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剪成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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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拜师学艺
  新学年开学,谷多多背着浆洗得干干净净的书包要出门时,被谷葫芦岔着两手拦住了。
  开学不问学校事,谷葫芦问的问题有些蹊跷:“多多,尺的长短分得清?”多多答:“分得清。”谷葫芦又问:“多多,秤的轻重分得清?”多多答:“分得清。”谷葫芦再问:“钱的多少分得清?”多多笑了:“爹,你有几多钱拿出来,看我能不能分清。”谷葫芦也笑:“这就好,这就好。供你读了三年书,要的就是这效果!”
  


  多多较真儿起来:“这算么好,蔡老师说了,再读三年,我十八岁,正好当先生,能教学生读书,那才叫好。”
  “还读三年?”谷葫芦吓了一跳,“多多,别不知足了。你们姐弟一大群,一个读三年,我和你妈的坟头早长大树了,还读!”话完,似怕多多逃脱,抢过一步扯下多多的书包,“够了,够了,老话说了,书多不养家,百艺好藏身。跟我走,拜师去。”
  谷多多似懂非懂,扯着书包带,不知如何是好。
  谷多多在家里排行老九,九个都是姑娘,按一二三四五顺序排列,因此她叫了一个时期的九儿。九个姑娘,活下来的有大姐二姐三姐和她,再活下来的就是她后面的两个弟弟了。谷葫芦觉得叫她九儿容易扯出伤心事来,九儿的名字叫着叫着就被多多替代了。
  谷葫芦家世代单传,金线吊葫芦,儿子特金贵。谷葫芦二十岁时,娶下媳妇叫金花。父亲狗儿定下的标准,腰小屁股大,进门就生娃。父亲狗儿的标准没定错,金花腰小屁股大,进门就生娃,但品种却出了问题,进门四年连生仨女儿。生儿不比鸡下蛋,翅膀一拍就完事。四年下来,金花纤细的腰身生得如竹瘦,肥厚的屁股生得如纸薄,葫芦还没日没夜地在她的薄肚皮上玩命。谷葫芦的主旨很单一很明确:产品不变,耕耘不止,决不能让金线在他这一代断了。金花无奈何,夫命不可违,生不出小葫芦,肚皮就是被葫芦揉破她也得忍着。
  那时候,葫芦母还在,金花能生她高兴,金花不会生她着急。每每到了金花生产的时候,她就勇立床头,护工监工接生工全包。金花生一个女孩她叹气一年,金花生三个女孩她叹气四年。生到第四个,心就黑了手就狠了,剪刀剪了脐带,扳开小腿一看,裆部平平的,洗也不洗,连着袍衣扔到脚盆里……这以后,生一个看一个,看一个甩一个,甩到第九个时,婴儿在脚盆里不歇声地哭,就是咽不了气。葫芦母不忍心下第二次手,叹一口气出了房门。金花会其意,下床把那个贱命的孩子捡起来。
  这孩子就是现在的多多,年方十五岁,糊里糊涂地跟在葫芦后面要去拜师的多多。
  张一剪的裁缝铺大门大开。谷葫芦父女到来时,裁缝张一剪的头从花花绿绿的布堆里抬起来,先是眯眼扫了一眼谷葫芦,知来者何意;再眯眼扫了一眼谷多多,知来者何人。张一剪完成这两扫,头又埋进花花绿绿的布堆里,葫芦的心就凉了。他谷葫芦留不住张一剪的目光犹可,多多留不住张一剪的目光就惨了,招徒弟的事就没指望了,前天中午一餐饭昨天晚上一壶酒就打了水漂。
  就在谷葫芦后背发凉的时候,张一剪的目光重又回来,定在多多的脸上、身上,黏黏的不愿离去。谷葫芦心里有了底气,按住多多的头说:“快,快,叫师傅,拜师傅!”多多迷糊着就被葫芦按住头跪在地上。张一剪笑了,目光如灯一般闪亮,从多多细细的马尾辫、白白的后脖窝到软软的腰身、翘翘的屁股一一照过,然后打住。张一剪收住目光收住笑容,莫明其妙地问了一句:“天大还是地大?”葫芦不知其意,不知何答。跪在地上的多多答了:“一样大。”张一剪又追问一句:“爹大还是娘大?”葫芦仍是不知其意,答不上来。跪在地上的多多答了:“一样大。”张一剪没停下,继续追问:“我大还是葫芦大?”这回,葫芦有答不敢答。跪在地上的多多的答案也没有及时跟出来,几秒钟的停顿后才试探地给出了答案:“师傅大。”
  张一剪的年龄要比谷葫芦小许多,但多多这种混淆是非的回答正合谷葫芦之意:女儿不错,答得好。拜师就得哄师,哄师就是哄手艺。当徒弟没得巧,就得学会抓师傅的癢处。谷葫芦记得小时候给父亲狗儿抓痒,父亲狗儿对他说过一段话,如今想起来觉得很贴切、很有意思:抓痒抓痒,越抓越痒;越痒越抓,越抓越痒;痒痒抓抓,抓抓痒痒。师徒之间正如痒与抓痒,不停地痒不停地抓,谁也离不开谁,师傅的心就被徒弟抓住了。师傅喜欢徒弟,师傅的手艺徒弟就容易学到手了。
  多多的这番回答葫芦虽然沾沾自喜,但似乎还没有抓到张一剪的痒处。张一剪听后不置可否,深究了一句:“为什么?”
  多多这回答得很干脆:“衣食父母,衣在父母之前。”
  这回答粗听在理,细听也在理。张一剪喜出望外,手中的枣红木尺高高地举起来,不知轻重地拍在多多翘起的屁股上,说:“这女伢我喜欢。收了,收了,明天就过来。”
  谷葫芦笑得合不拢嘴,要多多再拜。多多摸了摸生疼的屁股,只做了个敷衍的动作,没有真拜。
  晚上,谷葫芦把多多与张一剪见面的经过绘声绘色地向金花细述了一遍。金花听后叹了一口气,说:“这个张一剪,手艺是好,就是人品不好!多多师从他,怕是学了手艺坏了名声。”葫芦不以为然,说:“手艺是手艺,人品是人品,不要混淆一团。多多是去学手艺又不是去学人品,三年过后,他张人品还是张人品,张一剪就变成谷一剪了。”
  “美吧你!”金花仍是放心不下。
  二 一剪成衣
  十五岁的谷多多就这样放下了书包拿起了剪刀,跟张一剪学缝纫了。
  多多的班主任蔡老师舍不得多多,白天晚上家访多次,说多多开蒙虽晚,但特聪明,是学校几十年来少见的聪明女孩,如果能多读几年书,将来一定有大造化。现在让多多辍学是一种犯罪,让多多学缝纫是高射炮打蚊虫。谷葫芦不懂大造化为何物,但懂得高射炮打蚊虫。他生硬地回答蔡老师:“我养的儿女聪明不聪明我知道。我不要她大造化,就要她高射炮打蚊虫。”   秀才遇到兵,蔡老师无话再说。
  多多虽然难舍校园难舍书本,但静下心来想一想,师从张一剪她认。张一剪是有名的缝纫师,一剪成衣的技艺是青龙山一带的传奇。慕名而来拜师的不在少数,多多以前还看见过他身后跟着好几位如花似玉的姐姐哩。张一剪徒儿虽多,但还没有人真正学到一剪成衣的手艺。尽管第一次见面时张一剪用那把枣红木尺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她很反感,但一剪成衣的绝活,多多觉得还是比读书有趣。
  第二天,张一剪大清早起来,洗净手脸,燃了香烛,手握枣红木尺坐在高堂之上接受了多多的拜师礼仪。张一剪走到堆满各色布料的案铺前,抖出一块碎花绸布铺在案板上,手中的枣红木尺哗哗两下在布料上划过,把花绸布熨平。他手握剪刀问多多:“若要富缝条裤,若要发缝双袜。今天这第一剪,你是先缝裤还是先缝袜?”
  多多不敢选择,只说:“听师傅的。”
  张一剪举起手中的剪刀在空中摇了摇,回说:“这是规矩。为徒这三年,你次次都得听师傅的,唯独这一次,师傅得听你的。”
  既是规矩,谷多多不得不选择了。她脸有些红,吐出的声音像是吃进了肚皮:“师傅,那就缝双袜吧。”在多多的心里,还不懂得富是什么样儿,但发字父亲总在他们姐弟面前说起,发人、发家、发财,多多相信,发肯定比富好!
  多多发音再小,张一剪还是听到了。张一剪是缝纫师,多与女人打交道,爱女人,关注女人,能从女人的目光里揣摩其心声,能从女人的口型中验证其表达。张一剪听清了多多的话,心中窃喜,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儿确实有些特别之处。他这一生,收带的男女徒儿不在少数,没有哪一个在拜师后的第一剪中选择袜的,这小女孩是第一个。张一剪不信命,但相信好兆头。这小女孩的选择与其他徒儿不同,她的未来也许与其他徒儿有更多差别。
  第一次收到这么与众不同的徒儿,张一剪不能等闲视之,他得露一手,让徒儿服他,让徒儿敬畏他。他很想破例把一剪成衣的绝技露一露,但徒儿没选裤,那就一剪成袜吧,虽是小伎俩,但他收徒弟十多人,能给徒儿这样的见面礼还是第一次,算对得起这小女孩儿了。
  秋意渐浓,门外晨风起,槐花香;屋内,神龛上的香烟缭绕,布案上的花花绿绿鲜活灵动。张一剪枣红木尺一拍,借一股晨风,将案上熨平的碎花绸布在空中抖开,绸布乘风飞舞,绸花璀璨。刹那间,张一剪手中那把雪亮的剪刀举起来,春燕戏水般在碎花绸布中滑溜前行,剪刀剪布的声音似雨洒芭蕉,又似风卷荷叶,利落而爽朗,柔美而清丽。多多站在案板前,耳如丝竹和奏,眼似繁花悦动,美不胜收,目不暇接。
  春风漫卷,春雨潇洒,春燕翻飞,正是酣畅淋漓之际,张一剪手中的剪刀戛然而止,迎风飘逸在空中的碎花绸布如花摇落,一双袜子已裁剪成功!
  多多没能料想到第一天就能欣赏到师傅的绝技,看在眼里醉在心里喜在脸上。
  张一剪做的多是乡活,春秋四季在青龙山一带千家万户中轮转。人少的家庭轮一次做一天,人多的家庭轮一次做三两天。那架老牌的飞人牌缝纫机是他做乡活的重要工具,寸步不得离身。人在哪个村子做活,缝纫机就得挑到哪个村子。每天早晨,多多挑着缝纫机在前面走,张一剪背着布袋在后面跟。多多身高体瘦,腰長腿也长,担子压在肩上,细腰长腿特柔软,特隽韧,风吹柳儿般的节律特好看。平时,师徒二人没多少话说,多多不会留意到身后的师傅,心放开胆放开,肩上的担子也轻松。有时静了,身后的脚步声传过来,多多才会留意身后的师傅。一留意身后的师傅,多多的心就会缩,胆就会小,身子骨就会不自在,柳柔花香一般的腰身就变得硬硬的,柔不起香不起,长长的美腿注铅灌铁般拖不动迈不开,肩上的担子闪呀闪,总有些磕磕绊绊。多多不自在,心出汗背也出汗。有时多多会提出要求,要师傅前面走。可是每次提出的要求都被师傅拒绝,每次的拒绝都同一个理由:“多多挑担的样儿好看,在后面看是一种享受。”
  多多初听这句话似懂非懂,听一次心里就嘀咕一次:你还享受,我可是活受罪啊。
  张一剪的缝纫技术确实非同一般。每到一家,吃完早饭,手脸洗过,他会捧着一杯茶,坐在案板前,听主人介绍一天的活计。案板上堆放着一大堆布料,主人一一指着家里的人,介绍说谁做上衣谁做裤,谁缝棉裤谁缝袄。他一边品着茶眼珠子一边随着主人的手指转,看案上的布料,看案前的人。除了抱在怀里的孩子、躺在床上的老人,张一剪看过了会叫多多量量臂多长腰多粗,以求精准,其他人听过了看过了,腰粗臂长就记在心里。主人介绍完毕,他的一杯清茶也喝完,茶杯搁在案头,一天的工作正式开始。他搓搓手,抖开布料,枣红木尺在案板上哗哗几下,把布料抹平,剪刀举起,在耳边“咔嚓咔嚓”两下,验证其锋利无比,然后目光扫过多多,埋头裁剪。
  多多开始还担心:缝衣不量身材长短,不量腰围胖瘦,乱裁乱剪,缝制出的衣服能穿吗?但每一次她把师傅裁剪的衣裤缝制好,交给主人试穿,没有哪一件不像是量身定制,没有哪一件不得到主人的夸奖。多多嘴上不说,内心还是挺佩服师傅,觉得丢下书包学手艺,葫芦爸的选择不葫芦。
  县手工联社组织全县缝纫师大赛,因是第一次,乡村两级都很重视,点名张一剪参赛,报名费代他交,参赛函代他领,乡长村长还请他喝了餐酒,要他为乡村争光。张一剪不好拒绝,就带着多多参加了。
  说是比赛,但技术难度一般。一套小学生制服挂在旗杆上,布料统一、尺寸统一、式样统一,所有参赛选手,照葫芦画瓢,看谁时间最短、做工最好。
  比赛场地设在县实验小学的操场上,案台和缝纫机围成一个大圆圈,五十多位民间缝纫高手伸着长长的脖子,就像一群等待喂食的鸭子。联社主任宣布比赛开始,五十多只鸭头一齐扎在案台上,争分夺秒地忙碌起来。风是轻的,布料是蓝的,五十多双手一齐舞动,如波如浪,银色的剪刀和枣红的木尺在波浪中盘旋,流淌出的音符如琴瑟高奏,如鸟雀翻飞,紧凑而和谐。
  张一剪看了看高扬在操场旗杆上的那套被称作样板的小学生制服,嘴角露出一丝淡笑,心想:这也算比赛?真不怕糟蹋手艺人的大好时光。他坐在案板前,目光回到手中的玻璃茶杯上,细看茶水泛绿茶叶漫舞,好一副局外人的悠闲。   多多哪见过这样的场面,急得连连喊师傅。张一剪微微笑过,说:“多多莫急,让一杯茶,不碍事!”
  多多心里没底,嘴说不急,心急,心一急,脸色就变,白晳的脸变得红霞满天。
  张一剪把一杯茶品完,把茶杯搁置案头,示意多多续水。多多提着暖瓶过来,语气有些生硬:“师傅,还喝啊?”张一剪笑了,用枣红木尺拍了拍多多的脸,简单地回了句:“多多莫急,就那点玩艺儿,师傅一杯茶足矣!”
  张一剪话完身起,搓搓双手,案上的海蓝色便倾泻展开,握在左手的木尺华丽起舞,右手的剪刀随风跟进,三尺案台瞬间风生水起。师傅忙而不乱,目不离手,手不离剪,剪不离布,起伏之间,一块块成衣布片,行云流水般飞泊案头。
  裁剪完毕,师傅放下剪刀和木尺,看了看案头茶杯里飘升的热气,笑了。他也不去留意身边的竞争对手,只把微笑的目光定格在多多的脸上,多多的目光怯怯地迎过去,默默许久才大悟,师傅在不经意间亮出了一剪成衣的绝活!
  比赛结果没有悬念,师傅耗时最短质量最好,第一名众望所归。
  师傅从手工联社主任手中接过大红证书,五十多位参赛者一齐鼓掌祝贺。师傅微笑着,拉着多多的手一起鞠躬致谢。那一刻,多多觉得师傅真神人也,能够成为他的徒弟真是人生的荣耀与幸福。多多内心的景仰和热爱沸腾不已,被师傅紧握的手心汗水淋漓。她暗下决心一定要把一剪成衣的绝活学到手!
  三 情窦初开
  谷多多每天的心情都好,肩上挑着的缝纫机就像上学时背着的书包,走再远的路也不觉得沉重,不觉得劳累。多多的心情好了,走路的步子轻了,身子不僵硬了,扭腰摆手也自如许多。多多不再要求师傅走她前面,师傅说的那句话她听懂了,也品出了其中的味道。师傅爱看她挑担的样儿,那就让他看吧。师傅把看她挑担的样儿当成享受,那就让他享受吧。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种想法,师傅高兴她高兴,师傅快乐她快乐。
  有一次路程特远,大清早的天气还闷热。谷葫芦准备送多多一程,可是担儿没上肩,生产队出工的钟声就敲响了,谷葫芦得应着钟声下地干活。多多无奈,自个儿挑着缝纫机担儿上路。山路那样陡,天气那样热,多多挑着百十斤的缝纫机翻过几座山走过几道坳,体力透支,浑身酸软无力,脚步就乱了,挑着的缝纫机前后磕碰。缝纫机是缝纫师的眼中珠心头肉,每碰撞一下,师傅不责备,多多也不好受。那一天多多不知碰撞过多少次,机身与路边的石头不时擦出火花,多多的心和身也冒出火花,两两火花相遇,汗水就像溃堤的水,直往外流淌,湿了腰身湿了腿,湿了衣衫湿了裤。湿衣湿裤不透风,粘着皮贴着肉,粘住臂膀摆不动手,粘住腿脚迈不开步,粘住扁担换不过肩。多多行走起来更困难,她觉得今天挑担的样儿就像村道上步履蹒跚的老妇人,一定难看死了,身后的师傅看了,一定不是享受而是恶心!
  这想法一上心头,多多脚下的步子更乱,肩上的担子磕碰得更厉害,身上的汗水流得更多。身后的师傅突然跑上来,抓住扁担拦住多多。多多以为师傅要批评她,心在颤、腿在抖,汗流如雨急、如水长。多多低下头不敢看师傅,横下心任其发落。还好,多多没有听到师傅批评的声音,只是肩上的扁担在移动,师傅的肩膀慢慢湊过来,贴近肩贴近背,师傅要接过担子!这是多多从师一年多来师傅第一次要接她肩上的担子。多多不知是祸是福,双手紧紧地抱住扁担,腰扭背扭小声谨慎地说不。师傅恼了,语气有些重:“犟什么犟,看看自己的样儿,单衣薄衫全湿透了,一个女孩儿,这样儿怎好意思进东家门?”
  张一剪不由分说地接过多多肩上的担子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走了。多多痴痴地站了好一会儿,想起师傅的话,看了看自己,脸突然红了:汗水湿透的衣裤,粘皮贴肉的,姑娘家的本钱一览无余了。难怪师傅要接过担子前面走,这样太狼狈了,师傅要给出时间让她休息调整。
  这一天是给一位出嫁的姑娘办嫁妆,都是些红红绿绿的布料,张一剪一看就上心。他叫待嫁的姑娘坐在他面前,将红红绿绿的布料抖开,是褂子在姑娘身上披,是裤子在姑娘腿上围,披过围过,尺寸就在心里。一杯清茶尽,枣红木尺哗哗响起,布料熨平,剪刀如春燕行天,如春风走水,一路赏心悦目。张一剪也不多话,木尺落剪刀起,剪刀停木尺静,一整个裁剪过程张弛有度,动静有节。不一会儿,一卷卷裁剪成功的布料堆放在多多面前,由多多缝制。多多心神不定,人坐在缝纫机前,心还丢失在路上,还羞涩于显山露水的那副尊容。她不敢正视师傅,只是埋头缝,一件接着一件。
  张一剪做活有一个特点,东家的布料越花哨质量越好,他干活越开心;东家的女人越年轻越漂亮,他裁剪出的衣服越得体。那天做活的东家,鲜艳的布料美如花,漂亮的女儿美如花,两大特点都具备,张一剪干活来劲,出活快,不一会儿多多缝纫机旁堆放的布料多起来,花果山似的埋住了多多的头。以往的这时候,张一剪会停一停,捧起茶杯品品茶,与东家聊聊天儿,或者借个方便到外去透透气放放风。这一次张一剪放下剪刀收起木尺,就叫多多去挑衣边锁扣眼,他卷起一团布料亲自缝制。张一剪缝制也是一把好手,一件衣服只要压在机头上,他手不停脚不停缝纫机响个不停,直到一件衣服缝制完成。这技术多多掌握后,张一剪就不上机了。多多猜想师傅今天要上机,肯定与东家如花的布料、如花的女儿有关。
  挑衣边锁扣眼,活儿轻松,专注度也不需要那么集中,多多的双眼有了向外的余光。她发现师傅的目光并不是盯着东家的女儿,而是盯着她,盯着她身上的某一处,看一会儿干一会儿,干一会儿又盯住她身体的另一处,有时候还情不自禁地笑。师傅的目光、师傅的微笑又把多多逼回到山路上,逼回显山露水的境地中,她身上那些似出欲出的地方又生生地晃在眼前,晃在师傅的眼前。多多的脸一阵阵红,心一阵阵跳,她无地自容。
  晚上收工回家,张一剪不说话,多多不敢说话。多多在前面小心翼翼地走,张一剪在后面默默地跟着。晚风一阵阵吹来,掀衣钻裤,多多感觉穿在身上的衣裤像要被风吹走,被遮掩的山山水水像要奋力外突,她非常地不自在。她不知道身后的师傅是在欣赏她,还是在讥笑她。多多不敢回头,更不敢叫师傅前面走。   默默地行走直到临别,张一剪递给多多一包东西,语气平和关爱:“回家试试,大姑娘了,该有了。”
  多多第一次听师傅叫她大姑娘,不叫她多多,有些不好意思。多多接包裹时眼睛只盯住自己的脚尖,不敢看师傅递过来的是什么东西。
  多多回到家,火急火燎地打开包裹一看,竟然是一条三角裤和一副奶罩!多多的脸上着火了,心蹦蹦要跳出来!她不知道师傅什么时候用东家的红绸布料为她缝制了这些女儿用品。多多抚摸着光滑如肌的面料,欣赏着精致考究的做工,再也不想放手了。这些女儿用的东西,多多见过缝过,因她家里穷,也自以为年龄小还没有穿过。她闩上房门,脱下外套,迫不及待地穿戴好,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多多惊呆了!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胸部是那样的丰满坚挺,腰身是那样的柔软光洁,大腿是那样的白嫩修长。难怪师傅爱看她,爱在身后欣赏她,她确信,这身段真的值得看,值得欣赏。
  晚上躺在床上,那两样宝贝多多穿上又脱掉,脱掉又穿上,反反复复无数次。她钦佩师傅,眼力真好,手艺真好,这么贴身的小物件儿,尺寸把握得真准,穿在身上真合身。她还钦佩师傅手快,做这么精致的活儿,东家那么多双眼睛没发现,她离师傅那么近也没发现。师傅就是师傅,师傅一定是今天早上发现她没有穿戴这些物件儿,也一定是知道她家穷、姊妹多,还没有为她添置这些物件儿。师傅认定她是大姑娘了,该拥有这些物件了,师傅就利用东家的边角余料为她准备了。师傅真好,她敬畏他更喜欢他!
  张一剪亲手缝制的奶罩和三角裤多多舍不得脱下。第二天,她挑着缝纫机走在村道上,身上的衣服觉得好宽松,山风顺着衣襟裤腿直住上蹿,那些神秘的地方似有被挠的感觉,痒痒的、酥酥的、醉醉的。多多知道师傅眼毒,今天一定会发现她穿在身上的奶罩和三角裤。师傅一定会把昨天的她和今天的她进行对比,享受他的手艺带给她的美。多多也自信,自信她的身材与师傅的手艺是最完美的结合,师傅的手艺打扮了她,她的身材又把师傅的手艺彰显到了极致。多多心花怒放,忽然有了小得意和小调皮,她明知师傅不会前面走,还是试探性地问了句:“师傅,你前面走吧。”师傅果然没同意,但那句永不变更的回答变了,由间接的赞美变成直接的夸奖:“多多今天真美,师傅越看越爱看。”
  平日,张一剪说完话多多是不作回应的,但那一天,多多心花怒放,张一剪的回话让多多听了好舒服好开心,第一次做出了回应,虽然不是言语,但回头一笑,脸如朝霞般灿烂。
  多多没想到师傅会迎着笑脸跑上来,一把抱住了她。师傅说:“多多真美真聪明,比所有的女徒儿都美都聪明,一剪成衣非你莫属。”
  相拥突如其来,温暖而热烈。多多当时的心情就像面对那条柔软精致的深红奶罩和三角裤一样,又惊诧又喜悦,又不舍又恐惧。
  四 做衣做人
  谷多多师从张一剪一年多后不干了,没有任何征兆,说不干就不干。
  谷葫芦觉得奇了怪了,问多多:“一剪成衣学到手了?”多多摇头不答。葫芦又问:“你做了对不住张一剪的事?”多多还是摇头不答。葫芦再问:“是张一剪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多多继续摇头不答。站在一旁不闻不问的金花早就明白了,见葫芦没个穷尽地追问下去,恼了丈夫一句:“不学就不学,哪有那么多屁话!”这话短分量足,谷葫芦的嘴只是空张了张,有屁不敢再放。
  白天各干各的活,金花只字不提学徒的事儿。夜深人静的时候,金花钻到多多的被子里手在多多的身上乱抓摸。多多无可奈何,捉住金花的手,告知了真相:“别抓摸了,妈。师傅喜欢我,一年以来一直默默地关爱我,暗暗地欣赏我。作为徒弟,我很幸福。我也喜欢师傅,喜欢他的手艺喜欢他的人。师傅也明白,也高兴。”
  女儿这样的辩白,金花哪能听得下去,一句话就奔了主题:“所以,他让你幸福了,你让他高兴了?”
  多多没想到金花脱口说出这样的话。她不耐烦地顶了一句:“妈,你要这样想,这样说,我明天就去邀他按你想的说的做!”
  金花一脚踢翻被子,恶语降她:“你敢!”
  多多静静地躺着,冷冷地回话:“你降不住。”
  金花一咬牙,手就上了多多的脖子:“我降不住你,我掐得死你!”
  多多手脚一瘫软,叹出一口气,与金花交了底:“妈,不是我不敢,只是我不做!我的那些师姐,论长相、论条件、论聪明劲儿哪个比我差?她们少的十来天,多的个把月就敢做。我与师傅有四五百个日日夜夜,要想做,哪有不敢的?哪有做不出来的?”
  金花乱抓摸的手早就在多多的身上抓摸出了底气,听了这句话,更是放下心来。她用手重重地拧了拧多多的屁股,说:“我儿三年书没白读,与你那些师姐不同。”
  “妈,这话也对也不对。不是我与师姐不同,是师傅、师姐和我各有各的不同。”
  放下心的金花也不去计较不同在哪儿,起身要回自己的房间。多多拦住她:“妈,我得提醒你,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辞了师傅是因为爱师傅敬重师傅,为了不使自己因爱迷心,不使师傅因爱犯错。你不得在任何人面前说我师傅的半个不字,包括我爹。”
  多多的话,有情有义有礼有节,金花不敢违。当晚葫芦问她,她没说,第二天村人打听,她也没说。但多多师从张一剪半途而废是事实,时间久了,说不出正当理由,各种流言蜚语就多起来。有人就把多多與某某师姐类比了,人前徒儿人后妾,淫乱麦沟油菜地的绯闻四起。金花担心以讹传讹,让多多遭误伤听闲话,就把张一剪看多多长得好看起了歹心的消息放了出去,还列举送三角裤、奶罩等女人物件为证据。金花说:“这样的师傅手艺再好也是猪狗不如,多多再跟他学艺,就是把羊羔羔送进狼窝里瞎糟蹋。”
  村人知道张一剪的品性,见了女人就生贼心,生贼心就来贼胆。面对多多这么一个鲜嫩的女孩儿,一年多的时间冷暖相随风雨不弃,三角裤、奶罩都送了,都穿了,那块小鲜肉早就是狼口里把玩多时的美食。现在从狼口里退出来,那块小鲜肉还能还原成羊羔羔不成?麦沟油菜地里滚出来的东西,还能是新鲜货色?   金花聪明反被聪明误,多多有口难辩,恨死了金花。
  谷多多悟性好,从师一年多,一剪成衣的绝活虽然没有学到手,但量制、裁剪、缝纫的基本要领早已烂熟于心,老老少少的衣服她都能一手完成。刚开始单挑时,活路不多,且都是缝缝补补的粗活、零碎活,费工费时也没赚头,多多不嫌弃,上手上心,少活做好,粗活做细,客户们都喜欢,有活都来找她。渐渐地缝缝补补变成了成套衣服的裁剪缝制,零零碎碎的散活变成了一天或几天的整活儿。多多的客户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好。
  多多离开张一剪放飞单挑后,不管活多活少,一直坚持一个原则:不接张一剪平时做的那些客户的活儿,零活整活都不做。有人请她做,不管是公开还是背地里,她都会善意地回绝:“我的手艺来自师傅,我不能挖师傅的墙脚。再说,你们的腰长臂短都吃在师傅的肚子里,衣由他做,不仅省材、出活,还合身、靓人。”这话真诚实在,客户听了,夸多多手艺好,人品更好。
  到手的钱不赚,谷葫芦不得其解,他质问多多:“活多了累人?”多多回答简单:“不累人。”葫芦又问:“钱多了涨人?”多多回答依旧简单:“不涨人。”葫芦再问:“送上门的生意为什么不做?”多多这回多说了几句:“爹,生意要做,人也要做。我还年轻,得先把人做好。”谷葫芦大怒:“张一剪生意做得好,人做好了吗?”多多的语气也重:“师傅好不好自由人说,我不说。”谷葫芦气极败坏,叹了一句:“多多,你三年书白读了,脑壳进水了!”多多心里发笑,暗问自己:真进水了?
  相安无事了一些时日,几个师姐突然找到多多,掏出一卷厚厚的联名信,要她签字。多多一目十行地看完信,回说:“如果信上写的是你们的亲身经历,我同情,你们要上告我也理解。但山与山有别,人与人不同,你们不要以你们的经历去推测别人。这字我不能签!”
  一个师姐笑了:“多多,莫装了。开始装我们理解,因为开始时我们也装过,为的是一剪成衣那技术。我们装得时间短还好说,你装了一年多也是人技两空,还装什么装!”
  “我装吗?”多多淡淡一笑,把信还给她们,语气亲和地回说,“因为你们装过,所以我也要装吗?我没必要。一剪成衣没学会,你们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我没学会是我自已没做好。我不赖师傅。”
  “哟哟哟,一剪成衣不教也罢,不学也罢。”一个师姐出语风凉,“张一剪要是给我缝条三角裤缝个奶罩,我也不赖他。”
  几个师姐都笑了。多多也不恼,平静地说:“你们怎么笑我激我都没用。我在意自己怎么做,不在意别人怎么说。”说完这些话,多多把头埋进花花绿绿的布料堆里,赶自己的活,不再搭理她们。
  五 不期而遇
  春花秋实,北雁南飞。好长好长时间没见师傅了,多多念在心里,滋味怪怪的。
  师姐们的那封联名信从妇联转到了派出所。所长看了信,鉴于举报双方都是成年人,具有完全行为能力,只打算批评张一剪几句,没想往深处追究。所长把张一剪传去,问清了一些情况,还夸他参加全县缝纫大赛得过第一,有名人效应,应好好珍惜。师徒之间发生这等事,张扬出去对社会,对家庭,对双方当事人都不好,先批评了几句,再要他写份检讨书存查。张一剪勃然大怒:“我写检讨,她们写么?一个巴掌拍得响?她们要像多多那样守身如玉、洁身自好,那事还能发生吗?一个个忘师卖道,不仁不义,猪狗不如,还倒打我一耙。”他撕碎了纸,折断了笔,扬言回去之后要把她们每个人背地里干的丑事、说的丑话大白于天下。所长的好心没得好报,又担心放虎归山后真的惹出大麻烦,就以流氓罪让张一剪在拘役所呆了三个月。有消息说,张一剪在拘役所行为更激进,绝食、上吊都干过,在死亡边上溜达过好几回。三个月拘役期满,憔悴得已不成人样,回来后家人都认不出来。多多心里念着师傅,也恐惧师姐们的那封联名信对师傅的杀伤力,好几次走到师傅的家门口又迅速回转,她不敢见师傅。
  一个冬日的下午,多多与张一剪不期而遇。多多退到路边站定,喊了一声:“师傅好。”张一剪愣了一下,抬眼看是多多,目光迅速下移,定格在她的圆口布鞋上,沉思良久才轻轻地答了一句:“我不配!”
  多多黯然心伤,看着憔悴老去的师傅,出语平缓而温和:“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傅终是师傅,没有配不配的。”
  这话入心,张一剪听了有些动容,话就多了:“多多,说起师徒,有些话你在眼前时我不想告诉你,经历举报那件事后想告诉你,你又不在眼前。借今天这个机会,我想说说,不知你想不想听。”
  知师莫如徒。多多能猜出张一剪要说的是什么,她真的不想听,但看着一天天憔悴老去的师傅,她没有拒绝。她声音很小,语调也低:“师傅,想说就说吧,我听着。”
  张一剪很意外。他怕多多改变主意,烦他说话啰嗦,就把过渡话省了,直奔了主题:“你的那些师姐,无德无才,尽管是十天半月随了我,但我不喜欢,过去不,现在更不。你不同,小小年纪,知人懂艺,难得。”他停了停,摸出布袋里的那根枣红木尺,“这尺随我三十又六年,我一手摸光,不曾近过任何人身。记得不?第一次见面用它拍你一尺,那是出自内心的真激动、真欢喜。所以这一年多,那份激动和欢喜一直深埋在心底,我珍惜,不忍心去糟蹋。那一天,那欢喜,那激动,真是一生一世的。如果时间能够回转,那一天那一次,今生今世不会再有……”
  多多觉得师傅的话多了。她扬了扬手,拦住他:“师傅,别说了。今生今世能做你的徒弟,我很荣幸,也很感激。有了这些我就够了,还要往哪回哩?”
  张一剪的目光慢慢向上走,越过腿脚、胸腹、肩脖一直到多多的脸,停在她明亮的目光下,许久才低低地问了一句:“多多,回到从前不可能吗?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认定一剪成衣只有你配,也只有你成。”
  多多摇摇头,说:“不可能了,师傅。跟随你一年多,后又放飞单挑那么长时间,经历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虽说积累的经验不多,悟出的道理不多,但有一条我是想明白了:人和艺不同,人可下作,艺不可下作。”话至此,多多面对师傅疑虑的目光勇敢地迎上去,久久没有游移,多日的牵挂与念想,关于师徒、关于情感、关于技艺,多多多有自省。“师傅,你心里清楚,从师一年多,师姐们的那份花心我不是沒有过,有时还怒放不止,你看得见掂得出,是师傅高看了我,成就了我,才让那份怒放有了节制,让那份花心没能结出孽果来。师傅,你说,一剪成衣我能配吗?”多多的最后一问虽有不舍,但更多的还是自省过后的轻松。她深信,眼前的师傅老了,但手艺不会老,徒弟们一个个离去,手艺仍会传承。多多饱含深情地续了一句:“忘了我,师傅。世上多有好男女,你的手艺又如此难得,选一个,好生相传吧。”
  张一剪听完此话,默默地摇了摇头,他把目光移向落日的长空,很久很久才叹出一口气。他从布袋里掏出剪刀和枣红木尺,没容多多反应过来,“咔嚓”一声响过,枣红木尺断了,右手的三个指头也落了。
  落霞与鲜血洒了一地。
  责任编辑 司超越
  插 图 赵俊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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