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河的四季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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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有块地方,堪称中国近现代史的一块活化石,那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景都或深或浅地叠印着中国近现代史的流年碎影,那就是以下几条名街和它连缀着的故宫筒子河。
  从北海正门出来,向西一路走,经文津街、经沙滩、经北大“红楼”、经故宫神武门,经漫长而幽静的北长街,经故宫西华门而不入,右转就走进了故宫西筒子河。其行迹有点象南天北斗,沿着这柄长长的弯把勺子走,目力所及,荏苒时空顿可拉伸至百年之外,泱泱大观、其美嫣然。
  第一次看见筒子河,还是坐在父亲自行车的大梁上,那是一个初春的早晨,一过中山公园东门眼前突现一派奇景。方方正正、湛青碧绿,齐眉高的一池碧水,镜面一样在眼前飘闪。可能当时个子矮,必须在短墙前欠脚伸颈以望,才有了“齐眉”“悬水”的第一印象。成人后,倚着那高不及腰的短墙俯瞰那一池弱水,方觉人生如梦,转眼百年的寓意。筒子河是紫禁城的护城河,全长3.5千米,水面宽52米,深4.1米,以神武门、午门为南北轴线,东、西华门为东西轴线。筒子河划为西北、东北、西南、东南四部分。东华门、西华门和神武门门前路面下各有涵洞将四部分连通。深10米。从积水潭引水,最后在金水河相交,汇入菖蒲河。据说,筒子河的“筒”有一“统”江山之意,亦有称其“胭脂河”的,说以前的宫女嫔妃们洗下的胭脂全都倒在这条河中。江山一统的阳刚伴着金钗粉黛的阴柔融为一池,里面的故事必然多多。
  
  它是“伊甸园”
  春天里,筒子河的一池碧水曾经泛起过中华崛起的涟漪,距此很近的北大红楼是著名的“五四运动”发源地。从那里走出来的激情学子们曾经怀着救国的热情在筒子河边徜徉。小说《青春之歌》女主人公林道静与于永泽和卢嘉川两次青春萌动的爱情故事,都是从红楼走到这里发生的。“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如果说,红楼给了那个时代的青年改天换地的革命理想,那么,美丽的筒子河就是他们青春的伊甸园。美丽的筒子河,见识了不同时代的价值取向,也见识着不同时代的爱情观。他们在这里相识、相知、相爱,也同样在这里因信仰失和而生怨、生愤直至黯然分手。
  在上世纪中期那个特殊的年代里,许多文艺作品中的爱情都被禁锢、被冷藏,被谈之色变,唯有《青春之歌》中主人公的爱情曾一度被冠之“革命的浪漫主义”而得到官方的阅读许可(当然,“文革”中同样遭到批判)。用“革命”和“主义”淡化浪漫的人类之爱,体现了人们破解时代意识形态难题的睿智,但不容置疑的是,《青春之歌》的顽强传世,除了“主义”以外,更吸引人的还有发生在筒子河畔的伟大、永恒、纯洁的人类之爱。
  
  它是革命路
  夏天里,筒子河畔曾经留下过数不清的革命者豪迈的脚步。中国近现代史上有很多赫赫有名的人都曾在沙滩、红楼、筒子河一带为革命奔波过。毛泽东、瞿秋白、沈从文、柔石、曹靖华……这些进步的青年人,怀揣共产主义的革命理想,行色匆匆地在筒子河畔走过,给这古老的皇苑深处留下了一串串红色的脚窝。
  解放后,筒子河畔奏响了建国进行曲的激越和弦。据某警卫战士手记,解放后,由于筒子河紧邻中南海和天安门,遂成为领袖们出行的核心要道。仅1967年5月1日一天,领袖们就数次经过筒子河,他们在时代的光辉中徜徉着,他们被光荣与豪迈拥抱着。“那天,毛主席乘坐敞篷吉普车,从中南海出发,经过西筒子河,走西、东厥门,先到‘劳动人民文化宫’,然后去‘中山公园’,与在那里参加庆祝活动的党政军负责人、国际友人以及北京市的群众见面。当我们护卫着车队,通过‘劳动人民文化宫’的群众夹道时,群众看到毛主席、周总理等中央领导同志,顿时群情激奋、欢呼雀跃,高呼着‘毛主席万岁’的口号,像潮水一般向毛主席、周总理等的汽车涌来,争相和主席握手致意。使得我们这些警卫人员很是紧张了一阵子,但总算还好,车子还能慢慢蠕动,穿过了这里的群众夹道。晚上7点,毛主席、周总理等中央政治局领导在人民大会堂的118厅会齐,集体上天安门城楼。按原计划,毛主席、周总理等分乘几部敞篷吉普车,通过天安门广场,再过金水桥上城楼。但北京卫戍区司令员傅崇碧等人看了一下情况,认为广场上人太多,感到走原定路线安全难以保证。他们建议车队出人民大会堂西南门,经人民大会堂西侧路进南长街,再走西筒子河,进西厥门上天安门。”
  记得有一位诗人曾经讴歌道:“筒子河啊筒子河……你一头连着中南海、一头通着共产主义的康庄大道。”
  
  它是断魂地
  秋天里,筒子河也曾经成为中国没落阶级的断魂地。
  大约80多年前的一个傍晚,夕阳西下,月暗星稀、筒子河上波光如泪。中国最后一个皇帝溥仪从日本使馆骑着自行车悄然外游至此,他沉痛地写道:“我骑到紫禁城外的筒子河边上,望着角楼和城堞的轮廓,想起了我刚离开不久的养心殿和乾清宫,想起我的宝座和明黄色的一切,复仇和复辟的欲望一齐涌到我的心头,不由得心如火烧。我的眼睛噙着泪水,心里发了誓愿,将来必以一个胜利的君王的姿态,就像我的进关的第一祖先似的,重新回到这里来。‘再见!’我低低地说了这两个双关含义的字,然后跳上车子疾驶而去……”最终,溥仪没能以一个胜利君王的身份回到筒子河,历史的车轮永远不会倒转,就像筒子河上空的日生日落。
  
  它是“报春燕”
  冬天里,筒子河始终蕴藏着浓浓的春意。曾经有这样一件往事,“文革”接近尾声的一个寒冬,各种思潮和说法在民间涌动,一个雪霁天晴的早上,筒子河边,一轮暖暖的朝阳缓缓爬上斑驳城墙上暗红色、三层檐、十字脊、四面歇山、四面抱厦的故宫角楼。筒子河上的坚冰,正被工人们用冰镩子凿成四四方方的大冰块,一切都像百年前的某一天一模一样。突然,一位歌者在角楼下的一个树丛里高唱起一首不知名的苏联老歌,嗓音如磬、响遏行云、震惊了所有的路游人。
  唱起来吧,唱起来吧,伙伴们!
  让我们度过快乐的时光,
  我们的舢板迎着晚风破海浪,
  年青的朋友们要去远航,
  你看那天空多么宽广,
  你看那海燕自由飞翔,
  你看那划船的小伙子多么健壮,
  他就像真正的水手一样……
  众人听后无不惊愕,我的天哪!那可是个样板戏深入骨髓,人们的思想已经被严重板结了的时代,如此歌曲不啻低啸而过、轰然而响的一枚飞弹。人们面面相觑,“天啊!反动啊!这可是苏修的反动歌曲啊!”后来的事情是大家都能够想象得到的,拨乱反正后的筒子河再一次回到的春天的怀抱。从此,那草、那树、那水、那歌,那角楼、那筒子河深深浅浅的涟漪才重新燃起生命的活力。
  
  不同城市的人对他们生活的城市都有一种认同感,个中味道,只有真正的土著才能品得真切。例如,许多外地游客在天安门广场留影后便马上折返,而纯粹的“老北京”们则会义无反顾地跨过金水桥一路向北走进故宫筒子河,区区数百米之遥,仰仗的是一种文化的共鸣和积淀。
  (编辑  冯岚)
   icarusfeng@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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