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男孩十月从小失去了爸爸，妈妈又突然因病去世。妈妈的离开让十月原本轻松快乐的生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寄宿在舅舅家里，忍受着表哥的冷漠和敌意，十月总有一种逃离的渴望。妈妈留给十月一封信和一把钥匙。信上有一道习题：你要停止哭泣，坚强起来，必须连续七天没有眼泪，你才可以用钥匙打开柜子……
　　
　　第二卷柜子
　　
　　生日风波
　　
　　终于等到这个重要的日子了！
　　今天，我可以打开妈妈的柜子了。
　　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我还是要去上课。
　　我是一个好学生，虽然昨晚着凉了，有点感冒，可以请病假，不过，我还是要去上课。
　　我没有把心带去。老师讲的课，我没听进去；同学们说的话，我也懒得理。我的心，在妈妈的柜子里。
　　课间休息时，我吃完东西回到班上，看到啦啦笑眯眯地看着我，我也对她笑了笑。
　　啦啦有一对弯月一样的眼睛，很可爱。有一次，她上课时嘴巴一直张着，没有合起来；男同学说她开着的嘴巴好像蛤蜊，提议叫她啦啦。她也很乐意接受这个绰号。全班同学就叫她啦啦了。
　　我们班上，每一个同学都有绰号。不过，取绰号得经过当事人的同意。尊重别人，是我们班维持良好关系的第一原则。他们原本要叫我史诺皮。我不同意。他们叫我自己取一个绰号。我说:“十月。”
　　“十月。”啦啦叫我。
　　我走过去。“什么事？”
　　“你要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我根本没想要跟她说什么。
　　“说我喜欢听的话。”
　　女孩子都喜欢听甜言蜜语。我不会说。
　　“你不要装傻。”她撅嘴。
　　
　　我努力地想，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误会了，让她以为我喜欢她，要我表白。
　　我尴尬地笑笑。
　　“你是不是想给我一个surprise？”
　　啦啦充满期待。我看看四周，没有其他同学。我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令她又惊又喜的举动。
　　“今天是什么日子？”啦啦问我。
　　“今天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日子。”
　　“对你很重要？”
　　啦啦弯弯的眼睛，好像能看穿我的心。
　　“是的，很重要！我心里想的，都跟它有关系。也许，我今天就可以得到答案。我等了很久了。”
　　啦啦的嘴巴一咧，使劲儿眨了下眼睛。
　　“好啦，知道啦。走吧，你走吧！”
　　她竟赶我走！莫名其妙。她要我说话时我不想说，我想说话时她却不想听。
　　奇怪的是，平时这个时候，班上同学都回来了，今天却只有我和啦啦。
　　我坐回自己的位子，伏在桌子上，想睡一会儿。
　　我没有机会睡觉。一大群人回来了，他们欢笑的声浪冲掉了我的睡意。
　　同学们围着啦啦唱起了生日歌。
　　原来今天是啦啦的生日！我表错情了！
　　同学们的手中都有礼物，至少也有一张卡片。包装纸都很特别，各种图案，各种颜色，闪闪发亮，颜色和图案会随着礼物的转动而变幻。
　　王子的礼物盒最大。他叫啦啦：“快拆开来看！”
　　啦啦小心翼翼地拆开，避免撕破包装纸。
　　盒子里面是一个精致的摩天轮模型。摩天轮上悬挂着五颜六色的车厢。摩天轮缓缓转动，车厢便摇摇晃晃地跟着升降。
　　“好美呀！王子，谢谢你！”
　　“这是太阳能的，不需要电池。”
　　“你在哪里买的？”
　　“跟静安买的。”
　　“谁是静安？”
　　“中五的学生，喏，十月的表哥。”
　　“不认识。”
　　“十月送你什么礼物？”
　　“呃……”
　　我站起来说：“明天我再补送给你。”
　　啦啦说：“不用啦。”
　　我的心好像被浇了盆冷水。
　　伤心猴子说：“十月，我早上不是告诉你了吗？”
　　“哦，我忘了。”
　　芭比娃娃问我：“你的声音变了。你不舒服？”
　　“没什么，一点感冒而已。”
　　“生病就要看医生哦！”
　　“哦。”
　　只有芭比娃娃关心我。
　　放学后，舅舅来接我和静安。
　　静安在车上向舅舅夸耀说：“今天我的生意特别好。短短一天里，我就赚了一百块钱。”
　　“是卖一百块还是赚一百块？”
　　“是赚一百块。我卖了五百块钱呢。”
　　“你们学校允许你在校内做买卖？”
　　“我又不是贩卖毒品。”
　　“可是，你打击了小卖部的生意。”
　　“小卖部那个auntie也是打工的，她才不管那么多。我们去买东西，如果没有零钱，她都不卖给我们呢。”
　　“我总觉得你的做法不对。”
　　“有什么不对？”
　　“如果我是校长，我是不会让学生在校内卖东西的。”
　　“所以你当不了校长。”
　　“你等着瞧，有一天，你一定被抓的。”
　　“我被抓了你才高兴。”
　　静安和舅舅的谈话每次都是这样，没有好收场。
　　静安叫舅舅拉他去蟑螂头的店取货和结账。
　　蟑螂头的店在购物中心里面。舅舅把车停在外面的停车场。
　　静安下车，我也开门下车。
　　静安瞪着我说：“你别去，你不能去。”
　　“我要去买生日礼物。”
　　“我知道，啦啦生日嘛。你不用去，我卖给你好了。”
　　静安等我回到车里，他才肯走。
　　我很生气，为什么他可以去我不可以？我偏偏要去！
　　他走远后，我便下了车。
　　舅舅说：“十月，你就别去了吧，不要制造麻烦。”
　　谁制造麻烦！我有行动的自由。
　　“我要去小便。”
　　小便永远是我最好的借口。
　　我跟踪着静安。
　　蟑螂头的店叫做“张郎精品店”。店面不大，玻璃窗上挂满小礼物。
　　蟑螂头是个头小身体大的男人，背稍驼，头像一个上尖下尖的尜尜，远远看来，他的确像一只直立的蟑螂。
　　静安拍着蟑螂头的肩膀，两人谈笑风生。静安对店里的货指指点点，说得蟑螂头哈哈大笑。静安拿着货单和蟑螂头讨论，又数了一摞钞票给蟑螂头。蟑螂头抽出两张钞票塞进静安的口袋，两人又嘻嘻哈哈讲了一阵子，再击掌互相鼓励。
　　我不明白我自己在做什么，不明白为什么要跑来看静安得意的模样。我看了很难受。我羡慕静安，但更多的是妒忌。我看不下去了，回头就跑。
　　我一头撞到一个人的肚子上。这个人是舅舅。
　　舅舅拉着我，走出购物中心。
　　我们朝停车场走去时，舅舅得意扬扬地对我说：“那个死夭寿子，真有一套！刚刚做起生意手段就那么老练，以后一定是一个狡猾的大老板。做生意也要靠天分，真不简单！厉害！”
　　我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我记得，大嘴阿姨来时，舅舅极力反对静安做精品店的代理。自己的儿子终究是自己的儿子，立场可以转换，态度也可以随时改变。
　　大嘴阿姨来我们家，是要找我做代理的。舅母不让我做，却允许她儿子做。如果我有权作决定，现在在精品店里谈生意的人就不是静安，而是我了。
　　我越想心里越不爽，毕竟他们是一家人，我不是他们的家人。我感到失落，我是一个没有妈妈的人。
　　我有一点感冒，感冒时想起伤心的事会更加伤心。我伤心无奈，但我没有哭。我不能够哭。今天我要开柜子了。
　　舅舅在车外抽烟，我在车内等待。
　　我快睡去时，静安才回来，他扛着一个大纸箱。蟑螂头跟在后头，扛着一个更大的纸箱。舅舅打开车后行李箱，让他们把纸箱放进去。
　　蟑螂头和舅舅寒暄了一会儿，转身要走，看到我在车里，便打开车门和我打招呼。
　　他伸出手来：“我是俊奇，你的旧邻居。”
　　我和他握手：“我是十月。”
　　“我知道，你小的时候我抱过你呢。我还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
　　舅舅骂道：“呸！呸！死蟑螂头，你别胡说八道！”
　　“对不起，开玩笑罢了。好啦，再见，阿山叔叔。”
　　静安回到车里，教训起他爸爸：“你就会骂人。人家是我的财神爷，你说话客气点儿！”
　　“你眼中只有钱，哪有爸爸！”
　　他们父子同时嘟起嘴，和我一样。
　　
　　妈妈的第二封信
　　
　　回到家里，草草吃了饭。
　　一点胃口都没有，鼻涕一直要流下来。静宜看见了，慌忙退避三舍。
　　“你生病了，不要靠近我，不要传染给我。乐哥哥，我听医生说，拿一杯热水放在鼻孔下面，不断吸气，让水蒸气进入你的鼻子，鼻子就能够通气。”
　　我没理她。
　　过了一会儿，静宜端来一杯热水。
　　“乐哥哥，你就试一试嘛。”
　　她把杯子凑到我鼻子下面。
　　“吸气！吸气！再一次！再一次！用力吸！”
　　我一次一次地吸气，一股热气渗入鼻孔，向鼻孔内部推进。
　　我捂住嘴巴，冲向洗手间。
　　静宜从后面跟来。
　　“哇！”我从嘴里吐出一大团东西，是黏糊糊的乳黄色鼻涕。
　　“好恶心哪！”
　　她就是那种逼我做恶心的事又骂我恶心的人。
　　鼻子通畅了。“舒服多了。”
　　她吓呆了，捂住嘴巴说：“你真的……好恶心哪！”
　　我回到房间，她也跟进来。
　　“什么事？我恶心，你还要跟着我。”
　　“你今天不是要打开柜子吗？”
　　“是啊。”
　　“我等着你打开。”
　　“我要等到你爸爸出门后再打开。”
　　我担心舅舅又给我添麻烦。
　　舅舅虽然失业在家，但每天下午都会出门去，晚上直喝到醉醺醺的才回来。
　　“我去叫爸爸出去。”
　　我倒要看静宜怎样个叫法。
　　“爸爸，妈妈回来了吗？”
　　“她这么早就回来？”
　　“是啊，今天妈妈好像下午就要回来。”
　　静宜居然说谎。
　　舅舅听到舅母要回来，果然套上一件衣服，马上出门去。
　　“可以开柜子了。”
　　静宜坐在妈妈的床上，对着我微笑。
　　“你先出去。”
　　“不要这样啦。我帮了你那么多，帮你弄通鼻子、帮你叫爸爸出去，你还不给我看。”
　　“我先看，认为你可以看，才让你看。”
　　“每次都这样！”静宜跺脚出去，用力把门关上。
　　我把门闩好，深深吸了口气。
　　柜子有左右两扇门。
　　我用钥匙开锁。
　　打开柜子左边那扇门。
　　左边上面那格有一摞摞的稿件。中间那格塞满杂物。下面那格有很多本影集。
　　我打开柜子右边那扇门。
　　右边上面有一个抽屉。下面有一个保险箱。
　　我开门。静宜缩在沙发一角低泣。
　　“好啦！你要看，进来看。”
　　静宜红着眼睛走进来。
　　“就是这样，看够了吗？”
　　“地上有一封信。”
　　一定是我打开柜子时掉下来的。
　　我把信捡起来。信封上又是写着“吾儿刘诗乐亲启”。
　　静宜伸手要拿柜子里的东西。
　　“眼看手勿动。”
　　“我只是看照片都不可以吗？”
　　“好吧，只可以看照片。”
　　静宜抽出一本影集，打开来看。
　　我拆开信封，里面有一沓钞票、一把钥匙和一封信。
　　诗乐吾儿:
　　恭喜你度过第一关!
　　这里有三百元，是给你急需时用的。平时的零花钱, 照样跟舅母拿。你不好意思跟舅母要钱时，才能拿这里的钱。
　　现在不是说客套话的时候，忠言逆耳，但我又不能不说。你有一些缺点，我必须指出来。你依赖性强，也许这是我的错，我过于保护你了。现在我无法再保护你，希望你能自立。你很情绪化，不懂得维持良好的人际关系，这也是我很担心的。你和静安常常吵架，我看了很心痛。不管你多么不喜欢一个人，希望你以成熟的态度去面对他。心怀怨恨，只会令自己受伤。
　　现在我给你两个习题，你完成习题后，才可以用信封里的钥匙打开抽屉。
　　妈妈在你身边的时候，希望你不要太快长大，不要太成熟，永远保持那份天真。妈妈要离开你了，却希望你快快长大，变得更成熟，不要再那么天真。天真可爱的孩子，不容易生存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那是多么无奈的事啊！
　　永远想把你当孩子的妈妈
　　附：
　　习题一
　　你必须能够靠自己的能力兼职工作，赚取一百元。
　　习题二
　　你必须和静安言归于好。言归于好的标准是,做一件令他感动的事，让他真诚地跟你说谢谢。
　　这两个习题太难了，好像是不可能的任务。我怕我办不到。
　　第一个习题，来得太迟。如果我早知道有这一题，大嘴阿姨来时，我一定会坚持要做精品店的代理，那么，今天一天我就可以赚取一百元。现在，我真的不知道去哪里找工作赚钱。
　　这都要怪静安，他抢去我工作的机会。
　　我相信，大嘴阿姨的出现，可能是妈妈冥冥中的安排。妈妈差遣大嘴阿姨来我们家，给我一份工作，谁知却被静安夺走了。
　　第二个习题，要我和静安和好，简直不可能。即使我肯，他也不肯。很多时候，是静安故意找茬儿，是他先对我有敌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事？姑姑信里写了什么？”
　　“没什么，都是大道理。”
　　“那你为什么叹气？”
　　“谁听到大道理都会叹气。”
　　“嗯。我也不喜欢大道理。”
　　“唉！”
　　“不要伤心啦，乐哥哥。你看这张照片。你小时候，多么cute！”
　　我看那张照片。那个婴儿，我真的认不出是我。抱着婴儿的人，肯定是妈妈。那时她已经四十多岁了，还是清秀漂亮。
　　“你看你妈妈，头发很长，很幸福。”
　　自我懂事以来，妈妈的头发都是短的。我从来不知道，妈妈也曾经有一头长发。
　　“你说什么？”
　　“你妈妈的头发很长，很幸福。”
　　“头发长就很幸福？”
　　“是啊，你看我，一头长发，也很幸福。短头发，就没有幸福了。”
　　“你说的话没有道理。”
　　“我又不是你妈妈，才不想跟你讲道理呢。你看你做baby的时候，是双眼皮。现在双眼皮为什么不见了？”
　　“人长大了，眼皮一拉，双眼皮就变成单眼皮了。”
　　“你说的话没有道理。你看我，双眼皮还在。看，是不是很美？”
　　“你还没有长大。”
　　“你看你做baby的时候，眼睛还不会这么斜。现在你的眼睛越来越斜……”
　　“地心引力嘛，你很烦啊！”
　　“地心引力？嘻嘻，等到你老的时候，眼睛就变成直的了！好好笑！”
　　我最讨厌人家拿我的眼睛开玩笑。
　　“够了，够了。拿来，我要收起来了。”
　　“乐哥哥，不要生气嘛，让我多看一会儿。”
　　“不行不行，我要收起来了。我要去找静安了。”
　　静宜睁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你要去找我哥哥？”
　　
　　静安的恨和我的无辜
　　
　　我有点冲动，没仔细想清楚，就跑上楼去找静安。我要把我的权益讨回来！我要做精品店的代理！
　　我敲静安的房门，一时没有动静。
　　静宜像跟屁虫一样跟上来。
　　“乐哥哥，你不要和我哥哥吵架。”
　　我不会和他吵架。我要和他言归于好。我们要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如果他肯把代理权让给我，又愿意与我和好的话，我就完成任务了。
　　以静安的性格，要他与我和解，并不容易。我吃亏一点儿，我改变我自己。我愿意低声下气，我会面带笑容。
　　我挤出笑容，再敲敲门。
　　静安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挥了挥手说：“没有什么要紧事儿，不要来打扰我。”
　　“我有话要说。”
　　“快说。”
　　“我想拿回精品店的代理权。”我嗫嚅道。
　　“什么？”
　　“嘻。”我勉强一笑，“我要拿回……代理权。”
　　“什么拿回，你什么时候拥有过代理权？”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代理精品。”
　　“学校里只有一个代理，就是我。”
　　“你可以让给我吗？”
　　“不行！”
　　“让我做一个星期，好吗？”
　　“我说不行！你听不懂吗？”
　　“我给你三百块。”
　　“我自己会赚钱。我不要你的钱！”
　　“求求你啦，就一个星期。”
　　“不行！”
　　“要不然我们合股？”
　　“不行！”
　　“要不然我做你的分销员？”
　　“No！ Get out！”
　　“我自己去找大嘴阿姨，说我要做代理。”
　　“什么？”静安没想到我有这么一招。
　　“大嘴阿姨本来就是要让我做代理的，是你抢了我的机会。”
　　“我抢你的？”
　　“是。每次都是你抢我的东西。”
　　“我抢你的？你颠倒是非！是你自己不要，我去争取的。然后我努力工作，现在已经有成果了。你看到我的成果，你就要来抢。每次都是你抢我的东西。有好东西你就要抢！”
　　我想一想。我什么时候抢过他的东西？没有，我从来没有。
　　“我没有！你胡说！”
　　“胡说？是谁去香港迪斯尼了？”
　　前年我们去香港迪斯尼乐园，妈妈和静安没有去。
　　“我去迪斯尼，是我妈妈出钱的，与你无关。”
　　“要不是因为你，去迪斯尼的人就是我！”
　　“是你妈妈自己不带你去的，与我无关。”
　　“妈妈说，迪斯尼酒店的房间只允许住四个人。我们一家四口，刚刚好，本来是我去的。我妈妈说不能丢下你，就把我的位子让给了你。是你抢了我的位子！”
　　我只记得，舅母从事保险业，业绩不错，得到公司奖赏，让她去香港迪斯尼。她就带了我们去。那是我第一次住酒店。迪斯尼酒店非常豪华，我和静宜兴奋得难以入睡。房间里有两张双人床。舅母叫静宜和我同床睡觉，静宜不肯，要和她妈妈一起睡。
　　“我以为，你留下来，是为了帮你爸爸送粽子。”
　　“你说什么？我不是帮我爸爸，是帮你爸爸。”
　　“是帮你爸爸。我爸爸是做秘书的，你爸爸才是送粽子的。”
　　“你爸爸才是送粽子的。你不知道？你爸爸做会馆秘书是在北赖的事。他逃去沙巴，没有工作做，只能够帮你妈妈送粽子。”
　　“我只知道你爸爸送粽子。”
　　“我爸爸在北赖有很好的工作。你爸爸死了，我爸爸才去沙巴送粽子。我家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家。本来我们一家四口在北赖过得好好儿的，你妈妈的一封信，害得我们全家人飞到沙巴去照顾你妈妈，还有，照顾你。”
　　是他们自己要来的，不关我的事，静安却把账算在我的头上。静安越说越激动，眼里充满了仇恨。
　　“我爸爸妈妈照顾你，好像比照顾我和静宜还重要。你知道为什么我那么讨厌你？就是因为你抢走了我的一切。你抢走我爸爸、我妈妈、我妹妹！我讨厌你！我憎恨你！为什么你不在出生后就死掉？”
　　静安使劲儿把门关上。
　　我愣住了，没想到他恨不得我死去。
　　回头看静宜，静宜脸上挂着两行眼泪。静宜是一个哭包，不知道她哭什么。
　　我看着手中的小熊，小熊对着我笑。
　　走下楼，回到房间。我把小熊丢进书包，坐在床上发呆。
　　我对爸爸的印象不深。妈妈说，爸爸的职业是执行秘书。爸爸去世那年，我六岁。我有印象。他骑一辆摩托车。摩托车后面有一个白铁箱子。每天早上，他把一束束的粽子放进白铁箱子里，踩响摩托声，出门去，留下摩托车喷出来迷蒙的白烟。那时，我喜欢站在门口看他，等待他在白烟里回过头来的一笑。是的，我记得那个笑脸。我爸爸的确是送粽子的。
　　爸爸是骑摩托车过木桥时，跌进河里淹死的。当时我在医院，出院后才知道爸爸死了。那时我不明白死是怎么一回事，也不会伤心。
　　听舅舅说，爸爸是羊癫疯发作时跌进河里死的，连人带摩托车沉进河里。路人发现时，他已经断气了。
　　爸爸有癫痫。听说癫痫发作时，人会失去知觉，倒在地上做一些难看的动作，比如发抖、咬牙、流口水、小便等等，可是自己却不知道，醒来后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觉得很可怕，那好像暂时失去自己，我怕有遗传。
　　舅舅说，吃药可以控制癫痫发作。他说爸爸一定是忘了吃药。
　　我现在想起来，爸爸那天早上可能是去送粽子时癫痫发作后跌进水里。我想起来觉得很可怕，脑中浮现出一个画面：在河里，爸爸躺在几百个粽子之中。
　　如果说爸爸忘记吃药，那么可能和我有关。那时，我哮喘病发作，很严重，被送进医院。白天妈妈照顾我，晚上妈妈回家裹粽子，爸爸来照顾我；爸爸拿来一张折叠式的红色躺椅躺在我旁边。第二天我醒来，爸爸不见了，红色躺椅还在。
　　妈妈生前，我不敢问她关于爸爸去世时的详情，怕勾起她的伤心事。现在妈妈也离开了。妈妈要我和静安言归于好，可是静安恨不得我死去。
　　静安憎恨我，因为他的爸爸、妈妈和妹妹对我好。他们要对我好，又不是我的错。我是无辜的。静安只是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