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说《单位》的故事结构,作者巧妙的运用完全类似的情节即老张的意外升迁和老何的意外升迁分别做为平衡被打破和新平衡被建立的主要原因,从而将小人物在权力场中处于被捉弄地位的主题明晰的阐述出来;但是在对小说中男性人物和女性人物的角色分配、人物塑造与情节安排中,作者却处处体现了对于男权中心的捍卫以及对女性的歧视。
　　【关键词】平衡重构;被捉弄;话语权的滥用;女性歧视。
　　【中图分类号】 I 06【文献标识码】 C【文章编号】1671-1270(2010)02-0030-02
　　
　　 刘震云是当代作家中擅写权利争斗类题材的好手,但他并非单纯地揭示或暴露浮沉于宦海的众生群相,而是在书写中寄寓了自己丰富而复杂的情感,在本文中笔者将以其短篇《单位》为例对此进行阐释。
　　一、平衡的重构与主题的阐释
　　根据法国文学评论家兹韦坦.托多罗夫的观点,小说的故事情节“可以被看成是从一种平衡向另一种平衡的转换”,在对《十日谈》中故事研究的基础上,托多罗夫指出所有故事结构可分为两大类:一类为平衡——不平衡——平衡的完整环形,另一类只有不平衡——平衡的结构,是一种“转变型“的故事。很显然,小说《单位》采用的是前一种故事结构:
　　在办公室里,处长老张、副处长老孙领导着男老何、男小林与女老乔、女小彭,四男两女,各守各位、各司其职,此时故事呈平衡状态;然而随着老张升迁副局长,处长职位空缺,副处长老孙欲取而代之,于是拉拢老何,许以事成之后保举其当上副处长的承诺,此时恰逢老乔面临退休,处于面子需要,也盯上了副处长的官衔,围绕着“位子“的诱惑,众人明争暗夺,平衡状态于是被打破;经过几翻折腾,老孙是白忙活、空欢喜,老何是意外得赏识、如愿以偿,女老乔在情色事件中黯然早退,众人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新的平衡得以建立,小说结束。
　　1.老张副局长保卫战——从表面上看,老张已荣升为副局长,而且也没有打算再继续往上爬,原本可以安然享受于现状。但一切似乎都不在其掌握当中,嫉妒、觊觎其位的人的监视就已经使他惶惶不安,无法置身于斗争之外了,而更要命的“情色事件”更是使他连坐都没有坐热的副局长宝座如同暴风雨中海上的一叶乏舟,随时都有被颠覆的危险,老张不得不为保住自己的位子而伤透脑筋。
　　 2.老孙处长抢夺战——按理来说,正处长升职,作为副处长的老孙“坐正”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老孙清楚的知道,在官场上没有什么是天经地义的,盯上“处长”这块肉的可不止一人两人,工作做得不到位的话,再顺理也没法成章。于是老孙挖空心思、费煞苦心,只为能在抢夺中抱得宝座归。
　　3.老何副处长争取战——老孙是有心栽花,老何则是无心插柳。原本已经在权利场上弃甲认输、灰心认命的老何,在老孙的鼓动下,在物质的诱惑(当上副处长自然就能分到房)下,也参与了“抢位子”的权力游戏中。
　　4.小林入党攻坚战——小林虽然不是为“位子”而战,但却是围绕着“入党”这个代表着有参与“抢位子”游戏资格的难题的攻克而展开的。刚到单位时,女老乔动员小林入党,他吊二郎当不当回事,等到现实生活中一堆一堆的问题全部指向权力时,他才意识到“入党”是跨进权利大门必须经过的门槛,但他的幡然悔悟似乎有些太晚了,以前人家请你入你不入,等到你巴巴的想入时当然就难免困难一重接一重、关口一个接一个了。
　　在这四场战役的演绎中,呈现了两种颇为有趣而且怪异的现象:老张荣升副局长的原因,对他人来说是个众说纷纭的迷团,但他自己很清楚他“靠的是机会,是运气”。原本参与副局长竞争的老秦、老关分别有局长和某副局长鼎立举荐,拉锯一年,僵持不下,惹得部长生了气,于是两个都不提,偏提个“没有妄想过当什么副局长”、连“退二线的渔网都买好了”的老张,硬是让这个没有靠山的局外人充当了得利的渔翁。
　　而对于年轻、没有社会经验尤其是权力场经验的小林,当他为住房、吃饭等最基本的生活条件所苦累而意识到“入党和收拾梨皮一样”是“混上去”的必要条件,不入“贵党”就不可能“混上去”、不可能“痛快地吃饭、睡觉、拉屎、撒尿”后,他一改刚到单位时马马虎虎、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懒散样,积极的打扫办公室、找有狐臭的女老乔做思想汇报、将孩子的奶粉钱省下来给老乔送礼、陪领导出差、卖力为领导做事、甚至不惜为老张家刷马桶,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作了,但无辜的他却一次又一次成为乔、彭之争的牺牲品,被女老乔无端迁怒,利用手中仅有的权利一次又一次的卡下他,每次都让他在几乎看到胜利曙光的时候被推入更无望的境地,使得“贵党”最终也没能为小林敞开收容的大门。在老孙、小林战争的结局中,作者让我们看到的是:在权利场上,你就算做再多的努力,也无法得到权利的青睐。
　　这两种结局形成一种悖论:不付出的得到成功,付出的却以失败告终。如果这种悖论发生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在权利场上,这种看似矛盾的现象是再正常不过的。这就是为什么通过张、何、孙、林四人的四场战役,我们看到的不是身陷权力场中的人们怎么玩弄五花八门的权术,而是一个个被权力玩得团团转、玩得晕头转向;作者想要呈现给读者的也不是对权力场中人的冷嘲热讽、厌恶批判,而更多的是溢于文字间的对这些小人物的深切的同情。
　　二、话语权的滥用与对女性的歧视
　　小说中的人物小林曾说:“我们办公室阴阳失调,四个男的,对两个女的”。事实上,就算是四个男的四个女的,或者是两个男的两个女的,抑或是别的均等的几男几女,办公室的阴阳比例也永远不可能平衡,因为作者——小说的创造者,依仗他所持有的对小说进行构造的话语权力,不遗余力的对文中的女性进行压迫,毫不掩饰的暴露着他对女性的歧视。
　　在小说中,办公室里的两个女性除了无休止的争斗、祸害无辜、拖累他人之外,一无是处。事实上,作者的这一观点在小说开头人物的出场安排中就已经一目了然的表露出来了:在分梨场景中,老何、小林、小彭和老乔率先出场,因为都是普通的办公室成员,便以男老何、男小林、女小彭、女老乔做出性别的区分;但是轮到带有权力象征的副处长老孙一出现,作者就立即省去性别的标识,直接暗示其男性性别;另外,在小说接下来的发展进程中,作者也立即省去了老何、小林等人前面的“男”性标识,却将“女老乔、女小彭”的称谓沿用直到小说结束。种种迹象堆叠在一起,如果再要说作者采用“男××”“女××”的称谓只是为了便于读者区分人物性别的话,就未免太过牵强了。
　　笔者认为“情色事件”的安排实际上是作者的一大败笔。作者先是将女老乔塑造成一个有着很多很多问题的女人:一把年纪(五十四岁)、子宫出了问题、身上有狐臭以及其他种种令人难以忍受的毛病,只会让人心生厌恶的情绪。但作者却硬是让这么一个既不年轻、又无美色、还满身缺陷的老女人做了“情色事件”的女主角,这样的安排原本就已经是不合理的、自相矛盾的、可笑的了。更何况如果说女老乔“色诱”老张是为了追逐权力的话,那么两人同时被分到办公室那么多年的时间,早在年轻时女老乔就应该有所行动了,当时老张好歹也是一处之长,更是女老乔的直接上司,然而两人之间竟那么多年都没有出事,却在临退休前闹了个沸沸扬扬,这样的事情的发生实在是太有悖常理、太牵强了。但是作者还是硬性安排了这一情节,其目的何在?在追溯“情色事件”发生的整个过程中,笔者发现作者曾有意提到女老乔之所以去办公室找老张哭诉,除了因为觉得受了办公室其他人的委屈之外,还有别的意图,那就是希望能在临退休前争取个副处级,到时候光荣退休,自己在家人面前也比较有面子。然而就是因为她这个单纯(女老乔对副处长职位的向往只出于面子问题使然,并非因为她本人有多么强烈的权力欲所导致)而幼稚(她以为只需一番哭诉博取得老张的同情便可以实现愿望)的想法将自己推到了尴尬难看的境地。事发后老张只是闭门思了几天过、写了几天检查,但是女老乔却只能灰溜溜的提前退休并搬离了北京,作者精心设计这样的结局,目的也不外乎一番告诫:一个女人只要一旦妄想染指男人专属的权力,那么她要付出的代价将是巨大的(包括身体、名誉),而且最终得到的下场将是悲惨的。
　　通过对该小说的上述解读,我们感受到了刘震云对于权力场中小人物们的遭遇所表现的复杂的感情:对于他们身处被玩弄的境地而不自知、对于他们前赴后继的盲目追逐权力、对于他们枉费心机到头来只得一场空的结局,他既有同情,亦有讽刺,更有无奈;同时我们也强烈的感受到了刘震云对于男女等级的坚守和男权中心的捍卫以及在文中有意暴露出的对女性的歧视的态度。当然,对于一部内涵丰富的作品来说,可解读的内容远不止一种,而且我们不得不承认,小说《单位》就是这样一篇优秀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