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为什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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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很多武侠小说、武侠电影之后,相信我们都会有一个疑问:现代社会里,侠客为什么消失了?
  刚刚上映的姜文导演的电影《邪不压正》和原著小说《侠隐》,就涉及了这个问题。这个故事发生在抗日战争前夕,主人公李天然为了给师父一家人报仇,隐姓埋名,用各种职业和身份给自己打掩护,甚至用“燕子李三”的名号,扰乱官方的视线,才能比较安全地生存下去,完成自己复仇的目的。
  而在我们读过的武侠小说里,古代侠客复仇也好,报恩也罢,都是光明正大,为什么到了民国时代,侠客就要遮遮掩掩呢?而在那个时代之后,为什么连这种遮遮掩掩、隐姓埋名的侠客都不复存在了呢?
  江湖是什么?
  电影《卧虎藏龙》里,玉娇龙特别向往江湖,一心想要出去闯,直到她遇到了俞秀莲。她向俞秀莲诉说了自己对江湖的热爱,希望像他们那样到处走,看不合眼就打。但俞秀莲的回答却不那么浪漫。
  玉娇龙:“在江湖上走来走去的,是不是很好玩?”
  俞秀莲:“走江湖,靠的是人熟、讲信、讲义,应下来的,就要做到;不讲信义,可就玩不长了。”
  玉娇龙:“可我看书上说的都挺有意思的,到处都能去,遇上不服气的就打。”
  俞秀莲:“写书的不那么写,书就没法子卖了。”
  玉娇龙:“我看你就像书里的人。”
  俞秀莲:“洗不上澡,虱子、跳蚤咬得睡不着觉,书里也写这个?”
  这段对话,可以清晰地告诉我们,江湖在不同的人眼中,在不同的文化范畴里,意味着什么。
  俞秀莲代表着传统意义上的江湖,这是一个由流动人口组成的世界;玉娇龙向往的是文学意义上的江湖,白衣飘飘的,和我们想象中的江湖没什么区别。
  江湖都由什么人构成?
  江湖中人,都是什么人?
  江湖中人,大概就是广义上的侠客,先秦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两汉和唐朝最盛。
  这几个侠客最盛的年代,都有一些共同特征:民族大融合、社会开放、文化昌盛、出现过大规模的思想争论,这种社会形态和社会能量,让侠客的出现成为可能。他们的成分特别复杂,许多人出自富豪和名士之家,有些是军人,更多的则是市井无赖。
  对侠客的定义也多有不同。有人指出,最早的侠客,其实是说客、门客和刺客,说穿了,他们都是门客。
  而在《史记·刺客列传》里,侠客既有王公贵族、刺客,也有政治家,类似于我们今天的意见领袖和“公知”。
  其实,从这些定义上看,所谓侠客,有身份上的意味,也有精神上的意味。他们其实就是不服从主流社会生活形态,反抗权威,有轻度反社会意识的人。所以,韩非子说:“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他们都不是主流社会里的人,始终被轻视。唐朝以后,儒家思想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他们就更难得到正面描绘。
  侠,其实是一种精神存在。所以,当代武侠小说家梁羽生认为:在武侠小说中,“侠”要比“武”更加重要,侠是灵魂,武是躯壳;侠是目的,而武是手段。
  我们今天理解的侠,都是精神意义上的侠、文学意义上的侠。中国的侠客、侠义精神,其实不专指向武侠。从这个意义上讲,很多西方文化中的人物形象,其实也接近于我们的“侠”,侠盗罗宾汉就不说了,近一点的,例如“垮掉的一代”的代表作家大卫·米切尔的小说《云图》中那些反抗资本力量的人,都接近于广义上的侠客。
  江湖的层级
  《卧虎藏龙》里,碧眼狐狸要躲避江湖恩怨,选择了躲进九门提督玉大人的家里,藏身玉府当仆人,成了玉娇龙的师父。
  李慕白准备归隐,退出江湖,托自己的红颜知己俞秀莲把青冥剑带到京城,作为礼物送给贝勒爷收藏,结果剑被玉娇龙盗走,引起了一场恩怨。
  李慕白和俞秀莲明知盗走青冥剑的是玉娇龙,却始终不敢点破,也不曾大动干戈。
  玉娇龙爱上了身为马贼的罗小虎,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和他来往。事实上,她也不大看得起罗小虎,为了能让罗小虎被自己家接纳,她不断动员他去考取功名,弄个一官半职。罗小虎为此花了好多钱,托了好多人,还是没能成功。最后为了和他在一起,玉娇龙只好诈死离开北京。
  所有这些,透露出来的信息是:江湖虽然是一个主流世界之外的世界,但它的权力结构和主流世界并没有什么区别,也呈现出金字塔结构。在这个金字塔的最下层,是各种流动人口,走江湖卖艺的、算命的、骗子、小偷、押镖的普通镖师等;再往上一层,就是略微成名的武林人士,比如摘星楼里那一群人;再上一层,是罗小虎这样的帮派首领;再往上,就是俞秀莲和李慕白——出身草根,凭借自己的努力,实现了阶层流动的武林人士;而比他们更高一层的,就是玉娇龙了——官二代,带着玩票的心态,脱离体制,脱离轨道,出来行走江湖。
  而笼罩在这个金字塔之外的,其实还是主流的权力金字塔。所以,李慕白把剑献给贝勒爷,是为了感谢,其实也是为了求庇护。
  所以,从来就没有人世之外的江湖,江湖不过是另一个人世。
  中国特色的江湖
  在现代武侠小说里,我们会发现,江湖里到处都是帮派,都是由中年人主掌的社团。在这个世界里,渴望自由的年轻人几乎寸步难行。
  这是中国特色江湖的最大特色。在欧美的文艺作品里,那些“类侠客”,多半是孤胆英雄或者枭雄。比如超级英雄,多半是独立行动,像“超人”“蝙蝠侠”“蜘蛛侠”等。《暮光之城》里的吸血鬼和狼人虽然独立行动,但也是以家族的面貌出现的,是比较隐蔽的权力团伙。
  而我们的侠客往往来自社团、帮派。他们在江湖上的地位,和他们在帮派中的地位紧密相关,讲话有力量的,多半是社团和帮派的核心人物。
  《流氓的历史》一书中曾这样说:“中国自古以来具有的农业生产经济结构和地域隔离状态,使其社会政治盛行山头主义、帮派思想和乡土观念。”即便是天马行空的想象中的英雄,也得依附帮派势力才能具有震慑力和个人魅力。偶然出现一个独行侠,不属于任何门派,没有任何团体在背后撑腰,就会举步维艰。
  江湖的消失
  《侠隐》故事发生的时间是1936年至1937年,正是乱世。作者张北海让“侠隐”出现在这个时期的民国,自然是为了符合这种“乱世出豪杰”的传统设定和历史需要。
  更重要的是,民国社会和封建皇权时代的社会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当现代国家和工业文明初步发展成型,各种国家形态机构和法律法规建立起来之后,过去江湖上“有仇必报”“杀人偿命”的原始逻辑肯定是不能被接受的,甚至会被视为反社会的行为。也只有在抗日时期的背景下,李天然的侠客行为、快意恩仇,才有一定的合理性。
  但即便这样,李天然的行动也已经不那么畅快淋漓了。他不能像過去的武林人士那样,和自己的对手坦然相对,光明磊落地大打出手、一比高低了。他不得不隐姓埋名,化身“侠隐”,低调地复仇,低调地行侠仗义。
  就是说,这可能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能够容纳“侠客”的时代了。
  和侠客一起消失的,还有江湖和武林。
  在作家徐浩峰看来,民国时代的武馆,出现在特殊的时刻,有特殊的含义。在《逝去的武林》中,他说,开武馆这种形式,是从民国之后才出现的。因为当时的中国面对民族危机、外国侵略,武术界提出“强国强种”的口号,希望能为国出力,训练部队上阵杀敌。武馆既是社团招募新鲜血液的地方,也是军队招募士兵的地方。
  但是,开武馆这种广收门徒、量产弟子的形式,是没法传授真正的武功的。要学习真正的武艺,就必须是《侠隐》中所描写的,顾剑霜和李大寒这种“入室弟子”的师徒关系。徒弟最多三五人,衣食住行都在师父家里。师父不但传授技艺,也传递为人处世的方式,在朝夕相处、言传身教中,传递人生经验和价值观。但很明显,在那个“武术”成为“国术”的时代,武术逐渐成了服务国家、保卫家园、凝聚有志青年的工具。传统武林的人际关系已经不能适应这种形势了,武林终于慢慢消失。
  而我们也只能在电影里,去体会在熙熙攘攘的江湖中,仗剑走天涯的情景了。
  (周扬摘自《读者·原创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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