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终于到了上大学的年纪，我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C城，往大学的城市进发，向着未来的一切而去，再不愿回到那座记录我高中岁月的C城。
　　某日，接到电话，说是C城一所大学美术社团的负责人，想邀请同是美术社团负责人的我，去他们那里交流经验。电话里，那个声音极为熟悉，像一场隔世的梦境，我很干脆地回绝她。
　　C城，是一段不敢轻易重复的路途。
　　我听出了电话那端的迟疑：“这样吧，你不要急着拒绝，可以先考虑考虑。你们的社团挺出名的，我们是真的很希望能跟你们有一次交流学习的机会。”挂电话之前，她告诉我她叫子然。
　　子然?我曾经在日记里把“小优”写作“子然”。那个夜晚耳畔一直都萦绕若电话里的那个声音。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我，我翻身起来，翻找美术社团联盟的画册，在目录页找那个叫“子然”的名字，挨页寻找与她有关的画作，色彩、线条、着色力度竟然都是熟悉的。
　　突然之间，我内心汹涌澎湃，这一切，太让人心动。子然，这个在深夜突然撞进我梦境的人，从名字到声音再到画风，都是熟悉的。我突然想要去C城，看看这个叫子然的女生。翻出电话回过去，子然很高兴地说：“好，我等你!”
　　我等你——这是一句充满了多少吸引力的话啊!
　　
　　二
　　
　　坐在开往C城的客车上，我焦急地等待着到达的一刻。这样漫长的等待，已经离我很久远了。
　　十六岁那年的初秋有过一次。从家乡赶往C城的路上，在停滞不前的中巴车里，我在反复念叨一个女孩的名字：小优。在这之前，我和小优通了两年的书信，却从未见面。
　　十六岁之前太过于年少，匆忙的生活也不允许我们跑去找寻彼此，所以等到十六岁中考后的那个暑假，我们的见面终于提上日程。通过电话长久讨论后，我决定去C城上高中，这样就能和小优见面了。
　　我们是通过书信认识的。缘由是我在一家画报上发表了画作，她看到后给我写信，从此认识。两年里，我们通了数十次信，聊了无数次QQ，彼此早已了解得透彻无比，所以想到能够见面都很高兴。
　　中巴出发前几分钟我给小优打电话，告知她我就要出发了。小优在电话那头用轻快的语气说：“好啊，我等你!”
　　
　　三
　　
　　正午时分，我跟子然打电话说，我到了。
　　她在电话那头说抱歉，因为临时有事，只能让社团的另外一个人来接我。我在火辣的阳光下眯起眼睛，在接站的人群里寻找写着我名字的牌子。
　　替子然接站的是个矮个子男生，一路上我都在问有关子然的问题，矮个子男生对我的这种过分关心有些好奇了。他问我：“你和子然以前就认识?”“不。”我回答。他“嘿嘿”地笑，说像子然这样的才女加美女，自然有很多人喜欢。我感觉到无地自容，那个男生说得好像我是喜欢子然才来的C城。
　　十六岁那年的初秋，我和小优第一次相见。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面，我站在她面前她有一瞬间的失神，但随后却给了我个热情的拥抱。
　　我和小优的故事，复制着所有爱情故事的桥段，但老桥却说我们不会有结果。老桥也是小优众多的追随者之一，却莫名其妙地和我成了朋友。
　　我陪小优外出写生，每天下课后去画室找她，送她回家，看她画下我们一路经过的美景，替她背画板拿画具，并且自得其乐。画画对我来说，是业余爱好，更多的时间我待在自习室里。小优只要有空就来陪我，给我带吃的，和我一起在图书馆里看书。
　　整整两年，从高一到高二，我和小优都处于热恋中。我花了那么多时间在学习上，所以每次考试都是前几名，小优只醉心于画画，成绩一般；老桥的成绩从来没好过，认识他一段时间后我才发现他成绩不好不说，还是个小痞子，但这并不能阻止我们成为朋友。
　　高二下学期，老桥顺利地从学生转型为街头混混，跟着一个混了很久的人帮歌舞厅看场子。小优开始花更多的时间在画室，也愈发地表现出她对高考的抵制。小优说：“我的梦想不是大学，是背起画板画我想画的风景。”我劝不了她，在梦想面前，她是个倔强的人。
　　“如果没有你，没有过去我不会有伤心……”电话铃声把我从回忆里拉回，是子然打的。刚刚在他们安排的学生宿舍里躺下的我，激动地抓起电话，问她在哪儿见面?子然却语气平淡地说：“抱歉，今天忙了一天，太累，就不找你了，特给你打个电话，怕你只顾着等我。”
　　我有些失落地挂了电话。夜幕里，城市里的灯火，仿佛离我很远，很远……
　　
　　四
　　
　　一切变化发生在兵荒马乱的高三。
　　我和小优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我以为，我们都在为梦想奔忙。
　　无意问相见的时候，是在夜晚灯红酒绿的街头，她偎在一个男人的身旁，缓缓地向我走来。目光相撞的时候，彼此都有一瞬间的迟疑，然后匆匆擦身而过。她身边的男人眉目间尽是得意，像一头战胜的野牛。
　　那个男人，是我的朋友老桥——切都结束了
　　我剩下来的就是把自己交给繁重的作业，用百分之一百二的努力。我能做的，只剩下学习，用这种方式给那些伤害我的人最强硬的回敬。
　　次年春天，小优走了，背着画具选择远离。我也从此和小优失去联系，直到如今。
　　高考之后，我离开C城，到现在蜗居的城市上大学。高考后的那个暑假，老桥因为和人群殴，重伤了人，被判了四年。我去看过老桥一次，隔着厚厚的玻璃，老桥告诉我：“若非，小优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否则我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小优和老桥的爱情，只是假象。只是，这样的真相，我知道得太晚。
　　后来我就开始抵制C城，试图将它从我的记忆中抹去，将那些旧日情事通通给切除。
　　
　　五
　　
　　第二天一早，我终于和子然在他们学校的餐厅里见面。C城的天在此时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的。视野里，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风景，安静似故人。
　　在我对着包子和豆浆发愣时，一个清清浅浅的声音抵达耳膜。
　　“你好，我是子然，久仰了。”这样的相见是没有必要触目惊心的，愣愣地抬眼，眼神温暖的女子立在面前，巧笑嫣然，是个陌生的女生，不是小优。
　　结果，就这样突然揭晓，我来不及恍惚，杯子已经移到面前：“很高兴你能来我们社团给我们意见，豆浆代酒，我先敬你!”
　　如此风风火火走一遭，难道就是为了在食堂和一个陌生的女子喝一杯豆浆?是的吧，却也分明不是。当天晚上，我拒绝了子然的盛情挽留，说临时有事不得不离开。
　　夜晚的城市，似乎还是以前的模样，却也有许多的不同。当城市的灯火在我的视野里消失的时候，我深深地知道，这座城已经不属于我了，那些旧日的故事早已成为过去。一点点拾拣起来，冷或温暖，都不再是彼时的天涯。
　　客车启程，轻轻地在心里说：再见，小优；再见，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