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她是谁?”薛舞奇怪地问,倒有点怕了。
  小冯看了她一眼,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三个字,“隔壁的。”
  这个房子为什么便宜?就因为这个老太婆?老太婆是活人,活人就不可怕。但薛舞怕闹,不只是因为她神经衰弱,而且她的工作是编辑,常常在家办公,编稿与写作,都需要一个比较安静的环境。所以薛舞问:“小冯,她是不是很吵?”
  小冯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薛舞只好直说了:“我的意思是说,这老太婆是不是疯的?”
  “噢,那倒不是,”小冯摇头,“她很安静的,你看,看到咱们,她都不想说话,连笑一下都不想。”
  薛舞很想问这房子里是不是死过人?死的又是什么人?但她又怕听到肯定的答案,她虽从不信这些,但心理也没有强大到满不在乎的地步。所以,还是装着啥也不知道吧。“签合同吧。”她对小冯说。没想到小冯却回答了意外的三个字:“再说吧。”
  “什么?”薛舞讶然。
  “我是说,你先住着吧,合同的事以后再说。”小冯拍拍身上的灰尘,准备离开了,“钥匙在桌上,你愿意的话今天就可以搬家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那不行,你不签合同我怎么敢搬?我费好大劲搬过来了,没有合同,你们又把我轰出去怎么办?”
  “不会的,中介哪有什么权力轰人啊。能轰人的只有房东,可是……”小冯故意扫了那边一眼,又轻声对薛舞说,“你看她轰得动吗?”
  “你是说……”薛舞更惊讶了。
  “是的,她就是房东。”小冯点点头。
  
  小冯走了,薛舞呆在门边傻了半晌。她虽然没有和中介打过交道,但也不敢想象会遇到这么古怪的事。尽管那老太太可能不会说话,但人家到底是房东,过去笑一笑,招招手总是应该的。可是……等她回到阳台,那老太婆却不见了,五月的晴空下吹来一阵微凉的风,老太婆就像被风吹走了一样。
  
  薛舞决定先把屋子简单打扫一下,借着打扫,她更想找到一些和前租客有关的蛛丝马迹。可屋子收拾得很干净,除了因为好久没人住积攒下来的灰尘,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她连床底下都举着打火机爬进去看了,什么也没有,一只破鞋子破袜子也没有,更不要说避孕套那些肮脏暧昧的东西。薛舞这回真有点累了,她坐在床上,从包包里掏出只烟来点上,深深吸了一大口。
  不对,还是有点东西!
  是什么呢?薛舞想起刚才点着打火机趴在地上时,地面有点奇怪的色彩。她又趴了下去,奇怪的地方在地板缝那儿,里面嵌着些东西。她用指甲抠出来,原来竟是被修剪下来的指甲,显然是女孩子的。在地板上找到指甲,实在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薛舞觉得找到的指甲太多了,多得有些不正常。从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哪儿都有。清理了几片后,她不想再清理了,就呆呆吸着烟。
  阳光很温暖,照在胡桃木色的复合地板上,地板缝中有些不可思议的色彩。
  难道,我要在这些指甲上生活,然后再留下自己的一地指甲?
  
  有人在敲门,薛舞愣了一下,莫非是房?可这声音沉稳有力,不像是刚才那个干枯的老太婆能敲出来的。可能是小冯又回来有事吧。她赶紧过去拉开门,却大出意外——门口站着一位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正感兴趣的瞧着她。“你是谁?”她奇怪地问。
  “我姓孙。”那男人微笑说。
  “噢,孙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敲我的门?——我还没有搬进来,如果你要找前房客的话——”
  “我是房东。”那男人还是言简意赅,却自顾自地走了进来。——房东?薛舞突然觉得有点狼狈,自己还拿着烟呢,当着房东的面又大吸两口。真不知道自己这付形象让房东怎么想,她想把烟摁灭,却发现无处可摁,不知所措中,居然又去包包里摸出烟来,递给房东一支,“大哥请抽烟。”
  那男人摆摆手:“谢谢,我不抽。你是薛小姐?刚才中介小冯给我打电话了,我这房子,只租给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因为她们爱干净——钱无所谓,我不差那点钱。关键是这房子要干净。”
  他微笑着看薛舞,“不错,你很符合我的条件。”然后目光不由又移到她手里的那支烟上。薛舞赶紧奔到卫生间,把烟头丢进了马桶里,又跑回来,一脸抱歉,“孙先生,不,房东大哥,其实我没有烟瘾的,刚才是累着了,所以抽一口解解乏。不过,不过……我的工作需要熬夜,所以有时也没办法。”
  “听说了,你是作家。”孙先生点点头。
  “作家不敢当,编辑是真的,资深编辑。”薛舞忙不迭的在包包里找自己名片,递给孙先生。孙先生接了,也递给她一样东西,是房本。薛舞打开了,房产证上写着一个女人的名字。“这是您夫人吗?”“不是,是我妈妈。”噢,薛舞想起阳台上那个有点吓人的老太婆。孙先生的态度和蔼可亲,“要不要把我妈妈的身份证拿来你看?”
  薛舞摇头。房产证中有合同,孙先生说:“你好好看看吧。有空填上,回头找我签字,交给小冯就行。房子你先收拾,我这边还有点事,就先不陪你了。”
  “啊,大哥你忙。”薛舞赶紧的客气地对他含胸点头。
  
  孙先生出去了,这老男人,走的时候眼睛发亮。哪个男人不是这样呢,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对他客客气气,但绝对不给一点机会就是。更何况,编辑这工作,天天累得要死,晚上回来,她还要抓紧时间写自己的小说,这状况,足够抵制那想入非非的男人了——想泡我,我没有时间啊!
  经此一折腾,薛舞发现自己出了身虚汗,她忍不住又去点烟。这时她突然明白这房间的格局为什么有点奇怪了。是卧室比客厅大,卧室是后来改的,现在的卧室才是真正的客厅!为什么要这么改呢?是不是有人喜欢卧室里通阳台?或者主人自恋,喜欢卧室的空间更宽敞一点?
  
  薛舞终于下决心搬到香榭园。看着同学妈妈尴尬的神色和虚情假意的挽留,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孙先生在她搬来后的几天,同她签好了合同。然后一连半个月,平安无事。
  薛舞有时想自己是不是多虑了?孙先生自己好像也很忙,实际上没有多少机会与薛舞会面的。
  
  问题出在六一儿童节,孩子的节日,从那一天开始,一切全变了。
  累了一天的薛舞那天睡得比较早,结果被电话铃声惊醒。这令她有点奇怪,因为她从没有把座机号告诉过朋友和同事,一般有事都会打到她手机上。薛舞刚问了声你找谁,却听到一个女孩说:请给我开门,拜托了……
  “你是谁?”
  不管薛舞怎么问,女孩只是单调的重复,请给我开门……薛舞有些恼了,就挂掉电话。想想今天六一节,会不会是小孩子在开玩笑?但那又不像是小孩子的嗓音。这时电话又响起来,薛舞不得已,拿起来好声好气的告诉她打错了。但那边还是单调的重复:请给我开门,拜托了……薛舞无奈,说那你敲门吧!
  居然,薛舞这边话筒还没有放好,敲门声就真的响起了。
  薛舞愣了一下,马上冲到门边,她真想看看是谁这么过份!如果是一个喝醉了的女孩,那就臭骂她一顿!结果门外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薛舞刚想退回来,觉得还是不对劲,就出了门,走到电梯拐角那儿查看,那儿却果真有一个人,薛舞吓了一大跳,不由惊叫一声,又没命的逃了回来。因为,她看到的那个人——是一个恐怖的秃头老太婆!
  薛舞靠在门上,半天才喘息稍定。那不是她的房东——孙先生的母亲么?这么晚了,老人家出来干什么?难道是梦游?她生怕老人出事,也顾不得害怕,又出去查看,但这回,电梯拐角那儿,什么也没有,就像什么也不曾发生一样。难道是自己梦游了么?她用力捏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疼!不是做梦。她又想敲孙先生的门,问个究竟,犹豫了一下还是算了。不过,等她回来的时候,电话铃声再没有响起,也没有人再敲她的门。
  
  第二天,薛舞早上起来感觉有点头昏脑胀,她按惯例冲了杯咖啡给自己提神。不过,屋里好像多了些什么东西。是指甲!——确实,好多地板缝里的指甲她并没有清除,但这些指甲,并不在地板缝里而在地板面上!薛舞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很整齐,她实在不记得自己昨天到底剪了指甲没有。而且,那好像不是自己喜欢的色彩。
  
  晚上,薛舞刚下班,电话又响起来了。这回不是深夜,不会又是那女孩吧?结果很不幸,还是那个女孩,“请给我开门,拜托了……”薛舞骂了一声,“神经病!”把话筒摔在机座上。如是者三,那女孩居然换了一种说法,不再那么单调的说:请给我开门。而是说,“你昨天不是放我进去了么?为什么今天又不给开门呢?”
  “我什么时候放你进来了?”薛舞实在吃惊不小。
  “请给我开门,拜托了,如果不开门,我会闯进来……”女孩继续单调的重复,薛舞恨恨说了一句,“那你就再来敲门吧!”“啪”的摔了电话。
  “呯,呯,呯。”很沉稳的敲门声,薛舞傻了眼。
  这回她没有贸然开门,而是先从内窥镜往外看,结果身心一下子松弛开来。
  门口站着和蔼的,白白胖胖的孙先生。她刚想责怪孙先生为什么要打那样的电话?不对,孙先生是男人,怎么会有那种纯女孩的声调?孙先生说他刚回来,听到她在里面讲话,正好无事,就过来问问新邻居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薛小姐,你刚才在打电话?好像很生气啊。”孙先生开着玩笑。
  薛舞不晓得怎么说才好,只好随便说是个朋友打来的,确实和她生气了。孙先生说没什么事的话,那他就先回去了。薛舞说谢了,真的没事。却又把走出门的孙先生叫住了,“孙大哥,等一等!”
  孙先生停下来,等她说话。
  薛舞很委婉的把昨天遇到的事说了,就是关于孙先生的母亲的事。孙先生的脸色慢慢变了,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最后,重重的说了一句:“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薛舞不懂。
  “你跟我来。”
  薛舞随孙先生进了他的家,看到了那个老太太,就和在阳台上看到的那样,戴着个丝绒帽子。她的脸上还是一股奇怪的表情。但这回,她是坐在轮椅上的。
  “看到了吗?我母亲根本站不起来的。”孙先生说,“还有,她的神志不太清醒,老年痴呆,已经到了晚期。”
  
  薛舞都不知道怎么走回自己的屋子里的。她的头一个都有八个大了。和上回一样,只要开过门后,电话铃声再没有响起过,也再没有人来敲门。
  
  但骚扰并没有结束。
  差不多每天晚上,座机电话铃都会执拗的响起。有一个女孩不断的请她开门。如果不答应,她就会上来敲门。只有开了门后这一切骚扰才会暂时消失——门外总是什么也没有,孙先生没有,老太婆也没有。薛舞会经常发现一些明显不是自己的剪下来的指甲。她快坚持不住了,她想告诉孙先生这一切。
  但怎么说呢?上次孙先生母亲——秃头老太婆的真相就让她很崩溃。而且,她不想给这个男人机会,也许,他就在等着自己给他机会呢。薛舞不想听到电话铃响,更不想开门,或者发现一些不明所以的指甲。她只好把电话线拔掉,这回电话倒是不响了,可是,她是靠网络生存的人,她的工作也很需要网络。她不得不为了上网又重新连上电话线,于是铃声再次响起。
  她不相信那些,可“那些”似乎真的存在,她觉得自己可能见鬼了。
  便宜的房子,还是租不得,薛舞迅速的憔悴下去。
  
  那天,她手机接到个意外的电话,是小冯。“姐姐,你还好吧?”小冯的问候似乎很小心。薛舞几乎哭了。“好……”她不想多说什么,约了小冯见面。她决定要把这一切搞清楚。小冯不是想害她的人,但是莲儿呢?“小冯,你认识莲儿吗?”她问。
  “认识。”小冯的神色有几分诧异,“姐姐你也知道她?”
  “怎么会不知道,就是她把我介绍给你的啊!”薛舞说。
  “怎么可能?”小冯更诧异了。
  于是薛舞把怎么被原来的房东轰,怎么在群里发泄,怎么一个叫莲儿的女孩找他私聊,怎么介绍房子给她,怎么让她找小冯,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噢,你说的是她啊。”小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说的是篷儿,不是莲儿。”
  “篷儿?那莲儿是谁?”
  “莲儿是你前面的房客。”
  薛舞怔住:“那她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小冯的眼睛有些湿润,“姐姐,也许莲儿在天堂,她已经走了。”
  “小冯,你现在能找到篷儿吗?”
  “能。但她现在不在本地。”
  “快给她打电话!”
  
  第二天下午,薛舞早早回到家,电话铃按时响了起来。是座机,她条件反射地有些不敢接,直到它响了好半天,才鼓足勇气拿了起来。电话里一个女孩说:“请给我开门。”就这么一句,也没有抱怨她好久才接电话的意思。
  这女孩的声音,与以前那个不太一样,薛舞下意识地问了一声:“你是谁?”
  “我是篷儿,我到了。”
  那天,心慌意乱的薛舞,给篷儿留的居然是家里的座机号,让她来的时候,打这个号码。
  
  薛舞第一次见到了篷儿,她是一个身形清弱,看起来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儿。薛舞很想问问篷儿为什么要介绍这个房子给她?但篷儿在屋里转来转去,不发一言,她一直没有机会开口。“我能感觉到一些东西。”篷儿说。
  “什么?”
  “可能就是天眼吧,小时候,我妈妈很早就因病去世了,我哭了很久,泪水把天眼上的尘给洗掉了,所以我能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薛舞笑了:“我不信那些的。”
  “我知道,所以你只有你才敢住这样的房子。”
  这时电话铃响了,它还从来没有这么早响过。薛舞和篷儿都怔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接。最后还是薛舞拿起了话筒,两个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请给我开门,拜托了……”薛舞不想说什么,把电话掐了。不料,她却听到篷儿的在问:“你为什么落掉这个电话?”她扭头看去,篷儿已经是一脸的泪水。“它还会响的。”薛舞赶紧解释。说话间,电话果然又响起来了。薛舞看着篷儿。
  “你要接吗?”薛舞问。
  篷儿不说话。
  “如果你不接,它会一直响的,”薛舞小心地问,“是莲儿,对吧,这个请我开门的,是莲儿。”她叹了口气,只好又去接。
  话筒却被篷儿抢在了手中,她慢慢的举到了耳边,两个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请给我开门,拜托了,不然,我就闯进来了……”
  “那你敲门吧。”篷儿幽幽地说了一句,把电话落了。
  两个人在等待敲门声响起,奇怪的是,这个等待与过去不同,显得那么漫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篷儿声音的缘故。但它终究还是响起了,那么执拗。篷儿的身体有些发抖,她问薛舞:“你要去开门吗?”
  “开了有什么用?门外什么也没有。只是,开了后,今天再不会有这些声音来烦你了。”
  篷儿沉默,她的泪水慢慢干了,眼瞳中闪现出一些奇怪的光来。
  薛舞有些不耐烦了:“我还是去开吧,不然,她会一直敲下去的。”她说着立起身,却被篷儿一把拉住,“等等!”
  “哦?”
  “这声音,不是敲门的声音。”
  “不是敲门的声音?”
  “我是说,她敲门的那个地方,不是在门口。薛姐姐,你告诉我,你的卧室里有什么?”
  “你刚才不是进去看了吗?没有什么东西,除了一张床,就是那个大衣柜了。”
  篷儿的脸色变了,很快的,薛舞的脸色也变了,“你是说,篷儿,那个大衣柜?”薛舞几乎是失声惊叫。
  两个人手拉着手进了卧室,她们看到了,大衣柜的面板真的在震动。“呯,呯,呯!”执拗的敲“门”声,原来敲的是这个门!那是一个门吗?能够通向哪里?
  薛舞吓得不敢前行了,篷儿过去拉开了衣柜门,她像被什么吸进去一样,人倒在大衣柜中,然后柜门又关上了。敲门声停了,随后大衣柜中发出一阵奇怪的动静,夹杂着呻吟和挣扎的声响。慢慢的,一切又安静下来,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快要崩溃的薛舞,壮起胆子拉开柜门,却发现篷儿在衣柜内睡着了,不,她是昏在了里面。她把手指伸到篷儿鼻孔一试,气若游丝。“快来人啊,救命啊!”她惊叫起来。敲门声又响起来了,重重的,这回真的是在门口,薛舞跑回去打开门,是孙先生,一脸焦急,“薛小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薛舞顾不得多说,拉他冲进卧室。孙先生一看事情不好,赶紧把篷儿背了起来,下楼开车送到医院。
  
  第二天凌晨,篷儿才苏醒过来。薛舞一宿未眠地陪着她。看她醒来,自己却不禁落泪了。“篷儿,你还好吧?都是我害了你。你看到什么了?医生说你是给吓着了,还有,你的心脏不好,不能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篷儿努力做出一个微笑:“我没事,我已经习惯了。我不记得我看到什么了……”篷儿的目光有些深,越过薛舞的肩头,直直的看向后面。
  孙先生站在薛舞后面,他也是一宿未眠。
  
  薛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孙先生身上。在汽车的后座,汽车停在路边的绿荫里。“这是怎么回事?”她有些吃惊。“你醒了?……啊,没什么,是你上车就睡着了,我自己也不敢开车,就陪你在车上睡了一会,你现在感觉好点吗?”
  “好多了。”薛舞脸红了,她想不到会是这样,她一直不想给这个老男人机会,没想到还是被他得了机会。 “那我送你回去吧,”孙先生开门换到驾驶座,一直开到香榭园小区的地下车库。然后说,“薛小姐,你上去吧,我还得去上班,你不用坐班吧?”“是,”薛舞开门下车,但又没有马上把门关上,而是返身说了一句:“孙大哥,谢谢你。”
  “没什么,”孙先生扭头看着她,若有所思,“薛小姐,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唔?”
  “我可不可以把租金退给你……你也看到了,我没老婆,只有一个老妈,可能活不了多久的老妈。我们能不能在一起?”
  薛舞觉得脸烧得厉害,她没敢说什么,把门关上跑向电梯。
  
  薛舞的生活恢复了正常,和孙先生在一起后,奇怪的是,电话铃声再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响起,当然也不会再有那恐怖而烦人的敲门声。她和孙先生说了自己遇到的那些事,孙先生却不信,只说这些都是幻象,还有,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鬼呢?是的,他曾经把房子租给莲儿,但是莲儿后来和家里闹崩了,因为,她和篷儿是同性恋,莲儿家人绝不允许这种伤风败俗的事。于是莲儿消失了,不知去了哪里。也许,她被自己的家人抓回去了吧?
  “你没看出来吗?篷儿不是个一般的人。”孙先生说。
  薛舞不语,因为这个自称有天眼的女孩确实不是一般的人。
  “她的精神有点问题。”孙先生又说。
  果然,篷儿一直未能出院,而是从普通医院又转去了精神病院。一切都让孙先生说中了。薛舞觉得一切恍如梦中,只有她和孙先生的生活才是真实的。直到有一天,孙先生捧起她的手,“你的指甲长了。”“是吗?”薛舞说,“那我修剪一下。”“我来吧,”孙先生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只金光闪闪的指甲钳。他有些得意地说,“没看到这么漂亮的指甲钳吧,它是十八K金的,限量版,我从日本带回来的。”
  薛舞突然觉得,她的手脚都起了一股深深的寒意。
  
  薛舞来到精神病院看篷儿,她比以前更瘦了,眼睛又大又深。薛舞心痛不已,她紧紧的把篷儿抱在怀里,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篷儿喃喃道,“离开他,越远越好,离开他,越远越好……”薛舞知道她说的什么,可是她想不明白。篷儿也无法和她解释,“大衣柜,大衣柜……”她不断喃喃这三个字。薛舞出来的时候,却见三个警察迎面走来,有一个还警惕的看了她两眼,然后进了篷儿的病房。
  薛舞回到香榭园25—2—18A,她决定把大衣柜好好清理一下,原来在衣柜的底部铺着一层厚厚的绒毯,她搬来时并没想着清理这儿,现在她把它揭开了,她看到了大量的……女孩的指甲。
  然后她听到入室门被打开的声音,她以为是孙先生回来了,慌乱之中,她想把一切复原。但已经来不及了,不过,进来的并不是孙先生,而是警察,其中一个毫不客气的扭住了她,薛舞拚命挣扎,“你们要干什么,怎么私闯民宅?!”
  突然,她不动了,也不想动了。因为她看到了一个人。
  孙先生的母亲,那个秃头老太婆,腰板儿直直的站在那里,原来,她真的是可以站起来的。甚至,她可以打开她的屋门。
  
  大衣柜被挪开了。衣柜后面的墙敲起来呈空洞的回音。警察奋力砸开了墙,结果发现里面砌着一个干枯的尸体。墙的那面,竟然绕到了孙先生的卧室里,原来这一圈几乎都是孙先生的房产。
  孙先生离婚后,一直没有再娶,却喜欢和不同的女孩同居。他把隔壁的房子出租,利用机会赢得女孩的好感。玩腻了就甩掉,如此换了不少女孩,其中有一个叫莲儿的,因为与他日久生情,再加上对同性的感情感到绝望,所以死活不走。被强行轰出门外后,不断的在楼下打电话求他开门。孙先生无奈的杀了她,那大衣柜后面本来就有机关。所以,薛舞所租的25—2—18A室格局才被他改得古怪。他把女孩的尸体砌进了墙里。
  孙先生有个怪癖,喜欢给女孩修指甲,众多的女孩无数次被她修剪指甲,于是屋内留下了大量的指甲残片。孙先生的母亲目睹了儿子的杀人恶行。精神受到刺激,一病不起,从此似乎失去了站立能力,但她并没有得老年痴呆,她的神智还是清醒的,她不想薛舞再受害,于是装鬼吓人,想把薛舞吓走,那个电话,其实是录音。因为莲儿曾经也打电话给她,求她开门。看到薛舞再次要成为儿子的受害者后,她无奈的选择了报警,大义灭亲。
  篷儿,小冯,都是曾经爱上过莲儿的人,篷儿一直怀疑莲儿永远留在了孙先生家里,但孙先生知道她是莲儿的同性恋人,她是无法进入孙先生家的,这个时候,她突然在网上遇到了被同学家长赶出来的薛舞……
  
  薛舞又搬离了香榭园,这回,她搬得很远很远,每天花在上班路上的时间,要有两个多小时。有一天晚上,电话铃又响了,是座机。薛舞拿起来,听到一句,“请给我开门,拜托了。”
  “你是谁?”薛舞笑了,心里有一股疼的感情在涌动。
  “我是篷儿。”
  “请敲门吧。”薛舞落了电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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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简介】刘长煌,江西省万年县公安局民警、联合国驻利比里亚共和国特派团、驻东帝汶民主共和国特派团维和民事警察,获联合国颁发的世界通用英语语言维和资格证书, 4次联合国和平勋章获得者。现正在东帝汶执行维和任务。2010年5月12日获得东帝汶民主共和国总统勋章。  1994年至今,在全国各地发表翻译小说100余篇。    Zakaria Erzinclioglu(查卡利亚 尔祯克里格鲁):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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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普天同庆中的灭门惨案  今天是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因为今年是我国有史以来第一次主办奥运会,而这08奥运的开幕式,正是在今天。  然而对于我来说,今天却是有生以来最痛苦绝望的一天。今天的经历,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从此我将行尸走肉,直至生命终结……  今天是我十一岁的生日,一大早起床,爸爸和妈妈就送给我一条项链作为生日礼物,吊坠是一只银蟹,而我的星座正是巨蟹座,爸妈的心意别出心裁,我对这份礼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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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就到元宵佳节,朱公因政绩卓著,上面特批下假期一个月,便带着师爷、杜捕头、文书吏与仵作一起,去汴梁城游玩。  朱公进了汴梁城一看,果然热闹:街上推车骑马,往来买卖,络绎不绝。看那汴梁河上,更是拥挤,各色大船,或运货,或拉客,将河面占得满满的。  朱公看这一片繁华景象,甚是欣喜,又盯着那撑船的竹篙看了一阵,自言自语道:“这汴梁城人撑篙,手握着竹子细的一端,却用粗一头撑在河底,与本县中不同。本县人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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