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绝句英译的“韵式移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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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诗歌的韵式是表现诗歌美学功能和表情功能不可或缺的因素。把汉语绝句翻译成英文诗时,应努力把原作的韵式移植到译作中去,实现“韵式移植”。同时,还应采取一些有效的补偿手段,以再现原作的音美。
  [关键词]绝句英译;韵式移植;音美再现
  [中图分类号]H159[文献标志码]A
  
  绝句,又叫“绝诗”,或称“截句”、“断句”,每首四句,通常有五绝、七绝,偶有六绝。绝句具有汉语律诗的格律特征,可作为汉语格律诗的代表。格律是诗歌音乐性及某种审美情趣的体现,是诗之所以为诗的要素。黄杲昕[1](P137)曾用有趣的比喻来说明诗的格律与内容之间的关系:“如把内容喻为人物,它(格律)就是衣着或戏装;如把内容喻为血肉之躯,那么,格律就是这躯体中的骨架。”因此,翻译格律诗时,译者要受到内容和形式的双重束缚:既要使译文忠实于原作的内容,同时也要忠实于原作的格律形式。
  王力[2]说:“(汉语)诗词的格律主要就是声律,而所谓声律只有两件事:第一是韵,第二是平仄。”可见,韵在汉语诗词格律中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李白的豪放、杜甫的悲壮、王维的禅意、白居易的通俗,都离不开韵,有韵才有诗味、诗境、诗趣。”[3]那么,把汉语的绝句翻译成英诗时,如何把原作的韵式移植到译作中去,实现“韵式移植”,把原诗的“诗味、诗境、诗趣”呈现给译诗的读者就显得十分重要。
  
  一、译诗用韵的不忠实
  
  当前,有影响的诗歌翻译家多坚持以诗译诗,在诗歌的“形式移植”上下了不少工夫。不少学者撰文讨论“形式移植”的问题,他们普遍认为“诗歌形式承载的意义是诗歌内容的重要补充,是表现诗歌的美学功能和表情功能不可或缺的因素。因此研究诗歌文本的形式意义,是理解和欣赏诗歌翻译不可缺少的环节”[4]。这里所说的“形式移植”,当然也包括“韵式移植”。北京大学教授、诗歌翻译家许渊冲[5](P21)将王维的《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翻译为:
  Sitting among bamboos alone,
  I play my lute and croon carefree.
  In the deep woods where I’m unknown,
  Only the bright moon peeps at me.
  五言绝句的押韵规律是以单交为正则。所谓单交,就是偶行押韵,奇行不押韵,用韵脚的标记符号来表示就是abcb。在王维的《竹里馆》这首诗里,偶行押韵(啸xiao与照zhao押韵 )是汉语五言绝句用韵的常规要求。但是,这首绝句的奇行也是押韵的(里li与知zhi押韵)。所以,在用韵方面,《竹里馆》既有一般五言绝句的通性,也有自己的个性,它的韵脚就成了双交(abab)。许的译诗韵脚用的也是双交,即偶行押韵(carefree与me押韵)的同时,奇行也押韵(alone与unknown押韵),这就十分真实地反映了原诗的用韵特征。可是,许渊冲[5](P23)在翻译王维的《送别》“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扉。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中,存在另外一种情形:
  Watching you leave the hill,compeer,
  Till dusk,I close my wicket door.
  When grass turns green in spring next year,
  Will you return with spring once more?
  《送别》这首五绝符合汉语五言绝句在押韵方面的基本要求,是单交(abcb)。可是,许先生在译诗时,仍然套用了双交的韵式(abab),译诗显然没有忠实地反映原作的押韵特征。如果借用一下黄杲昕先生的比喻,那就是许先生给演员换了戏装。
  笔者还发现了许渊冲[5](P84)在翻译张继的《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时也同样存在不能忠实于原诗用韵特点的情况:
  The moon goes down and crows caw in the frosty sky,
  Dinmlylit fishing boats’neath maples sadly lie.
  Beyond the Gusu walls The Temple of Cold Hill,
  Rings bells which reach my boat,breaking the midnight still.
  汉语七绝的押韵是以aaba的韵式为正则,张继的《枫桥夜泊》反映了这个押韵规律,但许先生的译文却用了随韵,即aabb 的韵式。这同样没有忠实地反映原诗的用韵特点。
  
  二、“韵式移植”的障碍
  
  许渊冲是文学翻译大师,在汉语诗歌对外译介方面的贡献尤为卓著,曾被《中国文化报》誉为“国内外将中文诗词翻译为英法韵文的惟一专家”[6]。他本人既有大量的翻译实践,又有丰富的翻译论著,难道就没有注意到“韵式移植”这个问题吗?当然不是,许先生自然有他的道理。笔者在他的《谈唐诗的英译》一文中找到了他的理论依据[7]:
  (译诗)押韵是要传达原诗的“音美”,并不要求和原诗 “音似”。“音似”有两种含义:一是原诗第一、二、四句押韵,译诗也是第一、二、四行押韵。我认为,这种“音似”并不必要。因为唐诗不是五言,就是七言,两句一韵,就是十个字或十四个字一韵。而译诗每行的音节往往是十二个,两行一韵,就要隔二十几个音节才有一韵,用韵的密度大大低于原诗,不能传达原诗的“音美”。
  原来,许先生在译诗时常变换原作的韵式,是为了忠实于原诗的“音美”, 保持“用韵的密度”,使译诗琅琅上口,而不得已牺牲掉了对于原诗韵式的忠实,只是他把对韵式的忠实叫做“音似”罢了。当然这种 “用韵密度”说是有道理的,从五言、七言绝句的用韵要求上也能看到这一点。五绝的押韵正则是abcb, “用韵密度”是每十个音节一韵;七绝的常规韵式是aaba, “用韵密度大约是九点三个音节一韵(计算方法:28音节/3个韵脚=9.3个音节一韵)。可见,汉语五言、七言绝句的“用韵密度”也是大致相当的,这也为许先生的“用韵密度”说提供了理论依据。这也就成了“韵式移植”的障碍。但是,许先生以此为据,只强调用韵的密度,而牺牲掉对原作韵式的忠实,甚至认为这种牺牲是微不足道的(因为他说“这种‘音似’不必要”)。是不是所有的有影响的诗歌翻译家都认可这种观点呢?
  黄杲昕先生在其专门论述英语诗汉译的著作中,提出了英语格律诗汉译的量化标准,河南大学王宝童教授认为黄先生“为评论译诗提供了一个科学完整而又方便操作的客观尺度”[8]。笔者认为格律诗的英译汉和汉译英有着相通之处,这个标准也可以用于汉语格律诗英译。黄先生把译诗分行情况、各行音步数、各行音节数、韵式分为4个层次,每个层次又分为同原作一致(第一档)、不完全一致(第二档)、完全不一致(第三档)3个档次。[1](P322)可见,黄先生是很重视译诗的韵式是否忠实于原作的。由此看来,黄先生和王教授并不认为 “这种‘音似’并不必要”;并且,按照黄先生评论译诗的标准,在韵式方面,许渊冲的译文只做到了“不完全一致”,只能是第二档。
  
  三、 “韵式移植”的可行性探讨
  
  那么,我们能否找到一种平衡的方法,既能实现许渊冲教授追求的“音美”,又能兼顾黄杲昕先生和王宝童教授所重视的用韵方面的忠实,实现“韵式移植”呢?
  要找到这个可行性的方法,首先,要解决“用韵的密度”问题。许渊冲追求“音美”,是为了使译文的“用韵密度”接近于原作的“用韵密度”,从而使译诗能够琅琅上口。他认为如果汉语的绝句是第一、二、四行押韵,译诗也用这种韵式的话,就不能达到原诗的用韵密度。他这样讲是把“音美”的实现手段仅仅寄托在了尾韵上。事实上,要达到“音美”,实现琅琅上口的效果,不见得一定要借助于尾韵这种方法。英语诗用韵的方式有很多,除了尾韵,还有头韵、腹韵、行内韵、近似韵等。一方面,我们可以使译文忠实于原作的韵式,同时在一些诗行内适当地用一些头韵、腹韵或者近似韵,从而增强译诗的音韵美。
  其次,在形式对等的层面上做到韵式的忠实也是可行的。五言绝句的常规韵式是abcb, 这是英语的四行诗节常用的韵式,如果这种韵式的四行诗节单数行是抑扬格四音步,双数行是抑扬格三音步,就成了民歌体诗节。七言绝句韵式的正则是aaba, 这种韵式的四行诗节在英语中不多见,它是英国文人菲茨杰拉德在16世纪译自波斯的一种诗体,现已为人们所熟悉。如今,这种诗节在我国一般被称为鲁拜诗节,黄杲昕称其为柔巴依诗体。那么,既然这两种韵式在英汉两种语言的诗体中都早已存在,从形式对等的角度来考虑,在双向互译时采用这些韵式是不存在接受障碍的。更何况,翻译本来就是文化交流的过程,即使译者在翻译时采用异化手法,引入一些新的文学形式,也正可以丰富译入语的文化。
  按照上述思路,笔者把许先生《枫桥夜泊》的译文稍作变动(为了便于查对音步和音节,修改后的译文划分了音步),改译为:
  The moon| goes down |and crows caw| in the fros|ty sky,
  ∧Dim|lylit fi|shing boats’| neath maples| sadly lie.
  Beyond| the Gu|su walls,| at the tran|quil midnight,
  The tolls| from the Cold| Hill Tem|ple to my |boat fly.
  为了忠实地反映原作的韵式(aaba),笔者套用了柔巴依诗节的押韵格式。许先生前两句的译文原封未动,只改动了其译文的后两句。这样的处理使得第三行不能同第一、二、四行押尾韵,如果仅从尾韵的使用来考虑“用韵的密度”和“音美”的效果当然比不上许先生原先的译文,但笔者在第三行用了tranquil一词使其同第四行的Hill跨行押韵,第三行的walls与第四行的tolls 跨行押贫韵,第三行的at与midnight 押贫韵,第四行的my 与fly 又押行内韵。通过这些补偿措施,修改后的译文在音韵效果上并不比原先的译文差。
  
  四、 “韵式移植”是实现“音美”的有效手段
  
  “如果译诗置原作的形式于不顾,那么译文即使对原作的内容反映得再充分,其缺憾也是极大的,因为格律可说是格律诗的一半,丧失了这样的一半,译诗很难说是成功的。”[1](P114)诗歌的韵式作为格律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如果在译诗中不能真实地反映出来,其缺憾也是不小的。
  汉语诗词英译时,对于“音美”的追求是绝对应该坚持的,但是对原作韵式的忠实,也就是“韵式移植”的追求也是必要的。“译诗,应该力求形神皆似”[9]。单就用韵来说,韵式是“形”,“音美”是“神”。在翻译过程中,这两个方面都是我们应该追求的,而不应该只强调一个方面,忽视另一方面。 实际上,“音美”和“韵式移植”并不矛盾,而是互补的,它们是诗歌音韵特征的两个侧面。只要我们在忠实于原作韵式的同时,采用适当的补偿手段,就可以化解“音美”与“韵式移植”的矛盾,在忠实于原诗韵式的同时,再现原作的“音美”。这时,“韵式移植”也就成了实现“音美”的有效手段。
  
  [参考文献]
  [1]黄杲昕.从柔巴依到坎特伯雷[M].武汉: 湖北教育出版社,1999.
  [2]王力.诗词格律十讲[M].北京:北京出版社,1962.
  [3]王宝童.关于英诗用韵的思考[J].外国语,2002, (2):59.
  [4]陈宏薇.移植形式妙手天成[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6(9):64.
  [5]许渊冲.唐诗一百五十首[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4.
  [6]许渊冲.中国古诗精品三百首[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7]许渊冲.“三美”和“三似”的幅度[J].外国语,1982:(4):21 .
  [8]王宝童.也谈诗歌翻译[J].中国翻译, 2005 (1):35.
  [9]江枫. 译诗,应该力求形神皆似[J].外国文学研究,198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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