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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门》的风风雨雨、众生相的形形色色,吸引了成千上万的电视观众。据央视最新调查统计,40集电视连续剧《大宅门》的收视率已经远远超过稍前播出的《笑傲江湖》,节节攀升到20%以上,创近3年收视率之最,并被誉为故事好、演员好、导演好、后勤好、气氛意蕴好的“五好电视剧”。《大宅门》为何如此火爆呢?有人认为它凝聚了编导郭宝昌40年的心血,乃精心锤炼之作;有人认为它集中了当今最为走红的影视大腕儿,属明星荟萃之剧。诚然,这些都不无道理。不过,如果着眼于更广阔的时空背景,《大宅门》走红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题材——它属于那种通过家族兴衰反映社会变迁、演绎人物命运折射时代风云的家族兴衰剧,它洋溢着市民阶层最乐意接受的“家族文化”(如今时兴叫“宅门文化”)的氛围,最适合生长在家庭观念特别重、家庭亲情格外浓的中国亿万电视观众的心中。综观近20年播出的家族兴衰剧,只要质量差强人意,哪一部不曾走红?
首先窜红中国荧屏的家族兴衰剧是日本电视剧《阿信》,在差不多长达一年的时间里,看《阿信》、谈“阿信”几乎占据了国人的“八小时之外”。紧接着火爆屏幕的家族兴衰剧是国粹《红楼梦》,其收视率当属史无前例。由于《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小说的顶峰,堪称“中国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所以,或许有人不同意把《红楼梦》视为家族兴衰剧。其实就题材而言,《红楼梦》借宝、黛爱情悲剧和荣、宁二府的衰亡,表现封建社会末期的世相百态,揭示封建社会必然崩溃的趋势,这正是家族兴衰剧的典型写法。况且,写家族兴衰并非意味着艺术档次不高。巴尔扎克的《欧也妮·葛朗台》是不是写家族兴衰?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是不是写家族兴衰?而巴金的《家》、老舍的《四世同堂》又何尝不是写家族兴衰呢?
到九十年代初期,《渴望》再次席卷屏幕,与《阿信》和《红楼梦》相比,其收视率再创新高,乃至形成罕见的“渴望现象”。或许因为表现大家族的兴衰太费劲,而且制作上也不符合室内剧“短平快”的原则,所以《渴望》的编导退而求其次,将显赫大家族的兴衰压缩为普通小家庭的变迁,进而形成一种趋势,使其后的家族兴衰剧演变为家庭命运剧——无论是以《义不容情》、《青青河边草》为代表的港台家庭剧,还是新加坡、墨西哥的家庭肥皂剧,基本上都是如此。从《渴望》到《大宅门》,在长达10年的时间里,电视界先后经历了以《编辑部的故事》为代表的“情景剧热”,以《戏说乾隆》为代表的“戏说剧热”,以《9·18大案纪实》为代表的“纪实侦破剧热”,以《三国演义》为代表的“名著改编剧热”,以《雍正王朝》为代表的“清宫剧热”,以《牵手》为代表的“婚外恋剧热”……惟有家族兴衰剧波澜不兴,其间虽有不少国产与港台的家庭命运剧“你方唱罢我登场”,却因缺乏历史变迁的沧桑感和命运沉浮的震撼力而难以尺水兴波。正是在这个观众对家族兴衰剧的审美需求处于极度饥渴的节骨眼,正宗而典范的家族兴衰剧《大宅门》应运而生,这怎能不令观众一睹为快呢?再加上郭宝昌精雕细刻,编、导、演强强联合,诸明星各显神通,这又安得不令观众好评如潮,从而使收视率“芝麻开花——节节高”呢?
诚然,家族兴衰剧在中国荧屏有着得天独厚的题材优势,但是,单凭题材毕竟不能决定一切。要使理论上的优势转化为现实中的高收视率,还要在制作上施展绝招。根据家族兴衰剧自身的特点,借鉴《红楼梦》、《大宅门》的成功经验,笔者以为,要创作出叫好又叫座的家族兴衰剧,必须使出以下招数:
其一,在家族规模上,尽量选择地位显赫、实力雄厚、人丁兴旺、时间跨度较长的名门望族,如《红楼梦》中的贾府,本是官宦之家,又兼皇亲国戚,又如《大宅门》中的白家,既是京城巨商,又类宫廷御医,均非普通的小户人家。惟其地位显赫,才与上流社会乃至统治者有着盘根错节的联系;惟其实力雄厚,才可能与其他家族争强斗狠,生出许多恩恩怨怨;惟其人丁兴旺,人际关系才错综复杂,从而在家族内部引发权利纷争或经济纠纷,导致祸起萧墙;惟其时间跨度较长,才容易产生历史变迁的沧桑感。而一旦有了上述因素,也就有了尖锐复杂的矛盾冲突,有了令观众魂牵梦绕的“戏”。当然,如果条件允许,最好选择一主一辅两个家族,以便施展对手戏。这正如《红楼梦》中的荣、宁二府和《大宅门》中的白家与詹王府一般。而由于以上因素的制约,这部剧绝对短不了,一般不会短于30集,否则戏剧冲突没法充分展开。但也不应长于50集,否则观众就会觉得拖沓冗长。
其二,在戏剧冲突上,尽量制作悲剧而避免喜剧。在中外剧坛,悲剧历来比喜剧轰动。试看《窦娥冤》、《牡丹亭》、《桃花扇》、《红楼梦》、《雷雨》、《日出》、《茶馆》、《大宅门》等轰动之作,哪一部不是悲剧?试看莎士比亚的悲剧,就是比他的喜剧吃香!个中缘由,固然不一而足,但是,广大观众重悲轻喜的审美定势,恐怕一时半会难以改变。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顺势而为呢?
其三,在人物塑造上,尽量呈现性格极端、反差强烈的特点:或善到极点,或恶到极点,或刚到极点,或顽到极点;并且让好到极点的人偏倒霉到极点,坏到极点的人偏讨好到极点,以体现“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的命运错位。盖因性格极端、反差强烈与命运错位最易对观众“煽情”,最足以爆发命运沉浮的震撼力,常常令观众牵肠挂肚,欲罢不能。如果因为某种原因,使人物形象发生逆转,出现弃恶从善或浪子回头的倒转,那么,其“煽情”的效果更为强烈。当然,无论是性格极端、反差强烈,还是命运错位、形象逆转,都必须立足坚实的生活基础,符合人物的性格基调,切不可随心所欲,闭门造车,为“煽情”而“煽情”。以此观照《大宅门》中的白家大爷、白家三爷和白景琦等人,不是恰好符合上述原则吗?有这几位使劲煽情,更长白文氏形象的光彩照人,兼有众大腕的领衔主演或友情客串,《大宅门》在人物塑造上还能不拔尖儿吗?
表面看来,相同的题材加相同的招数,似乎使家族兴衰剧成为类型剧而缺少创新感。其实,创新并非专指形式,更重要的是指内容。只要具有独到的发现、不俗的见解,旧形式也能承载新思想。譬如《念奴娇》这支词牌,软绵绵的,前人用来抒婉约之情,苏东坡偏用它写出大气磅礴的《赤壁怀古》,开豪放一派。在中外文坛,这种“旧瓶装新酒”的创新比比皆是。况且,创新并非创作成功的唯一标准,尤其是对电视连续剧这种大众艺术来说,可视性与收视率才是其命脉所在。否则,哪怕你创新得甚至能“用身体写作”,观众不买帐,你有什么辙?与其要这种孤独的沙龙式的创新感,毋宁要朴实的平民化的类型剧。惟其如此,《大宅门》的价值也就超越了自身的火爆,从而为我们提供了更为广阔的创作视野与更为务 实的创作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