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黄昏(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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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日记
  她很慢,从街头
  到街尾,她让三阵风
  超过了她。现在,第四阵风
  也已经追上她了
  像是毫无察觉
  她仍然
  很慢,很慢,很慢
  但又不是静止
  她的裙子,在动
  如春夜的烛火
  我该如何和她告别
  除了弹落掉
  这截灰白、慈祥的
  烟灰
  灰 心
  他有一颗灰色的心。
  是夜风,用月光白和树影黑
  调出来的灰。多么轻,
  他感到自己像
  一只空水桶在重重地碰着井壁:
  没有一滴水
  洒落;只有几声沉闷的声响
  先于他抵达无垠的井外,
  不知所踪。——几颗星星,
  还是那几颗星星,
  让那座山看起来还在
  不断长高。
  夏日黄昏
  四十朵白花
  三十五朵蓝花
  我再数一遍发现
  还有一朵黄花
  它分外孤单
  有些沮丧
  它终于无处藏身,索性
  挺身而出——
  它让花圃里花朵的数量
  不增加,反而
  减少到一
  大白鹅
  池塘太小,大白鹅便大得有些夸张。
  仿佛一座在缓缓移动的雪山,阵阵清凉
  向四周袭来。而四周,是空的——
  那是早醒之后的空。或者说,
  是一个人打开一扇门,猛然发现
  他并不认识房里的任何东西。
  但那只大白鹅还在游动,匀速地游动。
  直到与一片白云的倒影重合。
  没有人愿意去分辨这两种白有什么区别。
  没有灵魂出窍。只有一只大白鹅
  用漫长的脖子在空寂中勾画出一小片空寂。
  ——我伸过手去,无非是制造一场雪崩。
  春 蛇
  春蛇出洞,并不迟疑,
  它要忽地一下分开过盛的草木。
  它有一身穿得太久的
  青衣服,它想脱下来,扔掉。
  风吹着。阳光如铃铛
  甩来甩去。
  春蛇躺在一块石上,像这块石
  裂开了一条缝。
  该如何回去?
  春蛇没有小心翼翼的脚。
  春蛇爬到一棵树上,倒挂下来,仿佛
  节外生枝。恍惚
  它脱下了青衣服——
  冰凉的身子,更深的草木。
  迷路的人自言自语:
  “我来寻找一条蛇,却只找到一溜烟。”
  黑屋子
  死亡是最大的黑屋子。
  但也过于奢侈。
  没有想法的人是最小的黑屋子,
  暖和,不太牢固。
  晚上的太阳是最远的黑屋子。
  ——那颗星星是挂在门上的风铃吗?
  衣服上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不知掉到哪里去了的纽扣
  是最神秘的黑屋子。
  你叹一口气,为这间黑屋子
  再加一把锁。
  ……雨声渐渐小了。
  你拉開窗帘,看到树梢上一间
  倒塌的黑屋子:光,
  倾巢而出——
  太阳照在青苔上
  树其实只有叶子是绿的
  当它掉光叶子,阳光便落在
  更绿的青苔上
  青苔是石头的外衣
  石头不是怕冷才穿着它
  是脱不掉。不像这条蛇,时候到了
  就可以一身光溜溜地
  去了别的地方
  太阳照在青苔上
  风吹着蛇的旧衣服
  已经是秋末了
  水是白色的
  水是白色的
  往下跳的水是白色的
  砸在石头上的水是白色的
  从石头上跳起来
  又砸下的
  水,是白色的
  仿佛森森白骨
  被时间煮沸了
  仿佛万千幽魂
  一齐向我白眼
  仿佛我就是
  那一片该诅咒的无尽空白
  湿 鸟
  躲雨时看见一只鸟,它仍在飞
  越飞越远,却又像是离我
  更近了。是的,它并没有消失
  而是变成了一个无形的拳头
  在捶打着我。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要飞
  就像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雨,又黑又重的雨,能轻易被预报
  却又总是让人猝不及防的雨,此刻
  加大了密度。天空之手再次按了下来
  ——是的,湿鸟已经消失不见
  我却准确无误地出现在这里——某个
  空荡的屋檐下,仿佛我们互为替身
  仿佛这道闪电也是为我们准备的
  而我们在接力,完成一个沉闷的游戏
  黑树叶
  灰烬。然而风
  并不把它们吹散
  难道这还不是谜底
  一只更黑的蚂蚁,停在上面
  触角僵硬
  旁边,沉默的挖掘机
  又挖出新土;那个深坑,还在
  加深。直到夜色将它
  填满、隐藏,再移到
  辽阔星空下——几片黑树叶
  终于发出了秋虫的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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