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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在一个单位十来年，时间磨掉了，感情也有了，哪里都不想去。谁知，临近开学，领导却来电通知，我被交流了。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忍不住找领导理论：“上一个学年，带的班级不差，没功劳，也应该有苦劳，凭什么我被交流？！”领导安慰我：“不是差的原因，而是有了大餐，让你做个幸福人，先吃上螃蟹。”这算不上理由，我却只能默默接受，来到一个新单位，带了六个班的初三历史，真有点累人。
一
下一节是十二班的课，我看着课表，准备着课堂所需教具，提前三分钟，走进了教室。学生们低眉顺眼，忙着上一节课的作业。我绕着教室走了一圈，很多同学匆匆收起来，摆放好历史课本。铃声一响，我开始讲课了，板书了“人类的形成”，提问“人是怎么来的？”好多学生很兴奋，有的说是女娲造人，有的说是上帝造人，当然还有的说是古猿进化来的。我不失时机地表扬：“同学们回答得很好，人确实是由古猿进化而来的。”这个话题刚落，我想讲人类进化过程，却先尖叫起来：“你干什么？”同学们顺着我的目光，一起落在教室的角落：一位学生用衣袖缠在脖子上，使劲地绞。马上有学生告诉我：“老师，他是吴再生，经常这样的，你不要怕！”
我狠狠地瞪了说话的学生一眼：“怎么不怕，难道要出人命吗？”我握住他的双手，怎么也扳不开。幸好上来两位男生帮我，我解下他脖子上的衣袖。这事还惊动了班主任，她领走了吴再生。我准备的课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好照本宣科，匆匆结束。
下课了，我就去找班主任，没有碰到，只好悻悻地回到办公室。我给同事一讲这事，马上就有人围过来：“你刚来，当然不知道。吴再生可出名，初一时候，班主任说他两句，他就要跳楼，班主任气得吐血。到了初二，他不跳楼，可学会绞脖子，你越说他，他绞得越起劲。所以，人家都叫他‘绞手’！”而且，孩子爸爸很有力道，跟学校关系不错，所以学校很头痛，不知道拿这样的孩子如何是好。我听了直冒冷汗，自从实行绩效工资后，教师这个行的舆论关注度越来越高，我可千万别出岔子。
一想到这里，我立即起身，又去班主任那里，了解情况。班主任拉开一张凳子，我默默坐下。班主任说：“我们班级情况有点特殊，估计让你受惊了。吴再生非常难管，又不能不管，但在课堂上，千万不要过分关注，否则无疑会火上浇油，无法收拾。他是这样学生，我们要做到心中有数。”
我插了一句：“这个孩子是不是为了关注，而采取极端行为啊？”班主任点点头：“正因为这样，大伙都没办法。有时候，他想听就听，想走就走，成为名副其实的‘自由人’！”我懂了，谢过班主任，重新回来。
中午时分，同学们都在午休，我在洗手间遇上他。他绞着衣袖，紧了之后松开，松了再紧，如西西弗斯的惩罚，乐此不疲。我看不下去了，又不知道如何规劝，只好笑了笑。吴再生看在眼里，轻轻地问道：“老师你笑了，对不对？”
我点点头，忍不住夸道：“你真细心，怎么不去教室啊！”他一听立即说：“我马上就去！”我刚上楼梯，他已经冲在前面，跑进了教室，我终于松口气。
二
一个月转眼过去了，我渐渐适应新环境。每天早早起来，驾车到单位，按部就班：备课，上课，批改作业，一切都是那么安逸与平淡。可是，树欲静则风不止，生活中时时泛点涟漪，才算精彩。
一年一度的督导评估又来了，安排在11月2日，学校要我上一节课。我一看课表，心里暗暗叫苦，原来是十二班的。我怕吴再生，如果课上绞脖子，那事情就大了。我找班主任商议，毫无结果。因为，不让他来，则会更糟；而放任他出去，让督导看见，也给学校添乱。两人想来想去，只好准备努力稳住吴再生，保证督导期间不出乱。只是，他坐在最后一排绝对不行，距离领导太近。于是，重新给他安排位子，靠前一点，就在我眼皮底下，便于调控。即使这样了，我还是有点忐忑不安。工作到现在，心不为教学而忧，而为学生而愁，还是第一次。
上课铃未响，我先到教室，打开电脑，放着轻音乐，准备讲述《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帝国》。听课的领导接二连三地进来，学生立即安静下来，我微微颤抖了一下。课进行得有条不紊。后来，我提了一个简单的问题：“《人权宣言》的发表有什么重要意义？”全班静得很。我提了课代表，没有回答出来。我启发她：“你结合一下宣言内容，再思考一下。”课代表涨红了脸。我嗓门涌动，真恨不得替她说出来，可是，我不能。
我失望地转身，意外发现吴再生举起了手，这可怎么办，后面的领导齐刷刷地看着我，前来陪同听课的老师，使劲地咳嗽起来。我没有犹豫，叫了一声：“吴再生，你来回答。”吴再生“嗖”地站起来，轻轻地问道：“老师，你提问我吗？”有学生偷偷做着鬼脸，听课老师也开始交头接耳。我顾不上这么多了，郑重地点点头。
吴再生盯着我，征求我的意见似的：“老师，是不是反对专制呢？”我一听大喜，立即追问学生：“你们说，吴再生回答对不对？”还是没有一个人回应。这也难怪，平时语文考试得零分，上课还能回答对问题吗？这在学生心里已经定位了，无法更改。我只好转身反问吴再生：“你为什么想到反对封建专制呢？”吴再生毫不介意同学们的反应，不紧不慢地说：“这个简单，内容里提倡自由，就说明他们不自由啊，啊对啊？”
真的想不到，吴再生如此聪明，我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回答非常好，请坐下！”这是个良好开端，启发了其他学生，所以下面的课更加轻松而又活跃。
课后，领导不吝美辞，表扬这一节课，我却感到受之有愧。说真的，这节课属于吴再生的。没有他，我心安；有他，心却慌。反正，一句话，他是我心中一个魔方，何时才能归真啊。
三
自从这一课后，教室里有了少许变化。吴再生坐进教室，同学们不再笑话他。虽然，有时候他仍会中途退出，但也是悄悄的。课后，我曾经拦住他：“你每次出来，都干什么了！”吴再生偷偷一笑：“老师，我上厕所了。”我假意责怪他：“这么大了，还不知道按时上厕所了，以后注意了！”吴再生摇摇头：“老师，你错了，我是去绞脖子，不是拉屎。”我彻底晕菜了，先前的一点好感荡然无存，对他敬而远之。可是，我到哪儿，都能发现他的身影。
下午课结束了，我到操场放松一下，拿了篮球，练习投篮。好久没运动了，力量使出了，结果很不好，投了十次，只进三次。忽然，我看到吴再生过来了，收了篮球想走人。他主动搭话了：“老师，你练习投篮，我也会的。”
我没给他好脸色：“你不上课，乱跑什么！”吴再生咧开嘴巴：“老师，我们班里是活动课，很多同学都在操场呢！”我才看到远处有好些学生在踢足球、打羽毛球，甚至是跑步。他趁我不注意，已经接过我手里的篮球，认真投起来，十投中了七、八个。我忍不住又夸他：“你看起来不笨，学习怎么就不好呢？”
他侧过脸，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我家就有篮球架，我天天练的。”我一时语塞。他把球还给我：“老师，你投吧。”我不想在学生面前丢丑，接过球不说话。他认真地说：“投篮是练出来的，你要站稳，双膝微微弯曲，手腕发力，抛出去的弧度尽量大一点，球都会进的。”
学生教老师，难道真如韩愈所说的，“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吗？我心中不服，顺手投出去了，球进了，马上还以颜色：“怎么样，你知道老师厉害了。”吴再生当然不怕我，还得寸进尺：“老师你如果厉害，我们比一比，好不好！”这还真是个难题。可又无路可逃，我拍拍球：“吴再生，我知道你投篮还可以，老师与你有点差距，但是，只要一练习，马上就有效果，你相信吗？”
吴再生“咯咯”一笑：“你都承认差了，我就不和你比了。”看他那得意样子，想到他学习毫无起色，我恨不得揍他一顿。不过，作为教师，我的责任是教好学生，就激将他：“我学得比你快。不信，我们继续打赌。我用两个礼拜时间，投篮技术超过你，而你的成绩要‘脱贫’，考到30分（历史满分50分），好吗？”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个约定成为我俩心中的秘密。虽然没有白纸黑字的签约，我却无形中给他戴上了“紧箍咒”。课上，吴再生再想出去溜达，我就会旁敲侧击：“学习需要努力，更需要坚持，否则，你将会一事无成。”
吴再生咧开嘴巴，呵呵一笑，算是默认我的话，没有出去。可是，这样的坚持只能昙花一现，他又开始出去了。我不想再跟这样的人计较了。有时在路上，他见到我，主动打招呼：“老师好！”我摇摇头：“交上不守信用的人，我怎么会好起来。”吴再生听出话意，讪讪地离开。
四
望着远去的身影，我泄气了：“交流一年，又不是班主任，只要课堂上不出大乱子，过得去就可以了。”这样的想法一旦占据心头，还真放松了对他关注与约束。吴再生遇上我，开始躲着走了。
冬天来了，年级组组织了单元练习。我没有监考，准备到阅览室看会书。路过操场，看到吴再生坐在旗杆下，忍不住叫道：“吴再生，历史考试都开始了，你怎么不去啊！”
吴再生怯怯地说：“老师，我怕……怕……”我打断他：“怕什么，赶紧去考试。”他还是不起来。我来拉他，他躲开了：“我怕考不好，你小看我，取消我们的约定。”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考虑这么多。我安慰他：“只要你参加考试，不管结果如何，老师都会遵守约定，好不好？”他盯着我，我用力地点点头。他得到保证似的，迅速跑进了考场。
紧张的考试结束，我跟同组老师赶紧批改试卷。刚批好，就看到窗户外趴着吴再生。同事打趣我：“你教得好，这样的学生还知道关心成绩呢？”我翻过他的试卷，一看才20分，连忙岔开话题：“他要是关心成绩，早就该进北大了！”办公室一阵欢笑，充满快乐气氛。
过了一会，我出来抽支烟，发现吴再生倚在墙边，便冷冷地问道：“都考完了，怎么还不回去！”吴再生怯怯地说：“老师，我考得怎么样？”我反问他：“你自己感觉呢？”这一句话击中他的痛处，他默默地走了。
吴再生所有的成绩都出来了，我发现历史是差点，不过在七门功课中，排名第二，也真是难为他了。于是，在评讲试卷的过程中，我还是不经意地表扬了一下：“部分同学考得不是太理想，可是由于起点比较低，进步还是比较大的，非常值得同学们学习啊。”吴再生遇上我的目光，我挤出一丝笑容，他却露出整排牙齿。这孩子，还真没心没肺。
活动课又到了，我捧着篮球，对着篮圈，还没有投出去，吴再生就气喘吁吁地跑来：“老师，你在等我吗？”我没回答，抛出了篮球，碰着篮圈弹出去。他飞快地跑过去，捡回篮球，又开始说道：“老师，你投篮……”我打断他：“这阶段，忙于考试，好久没碰篮球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吴再生脸色一灰，低低地说：“老师，那我们下次再比，好吗？”他转过身，被西下的夕阳拉长的身影。我叫了一声：“吴再生，你站住。老师不是投得不好，而是老师在等你，你懂吗？”
吴再生不相信。我连续抛出五次，次次都是“唰”、“唰”地进了。吴再生看呆了，我招招手，他才过来。“其实，投篮需要苦练，学习也要苦练，不付出汗水，不会有好的成绩的，你说对吗？”我说。吴再生点点头。我接着说：“老师一直看好你，你有天赋，一定行的！”我特地加强语气，还重重地拍拍他肩膀。吴再生整排牙齿又露出来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才跑去踢足球。我心头一软，投出去的球居然偏了。
（注：文中吴再生为化名）
（卞光绪，江阴市璜塘实验学校，214407）
一
下一节是十二班的课，我看着课表，准备着课堂所需教具，提前三分钟，走进了教室。学生们低眉顺眼，忙着上一节课的作业。我绕着教室走了一圈，很多同学匆匆收起来，摆放好历史课本。铃声一响，我开始讲课了，板书了“人类的形成”，提问“人是怎么来的？”好多学生很兴奋，有的说是女娲造人，有的说是上帝造人，当然还有的说是古猿进化来的。我不失时机地表扬：“同学们回答得很好，人确实是由古猿进化而来的。”这个话题刚落，我想讲人类进化过程，却先尖叫起来：“你干什么？”同学们顺着我的目光，一起落在教室的角落：一位学生用衣袖缠在脖子上，使劲地绞。马上有学生告诉我：“老师，他是吴再生，经常这样的，你不要怕！”
我狠狠地瞪了说话的学生一眼：“怎么不怕，难道要出人命吗？”我握住他的双手，怎么也扳不开。幸好上来两位男生帮我，我解下他脖子上的衣袖。这事还惊动了班主任，她领走了吴再生。我准备的课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好照本宣科，匆匆结束。
下课了，我就去找班主任，没有碰到，只好悻悻地回到办公室。我给同事一讲这事，马上就有人围过来：“你刚来，当然不知道。吴再生可出名，初一时候，班主任说他两句，他就要跳楼，班主任气得吐血。到了初二，他不跳楼，可学会绞脖子，你越说他，他绞得越起劲。所以，人家都叫他‘绞手’！”而且，孩子爸爸很有力道，跟学校关系不错，所以学校很头痛，不知道拿这样的孩子如何是好。我听了直冒冷汗，自从实行绩效工资后，教师这个行的舆论关注度越来越高，我可千万别出岔子。
一想到这里，我立即起身，又去班主任那里，了解情况。班主任拉开一张凳子，我默默坐下。班主任说：“我们班级情况有点特殊，估计让你受惊了。吴再生非常难管，又不能不管，但在课堂上，千万不要过分关注，否则无疑会火上浇油，无法收拾。他是这样学生，我们要做到心中有数。”
我插了一句：“这个孩子是不是为了关注，而采取极端行为啊？”班主任点点头：“正因为这样，大伙都没办法。有时候，他想听就听，想走就走，成为名副其实的‘自由人’！”我懂了，谢过班主任，重新回来。
中午时分，同学们都在午休，我在洗手间遇上他。他绞着衣袖，紧了之后松开，松了再紧，如西西弗斯的惩罚，乐此不疲。我看不下去了，又不知道如何规劝，只好笑了笑。吴再生看在眼里，轻轻地问道：“老师你笑了，对不对？”
我点点头，忍不住夸道：“你真细心，怎么不去教室啊！”他一听立即说：“我马上就去！”我刚上楼梯，他已经冲在前面，跑进了教室，我终于松口气。
二
一个月转眼过去了，我渐渐适应新环境。每天早早起来，驾车到单位，按部就班：备课，上课，批改作业，一切都是那么安逸与平淡。可是，树欲静则风不止，生活中时时泛点涟漪，才算精彩。
一年一度的督导评估又来了，安排在11月2日，学校要我上一节课。我一看课表，心里暗暗叫苦，原来是十二班的。我怕吴再生，如果课上绞脖子，那事情就大了。我找班主任商议，毫无结果。因为，不让他来，则会更糟；而放任他出去，让督导看见，也给学校添乱。两人想来想去，只好准备努力稳住吴再生，保证督导期间不出乱。只是，他坐在最后一排绝对不行，距离领导太近。于是，重新给他安排位子，靠前一点，就在我眼皮底下，便于调控。即使这样了，我还是有点忐忑不安。工作到现在，心不为教学而忧，而为学生而愁，还是第一次。
上课铃未响，我先到教室，打开电脑，放着轻音乐，准备讲述《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帝国》。听课的领导接二连三地进来，学生立即安静下来，我微微颤抖了一下。课进行得有条不紊。后来，我提了一个简单的问题：“《人权宣言》的发表有什么重要意义？”全班静得很。我提了课代表，没有回答出来。我启发她：“你结合一下宣言内容，再思考一下。”课代表涨红了脸。我嗓门涌动，真恨不得替她说出来，可是，我不能。
我失望地转身，意外发现吴再生举起了手，这可怎么办，后面的领导齐刷刷地看着我，前来陪同听课的老师，使劲地咳嗽起来。我没有犹豫，叫了一声：“吴再生，你来回答。”吴再生“嗖”地站起来，轻轻地问道：“老师，你提问我吗？”有学生偷偷做着鬼脸，听课老师也开始交头接耳。我顾不上这么多了，郑重地点点头。
吴再生盯着我，征求我的意见似的：“老师，是不是反对专制呢？”我一听大喜，立即追问学生：“你们说，吴再生回答对不对？”还是没有一个人回应。这也难怪，平时语文考试得零分，上课还能回答对问题吗？这在学生心里已经定位了，无法更改。我只好转身反问吴再生：“你为什么想到反对封建专制呢？”吴再生毫不介意同学们的反应，不紧不慢地说：“这个简单，内容里提倡自由，就说明他们不自由啊，啊对啊？”
真的想不到，吴再生如此聪明，我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回答非常好，请坐下！”这是个良好开端，启发了其他学生，所以下面的课更加轻松而又活跃。
课后，领导不吝美辞，表扬这一节课，我却感到受之有愧。说真的，这节课属于吴再生的。没有他，我心安；有他，心却慌。反正，一句话，他是我心中一个魔方，何时才能归真啊。
三
自从这一课后，教室里有了少许变化。吴再生坐进教室，同学们不再笑话他。虽然，有时候他仍会中途退出，但也是悄悄的。课后，我曾经拦住他：“你每次出来，都干什么了！”吴再生偷偷一笑：“老师，我上厕所了。”我假意责怪他：“这么大了，还不知道按时上厕所了，以后注意了！”吴再生摇摇头：“老师，你错了，我是去绞脖子，不是拉屎。”我彻底晕菜了，先前的一点好感荡然无存，对他敬而远之。可是，我到哪儿，都能发现他的身影。
下午课结束了，我到操场放松一下，拿了篮球，练习投篮。好久没运动了，力量使出了，结果很不好，投了十次，只进三次。忽然，我看到吴再生过来了，收了篮球想走人。他主动搭话了：“老师，你练习投篮，我也会的。”
我没给他好脸色：“你不上课，乱跑什么！”吴再生咧开嘴巴：“老师，我们班里是活动课，很多同学都在操场呢！”我才看到远处有好些学生在踢足球、打羽毛球，甚至是跑步。他趁我不注意，已经接过我手里的篮球，认真投起来，十投中了七、八个。我忍不住又夸他：“你看起来不笨，学习怎么就不好呢？”
他侧过脸，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我家就有篮球架，我天天练的。”我一时语塞。他把球还给我：“老师，你投吧。”我不想在学生面前丢丑，接过球不说话。他认真地说：“投篮是练出来的，你要站稳，双膝微微弯曲，手腕发力，抛出去的弧度尽量大一点，球都会进的。”
学生教老师，难道真如韩愈所说的，“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吗？我心中不服，顺手投出去了，球进了，马上还以颜色：“怎么样，你知道老师厉害了。”吴再生当然不怕我，还得寸进尺：“老师你如果厉害，我们比一比，好不好！”这还真是个难题。可又无路可逃，我拍拍球：“吴再生，我知道你投篮还可以，老师与你有点差距，但是，只要一练习，马上就有效果，你相信吗？”
吴再生“咯咯”一笑：“你都承认差了，我就不和你比了。”看他那得意样子，想到他学习毫无起色，我恨不得揍他一顿。不过，作为教师，我的责任是教好学生，就激将他：“我学得比你快。不信，我们继续打赌。我用两个礼拜时间，投篮技术超过你，而你的成绩要‘脱贫’，考到30分（历史满分50分），好吗？”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这个约定成为我俩心中的秘密。虽然没有白纸黑字的签约，我却无形中给他戴上了“紧箍咒”。课上，吴再生再想出去溜达，我就会旁敲侧击：“学习需要努力，更需要坚持，否则，你将会一事无成。”
吴再生咧开嘴巴，呵呵一笑，算是默认我的话，没有出去。可是，这样的坚持只能昙花一现，他又开始出去了。我不想再跟这样的人计较了。有时在路上，他见到我，主动打招呼：“老师好！”我摇摇头：“交上不守信用的人，我怎么会好起来。”吴再生听出话意，讪讪地离开。
四
望着远去的身影，我泄气了：“交流一年，又不是班主任，只要课堂上不出大乱子，过得去就可以了。”这样的想法一旦占据心头，还真放松了对他关注与约束。吴再生遇上我，开始躲着走了。
冬天来了，年级组组织了单元练习。我没有监考，准备到阅览室看会书。路过操场，看到吴再生坐在旗杆下，忍不住叫道：“吴再生，历史考试都开始了，你怎么不去啊！”
吴再生怯怯地说：“老师，我怕……怕……”我打断他：“怕什么，赶紧去考试。”他还是不起来。我来拉他，他躲开了：“我怕考不好，你小看我，取消我们的约定。”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考虑这么多。我安慰他：“只要你参加考试，不管结果如何，老师都会遵守约定，好不好？”他盯着我，我用力地点点头。他得到保证似的，迅速跑进了考场。
紧张的考试结束，我跟同组老师赶紧批改试卷。刚批好，就看到窗户外趴着吴再生。同事打趣我：“你教得好，这样的学生还知道关心成绩呢？”我翻过他的试卷，一看才20分，连忙岔开话题：“他要是关心成绩，早就该进北大了！”办公室一阵欢笑，充满快乐气氛。
过了一会，我出来抽支烟，发现吴再生倚在墙边，便冷冷地问道：“都考完了，怎么还不回去！”吴再生怯怯地说：“老师，我考得怎么样？”我反问他：“你自己感觉呢？”这一句话击中他的痛处，他默默地走了。
吴再生所有的成绩都出来了，我发现历史是差点，不过在七门功课中，排名第二，也真是难为他了。于是，在评讲试卷的过程中，我还是不经意地表扬了一下：“部分同学考得不是太理想，可是由于起点比较低，进步还是比较大的，非常值得同学们学习啊。”吴再生遇上我的目光，我挤出一丝笑容，他却露出整排牙齿。这孩子，还真没心没肺。
活动课又到了，我捧着篮球，对着篮圈，还没有投出去，吴再生就气喘吁吁地跑来：“老师，你在等我吗？”我没回答，抛出了篮球，碰着篮圈弹出去。他飞快地跑过去，捡回篮球，又开始说道：“老师，你投篮……”我打断他：“这阶段，忙于考试，好久没碰篮球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吴再生脸色一灰，低低地说：“老师，那我们下次再比，好吗？”他转过身，被西下的夕阳拉长的身影。我叫了一声：“吴再生，你站住。老师不是投得不好，而是老师在等你，你懂吗？”
吴再生不相信。我连续抛出五次，次次都是“唰”、“唰”地进了。吴再生看呆了，我招招手，他才过来。“其实，投篮需要苦练，学习也要苦练，不付出汗水，不会有好的成绩的，你说对吗？”我说。吴再生点点头。我接着说：“老师一直看好你，你有天赋，一定行的！”我特地加强语气，还重重地拍拍他肩膀。吴再生整排牙齿又露出来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才跑去踢足球。我心头一软，投出去的球居然偏了。
（注：文中吴再生为化名）
（卞光绪，江阴市璜塘实验学校，214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