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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在笼里的鸟，会认为飞翔是一种病；被过度保护的孩子，会丧失人生的责任感。 —题记
2015年5月，大连市原环境卫生管理处退休女职工、66岁的刘英兰将侄女刘丽起诉至大连市甘井子区法院，要求刘丽履行母亲的法定监护职责。其实，在这一纸诉状的背后，是一个少女高中时诞下孩子的荒唐史，更是一个老人9年里费尽心机帮侄女隐瞒秘密、抚养孩子的辛酸史。如今姑侄對簿公堂，不禁让人追问，当年青春无知“作”下的后果终究伤害了谁？
侄女早恋产子，善良姑姑收拾残局
2005年元旦，大连市沙河口区一栋居民楼，58岁的刘延军从顶楼纵身跳下，自杀身亡。闻讯赶来的刘英兰悲痛欲绝，拉着侄女刘丽跪倒在地，放声大哭：“哥，你怎么做这种傻事啊？小丽回来了，你却撒手走了！”
时年56岁的刘英兰是大连市环境卫生管理处的职工，早年离异，独自带着儿子生活，刘延军是她唯一的哥哥。刘延军因患过小儿麻痹症身体有些残疾，婚姻生活一直不顺，在刘丽3岁时，妻子与刘延军离婚，将女儿丢给了刘延军，远走他乡，从此杳无音讯。刘延军深受打击，对年幼女儿的照顾力不从心。刘英兰心疼哥哥，便将侄女接到了身边。
2003年7月，16岁的刘丽初中毕业后，进入大连夏家河子的一所5年制大专院校。不久，刘丽与邻校一个叫钱斌的男生恋爱了。自小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刘丽，虽然有姑姑的精心呵护，却始终处于情感饥渴的状态，遇到一个关爱自己的异性，便飞蛾扑火般的一头扎了进去。懵懂之中，两人偷尝了禁果。为了能日夜相守在一起，这对少男少女离开了各自的学校。
2004年12月的一天，刘延军接到学校电话，称刘丽已逃学多日。刘延军忙联系刘英兰，发动亲朋好友在大连市拉网式地寻找，却一无所获。最终，还是刘丽同宿舍的同学告诉他们，刘丽和男友“私奔”了。
思想传统的刘延军感到无地自容，再加上多日寻找女儿未果，他不禁悲愤交加，在2005年到来的第一天，选择离开了这个痛苦的世界……
刘英兰痛心不已，可看着惊惶不安的侄女，她不敢责怪，生怕侄女过度自责，做出极端的行为。此时，刘英兰的儿子高中毕业后，以优异成绩拿到了爱尔兰一所大学全额奖学金，去了爱尔兰留学。刘英兰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侄女身上。那段时间，怕哥哥的自杀给刘丽留下阴影，刘英兰小心翼翼避开所有私奔的话题，还为刘丽报了学费昂贵的英语外教班，希望将侄女也送出国。然而，在刘英兰的过度保护下，刘丽既没有因父亲的死感到羞愧，也没有反思自己早恋造成家庭的悲剧，返校后，两人又如胶似漆地粘在了一起。
2005年7月暑假，一直住校的刘丽回到了姑姑家。看着侄女变形的身材、微隆的腹部，刘英兰吓了一跳：“小丽，你这是怎么了？”“我也不知道。”刘丽慵懒地答道。刘英兰不敢深想，急忙带侄女去医院检查。
医生一番诊断后，告诉刘英兰，刘丽已经怀孕好几个月，而且是前置胎盘，不能引产，否则风险太大。刘英兰一听，头“轰”的一声炸开了。
得知自己怀孕，刘丽也害怕了，打电话联系钱斌，钱斌更是不知所措。更让刘丽伤心的是，此后，钱斌就开始躲着她。2005年11月，刘丽顺利生下一个女孩，可钱斌的父母怕影响儿子的学业和前途，根本不认这个孩子，甚至为了躲避刘丽，多次搬家。
无奈之下，只有心地善良的刘英兰来收拾残局。她给孩子起名刘多多，像当年抚养刘丽一样，精心地抚养这个不期而至的孩子。
为了保全侄女的尊严和未来，刘英兰费尽心机隐瞒秘密，她先以侄女“重度贫血”为由，向刘丽所在的学校请假一个月；担心刘丽在家坐月子会引起邻居们的怀疑，她又带着侄女回到老家。
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完月子后，刘丽回到学校继续学业，而刘英兰一边带孩子，一边供养刘丽读书上学。
多多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刘英兰的生活。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婴儿，议论四起，为掩人耳目，刘英兰只好谎称是自己找了帮人看孩子的活儿。
此时，刘英兰已经退休，依靠退休金根本无法维持刘丽母女俩的学业和生活，远在欧洲的儿子知道母亲的不易，就在当地购买最好的牛初乳、婴儿奶粉邮寄回国，喂养小多多。
日子如水般流过，小多多早慧乖巧，7个月时，时常望着刘英兰，一字一顿咿呀地喊着：“妈、妈……”每当这时，刘英兰便眼眶湿润，含泪纠正：“是奶奶，叫奶奶。”那一刻，所有的苦和累都烟消云散。
转眼，多多两岁了，刘英兰每天一早，将多多送到托儿所后，便驮个沉沉的包袱，来到大连15中学附近摆摊。刘英兰暗暗计划，侄女的英语不错，一定要为侄女攒下出国留学的钱，让她有个好的前程，将来不至于因多多是个私生女儿，母女俩被人瞧不起。
费尽心机隐瞒秘密，过度保护换来不负责任
2008年8月，刘丽大专毕业，坚持要先工作挣钱，再考托福。刘英兰于是四处托人，给她找了一份在五星级酒店做管理的工作，可刘丽无法适应外企严格的管理制度，没跟姑姑商量就擅自跳槽。
此后，刘丽换了多份工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时常以找工作为由，多日不见踪影。而更让刘英兰担忧的是，多年来，自己隐瞒了秘密，小多多喊刘丽“小姨”，竟让刘丽完全忘了她是小多多的妈妈，对小多多不管不问、不理不睬，甚至因对钱斌的怨恨而迁怒孩子。
2010年夏天的一个晚上，5岁的小多多临睡前，缠着刘英兰给她读“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刘英兰正在忙家务，便让刘丽代劳。刘丽很不耐烦，可架不住刘英兰反复唠叨，只好拿起童话书，敷衍着读了起来。等她读完，小多多眼里都是泪，看着刘丽，哀求道：“小姨，你做我的妈妈，好不好？”刘丽顿时勃然大怒，狠狠地将童话书摔在地上：“不好！谁让你这样胡说的？”小多多一下蒙了，委屈地大哭起来。一旁的刘英兰非常心疼，急忙将小多多抱在怀里哄劝。 看着小多多挂着泪水进入梦乡，刘英兰终于忍不住责怪刘丽道：“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多多？你毕竟是她的妈妈，早晚得告诉她真相，负起对她的责任。”
“多多跟我没关系！”刘丽异常恼怒，“她亲生爸爸都不要她，不负责任，凭什么要求我对她负责任！”说完，刘丽气愤地摔门而出，刘英兰急忙追出去，问她去哪儿，刘丽头也不回，风中飘来了一句没好气的话：“我去找工作，这段时间，不回来了！”看着侄女的背影，刘英兰呆呆地站了半天，无力地摇摇头。思前想后，刘英兰觉得，只有让钱斌履行一个父亲的责任，才能化解刘丽心中的怨恨，以后认下孩子。
2010年10月，刘英兰在辽宁青松律师事务所咨询后，以法定委托人身份，代表侄女刘丽、侄孙女刘多多，依法向钱斌户籍所在地的大连市甘井子法院提起抚养纠纷的民事诉讼，要求錢斌担起应负的责任。
钱斌随即提出亲子鉴定申请，甘井子法院委托大连血液中心司法鉴定所进行鉴定，结论为钱斌与刘多多的亲子关系概率为99.74%。
2010年12月，大连市甘井子区法院经审理认为，自刘多多出生至今，一直由刘家独自抚养，钱斌未支付分文抚养费。最终，法院判决钱斌支付刘多多2005年11月至2010年11月期间的抚养费63202元。此后，每月支付600元抚养费至刘多多独立生活为止。
这场悄悄进行的诉讼胜诉，刘英兰非常兴奋，立刻联系刘丽：“小丽，你要好好规划未来了，至少有个稳定工作，才能给自己和多多一份体面的生活。”
得知钱斌终于承担责任，刘丽却态度冷淡，只冷冷地说了句“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2011年5月，刘丽回来了，闲逛了几天后，她说想去北京上托福培训班，为出国留学备考。“太好了，你终于想通了！”刘英兰想都没想，爽快地给了刘丽两万元钱，并给她买好了一张去北京的火车卧铺票。
然而，刘英兰万万没有想到，刘丽这一走便音讯全无，后来连电话号码都换了，彻底“人间蒸发”。
2011年9月，6岁的多多到了上小学的年龄，刘英兰将孩子送进了小区附近的一所学校。开学一个月后的一天，多多突然站在学校门口不肯进去，对送她的刘英兰认真地说道：“同学们都是爸爸妈妈送，我的爸爸妈妈呢？为什么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们？”
孩子天真纯净的眼神，令刘英兰不忍直视，她轻声地说：“多多的爸爸妈妈在遥远的欧洲工作，得几年后才能回来。”小女孩竟然长长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奶奶，让爸爸妈妈快点回来吧。”
刘英兰感到心被人狠狠地揪了几下。半晌，她点点头：“奶奶催他们回来，告诉他们，多多想爸爸妈妈了。”多多立刻高兴起来，蹦蹦跳跳地跑进了校园。
当天下午，刘英兰接放学的多多时，发现她额头青一块紫一块，赶忙询问缘由，多多一下哭了：“我告诉同学们，我爸爸妈妈在国外上班，他们不信，我们就打起来了。他们……他们还骂我是野种。”
刘英兰气得差点吐血，她敏感地意识到，为了孩子的尊严和保护孩子的隐私，必须要给孩子换个学校了。随后，她到处求人、四处打点，终于在多多升二年级时，将她换到了大连市最好的公立小学。
令刘英兰欣慰的是，多多在新的学校里，学习成绩越来越优秀，年轻的班主任老师很喜欢懂事乖巧的多多，对多多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一直想有个妈妈的多多终于忍不住，悄悄对班主任老师说道：“老师，你就像我的妈妈，让我也喊你妈妈，好吗？”
刘英兰从班主任老师那儿得知情况后，越发为多多感到难过，自己的爱，永远无法替代多多应该得到的父爱与母爱，多多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家！
泣泪状告侄女，青春无知犯下的错谁承担？
转眼，多多上四年级了，在刘英兰的精心培养下，各科成绩优秀，还连续三届夺得辽宁省“星星火炬”英语大赛冠军，并代表辽宁省参加全国“星星火炬”英语大赛，获得小学组金奖。
在小区街坊的眼里，刘英兰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太，既不易又神秘。不易的是，近10年来，退休后一身病痛的她，把襁褓之中的婴儿，抚养长大，还这么有出息。神秘的是，从来没有见过孩子的父母。
随着多多渐渐长大，刘英兰压力越来越大，不仅要承受邻里背后的议论，还要面对多多对父母去向的询问。她发现孩子越来越敏感，特别渴求父爱母爱，刘英兰越来越感受到，日子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2014年10月的一天，刘英兰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心顿时“怦怦”跳了起来，电话竟然是离家三年没有音讯的刘丽打来的。“小丽，你在哪儿？”刘英兰急切地喊了起来，刘丽语气平静地说道：“我就在你的楼下。”刘英兰飞快下楼，生怕一点点的怠慢，侄女就会再次消失。原来，在外闯荡三年的刘丽已跟一位年龄相仿的男子结婚，远嫁河北农村了。此次回大连，她是为了找姑姑刘英兰要户口本，办理结婚证。刘英兰非常伤心，自己在侄女身上花费的心血，付诸东流了。可事已至此，侄女算有了归宿，也应该认下多多了。
“小丽，多多这几年一直在找妈妈。”刘英兰眼圈一红，“孩子太可怜了，你既然有了家庭，就给多多一份完整的爱吧。”刘丽瞪大了眼睛：“姑姑，你疯了！你想毁了我吗？我老公根本不知道多多的存在！”
“多多的事，你怎么能隐瞒？瞒得了一时，你能瞒得了一世吗？早晚有一天会真相大白，那时，你更加被动。”刘英兰急了，“小丽，你现在就得说出真相，他要是真爱你，就能接受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女儿！”
刘丽坚决不同意，转身要走。刘英兰只好哀求道：“你总该去看一眼你女儿吧，那毕竟是你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刘丽犹豫半晌，才勉强跟着刘英兰上楼。
正在家里做作业的多多，见奶奶领个面熟的阿姨回来，特别高兴，连忙拿出果盘递给刘丽。
见多多已出落得俏丽可爱，而且懂事有礼，刘丽有些动容，但只是拉了拉多多的手，吝惜得连个拥抱都没给女儿，便起身告别。
临别时，刘丽说道：“姑姑，这些年我在外闯荡不易，您带多多更难。可无论如何，多多，还是要拜托您照顾。”随后，刘丽再次消失。刘英兰终于明白，刘丽对小多多完全没有一点责任感。
2014年冬天的一个雨雪天，刘英兰送多多上学时，意外摔倒，在医院住院的那段日子，孩子只得托付邻居照顾。刘英兰放心不下，伤情没好，便提前出院，又开始了周而复始的忙碌：每天吃完早餐送孩子去上学，买菜做好午饭后送到学校，傍晚接孩子回家，吃完晚饭陪读。腿脚不好的她每天最少上下楼三遍，忙活16个小时，没有周末、没有替班……
2015年4月的一天，刘英兰端着烧开的烫水往暖瓶里倒时，因年岁大的原因，拿开水壶的手一颤抖，开水竟然浇到多多的右脚背，顿时起了一溜的水泡，肿胀起来。刘英兰既心疼又自责，想将孩子背到医院，却根本背不动。
那一刻，刘英兰感到自己真的老了，照顾多多已是力不从心，她更加为多多的未来担心。此后，她多次联系刘丽，讲述自己的困境，提出让刘丽尽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小丽，我只要还活着，就会尽心照顾多多。可我一定要在死之前，看到你认下孩子。”
刘丽想都不想，一口回绝。刘英兰无计可施，想到5年前，通过法律手段，逼钱斌担起责任，刘英兰决定，为了多多的未来，以相同的方式，唤醒刘丽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和义务。2015年5月，刘英兰一纸诉状将刘丽告到大连市沙河口区法院，要求刘丽对刘多多尽法定监护责任。
刘丽蒙了，她根本不敢相信，一向纵容庇护她的姑姑竟然会起诉她。见事情已无法隐瞒，迫于压力，刘丽向老公说出了真相。刘丽的老公大吃一惊，一连几天，都不愿跟刘丽说话。刘丽更加怨恨刘英兰，打电话炮轰姑姑：“我之所以离开大连，远嫁河北，就是不愿面对这个孩子，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小丽，这个事实是谁造成的？无论你怎样逃避，你也无法抹去这个孩子啊！”刘英兰痛心不已，想到聪明伶俐、学业优秀的多多，她不知路在哪里。
9年隐瞒，呵护侄女青春无知种下的苦果，年迈姑姑付出了巨大代价。可半生心血、抚养培育了两代人，换来的却是侄女的不领情和不负责任，令人唏嘘。
刘英兰的法律委托人、辽宁青松律师事务所律师王金海认为，青春难免犯错，可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无论什么理由，都要为年少时的无知冲动埋单。一个人只有从错误中吸取教训，勇敢地面对和承担后果，才能在错误中成长成熟，才能走好未来的路。
（文中除律师外，其他人物均为化名） □
编辑/贾 靓
2015年5月，大连市原环境卫生管理处退休女职工、66岁的刘英兰将侄女刘丽起诉至大连市甘井子区法院，要求刘丽履行母亲的法定监护职责。其实，在这一纸诉状的背后，是一个少女高中时诞下孩子的荒唐史，更是一个老人9年里费尽心机帮侄女隐瞒秘密、抚养孩子的辛酸史。如今姑侄對簿公堂，不禁让人追问，当年青春无知“作”下的后果终究伤害了谁？
侄女早恋产子，善良姑姑收拾残局
2005年元旦，大连市沙河口区一栋居民楼，58岁的刘延军从顶楼纵身跳下，自杀身亡。闻讯赶来的刘英兰悲痛欲绝，拉着侄女刘丽跪倒在地，放声大哭：“哥，你怎么做这种傻事啊？小丽回来了，你却撒手走了！”
时年56岁的刘英兰是大连市环境卫生管理处的职工，早年离异，独自带着儿子生活，刘延军是她唯一的哥哥。刘延军因患过小儿麻痹症身体有些残疾，婚姻生活一直不顺，在刘丽3岁时，妻子与刘延军离婚，将女儿丢给了刘延军，远走他乡，从此杳无音讯。刘延军深受打击，对年幼女儿的照顾力不从心。刘英兰心疼哥哥，便将侄女接到了身边。
2003年7月，16岁的刘丽初中毕业后，进入大连夏家河子的一所5年制大专院校。不久，刘丽与邻校一个叫钱斌的男生恋爱了。自小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刘丽，虽然有姑姑的精心呵护，却始终处于情感饥渴的状态，遇到一个关爱自己的异性，便飞蛾扑火般的一头扎了进去。懵懂之中，两人偷尝了禁果。为了能日夜相守在一起，这对少男少女离开了各自的学校。
2004年12月的一天，刘延军接到学校电话，称刘丽已逃学多日。刘延军忙联系刘英兰，发动亲朋好友在大连市拉网式地寻找，却一无所获。最终，还是刘丽同宿舍的同学告诉他们，刘丽和男友“私奔”了。
思想传统的刘延军感到无地自容，再加上多日寻找女儿未果，他不禁悲愤交加，在2005年到来的第一天，选择离开了这个痛苦的世界……
刘英兰痛心不已，可看着惊惶不安的侄女，她不敢责怪，生怕侄女过度自责，做出极端的行为。此时，刘英兰的儿子高中毕业后，以优异成绩拿到了爱尔兰一所大学全额奖学金，去了爱尔兰留学。刘英兰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侄女身上。那段时间，怕哥哥的自杀给刘丽留下阴影，刘英兰小心翼翼避开所有私奔的话题，还为刘丽报了学费昂贵的英语外教班，希望将侄女也送出国。然而，在刘英兰的过度保护下，刘丽既没有因父亲的死感到羞愧，也没有反思自己早恋造成家庭的悲剧，返校后，两人又如胶似漆地粘在了一起。
2005年7月暑假，一直住校的刘丽回到了姑姑家。看着侄女变形的身材、微隆的腹部，刘英兰吓了一跳：“小丽，你这是怎么了？”“我也不知道。”刘丽慵懒地答道。刘英兰不敢深想，急忙带侄女去医院检查。
医生一番诊断后，告诉刘英兰，刘丽已经怀孕好几个月，而且是前置胎盘，不能引产，否则风险太大。刘英兰一听，头“轰”的一声炸开了。
得知自己怀孕，刘丽也害怕了，打电话联系钱斌，钱斌更是不知所措。更让刘丽伤心的是，此后，钱斌就开始躲着她。2005年11月，刘丽顺利生下一个女孩，可钱斌的父母怕影响儿子的学业和前途，根本不认这个孩子，甚至为了躲避刘丽，多次搬家。
无奈之下，只有心地善良的刘英兰来收拾残局。她给孩子起名刘多多，像当年抚养刘丽一样，精心地抚养这个不期而至的孩子。
为了保全侄女的尊严和未来，刘英兰费尽心机隐瞒秘密，她先以侄女“重度贫血”为由，向刘丽所在的学校请假一个月；担心刘丽在家坐月子会引起邻居们的怀疑，她又带着侄女回到老家。
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完月子后，刘丽回到学校继续学业，而刘英兰一边带孩子，一边供养刘丽读书上学。
多多的到来彻底改变了刘英兰的生活。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婴儿，议论四起，为掩人耳目，刘英兰只好谎称是自己找了帮人看孩子的活儿。
此时，刘英兰已经退休，依靠退休金根本无法维持刘丽母女俩的学业和生活，远在欧洲的儿子知道母亲的不易，就在当地购买最好的牛初乳、婴儿奶粉邮寄回国，喂养小多多。
日子如水般流过，小多多早慧乖巧，7个月时，时常望着刘英兰，一字一顿咿呀地喊着：“妈、妈……”每当这时，刘英兰便眼眶湿润，含泪纠正：“是奶奶，叫奶奶。”那一刻，所有的苦和累都烟消云散。
转眼，多多两岁了，刘英兰每天一早，将多多送到托儿所后，便驮个沉沉的包袱，来到大连15中学附近摆摊。刘英兰暗暗计划，侄女的英语不错，一定要为侄女攒下出国留学的钱，让她有个好的前程，将来不至于因多多是个私生女儿，母女俩被人瞧不起。
费尽心机隐瞒秘密，过度保护换来不负责任
2008年8月，刘丽大专毕业，坚持要先工作挣钱，再考托福。刘英兰于是四处托人，给她找了一份在五星级酒店做管理的工作，可刘丽无法适应外企严格的管理制度，没跟姑姑商量就擅自跳槽。
此后，刘丽换了多份工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时常以找工作为由，多日不见踪影。而更让刘英兰担忧的是，多年来，自己隐瞒了秘密，小多多喊刘丽“小姨”，竟让刘丽完全忘了她是小多多的妈妈，对小多多不管不问、不理不睬，甚至因对钱斌的怨恨而迁怒孩子。
2010年夏天的一个晚上，5岁的小多多临睡前，缠着刘英兰给她读“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刘英兰正在忙家务，便让刘丽代劳。刘丽很不耐烦，可架不住刘英兰反复唠叨，只好拿起童话书，敷衍着读了起来。等她读完，小多多眼里都是泪，看着刘丽，哀求道：“小姨，你做我的妈妈，好不好？”刘丽顿时勃然大怒，狠狠地将童话书摔在地上：“不好！谁让你这样胡说的？”小多多一下蒙了，委屈地大哭起来。一旁的刘英兰非常心疼，急忙将小多多抱在怀里哄劝。 看着小多多挂着泪水进入梦乡，刘英兰终于忍不住责怪刘丽道：“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多多？你毕竟是她的妈妈，早晚得告诉她真相，负起对她的责任。”
“多多跟我没关系！”刘丽异常恼怒，“她亲生爸爸都不要她，不负责任，凭什么要求我对她负责任！”说完，刘丽气愤地摔门而出，刘英兰急忙追出去，问她去哪儿，刘丽头也不回，风中飘来了一句没好气的话：“我去找工作，这段时间，不回来了！”看着侄女的背影，刘英兰呆呆地站了半天，无力地摇摇头。思前想后，刘英兰觉得，只有让钱斌履行一个父亲的责任，才能化解刘丽心中的怨恨，以后认下孩子。
2010年10月，刘英兰在辽宁青松律师事务所咨询后，以法定委托人身份，代表侄女刘丽、侄孙女刘多多，依法向钱斌户籍所在地的大连市甘井子法院提起抚养纠纷的民事诉讼，要求錢斌担起应负的责任。
钱斌随即提出亲子鉴定申请，甘井子法院委托大连血液中心司法鉴定所进行鉴定，结论为钱斌与刘多多的亲子关系概率为99.74%。
2010年12月，大连市甘井子区法院经审理认为，自刘多多出生至今，一直由刘家独自抚养，钱斌未支付分文抚养费。最终，法院判决钱斌支付刘多多2005年11月至2010年11月期间的抚养费63202元。此后，每月支付600元抚养费至刘多多独立生活为止。
这场悄悄进行的诉讼胜诉，刘英兰非常兴奋，立刻联系刘丽：“小丽，你要好好规划未来了，至少有个稳定工作，才能给自己和多多一份体面的生活。”
得知钱斌终于承担责任，刘丽却态度冷淡，只冷冷地说了句“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2011年5月，刘丽回来了，闲逛了几天后，她说想去北京上托福培训班，为出国留学备考。“太好了，你终于想通了！”刘英兰想都没想，爽快地给了刘丽两万元钱，并给她买好了一张去北京的火车卧铺票。
然而，刘英兰万万没有想到，刘丽这一走便音讯全无，后来连电话号码都换了，彻底“人间蒸发”。
2011年9月，6岁的多多到了上小学的年龄，刘英兰将孩子送进了小区附近的一所学校。开学一个月后的一天，多多突然站在学校门口不肯进去，对送她的刘英兰认真地说道：“同学们都是爸爸妈妈送，我的爸爸妈妈呢？为什么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们？”
孩子天真纯净的眼神，令刘英兰不忍直视，她轻声地说：“多多的爸爸妈妈在遥远的欧洲工作，得几年后才能回来。”小女孩竟然长长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奶奶，让爸爸妈妈快点回来吧。”
刘英兰感到心被人狠狠地揪了几下。半晌，她点点头：“奶奶催他们回来，告诉他们，多多想爸爸妈妈了。”多多立刻高兴起来，蹦蹦跳跳地跑进了校园。
当天下午，刘英兰接放学的多多时，发现她额头青一块紫一块，赶忙询问缘由，多多一下哭了：“我告诉同学们，我爸爸妈妈在国外上班，他们不信，我们就打起来了。他们……他们还骂我是野种。”
刘英兰气得差点吐血，她敏感地意识到，为了孩子的尊严和保护孩子的隐私，必须要给孩子换个学校了。随后，她到处求人、四处打点，终于在多多升二年级时，将她换到了大连市最好的公立小学。
令刘英兰欣慰的是，多多在新的学校里，学习成绩越来越优秀，年轻的班主任老师很喜欢懂事乖巧的多多，对多多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一直想有个妈妈的多多终于忍不住，悄悄对班主任老师说道：“老师，你就像我的妈妈，让我也喊你妈妈，好吗？”
刘英兰从班主任老师那儿得知情况后，越发为多多感到难过，自己的爱，永远无法替代多多应该得到的父爱与母爱，多多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家！
泣泪状告侄女，青春无知犯下的错谁承担？
转眼，多多上四年级了，在刘英兰的精心培养下，各科成绩优秀，还连续三届夺得辽宁省“星星火炬”英语大赛冠军，并代表辽宁省参加全国“星星火炬”英语大赛，获得小学组金奖。
在小区街坊的眼里，刘英兰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太，既不易又神秘。不易的是，近10年来，退休后一身病痛的她，把襁褓之中的婴儿，抚养长大，还这么有出息。神秘的是，从来没有见过孩子的父母。
随着多多渐渐长大，刘英兰压力越来越大，不仅要承受邻里背后的议论，还要面对多多对父母去向的询问。她发现孩子越来越敏感，特别渴求父爱母爱，刘英兰越来越感受到，日子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2014年10月的一天，刘英兰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心顿时“怦怦”跳了起来，电话竟然是离家三年没有音讯的刘丽打来的。“小丽，你在哪儿？”刘英兰急切地喊了起来，刘丽语气平静地说道：“我就在你的楼下。”刘英兰飞快下楼，生怕一点点的怠慢，侄女就会再次消失。原来，在外闯荡三年的刘丽已跟一位年龄相仿的男子结婚，远嫁河北农村了。此次回大连，她是为了找姑姑刘英兰要户口本，办理结婚证。刘英兰非常伤心，自己在侄女身上花费的心血，付诸东流了。可事已至此，侄女算有了归宿，也应该认下多多了。
“小丽，多多这几年一直在找妈妈。”刘英兰眼圈一红，“孩子太可怜了，你既然有了家庭，就给多多一份完整的爱吧。”刘丽瞪大了眼睛：“姑姑，你疯了！你想毁了我吗？我老公根本不知道多多的存在！”
“多多的事，你怎么能隐瞒？瞒得了一时，你能瞒得了一世吗？早晚有一天会真相大白，那时，你更加被动。”刘英兰急了，“小丽，你现在就得说出真相，他要是真爱你，就能接受你的一切，包括你的女儿！”
刘丽坚决不同意，转身要走。刘英兰只好哀求道：“你总该去看一眼你女儿吧，那毕竟是你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刘丽犹豫半晌，才勉强跟着刘英兰上楼。
正在家里做作业的多多，见奶奶领个面熟的阿姨回来，特别高兴，连忙拿出果盘递给刘丽。
见多多已出落得俏丽可爱，而且懂事有礼，刘丽有些动容，但只是拉了拉多多的手，吝惜得连个拥抱都没给女儿，便起身告别。
临别时，刘丽说道：“姑姑，这些年我在外闯荡不易，您带多多更难。可无论如何，多多，还是要拜托您照顾。”随后，刘丽再次消失。刘英兰终于明白，刘丽对小多多完全没有一点责任感。
2014年冬天的一个雨雪天，刘英兰送多多上学时，意外摔倒，在医院住院的那段日子，孩子只得托付邻居照顾。刘英兰放心不下，伤情没好，便提前出院，又开始了周而复始的忙碌：每天吃完早餐送孩子去上学，买菜做好午饭后送到学校，傍晚接孩子回家，吃完晚饭陪读。腿脚不好的她每天最少上下楼三遍，忙活16个小时，没有周末、没有替班……
2015年4月的一天，刘英兰端着烧开的烫水往暖瓶里倒时，因年岁大的原因，拿开水壶的手一颤抖，开水竟然浇到多多的右脚背，顿时起了一溜的水泡，肿胀起来。刘英兰既心疼又自责，想将孩子背到医院，却根本背不动。
那一刻，刘英兰感到自己真的老了，照顾多多已是力不从心，她更加为多多的未来担心。此后，她多次联系刘丽，讲述自己的困境，提出让刘丽尽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小丽，我只要还活着，就会尽心照顾多多。可我一定要在死之前，看到你认下孩子。”
刘丽想都不想，一口回绝。刘英兰无计可施，想到5年前，通过法律手段，逼钱斌担起责任，刘英兰决定，为了多多的未来，以相同的方式，唤醒刘丽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和义务。2015年5月，刘英兰一纸诉状将刘丽告到大连市沙河口区法院，要求刘丽对刘多多尽法定监护责任。
刘丽蒙了，她根本不敢相信，一向纵容庇护她的姑姑竟然会起诉她。见事情已无法隐瞒，迫于压力，刘丽向老公说出了真相。刘丽的老公大吃一惊，一连几天，都不愿跟刘丽说话。刘丽更加怨恨刘英兰，打电话炮轰姑姑：“我之所以离开大连，远嫁河北，就是不愿面对这个孩子，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小丽，这个事实是谁造成的？无论你怎样逃避，你也无法抹去这个孩子啊！”刘英兰痛心不已，想到聪明伶俐、学业优秀的多多，她不知路在哪里。
9年隐瞒，呵护侄女青春无知种下的苦果，年迈姑姑付出了巨大代价。可半生心血、抚养培育了两代人，换来的却是侄女的不领情和不负责任，令人唏嘘。
刘英兰的法律委托人、辽宁青松律师事务所律师王金海认为，青春难免犯错，可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无论什么理由，都要为年少时的无知冲动埋单。一个人只有从错误中吸取教训，勇敢地面对和承担后果，才能在错误中成长成熟，才能走好未来的路。
（文中除律师外，其他人物均为化名） □
编辑/贾 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