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立于50多年前的嘉信理财现在已经是全球最大的在线券商，可以说，这家公司见证和推动了美国证券市场的成长，同时也见证了科技改变全球证券交易方式的历史。
　　嘉信理财创始人查爾斯·施瓦布（Charles Schwab）近期在中国出版了他的著作《投资：嘉信理财持续创新之道》，围绕这本书和中美两国证券市场，《巴伦周刊》中文版主编何刚与施瓦布先生进行了一场跨洋对话，以下为经过精简和编辑的对话实录。
　　何刚：首先，我想请您讲讲您的书的副标题“嘉信理财持续创新之道”，您能否简单跟我们解释一下嘉信理财在发展过程中，尤其是在过去几十年，如何改变了美国人的投资方式？
　　查尔斯·施瓦布：非常高兴能一起聊聊，现在我在夏威夷，这是我目前能到达离中国大陆最近的地方。您问到了我们企业的创立初衷和发展理念。其实在很早的时候，我一直使用的都是传统华尔街（证券）经纪公司的服务，这当然是很多年——50年前——的事情了。我们也大概是50多年前创立的嘉信理财，当时我觉得如果能够改变这种销售模式，可能会为投资者带来更大的好处。
　　在嘉信理财出现之前，购买证券的环节中有销售人员、客户和公司。我们把中间的销售环节给去除掉了，也就是说客户可以直接和公司联系，这样的话可以消除销售人员（与客户之间）可能会产生的利益冲突，因为他们是以收取佣金的方式来获得薪酬的。去除销售环节后，公司可以直接为客户提供交易服务。这也使得我们的佣金能够远远低于华尔街的传统水平。
　　后来美国政府决定调整佣金规则，几百年来美国一直采用的是固定佣金制，后来采用了溢价佣金制，这让嘉信理财这样的公司就可以收取更低的佣金，其他的公司也模仿了我们的商业模式。在过去50年中，我们一直在降低佣金，从以前的100美元降到了50美元，现在是降为零佣金服务了。
　　何刚：您提到了佣金比率的问题，可能华尔街的其他老牌公司是非常痛恨嘉信理财的，因为你们推行了零佣金的模式。那么在零佣金的模式下你怎么样来持续盈利？是不是整个行业最终都会采用零佣金的模式？
　　查尔斯·施瓦布：我们公司想要长期持续发展，就要不断加大投资，提升业务能力，比如IT能力、电脑系统等等，同时不断推出新的产品和服务来吸引用户。除此以外，我们还会做很多其他的事情。我们是一个多元化的公司，我们有银行业务，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盈利来源。储户在我们这里存款，然后我们会去买一些国债等等，同时我们会保持比较高的资金流动性。
　　另外也有许多投资者在我们这里开户，我们也会收取一定的管理费。我们的客户可能会购买指数基金、ETF，也可能会使用我们其他的资产配置系统。当然不是所有人都会使用这些服务，但是我们收取的费用应该说还是比较低、比较合理的。所以总体而言，在过去50年中，我们公司盈利还是很不错的。
　　何刚：回顾嘉信理财过去四五十年的发展历程，您认为其中最重要的几个里程碑是什么？
　　查尔斯·施瓦布：过去40年里我们有很多发展里程碑。我讲两个对嘉信理财来说最重要的事件，一个是互联网革命。以前我们是用电话相互交流，有的人可能是到我们的公司柜台，但大多数的交易是通过电话来完成的。后来出现了新的科技，就是上世纪90年代中期英特网开始出现。我们一直引领着技术的革新，也是最早使用新科技来开展业务、服务客户的金融公司。我们很快就建立网站，提升我们的网络能力，直接和客户通过网络进行沟通。我想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里程碑事件。
　　如果详细看每一个发展阶段中我们实现的这些成就，我们是很有创新性的，比如说我们建立了共同基金的市场，你可以通过我们购买任何的基金产品，在零佣金的条件下来购买我们的任何基金，就像一个超级市场一样。
　　后来我们建立了一些针对独立投资顾问的托管服务。有些投资者会雇佣这些独立投资顾问，向他们推荐一些共同基金，这些服务不用支付佣金，但是每年会有一个年费。而这些独立投资顾问会使用嘉信理财的平台做托管，比如说有些Vanguard的基金可以通过我们嘉信理财的平台进行购买。所以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革新，就是共同基金市场平台。
　　另外一个重要事件是我们在大约十二三年前建立了自己的银行，让顾客可以便捷地存储资金，并且可以免费从ATM机取款。当时ATM在全球用得非常多，你不需要携带现金，你到了任何国家，都可以直接去ATM机上取钱。
　　这些都是我们过去所做的一些创新性的业务革新。在过去40年里，嘉信理财这样的创新是非常多的。归根结底，我们关注客户的需求。华尔街总是希望能够从客户身上赚钱，但我们持有不同的观点，我们希望客户能够更加满意，感受到更多开心和快乐。
　　何刚：根据您的介绍，美国一开始以机构投资者为主，后来才有了散户投资者进入市场，更多的人开始做自己的投资决策。这种变化背后的原因是什么？（是不是因为）现在更多的散户投资者愿意自己投资，而不是把钱交给机构投资者来代为投资？
　　查尔斯·施瓦布：您其实提到的是“金融素养”这个问题。中国确实创造了经济奇迹，但是现在很多学校的金融素养课程还是很少，其实在美国也不多。从全球来看，金融素养的教育都不发达，很多人其实需要我们帮助，让他们能够获得一些投资知识。
　　在美国，很多人要面临退休，每天有10万人进入到退休阶段。二战之后的婴儿潮一代人也将慢慢进入晚年生活。在退休之后，投资回报将取代工作收入，成为他们的经济来源。当然政府会提供社保，但还不够。所以要让家长负起责任来，从小教育子女养成投资的习惯，具有一些金融素养。 　　中国过去几年经济发展速度非常快，年均增长6%甚至更高，这样的发展速度可能还会保持下去。美国的增长速度可能比中国要低一些。我们希望投资者可以抓住这样的增长机遇。如果你的资产能持续获得年均6%的投资回报，那10年-12年后你的资产总额会翻番。如果年均回报率在3%-4%那增长会慢一些，可能需要15年-20年翻番，但也已经很好了。
　　无论如何，投资的核心是找到增速高于国家经济发展的企业作为投资标的。投资看中的不应该是短期的利息，而是长期的复合增长。因此我们始终强调股市投资要走长线。
　　但这些理念需要慢慢传授给投资者。因此，嘉信理财花了很多时间开展一些讲座、课程和研讨，让人们了解这方面的一些知识。有的时候这些课程听起来并不是那么有意思，甚至有点无聊，但是我觉得投资者必须了解这些金融知识，抑或是雇用一位和你没有利益冲突、不会只是想向你推销金融产品的专业投资顾问帮你做财富管理。但是从长远来看，金融素养的教育还是很关键的。
　　我们看到的是，机构投资者在美国仍然是最重要的参与者，包括大的保险公司、财富管理公司、基金公司，还有401K的退休养老基金，还有公司提供的一些养老理财项目，它们有大量的资金。
　　但是我觉得散户投资者也要自己负起财务责任，对自己的长远未来负责。虽然政府有一部分社保和医保的覆盖，但是你在剩下的人生道路上也要有一些自己的财务安排，为自己和家庭储蓄资金，用于子女教育或是医疗花销。
　　随着医学的发展，人们的寿命可能会更长。平均的预期寿命不是原来的60多岁，而要到80多岁。所以我们更加要对自己负起责任来，不能单纯依靠政府。政府只是做一个基本的保障，个人投资者应该对自己的未来有一定的责任。我希望人们能够了解自己的状况，解决自己的一些问题。

　　何刚：我们知道嘉信理财一直使用领先的技术平台为客户和投资者提供服务。我也知道你们在市场上面临一些新晋的竞争对手，比如说Robinhood。您对这些新的竞争对手有什么样的看法？它们会威胁到嘉信理财未来的发展吗？
　　查尔斯·施瓦布：我们认为嘉信理财已经有了比较大的规模，基本上覆盖了所有的细分市场。我们有年轻的投资者，为他们提供零散股交易的选择，也就是说你可以只是买亚马逊、苹果这些大市值公司股票的一个“切片”，不需要买整只股票。对于中小投资者和新的投资者而言，这是一个非常有创新性的、方便他們投资的方式。
　　同时我们也看到了新型平台的发展，比如说像Robinhood。应该说它们也有创新，为年轻人创造了更多的机会。但是它们并没有非常强调长期投资，那就像去澳门赌博一样，现在这些Robinhood的投资者可能就像是在赌场里面扔了个骰子，或者玩老虎机，然后赚了一小笔钱。当然你很开心，但是我们认为更重要的是看长远的投资。接下来两年乃至更长的时间该怎么样做投资计划，这是我们所强调的。
　　当然好消息是，对于这些新进入的投资者，他们可能一开始会获得乐趣，但未来他们应该也会更看重长期的投资，长期投资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
　　何刚：我们也注意到，在过去一年因为疫情的影响，股市曾经历过大跌，面临危机，最近几个月，我们看到美国的市场不断创下新高。有人觉得现在美国的股市有比较大的泡沫，而且在不断膨胀，你会不会很担心美国的股市近期可能会发生崩盘？
　　查尔斯·施瓦布：股市或者说任何的开放投资市场其实都是会面临波动，一直如此，不管是原油市场，还是任何大宗商品市场，都是同样的规律，只要是自由市场就一定会有波动。投资者都是人，对吧？看到股市涨的时候，大家就会排队去买股票，都想要分一杯羹。等大家都加入了之后，突然这市场就崩盘了，然后大家就开始抛售，所以就会导致市场大涨大跌。
　　但是，最终市场的价格估值还是会回到公允的水平。所以股票涨涨跌跌就是股市的本质，但它的核心还是反映了公司的价值。我们当然需要去寻找那种价值股，对吧？比如说像麦当劳，他们最初有100家门店，现在有1万、2万家，这是它过去十年的发展历程。我们当然希望能够找到像麦当劳这样的成长股。在中国，星巴克的发展非常快，我们也希望能够找到这样一个高速成长的个股。
　　我们希望能够找到这样的股票，然后长期投资10年、20年，这样才能够带来充分的长期收益和回报。但是只要是做股票投资肯定会有涨有跌的。
　　人的本性就决定了你去澳门赌博也好，去其他地方赌博也好，你赚钱肯定很开心，但是一旦亏钱就觉得一点都不好玩了，然后就开始想是不是应该割肉或者退出。
　　投资的核心是什么？是价值。像星巴克这类公司都是实体企业，我们就能够比较深入地研究这样的企业的价值是哪里来的，它们的长期发展前景、价值来源，但是也有一些上市公司影响股价的是它们的领导者，比如说像特斯拉的埃隆·马斯克。
　　何刚：我还有两个关于价值投资原则以及投资理念的问题。在您的书中，最后一个部分提到两个关键词，第一是乐观。您觉得就长期而言，股市投资一定能够赚钱吗？比如说过去100年美国市场的发展，其实只要投资者有耐心，就一定能够赚钱对吗？怎么样规避2000年以及2008年的市场危机？还有1997年、1987年的市场危机？就长期而言，股市投资当然能够带来正的收益，但是怎么样来度过这些危机？
　　查尔斯·施瓦布：人的本性决定了肯定会有疯狂、非理性的投资，比如说2008年因为房地产市场出现了疯狂投资，很多人利用杠杆来买房，然后信用危机发生了，股市大跌，过度杠杆的那些人破产了，与房地产市场相关的证券市场也崩盘了。那是2008年到2010年发生的危机。现在我们又面对疫情的冲击。 　　每一次危机背后引发的原因都不一样，所以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你不能去做这种择时投机，因为你不可能去预测市场未来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所以你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以应对各类风险。
　　在我的事业生涯中，我看到很多情况就是人们在错误的时机退出市场，这其实是最大的问题。因为投资者情绪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无法承受压力，然后在错误的时机退出。做投资你绝对不能过度感性，而应该有更多的理性。
　　你一定要意识到，投资肯定是有上上下下的，如果你过度感性的话，还是不要自己投资了，宁可付费给专业投资者帮你做投资，然后专注做你自己最擅长的专业领域的事情。换而言之，你应该找专业的投资机构帮你去做投资。

　　乐观，显然是人类非常重要的一种情感或者说情绪。要实现成功的投资，必须要保诗乐观的情绪，如果你不乐观，就不应该做投资

　　乐观，显然是人类非常重要的一种情感或者说情绪。我觉得中国经历了高速的发展，但这才是开始。我们看到中国有庞大的人口，经济发展面临许多重要机遇，人们的生活方式、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提高，未来还会继续提高。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未来市场上将会有越来越多的新产品、新服务，让人们有更美好的生活。当然对于企业而言，也会有更多客户，能够满足人们生活需求的企业就能够实现更长足的发展。所以我是非常看好、非常乐观的。其实任何一个国家的长期发展前景，我觉得总的趋势都是向上的，虽然中间会有起起伏伏。要实现成功的投资必须要保持乐观的情绪，如果你不乐观，就不应该做投资。
　　何刚：去年我们和一些华尔街人士谈到，越来越多的基金管理公司开始关注新兴市场，并把新兴市场的资产作为它们投资组合当中的一部分。我想问一下您对美国公司或者美国投资者未来投资新兴市场或国家怎么看？他们会不会把更多的资金用于购买新兴市场国家的资产？
　　查尔斯·施瓦布：我觉得成功的投资者都是关注增长、瞄准成长，世界上哪个地方有最大的成长潜力，投资者就应该关注哪里。比如说像中国大陆或者是美国都在经济社会发展中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包括基础设施、卫生医疗的发展。但有些市场可能才刚刚起步，正在经历或许是我们十年前经历的情况。
　　但无论身处何地，我想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我们都希望能够有更好的生活，不光是为我们自己还有我们的家人。因此我们都希望能够有更好的一些投资机会，在全球范围内了解和发现增长最快的市场。
　　新兴市场虽然在治理能力上或许还有待提升，但是我们看到这些新兴经济体也在逐渐改善，为企业提供更多的服务。另外我们看到中国现在企业家的人数也非常多，如果让美国人来投资的话可能是一个好的选择，因为这些企业能够很快地创造价值。
　　何剛：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