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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认识张总和刘山
大专毕业后,我捧着一大沓求职简历,终于在广州一家化妆品销售公司安顿下来。虽然我缺乏营销经验,但我跑业务非常努力,半年下来,也总算在公司站稳了脚。
那天,公司宴请了一些大客户吃饭。卢经理对我说,今晚请了一个大老总,姓张的,你叫他张总,可别怠慢了人家。
张总很迟没来,晚餐迟迟还没有开始。卢经理给张总打电话,张总说堵车。又过了半个小时,终于见到张总了,他四十来岁,长得很结实,一米七多一点的个头,方脸,脖子上挂着一条金灿灿的项链,眼睛细小,却给人很威严的形象。他的身边还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卢经理叫他刘山。
“小茹,快给张总和山哥倒酒。”卢经理及时提醒,怕我怠慢了这位高贵的客户。我拿起酒瓶,张总却说饭后还有事情,今晚不喝酒了。他叫过服务员拿瓶苹果醋,自个儿满满地斟了一大杯。卢经理有点不好意思,他端起酒杯:“张总,你有事,那请随便,我这杯是敬你的。”说完,他独个儿喝了一杯。
饭间,上了一道辣椒包鱼松。张总说:“我最爱吃这个了,我们新会那边,大家都喜欢吃这个呢。”“原来张总是新会的呢。”卢经理说:“张总,我们这位小茹也是新会的,是你的乡里呢。”
张总立刻放下手中的杯子,鹰般锐利的眼光打量了我一下:“你是新会哪里的?”我说是三江的。张总说巧了,我也是三江的呢。张总很高兴,用家乡话和我对话,还从卢经理的手中拿过酒瓶,亲自倒了两杯酒,把一杯递给我,说:“我要和小茹喝一杯。”他把酒一饮而尽,看着我手中的杯子:“你随意吧,小茹你别难为自己。”卢经理有点酸酸地说:“小茹,张总很给面子你这个老乡啊。”
张总说他这几年很少回三江,在外面,也不容易见到三江人,他和我谈起三江的一些风土人情,还和我谈起他在三江的一些旧事。饭后,张总对他的司机说:“阿山,你送我这位老乡妹子回去。”
刘山熟练地打着方向盘,给人很稳重很踏实的感觉。我不由多看他几眼,觉得他还蛮聪明帅气的。
之后,心里竟然有想给刘山打电话的欲望,但几次按了电话号码,我又放弃了。
2.合伙创业,一声叹息
欧雯是我的拍档,她想开间化妆品零售店,她对销售市场有一定的了解,但由于资金不足,她叫上了我。
于是我们同时辞职了。两人共筹了十多万,跑遍了整个广州,在很偏僻的地方租了个很窄的铺面。欧雯做事比我老练,她负责从外面进货,我负责销售。我们的顾客主要是面对那些外来工女孩,消费不是很高,也吸引了不少周围社区的消费者,生意做得越来越兴旺。
一天晚上十点多,欧雯要照顾家里的小孩,提早回去。店里来了一个顾客,她指着某个牌子的面膜问我价格,我说二十五块一盒,她一再压价,说我这里卖得贵,还说我这个牌子网上才卖十来块。事后,我拿出进货记录本,进货价是十六块。
我忍不住上网查找这种面膜的经销商。一个电话打过去,说要进货,那个经销商说,最低十块钱可以给我。再查另外两个牌子的产品,进货价都比我们的低好几块。原来欧雯进货拿回的账单,做了手脚。
为了这事,我跟欧雯坦诚地说了,但欧雯没有半点的愧疚,还说她本来就不是很想跟我合伙,考虑当时自己的资本不够,想找个人来分担经营风险,才选了我,但现在,她想把自己的妹妹拉进来,如果我愿意退出,她可以把我合股的资金退我,再多补给我两万块。
五个月的合股生意,留给我的,是一声叹息。
3.遭遇敲诈
我四处奔波,向亲戚借钱,最后,终于开了间自己的小店。开张第三天,欧雯给我打电话,她劈头一句就责问我:“小茹,是不是你找人来搞我的生意?”我一头雾水。她说她的铺面给人搞了。我说欧雯,你认为我是那种会叫人搞你店面的人吗?那边,欧雯不出声,接着听到了她的抽泣。她说前几天有人过来,跟她妹妹说要不要加入化妆品销售协会,每个月要交两百块的会费,考虑每年要两千多的会费,她妹妹表示不参加了。今天就有人过来,在她的店面搞事,砸了一地的玻璃。
我问欧雯,报警了没有。她说报了,警察已经过来做了笔录,但大概起不了什么作用。想到自己的店面,我也有点担忧。
一天一大早,店面来了两个客人,像对夫妻,男的手里拿着一盒洁面乳,说他太太用了我销售的产品,皮肤出现过敏,向我索赔。我看那个女的,脸是有些红,却没有红疹。
我说产品上有说明的,如果出现有过敏现象,应立刻停止使用这种产品,停止使用就会没事的,症状很快会消失。而且任何一种美容产品都是无法保证任何人使用都不会产生过敏……但无论我如何解释,那女的就是很粗俗地骂人,那男的也很凶,他要我赔偿他们两千块。我直截了当地说你这是勒索,我要报警。那男的把我的电话抢过去,用力摔到地上。事情引来很多人围观,估计那个男的有点心虚,怕有人报警,他拉过女人的手说:“我们走,她不赔钱,我下次还来闹,闹到给钱为止。”很明显,他们是故意闹事,但周围没有人挺身出来帮我,我觉得十分委屈,眼泪直打转。
第二天,又有人拿着同类的产品过来要退货,说我卖的产品不好用。我怕又闹出其他事,慌忙给他退了,还一个劲儿道歉。第三天,还是有人过来,同样说我的产品有问题,硬是在店里闹事。虽然没有第一次那么恶劣,但我对我的经营和所销售的产品开始失去信心了。我决定把这个品牌的产品退了。
我找到那个批发商,那个批发商直摇头,说:“妹子,我可以给你退了这批产品,但说句良心话,不是我们产品的问题。”他告诉我,有人曾经强行要他代销一个山寨厂的美容产品,他不干。那人就跟他说,你信不信你的产品很快就出问题?结果,这段日子就有人给他退货了,说他经销的品牌不行。老板说,有人要吃掉我,我看他有多大的能耐。
4.强收会费,刘山解围
退了那批货,才安稳了两个星期,问题又来了。那天来了两个男人,一高一矮,穿得流里流气,说是化妆品经销协会的,让我入会,每月两百块的会费,并说了很多加入协会的好处,还说在这块地头上,没有他们搞不定的事,只要我加入他们的协会,我就可以平安经营。意思是最明确不过了,他们能保我平安,也肯定能让我遭殃,这协会和黑社会有什么区别?
这和欧雯上次的遭遇如出一辙,我也是遇上收保护费的人了,我必须镇定应对。
我说每个月两百块,这收费也太高了吧,我手头上也没有多少钱。他们说,那你就先交半年的会费吧,半年就一千二。
我知道支撑一个店面不容易,得罪了他们,我就没有生意做了。我说我现在的现金一共还不够一千二,我总要留点零钱做生意的。其中一个矮个子有点不耐烦了,他说那你先交一个季度的吧,就交六百块,过几天我们再来取。
店面的现金都是十块二十块的零钱,我把一沓零钞交给那个矮个子,他在一旁清点。
正在这时候,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走进来,竟然是刘山。我跟他打招呼,刘山并不答话,扫了两个男子一眼,问我,怎么回事?小茹。
我说他们是化妆品经销协会的,过来收会费。
刘山说,你们有能耐啊,敢到我妹妹这里收保护费,你们收错地方了吧?那个矮个子说,在这块地皮上,我还没有做过错事。
刘山说,不把钱放下你就知道做错事了。刘山的眼光冷得像一把刀。没想到那个矮个子把钱朝刘山脸上一甩,凶狠地说,就这点零钱,老子还不在乎呢,你不交就不交,他妈的走着瞧。票子就撒了满地。
刘山“嗖”地上前一步,抓住矮个子的衣领,狠劲地一把拉过来,左手指头指着他的脑门,从牙缝中拼出一句:“你乖乖地给我一张一张捡起来。”
矮个子被刘山的威严镇住了,他那凶狠的目光很快暗淡了下来,嘴角颤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想躲开刘山有力的大手,却显然力不从心。高个子见情况不妙,突然冲了上来,冲着刘山就是一拳,怎料刘山抓住矮子的手不放,腾空飞起一脚,那家伙的拳头还没落到刘山的肩膀,就一声惨叫,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你把这些钱收起来不?”刘山重复了一句。
“你不松手,我咋帮你捡?”矮个子刚才嚣张的气焰消尽,声音都蔫了。
刘山松手,他只有乖乖地把地上的零钞一张一张地捡起来。
我把刘山拉到一边,悄悄地说,算了,这种人得罪不起,我还要做生意呢。刘山厉声说,他们还过来搞事,我剥掉他们的皮。刘山冲着他们说,我叫刘山,跟张耀辉干活的,要找我的话,回去告诉你们老大赵胖子好了,他一个电话,就能找到我的,如果你们还想在这地盘上吃饭,最好不要再来这里找事。
估计是刘山知道了他们的底细,两人捡好钱,灰溜溜地走了。望着他们的背影,刘山对我说:“你有事怎么不给我电话?”接着又说,“我找你,公司说你辞职了,给你电话你又换了号码。”我说我的手机给人闹事砸了,换了新的,干脆连号码也换了。
后来,刘山说了来意,张总手头上有两个比较大的店,也是经营化妆品的,让我过去合作。说是包赚不赔的生意,资金和铺租水电税费这些,张总搞定,我负责搞好营销,还有店面所聘请人员的工资,利润分成方面,一人一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我虽不知张总的底细,但冲着上次卢经理对他的那份恭谨,生意上如果能和他沾点关系,肯定能赚钱的。
5.张总给我的恩赐
其实张总的那两个店还在营业中。见到刘山,几个营业员都很恭敬。
刘山说,这两个店原是有人管的,但那人在账目上做了手脚,隐瞒了张总一些数目,给张总踹出去了。这段时间张总一直考虑人选,想到你是做化妆品经销的,就让我找你。
在刘山的安排下,张总约我在一家很偏僻的茶馆见面。他说,小茹,跟你说,我这两个店,每个月的盈利都不下七万块,最高的记录是每月能赚到十多万。你要好好干,只要你努力,每月净赚两万绝对是不成问题的。
我认真看过张总拟的合同,果然是包赚不赔的生意,于是开心地签了自己的名字。张总说,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这么优厚的条件和我合作吗?我只想给你一个机会。说实在的,这两个店只是我生意中极小的一部分,就是亏了,对我的生意没有丝毫影响。但我给你一个赚钱的机会,也是给你一个锻炼的机会,如果你干得好,以后我们还有很多合作机会,你现在赚的是小钱,你以后要学会赚大钱。
张总这番话很有分量。我知道,我的命运发生了重大的转变,我遇到贵人了。
我有机会接近刘山了。我们常常一起去吃饭,去迪吧。那天吃完饭,刘山带我去购物。他说是下个月要回阳春,给父母带点东西。我见他给父母买的都是好贵的衣物,一刷卡就好几千块。我说,实用就好,不一定要买很贵的。他说:“只是贪图省事,牌子货更有质量保证。我很少回去,父母就我一个儿子,多花点钱在他们身上,也算是尽一点孝道。”
路经一个衣橱,我见一条裙子非常漂亮,柔软的质地,时尚的浅蓝,那款式,挺合适高级写字楼白领的……一看价格,却要八百来块呢,我舍不得,但刘山坚持要我试试。穿上裙子,面对镜子,我有一种艳丽得要眩晕的感觉。服务员也趁机赞不绝口,刘山硬是抢着刷卡买下。
6.迷蒙的爱情
我把我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两个店里,但很少见到张总,似乎这两个店不是他的。每次都是刘山来检查账面。刘山常提醒我说,要注意休息,别熬坏了身子。这样的话让我觉得特别温暖。刘山每次都不会久留,他很忙,张总有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入冬,天气渐冷,我织了一条围巾送给刘山。他呵呵地笑,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小茹,太感谢你了。
我说刘山,下个星期四我生日,你能不能找个时间跟我一起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中没有底,脸上热热的辣辣的。他却显得很从容,微笑地说,好,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生日那天,朋友帮我在酒店订了房。直到九点多,刘山还没有过来,我给他电话,一直关机。快到十点,我接到刘山托人带给我的礼物,竟然是一台笔记本电脑。他怎么没来?我脑子一阵疑惑。
朋友一个个地散去,我终于接到刘山的电话,他说:“对不起,不能去参加你的晚会,小茹,你能不能过来一趟,我想见你。”我说好的,刘山,你在哪里?
刘山说他在医院。我大吃一惊,连忙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到刘山的病房,他受伤了,手臂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痕,缝了线,上了药,扎了绑带,看不到伤口有多深。
我问他,痛吗?他微笑地摇头说,没事。事情是晚上,有几个弟兄给别人欺负了,叫他去摆平。结果,在打架中,他受伤了。他是九点多钟才进医院的,为了让我过一个开心的生日晚会,他一直关掉电话,也没有给电话我。
我问他报警了没有。他笑:“傻,你以为什么事情报警都有用吗?你太单纯了。”末了又说,“张总已经把事情搞定了,伤我的那个小子现在也躺在另一家医院。张总刚才过来了,让他们赔偿我两万块的医疗费,要不剥了他们的皮。”
我说刘山,不就是为了求财吗?你犯不着和人家来硬的。他说:“小茹,你还单纯,知道的事情不多,以后你会明白的。”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小茹,把你的手给我。”
我把手伸过去,刘山握住,这是他第一次握我的手。他摩挲着我的掌心,说,等我有空,我带你去九寨沟玩……
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7.残酷的现实
开春,天气渐渐转暖,生意一直做得很红火。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刘山了,我给他电话,却一直关机。我给电话张总,他说,刘山要到外面忙一段时间。
我觉得奇怪,再忙,他也会给我电话呀,怎么一点声息都没有?隐隐的,我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一天,张总给我电话,小茹,你过来一下。还是那个偏僻的茶庄,我见到张总,看上去,他一脸的疲惫。话题没有什么前奏,他问,你是不是对刘山产生了感情?我羞涩得红了脸。
“刘山他这段时间还不能跟你见面,他出了点事,要到外面避一避,还有,这两个店,你就不要碰了,你暂时离开这里,你有做生意的天赋,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合作。”张总说。
一切太突然了,我惊异地问张总:“刘山出事了?出了什么事?还有我们的店,出了什么问题?”
“不要问了,小茹,是我们公司的运作出了点问题,你明天到店里交待一下账目,后天就走,这段时间你不要留在这里了。”张总的声音很低沉,
张总要中止和我合作,这个我倒不在乎,但刘山出事了!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我还想问问张总,但他已转身离开了。
我没有按照张总的意思立刻回新会,还留在广州,因为我想知道刘山的事,但我呆在广州一个月,也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得到刘山的消息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他在电话里说:“小茹,这两个月不给你电话,是不想把你扯进一些麻烦里……这些日子,我逃到加拿大,是张总安排的。他以为,我走了,能为他背负一切的责任,他可以把所有的罪孽都推卸到我的身上,但不能,警方已经掌握了他太多的证据。昨天,他被警方逮捕了,审讯后,他给了我电话,希望我能回来。”
刘山告诉了我一切:“这几年,张总为了垄断化妆品市场,组织了不少人手,通过暴力和恐吓,控制了很多代理商和经销商,你所管理的那两家店,就是他通过非法途径得来的,上次你生日那个晚上,我受了伤,就是因为和其他经销商发生摩擦……小茹,我到加拿大时,让张总中止了和你合作,我是怕会把你扯进去。你那么善良,我不愿伤害了无辜的你。张总做了很多坏事,但对你这位老乡,他还是比较关心的,他一直想让你赚大钱。看在这点乡里之情的份上,你不要恨他吧。我虽然是从犯,但估计也要判个三四年。咱们相遇是一个美丽的错误,但我已经很满足了。忘了我,小茹,开始你新的人生……”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跟我合作的张总竟是一个黑社会老大。
刘山挂了电话,我的心情糟透了,我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来看待这件事。当初我的店被人闹事,被人敲诈保护费,我恨死了天下所有作恶的人。但我想不到,给我恩惠的张总竟然就是黑社会的头子,给我爱情的竟是黑社会老大的帮凶——这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我能恨他们吗?我恨得起他们吗?张总和刘山给我展示最热心最重情义的一面,却掩饰了他们肮脏的那一面。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摆脱不了这件事给我带来的阴影。我整天呆在家里。两个月后,我从报纸上看到新闻,张总被判了二十年,刘山被判了五年。
这段日子,我在新会开了一个店,做的是服装生意,我担心做化妆品会勾起我那段黑色的回忆。这段日子天气比较冷,昨天,我给刘山的父母寄了套衣服,只是对于刘山,我一直不知道,是不是该把他忘了。
责 编:宋世安
题 图:余和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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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专毕业后,我捧着一大沓求职简历,终于在广州一家化妆品销售公司安顿下来。虽然我缺乏营销经验,但我跑业务非常努力,半年下来,也总算在公司站稳了脚。
那天,公司宴请了一些大客户吃饭。卢经理对我说,今晚请了一个大老总,姓张的,你叫他张总,可别怠慢了人家。
张总很迟没来,晚餐迟迟还没有开始。卢经理给张总打电话,张总说堵车。又过了半个小时,终于见到张总了,他四十来岁,长得很结实,一米七多一点的个头,方脸,脖子上挂着一条金灿灿的项链,眼睛细小,却给人很威严的形象。他的身边还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卢经理叫他刘山。
“小茹,快给张总和山哥倒酒。”卢经理及时提醒,怕我怠慢了这位高贵的客户。我拿起酒瓶,张总却说饭后还有事情,今晚不喝酒了。他叫过服务员拿瓶苹果醋,自个儿满满地斟了一大杯。卢经理有点不好意思,他端起酒杯:“张总,你有事,那请随便,我这杯是敬你的。”说完,他独个儿喝了一杯。
饭间,上了一道辣椒包鱼松。张总说:“我最爱吃这个了,我们新会那边,大家都喜欢吃这个呢。”“原来张总是新会的呢。”卢经理说:“张总,我们这位小茹也是新会的,是你的乡里呢。”
张总立刻放下手中的杯子,鹰般锐利的眼光打量了我一下:“你是新会哪里的?”我说是三江的。张总说巧了,我也是三江的呢。张总很高兴,用家乡话和我对话,还从卢经理的手中拿过酒瓶,亲自倒了两杯酒,把一杯递给我,说:“我要和小茹喝一杯。”他把酒一饮而尽,看着我手中的杯子:“你随意吧,小茹你别难为自己。”卢经理有点酸酸地说:“小茹,张总很给面子你这个老乡啊。”
张总说他这几年很少回三江,在外面,也不容易见到三江人,他和我谈起三江的一些风土人情,还和我谈起他在三江的一些旧事。饭后,张总对他的司机说:“阿山,你送我这位老乡妹子回去。”
刘山熟练地打着方向盘,给人很稳重很踏实的感觉。我不由多看他几眼,觉得他还蛮聪明帅气的。
之后,心里竟然有想给刘山打电话的欲望,但几次按了电话号码,我又放弃了。
2.合伙创业,一声叹息
欧雯是我的拍档,她想开间化妆品零售店,她对销售市场有一定的了解,但由于资金不足,她叫上了我。
于是我们同时辞职了。两人共筹了十多万,跑遍了整个广州,在很偏僻的地方租了个很窄的铺面。欧雯做事比我老练,她负责从外面进货,我负责销售。我们的顾客主要是面对那些外来工女孩,消费不是很高,也吸引了不少周围社区的消费者,生意做得越来越兴旺。
一天晚上十点多,欧雯要照顾家里的小孩,提早回去。店里来了一个顾客,她指着某个牌子的面膜问我价格,我说二十五块一盒,她一再压价,说我这里卖得贵,还说我这个牌子网上才卖十来块。事后,我拿出进货记录本,进货价是十六块。
我忍不住上网查找这种面膜的经销商。一个电话打过去,说要进货,那个经销商说,最低十块钱可以给我。再查另外两个牌子的产品,进货价都比我们的低好几块。原来欧雯进货拿回的账单,做了手脚。
为了这事,我跟欧雯坦诚地说了,但欧雯没有半点的愧疚,还说她本来就不是很想跟我合伙,考虑当时自己的资本不够,想找个人来分担经营风险,才选了我,但现在,她想把自己的妹妹拉进来,如果我愿意退出,她可以把我合股的资金退我,再多补给我两万块。
五个月的合股生意,留给我的,是一声叹息。
3.遭遇敲诈
我四处奔波,向亲戚借钱,最后,终于开了间自己的小店。开张第三天,欧雯给我打电话,她劈头一句就责问我:“小茹,是不是你找人来搞我的生意?”我一头雾水。她说她的铺面给人搞了。我说欧雯,你认为我是那种会叫人搞你店面的人吗?那边,欧雯不出声,接着听到了她的抽泣。她说前几天有人过来,跟她妹妹说要不要加入化妆品销售协会,每个月要交两百块的会费,考虑每年要两千多的会费,她妹妹表示不参加了。今天就有人过来,在她的店面搞事,砸了一地的玻璃。
我问欧雯,报警了没有。她说报了,警察已经过来做了笔录,但大概起不了什么作用。想到自己的店面,我也有点担忧。
一天一大早,店面来了两个客人,像对夫妻,男的手里拿着一盒洁面乳,说他太太用了我销售的产品,皮肤出现过敏,向我索赔。我看那个女的,脸是有些红,却没有红疹。
我说产品上有说明的,如果出现有过敏现象,应立刻停止使用这种产品,停止使用就会没事的,症状很快会消失。而且任何一种美容产品都是无法保证任何人使用都不会产生过敏……但无论我如何解释,那女的就是很粗俗地骂人,那男的也很凶,他要我赔偿他们两千块。我直截了当地说你这是勒索,我要报警。那男的把我的电话抢过去,用力摔到地上。事情引来很多人围观,估计那个男的有点心虚,怕有人报警,他拉过女人的手说:“我们走,她不赔钱,我下次还来闹,闹到给钱为止。”很明显,他们是故意闹事,但周围没有人挺身出来帮我,我觉得十分委屈,眼泪直打转。
第二天,又有人拿着同类的产品过来要退货,说我卖的产品不好用。我怕又闹出其他事,慌忙给他退了,还一个劲儿道歉。第三天,还是有人过来,同样说我的产品有问题,硬是在店里闹事。虽然没有第一次那么恶劣,但我对我的经营和所销售的产品开始失去信心了。我决定把这个品牌的产品退了。
我找到那个批发商,那个批发商直摇头,说:“妹子,我可以给你退了这批产品,但说句良心话,不是我们产品的问题。”他告诉我,有人曾经强行要他代销一个山寨厂的美容产品,他不干。那人就跟他说,你信不信你的产品很快就出问题?结果,这段日子就有人给他退货了,说他经销的品牌不行。老板说,有人要吃掉我,我看他有多大的能耐。
4.强收会费,刘山解围
退了那批货,才安稳了两个星期,问题又来了。那天来了两个男人,一高一矮,穿得流里流气,说是化妆品经销协会的,让我入会,每月两百块的会费,并说了很多加入协会的好处,还说在这块地头上,没有他们搞不定的事,只要我加入他们的协会,我就可以平安经营。意思是最明确不过了,他们能保我平安,也肯定能让我遭殃,这协会和黑社会有什么区别?
这和欧雯上次的遭遇如出一辙,我也是遇上收保护费的人了,我必须镇定应对。
我说每个月两百块,这收费也太高了吧,我手头上也没有多少钱。他们说,那你就先交半年的会费吧,半年就一千二。
我知道支撑一个店面不容易,得罪了他们,我就没有生意做了。我说我现在的现金一共还不够一千二,我总要留点零钱做生意的。其中一个矮个子有点不耐烦了,他说那你先交一个季度的吧,就交六百块,过几天我们再来取。
店面的现金都是十块二十块的零钱,我把一沓零钞交给那个矮个子,他在一旁清点。
正在这时候,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走进来,竟然是刘山。我跟他打招呼,刘山并不答话,扫了两个男子一眼,问我,怎么回事?小茹。
我说他们是化妆品经销协会的,过来收会费。
刘山说,你们有能耐啊,敢到我妹妹这里收保护费,你们收错地方了吧?那个矮个子说,在这块地皮上,我还没有做过错事。
刘山说,不把钱放下你就知道做错事了。刘山的眼光冷得像一把刀。没想到那个矮个子把钱朝刘山脸上一甩,凶狠地说,就这点零钱,老子还不在乎呢,你不交就不交,他妈的走着瞧。票子就撒了满地。
刘山“嗖”地上前一步,抓住矮个子的衣领,狠劲地一把拉过来,左手指头指着他的脑门,从牙缝中拼出一句:“你乖乖地给我一张一张捡起来。”
矮个子被刘山的威严镇住了,他那凶狠的目光很快暗淡了下来,嘴角颤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想躲开刘山有力的大手,却显然力不从心。高个子见情况不妙,突然冲了上来,冲着刘山就是一拳,怎料刘山抓住矮子的手不放,腾空飞起一脚,那家伙的拳头还没落到刘山的肩膀,就一声惨叫,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你把这些钱收起来不?”刘山重复了一句。
“你不松手,我咋帮你捡?”矮个子刚才嚣张的气焰消尽,声音都蔫了。
刘山松手,他只有乖乖地把地上的零钞一张一张地捡起来。
我把刘山拉到一边,悄悄地说,算了,这种人得罪不起,我还要做生意呢。刘山厉声说,他们还过来搞事,我剥掉他们的皮。刘山冲着他们说,我叫刘山,跟张耀辉干活的,要找我的话,回去告诉你们老大赵胖子好了,他一个电话,就能找到我的,如果你们还想在这地盘上吃饭,最好不要再来这里找事。
估计是刘山知道了他们的底细,两人捡好钱,灰溜溜地走了。望着他们的背影,刘山对我说:“你有事怎么不给我电话?”接着又说,“我找你,公司说你辞职了,给你电话你又换了号码。”我说我的手机给人闹事砸了,换了新的,干脆连号码也换了。
后来,刘山说了来意,张总手头上有两个比较大的店,也是经营化妆品的,让我过去合作。说是包赚不赔的生意,资金和铺租水电税费这些,张总搞定,我负责搞好营销,还有店面所聘请人员的工资,利润分成方面,一人一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我虽不知张总的底细,但冲着上次卢经理对他的那份恭谨,生意上如果能和他沾点关系,肯定能赚钱的。
5.张总给我的恩赐
其实张总的那两个店还在营业中。见到刘山,几个营业员都很恭敬。
刘山说,这两个店原是有人管的,但那人在账目上做了手脚,隐瞒了张总一些数目,给张总踹出去了。这段时间张总一直考虑人选,想到你是做化妆品经销的,就让我找你。
在刘山的安排下,张总约我在一家很偏僻的茶馆见面。他说,小茹,跟你说,我这两个店,每个月的盈利都不下七万块,最高的记录是每月能赚到十多万。你要好好干,只要你努力,每月净赚两万绝对是不成问题的。
我认真看过张总拟的合同,果然是包赚不赔的生意,于是开心地签了自己的名字。张总说,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这么优厚的条件和我合作吗?我只想给你一个机会。说实在的,这两个店只是我生意中极小的一部分,就是亏了,对我的生意没有丝毫影响。但我给你一个赚钱的机会,也是给你一个锻炼的机会,如果你干得好,以后我们还有很多合作机会,你现在赚的是小钱,你以后要学会赚大钱。
张总这番话很有分量。我知道,我的命运发生了重大的转变,我遇到贵人了。
我有机会接近刘山了。我们常常一起去吃饭,去迪吧。那天吃完饭,刘山带我去购物。他说是下个月要回阳春,给父母带点东西。我见他给父母买的都是好贵的衣物,一刷卡就好几千块。我说,实用就好,不一定要买很贵的。他说:“只是贪图省事,牌子货更有质量保证。我很少回去,父母就我一个儿子,多花点钱在他们身上,也算是尽一点孝道。”
路经一个衣橱,我见一条裙子非常漂亮,柔软的质地,时尚的浅蓝,那款式,挺合适高级写字楼白领的……一看价格,却要八百来块呢,我舍不得,但刘山坚持要我试试。穿上裙子,面对镜子,我有一种艳丽得要眩晕的感觉。服务员也趁机赞不绝口,刘山硬是抢着刷卡买下。
6.迷蒙的爱情
我把我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两个店里,但很少见到张总,似乎这两个店不是他的。每次都是刘山来检查账面。刘山常提醒我说,要注意休息,别熬坏了身子。这样的话让我觉得特别温暖。刘山每次都不会久留,他很忙,张总有很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入冬,天气渐冷,我织了一条围巾送给刘山。他呵呵地笑,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小茹,太感谢你了。
我说刘山,下个星期四我生日,你能不能找个时间跟我一起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心中没有底,脸上热热的辣辣的。他却显得很从容,微笑地说,好,我要送你一件礼物。
生日那天,朋友帮我在酒店订了房。直到九点多,刘山还没有过来,我给他电话,一直关机。快到十点,我接到刘山托人带给我的礼物,竟然是一台笔记本电脑。他怎么没来?我脑子一阵疑惑。
朋友一个个地散去,我终于接到刘山的电话,他说:“对不起,不能去参加你的晚会,小茹,你能不能过来一趟,我想见你。”我说好的,刘山,你在哪里?
刘山说他在医院。我大吃一惊,连忙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到刘山的病房,他受伤了,手臂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痕,缝了线,上了药,扎了绑带,看不到伤口有多深。
我问他,痛吗?他微笑地摇头说,没事。事情是晚上,有几个弟兄给别人欺负了,叫他去摆平。结果,在打架中,他受伤了。他是九点多钟才进医院的,为了让我过一个开心的生日晚会,他一直关掉电话,也没有给电话我。
我问他报警了没有。他笑:“傻,你以为什么事情报警都有用吗?你太单纯了。”末了又说,“张总已经把事情搞定了,伤我的那个小子现在也躺在另一家医院。张总刚才过来了,让他们赔偿我两万块的医疗费,要不剥了他们的皮。”
我说刘山,不就是为了求财吗?你犯不着和人家来硬的。他说:“小茹,你还单纯,知道的事情不多,以后你会明白的。”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小茹,把你的手给我。”
我把手伸过去,刘山握住,这是他第一次握我的手。他摩挲着我的掌心,说,等我有空,我带你去九寨沟玩……
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7.残酷的现实
开春,天气渐渐转暖,生意一直做得很红火。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刘山了,我给他电话,却一直关机。我给电话张总,他说,刘山要到外面忙一段时间。
我觉得奇怪,再忙,他也会给我电话呀,怎么一点声息都没有?隐隐的,我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一天,张总给我电话,小茹,你过来一下。还是那个偏僻的茶庄,我见到张总,看上去,他一脸的疲惫。话题没有什么前奏,他问,你是不是对刘山产生了感情?我羞涩得红了脸。
“刘山他这段时间还不能跟你见面,他出了点事,要到外面避一避,还有,这两个店,你就不要碰了,你暂时离开这里,你有做生意的天赋,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合作。”张总说。
一切太突然了,我惊异地问张总:“刘山出事了?出了什么事?还有我们的店,出了什么问题?”
“不要问了,小茹,是我们公司的运作出了点问题,你明天到店里交待一下账目,后天就走,这段时间你不要留在这里了。”张总的声音很低沉,
张总要中止和我合作,这个我倒不在乎,但刘山出事了!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我还想问问张总,但他已转身离开了。
我没有按照张总的意思立刻回新会,还留在广州,因为我想知道刘山的事,但我呆在广州一个月,也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得到刘山的消息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他在电话里说:“小茹,这两个月不给你电话,是不想把你扯进一些麻烦里……这些日子,我逃到加拿大,是张总安排的。他以为,我走了,能为他背负一切的责任,他可以把所有的罪孽都推卸到我的身上,但不能,警方已经掌握了他太多的证据。昨天,他被警方逮捕了,审讯后,他给了我电话,希望我能回来。”
刘山告诉了我一切:“这几年,张总为了垄断化妆品市场,组织了不少人手,通过暴力和恐吓,控制了很多代理商和经销商,你所管理的那两家店,就是他通过非法途径得来的,上次你生日那个晚上,我受了伤,就是因为和其他经销商发生摩擦……小茹,我到加拿大时,让张总中止了和你合作,我是怕会把你扯进去。你那么善良,我不愿伤害了无辜的你。张总做了很多坏事,但对你这位老乡,他还是比较关心的,他一直想让你赚大钱。看在这点乡里之情的份上,你不要恨他吧。我虽然是从犯,但估计也要判个三四年。咱们相遇是一个美丽的错误,但我已经很满足了。忘了我,小茹,开始你新的人生……”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跟我合作的张总竟是一个黑社会老大。
刘山挂了电话,我的心情糟透了,我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来看待这件事。当初我的店被人闹事,被人敲诈保护费,我恨死了天下所有作恶的人。但我想不到,给我恩惠的张总竟然就是黑社会的头子,给我爱情的竟是黑社会老大的帮凶——这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我能恨他们吗?我恨得起他们吗?张总和刘山给我展示最热心最重情义的一面,却掩饰了他们肮脏的那一面。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摆脱不了这件事给我带来的阴影。我整天呆在家里。两个月后,我从报纸上看到新闻,张总被判了二十年,刘山被判了五年。
这段日子,我在新会开了一个店,做的是服装生意,我担心做化妆品会勾起我那段黑色的回忆。这段日子天气比较冷,昨天,我给刘山的父母寄了套衣服,只是对于刘山,我一直不知道,是不是该把他忘了。
责 编:宋世安
题 图:余和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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