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蜜(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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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本来要问你昨晚到哪里去了,那么晚才回来?结果口腔里却跑出来:你昨天是不是和小三在一起?


  他牵着女儿下楼梯。楼梯有点窄,还是不锈钢的,踏板不干时,就稍稍有点滑。当初对复式楼装修时就没考虑这么多。小时候,女儿在楼梯上滑倒过几次,长了记性,只要爸爸在家,一定要爸爸牵手下楼。现在女儿已经十五岁了,都上高一了,依然要他牵。每次牵的时候他就会想,如果女儿一辈子要他牵,他也愿意。
  他和辰辰都不做声,司空见惯。
  她冲到他前面,拦住了他,提高声音,关小年,那小三是谁?是你们公司的哪个小妖精?你告诉我,我成全你们!
  说完这句,她还觉得不过瘾,又加了一句,不成全你就不是人!
  他本想一早就告诉她,他昨晚接到公司老总的电话,要他陪陪从内蒙古来的客人。公司从来不要求他们在工作之余陪客人,自己的客人自己陪。但昨晚是个例外。老总肯定是有另外重要的事。于是,他就爽快地答应了。内蒙古来的客人善酒,对内地酒文化极有兴趣,他当然要倾全力作陪。喝完酒都十点多钟了,他们又去逛了夜市。夜市是新开张的,卖衣服日用品化妆品的,更多的是卖特色小吃。面对琳琅满目、香气扑鼻而又长相可爱的小吃,内蒙古客人又兴奋了起来。于是,两人各拎着一箱啤酒,一路吃吃喝喝,一直到醉。一醉就想着醒酒,周边的汗蒸房也如雨后春竹般,他们就逛进了一家汗蒸房,一边蒸着,一边聊着双边文化,还把公司的业务顺便也聊成了。
  早上起床,见她紧闭眼睛,以为睡得很熟,想着晚上回来再解释吧。结果还未出门,她就冲了出来,还当着女儿的面,肿眼泡腮,披头散发,身体散发着螨虫的尸体味儿,与母老虎和巫婆又有何异 ?想解释的东西一下子就像鳝鱼一样遛走了。他拨开了她。没怎么用力,她身子竟然朝一边歪去。她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肋,冷笑道,从来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怎么,学会打人了?
  辰辰站在门口,怨恨地望着他们。
  心针刺一般地痛。只有辰辰的眼睛才能让他有这种痛。黑白不能分辨,对错无处评说,憋屈已不足以说明他的心情。面对她情深意切的指责,他甚至有点惶恐,不知该怎么收场。他开始怀疑自己:难道真的有这方面的事?只是忘记了而已?
  她看到了他眼里的怯意,更加断定了他的出轨。他好久不再迷恋她的身体了?就是偶尔为之的床震,也是三两下草草而就,不再有那种天翻地覆地动山摇的感觉。身体像荒芜的田地,只任野草疯长。她的心一点点凉,然后再一点点热,最后身体里像洒了汽油一样燃烧了起来。她疯了一样,用双手抓挠了起来。
  见战争终于爆发,辰辰开门出去了。
  听到门砰地一声,没有辰辰的观战,他放松了一些。脸上感觉有刺痛感,用手一摸,竟然有血。眼前突然被红色包围,就像有人往他眼里塞了炮烛一样,轰地一声,硝烟弥漫,炸飞了一切,只剩下红色的血……他拽住了她的手,把她扔在沙发上,气极败坏地说道,秦琅儿,你如果疯了,老子就带你去看病!你如果没疯,就不要胡乱指责。你说老子有小三,就一定要拿出证据来。否则,就别怪老子不认账!真就揍了,你把老子怎么样?
  啊?!你……想造反么?她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朝他扔去。
  老子就造反了!他把抱枕又扔回去了。
  她站起身,又扔了柜子上的陶瓷存钱罐。罐子破了,零钱滚的满地都是。她歇斯底里地叫道:离婚!
  他也叫,离婚!不离婚不是人!
  她四處在翻找东西,然后上楼找。不知道找什么,如果找到了刀,自己会很危险的。他连忙提醒她,找身份证,是吧?在卧室的床头柜下格里。还有,别忘了把衣服穿好!
  话音未落,一个花盆砸在他的头上。眩晕起来,但他扶住了不锈钢的楼梯扶手,还好,那花盆是个塑料花盆,只是养了一朵多肉,还是辰辰从学校附近抱回来的。并没有流血,也没倒下。问题是他不想倒下,不想让这个臭婆娘看笑话。
  她下楼了,拿着包,脸上还擦了BB霜,头发也不凌乱了,恢复了一点往日的模样。这种情形她还会化妆 ?可见气定神闲。她还是有些优点的,比如她从不挑食,比如亲戚朋友都很喜欢她,比如她长得漂亮,比如……他开始犹豫,离婚是不是太突然了?毕竟还有辰辰。
  她看出了他的临阵脱逃。心里没鬼,怎么会想逃?难道自己的男人也要像外面传闻的男人一样,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她秦琅儿绝不容忍!宁愿高傲地发霉,也不低贱地凑合。我一个堂堂的国家一级心理咨询师,国家一级教师,一定要有自己的操守。对于这种男人一定不要放过。于是,她鄙弃地说,你就是一个始乱终弃、卑鄙无耻、猥琐下作的小人!
  看到她蔑视的眼神,他决绝地说,不用多说,离婚就是。
  他去拿包,包不见了,车钥匙不翼而飞。他开门,女儿站在门外,泪流满面,拿着他的包和车钥匙,望着他们,声泪俱下地说,我不让你们离婚!你们……你们就是两只大狗熊!
  说完,从包里拿走了身份证,把包和钥匙扔给了他,跑远了。关小年气极败坏而又焦急万分地喊,辰辰——辰辰,我送你!小心迟到了。
  辰辰影子也不见了。
  辰辰把身份证藏了起来,打死不拿出来,婚暂时离不成了,但两人从此不再说话。辰辰有次还把两个人拉在一块,把手叠在一起,也没让两人开口。秦琅儿第一次见他这么决绝,心也凉了半截,心想:既然这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随他去吧!他愿意怎样都奉陪到底。
  下班刚接了辰辰回家,闺蜜陈紫寒给她微信,喊她出去吃西餐,然后再逛逛。
  她对辰辰说,紫寒阿姨约我出去坐坐,不在家吃饭。你的饭在冰箱里,饿了,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了。
  辰辰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冲她摆手,说,噢,知道了。妈妈玩的开心,早点回来!
  她心一热,过去抱了一下女儿,说,乖乖,真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   不,我是妈妈的贴心暖胄甲。
  那可是二年级的味道噢,加油!
  母女俩笑了。
  她开着自家红色大众出小区大门时,看见关小年的黑色比亚迪进来了。比亚迪是他去年用公司发的奖金买的,十万不到,但车型漂亮、气派,不看车头,还以为是大奔呢。国营公司的中层骨干干部,四十不到,还算年轻,正是有为之年,公司那些年轻女孩不明摆着要投怀送抱么?凭他对自己不理不踩的态度,不说已经投怀送抱,至少是暗通款曲。这样一估摸,心头的气又拱了上来,脚猛踩油门,车轰地飙出了大门。
  紫寒已点了菲力牛排和黑椒牛排,喝着柠檬水等她。西餐厅里放着《毕业生》的主题曲《斯卡布罗集市》。这是她大学时就非常喜欢的歌典,不禁跟着哼唱。门口突响欢迎光临的声音,见秦琅儿进门,忙叫服务生上菜,然后笑着对她说,瞧瞧,大美女变成了大熊猫,是不是和关小年同学恩爱过度哇?
  哪里有?都要离婚的节奏好吧。
  怎么可能?他那么爱你。每次聚会,眼里心里都只有你。
  切……都有二十多天不近我身,哪里谈得上爱?
  她三言两语讲了和关小年的吵架经历。
  紫寒是中心医院的耳鼻喉科的医生,比她大两岁,结了四次婚,男女之事要比她懂得多。她们还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在老乡QQ群里相识,一次见面后竟然知道是在同一所中学读的高中。很多记忆相同,经历也类似,都是从石桥镇子里的高中考上的大学,大学毕业后就顺理成章地到城里工作。于是,两人因为有共同的话题而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这种友情持续了十八九年,比关小年认识的还早。紫寒娇娇柔柔一个小清新,小鼻子小脸,眼如秋水般安静稳沉。而她却是风风火火,热情爽朗,深眉大眼。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却又能互相吸引,互相解读彼此的心事。
  服务生已送上了牛排,牛排还在铁板里滋滋作响,香气扑鼻。紫寒边切着牛肉边说,我感觉这次是你不对。无理取闹还是要讲氛围的,当着辰辰的面,他就不会把你当女人看,而是把你当妈妈看了。不能在辰辰面前谈这些夫妻间才能说的话题了,这会在她的人格形成上造成负面影响,你一个大学老师,连这点都不懂么?
  从小就这样,女儿也应该习惯了。其实对这个,我也懂。可是,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唉,对于你来说,也是。能控制自己也就不是你了。多想想对方,可能会好点。关小年不近你身也不能说明他不爱你。男人四十上下也是一道坎。相对二三十岁的年纪,他们的身体会起一些变化。那方面的功能会减弱,主动进攻性也会跟着减弱。更何况面对的是看了十几年的面孔,需要新的刺激才能唤醒他,你也不要全怪他。这方面你也有责任。
  那就是说:换一张面孔会好起来?
  当然呐!新鲜感对每个人都适用。
  怪不得你都换了四个男人。这个牙科医院的杜院长怎么样?他还是白吃白喝不给一分钱?
  嗨,别提了。我正要和你商量,怎么把这个白吃院长请出家门?和他结婚这两年,我也看明白了,他是吃定我了!他一个牙医院长,一个月赚多少钱?吃住在我这儿,一分钱不出,还说房子也有他一半。
  竟有这种渣男?你们结婚前就没有财产公正?
  结婚时哪想过这问题?想着他财大气粗的一个院长,眼里哪会有我那套旧房子?没想到他这么赖皮。
  找人砍死他!这个垃圾。
  别说胡话了,我也不想为这种人惹上命案。
  紫寒把自己盘里切好的菲力牛排分了一些给她,她也把自己的黑椒牛排拨了一些给紫寒。这样分着吃,营养、口味都会均衡。两个人低头吃了一些,心里都像压着一块石头,气氛稍显沉闷。紫寒饭量小,吃了一会就放下了叉子,对她说,所以,不要轻言离婚。你们原配夫妻快二十年了,在当今社会里,很不容易的。
  看著紫寒稍显憔悴的小脸,紧致发光的皮肤不见了,发根已露银丝。一个学医的女人把自己整成了这样,还有谁都逃得过这些男男女女的煎熬?泪水差点冒出来,她忿恨地说,紫寒,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办法让他找到新鲜感。只是你的事……我们要好好合计合计。不能让这个老王八乌龟羔子得了便宜放哑调。
  能有什么办法?
  找个年轻点的女人勾引他。
  勾引他又能怎样?
  拿到证据呀。有了他出轨证据,离婚他就不敢提分房子的事了。我们还可以分他的财产。
  他鬼的很,好吧!我根本就不知道他的钱放哪儿了,我也没见过他的银行卡。
  你呀,就是太善良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你才善良呢,总碰到这么奇葩男。第一个算是年轻,不懂事要求过高离的。第二个却是性怪癖……第三个就凑合着过吧,结果却是隐藏很深的赌徒,攒下的钱都被他一卷而空。第四个竟然是这样的
  ……哎,都是逼出来的好吧。到了这岁数,不可能再有好男人留给我了。和他离了,就再也不找了。
  即使和他离,也不能好事他。至少要让别人都知道这个伪君子!总不能把这种事搞得人鬼皆知?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知道了又怎么样?你已经离了三次了,离四次又能怎样?又不是你的错!人无皮天下无敌。就这么干!拿到证据就找律师和他离婚。
  年轻女人又找哪个?搞不好成真了,也害了人家。
  我有个表妹,今年二十九岁,刚刚离婚,去勾引那个五十多岁的老色鬼绰绰有余。
  表妹人漂亮么?漂亮。和我长得差不多,只是人家瘦一点,穿衣服更好看。切……哪有这么夸自己的?不是夸……我可以给照片你看。她掏
  出手机,坐过去,把照片翻出来让紫寒看。紫寒说,表妹漂亮是漂亮,还是没有你有味道。呵呵,男人才不管味道,年轻漂亮就
  行。你以为男人都是傻瓜么?不是傻瓜也是个大倭瓜!两人都突然想起了《红楼梦》里的刘
  姥姥,大笑起来,笑得服务生也慌头张脑。
  两个人对紫寒的事达成共识,然后就出去夜游。近几年,她们对城里的每一条小巷子的来历有了兴趣,把城里的大街小巷都游遍了,拍了无数稀奇古怪的照片,还挑选一二放在朋友圈里,取名幽灵系列。两人合计着再过几年,经济条件好转,不为钱发愁了,就合资出一本书,记录这些夜游的历程。一想到还有这些理想和追求,自觉青春又回来了,在无人的时刻两个人还又唱又跳。   深夜分手各自回家的时候,紫寒问秦琅儿,亲,什么办法让关小年有新鲜刺激感?拿出来分享一下。
  秦琅儿歪着头故弄玄虚,暂且保密。
  紫寒说,可不能玩火噢!
  放心,我有备胎。
  第二天是礼拜六,她特意起了早床,化了妆,穿得花红柳绿的,高高兴兴去超市买了菜,路上打电话要表妹来吃饭。关小年见她出去了,就起床收拾屋子。辰辰刚上高中,不休礼拜六,只有礼拜天。爸爸提出要送她,她都不让。他知道,女儿想让他们俩单独呆一会,这样就有可能不再冷战了。
  糖醋排骨是关小年的拿手好菜,也是辰辰的最爱。她把排骨、姜、葱、蒜、糖等等作料都配好了,放在案板上。关小年见状,过去开始烧排骨。烧好了排骨,顺带着把其他的菜也炒了。有素炒香干、红焖野生鲫鱼、凉拌藕片、蒸鳝鱼桥等等。
  等表妹来了,已琳琅满目摆满了一桌子。辰辰回来吃完中午饭,见一家人有说有笑,似乎有和好的兆头,于是,兴高彩烈地上学了。秦琅儿对表妹说,走,我们上楼说话。
  表妹看了看关小年,说,那就辛苦姐夫了!
  关小年说,你们上去休息吧。
  关小年开始收拾桌子。
  一上楼,秦琅儿就进了大卧室,蹬掉拖鞋,躺在床上,拍了拍床,让表妹也躺着。
  表妹是她大姑的女儿,高中毕业后就在城里打工。找了个城里普通男人结婚后,一直嫌弃人家家穷人丑,几年磕磕碰碰后,就离了婚。离婚后,发誓要找个有钱人结婚,和秦琅儿一样:宁缺勿滥。
  表妹也躺了下来,左右看了看,赞叹
  道,瞧瞧,姐夫把屋子收拾的多干净啊!个小蹄子!就不说是我收拾的?你?姐姐,打小我就知道:你只会收
  拾自己,等屋子来收拾你吧。这也没错呀。女人嘛,收拾好了自
  己,其他的,自有人收拾。还是姐有福气!姐今天找你,是有事请你帮忙。于是,她把紫寒的事说了。表妹闭着
  眼睛说,姐,你不是坑我么?这么大年纪的男人,我还没想过去玩。
  又不玩真的。跟他眉来眼去,吃吃饭,看看电影啥的,就行了。等他表达了这方面的愿意,你用手机录下来,就大功告成了。这方面,你可是专家噢!
  你才是专家呢!你以为现在的男人都是傻子?不来真的,他们连口水都不会请你喝。
  姐相信你,你一定会有办法!趟这种浑水,我犯得着么?你跟姐帮这个忙,姐会记得你的好。
  还有,你把事办好了,我就把那条琥珀项链送给你。那,你现在就借给我吧!正好晚上有个聚会,带上也炫炫富。你呀,就知道炫富。还要趁年轻,多学点东西。
  她起身从首饰盒里取出那条项链,递给了表妹,心疼得牙痒痒。那条项链是在俄罗斯旅游时淘来的,链子是用深棕色玛瑙编成的。虽然玛瑙不值钱,但吊坠却是独一无二的浑然天成。半蜜腊半琥珀,造型宛若两条背靠背的小鱼。小鱼的头部就是琥珀,透明的像水晶,很是可爱。再加上她是双鱼座,当时毫不置疑地就扔下几千大洋。回来就被表妹看上了,左瞧瞧说好,右瞄瞄也说好,爱不释手。如果不是自己的最爱,她早就送给表妹了。现在,为了紫寒,咬咬牙,就舍出去了吧。
  表妹从床上起来,把项链戴在脖子上,在梳妆镜前兴高采烈地左顾右盼。表妹今天穿一套深灰色秋装,鞋也是黑色的网眼靴。整个穿着显得沉闷有余活泼不足,项链把她整个提亮了不少,一眼看上去华丽富贵,优美夺目,但细细一看,五官却显示出一种呆板和欲望,脸部有种叫人无法亲近愚鲁。表妹就是那种标准的蜡像美人,只能远观,不能近瞧。想到这,她心里开始咯噔咯噔响:把紫寒这么重要的事交给表妹,靠谱吗?她毕竟年轻,经事太少,会被事情的表面所迷惑的,如果再出什么幺蛾子的话,可就是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了。再说,自己提出这种应对措施,靠谱吗?毕竟自己只是旁观者。哎,管它呢!凭紫寒所描绘的,就已经知道杜院长是个吝啬之极的伪君子。紫寒的命这么苦,和第一个丈夫生的儿子早到美国读书去了,对她爱理不理的。后来的几次婚姻都没有孩子,她父母年纪也大了,一个老年痴呆,一个又是糖尿病。回去看他们,还满是怨气。还有一个哥哥,在农村种田,更是要指望这个当医生的妹子帮衬帮衬。当医生的工资虽然挺高,但她基
  本没有什么储蓄。一艘破船,船长厉害,也支撑不了多久。自己不帮她,她又有谁可以依靠?
  表妹欣赏了一会项链,拿起桌子上的化妆品往脸上扑腾补妆。
  她正想给表妹再叮嘱几句,表妹补完妆了,回过头对她灿烂一笑,说,姐,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杜院长的事,听你的电话指挥!
  嗯,还算有点良心。你开心去玩吧!
  表妹下楼了,听见关小年和她寒暄,问她要不要车送。她说可以呀,就看姐夫有没有空。关小年忙说,有空有空。
  两人关门,出门。她起身望向窗外,他们一前一后朝车库走去。
  她下楼检查了一下。见关小年把餐厅和厨房都收拾的干干净净,逐上楼,打开了电视,看看新闻。过了约半小时,关小年回来了。听见开门声,她赶紧关了电视,闭上了眼睛装睡。如果关小年这时候上楼来,与她取和,下面的事就不会发生,一切和原来一样。但静等了半个多小时,关小年没有上来的迹象,有可能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凝神一听,还有鼾声骤起。睡得这么香,足以见得没把自己放心上。自己的这番折腾,他又理解多少?值得么?他还在乎自己么?還有爱么?如果还有一丁丁爱,那他就不会这么没有感应,这么麻木。她掏出手机,给陶教授发了信息,让他五点钟来接她,她愿意和他共进晚餐。甚至,她还露骨地发了一个拥抱动画过去。
  五点多,一辆奥迪新款A 8停在楼下,一个高大俊猛的帅哥站在车旁。她依然花枝招展地下楼,然后夸张其事地穿鞋。她瞄到关小年还把头从沙发上昂起了一下。她暗笑。开门出去了,关门的时候稍稍用了点力,防盗门砰的一声响,门幢的灯全亮了。
  她婷婷袅袅地钻进了奥迪A8。
  陶教授是长江大学专门研究远古文化的知名学者,还有一条文化信息产业链,有专项资金。在一次楚文化开发与运用的会议中,她的论文《楚文化与楚人的性格形成》一文引起了陶教授的关注。认识她后,见她又是一个明目善睐而又沉稳慧颖的知性女性,便互加了微信。节假日,会发一两个好玩的祝福短信。也试探性地相邀过,问她有无时间。她都以玩笑的图像婉拒。再后来又有几个工作上的接触,陶教授对她呵护备至。昨天,她给陶教授发了一幅礼拜快乐的图片,陶教授马上就回了一个快乐的图片,然后就约她礼拜六下午喝茶。她知道陶教授有辆好车,还有一个帅气的司机,这该足以挑起关小年的新鲜刺激感了吧?天遂人愿,一切都朝着自己筹划的方向进展。一路上,她都想象着关小年望着奥迪 A8失落而气愤的表情,不禁面露笑容。   陶教授头部秃顶、身躯偏胖、中部崛起,但思维敏锐,为人雍容大度。他约秦琅儿喝茶的地点是在郊外的水上楚庄。这里离城有十多公里路程。据考证,这是远古时期楚王的揽月台,曾高达数百丈。楚王春花月圆之夜时,就会和心爱的妃子登高逐月,把酒言欢。现在这里已建成了别墅群,只是入住率很低,每个晚上,别墅里只有两三盏灯光,绿树成荫,孤灯野火,甚是吓人。旁边的湖泊被陶教授的一个企业家朋友承包过来,改成了休闲山庄,兼容喝茶、中西餐饮、桑拿保健,生意很是兴旺。每晚都是灯光璀璨,与别墅群宛若天壤之别。
  陶教授早包下了江中心的那条茶船,船上一应喝茶用品统统齐全。船不开动的时候就是一个八角亭子。亭子下方有红木茶几和板凳,四周都有可供遥控的帘子,不想被山水打扰的客人,可按下帘子,自成一个密封的空间。还有软沙发沿着亭子周围摆了一圈,供客人随时躺下休息。
  此时正是秋阳高照、赤橙黄绿的季节。陶教授穿一件白 T恤,外罩一件薄灰色夾克,下穿一件浅蓝色牛仔裤,一双灰色的耐克休闲鞋。见秦琅儿穿着浅绿色棉布长裙,外罩藕荷色薄纱长坎肩,脚蹬手工制作的大红色靴子,长长大红色的丝制耳坠与靴子遥相呼应,婷婷袅袅地上了茶船,他便吩咐砌茶的小妹烧水。小妹便开了电磁炉,水壶滋滋响。他站起身,伸出手,笑着说,绿兮衣兮,绿衣黄裳。汉有游女,不可求思。秦大美人,真是三生有幸!
  秦琅儿握住了他的手,笑道:陶教授把《诗经》里的《绿衣》和《汉广》混着来念,也是首创。怪不得能成为楚文化的领军人物!
  哪里哪里?只是心到意到,随口而已。
  教授这也算是出口成章吗?
  话音一落,才想起在来的路上就看到一个出口成脏的笑话,说的是同性恋的事,还很黄,不便讲出来,于是放声大笑起来。陶教授不知就里,见她开心,也跟着呵呵笑了几声。砌茶小妹笑着问要不要把船开到湖中心去?陶教授说,不用,就停在这里。晚上,我们就在这吃便餐。琅儿老师,这样安排可好?
  好的。我随便。教授也不必太过客气了!她坐下来,看着窗外枫红绿绕、鸟飞树瘦的景色,心旷神怡。见眼前的教授并不是那种对女性轻薄慢怠之人,不禁放松了全身,把手机掏了出来,拍四处的风景。
  砌茶小妹问喝红茶还是绿茶?她随口说道,还是红茶吧。陶教授说,巧了,我也喜欢喝红茶。怎么?教授也不喝绿茶?是不是也会失眠?偶尔会。没想到大教授也会失眠。这下,我有
  平衡感了。哈,船没有动,你应该一直都有平衡感。
  她喝了一口茶,说道:为什么我的眼里,就有一个光彩照人、叫人心理严重失衡的人物?
  得了,在你们年轻人眼里,我只不过就是叫兽——会叫的野兽罢了。我可没这么说……再说,我也不是年轻人了。在我的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么年轻,
  充满活力。哎,陶教授,有句话当讲不讲?讲吧。恕你无罪!我们这叫相互吹棒。现实太过烦杂。在这秋日的湖光水色
  当中,互相吹棒一下,又有何妨?在你的论文里有句话我记得很清楚:楚人天生性情豪迈,桀骜不驯,打破旧俗,勇于开拓。然则,这些秉性在现代生存环境里差不多损失殆尽。
  讲真,那篇论文细看还有不尽人意的地方,还请您指点指点。
  如果真要说不足之处,就是论据缺少说明力。我可以推荐几本书给你。另外,我还带了两本我的拙作,你可以拿去作些参考。以你的论文为依据,把它做好了,做深了,对长江流域文化的研究都会有不可匮缺的位置。或许,你还可以以此申请国家的专用研发基金。
  真的?当初写论文的时候我可没想这么多。
  这就是有心栽花花不红,无心插柳柳成荫。事在人为,只要你肯去做,总会有收获。
  陶教授从包里掏出两本书,递给了她。她翻看了一下,扉页上都签好了名,还留了言。
  陶教授说,里面的有些观点,还真与你论文里讲的不谋而合。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我可能不是英雄,狗熊倒有点相像。突然想起辰辰骂他们是狗熊的那句
  话,卟哧一声笑了。陶教授问,有什么事让秦小姐这么开心?因为小女曾比喻我们夫妻就是两只狗熊。看来,你家小公主喜欢熊。把自己的父母都当成了熊。算了,别讲狗熊的坏话了。我怕狗熊听见了,找我们来扯皮。呵呵,你说得对。人确实不能玷污动物。
  茶喝了几壶,两个人还意犹未尽。见满天霞光,湖水披纱,燕鸣鸟叫,她连忙还请教授给她拍了几张写真照。陶教授还请砌茶小妹给他们合照了一张。
  吃了简餐,陶教授还带她回到了城里,到自己的办公室去转了一下。
  陶教授的办公楼到学院的最深处,三层独立小楼,爬满长青藤。一层是会客室和展视厅;二层是资料室;三层才是他的办公室。巨大的办公桌,巨大的书柜,还有一些她从博物馆都没见到过的稀罕物件,用特制玻璃柜罩了起来。一块小石头的来历,让他讲解起来,都令人瞪目结舌,叫人赞叹历史的伟大。
  转完了办公楼,掏出手机一看,都十点多了。陶教授说,等会我送你回家。
  陶教授靠近她身子的时候,是去取她身后书柜上的一本书。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那本书。但有意无意的压迫感,使胸都快要膨胀了,喘气声放大了许多倍,氧气像被人无辜隔断。她像跳拉丁舞一样把身子转了几个 360度,眨眼间,她已站到了书柜的另外一边。
  陶教授拿到了那本书,沉默了一会,才说,看把你小气的。
  不……不,对不起!我还没准备。突然有点惭愧,脱口而出的道歉,多少有点滑稽可笑,什么叫没有准备?一对孤身男女,在夜深人静的单独空间里,一定就要有肌肤之亲?一个喝了别人茶的女人,就一定要把自己献出去?不,事情应该不仅仅是这样子的。看陶教授的样子,也不是情场老手。陶教授还和她聊了很多学业上的事,对自己的前程会有很大的帮助,很有可能将来还会有学业的联系。那么,有了身体上的接触,是不是更有利于事情的往前推动?如果不是关小年和自己的吵架,就不会有今天的喝茶,也不会有此情此景的尴尬事。真有事求他,也是公事公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一切按套路出牌。其实,今天是自己在利用他。既然是   以利用作为开端,那就应该有个好的结尾,不可伤人。
  出门朝外走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陶教授的沮丧和沉重。在一个转弯的幽暗处,她把手放在他的胳膊处,头靠近他的耳边,像动物一样闻他的体香——喃喃细语的前兆,也可以解释为学生对老师的一种关照。这又给了他新的希望,他势在必得地说,下礼拜我们再见面,一定不会让你再逃!
  这话她听起来很熟,已经有多少男人对她说过,她已记不太清,但又有多少人如愿以偿她却记得清楚。从结婚前谈过几个男朋友的经历来看,男人对于女人一旦过了动物般冲动信誓旦旦的期限,雄性荷尔蒙就会大打折扣,一旦开启打情骂俏的模式,危险期就已安然渡过,两家成为朋友也未尝不可。既然陶教授和普通男人没什么两样,那就一切按老模式来处理。她模棱两可地嗯了两声,快步走向小车,拉开了车门。
  回家的时候,关小年依然在小房间睡,鼾声如注。她到辰辰房间看了看,辰辰做完作業,刚刚躺下,还没睡沉,见她进来,睁开眼睛,冲她摆手。她摸了摸女儿的头,把薄棉被盖好,就出去了。女儿乖巧听话,但又太过柔弱,学习也不太上进,这难道真像紫寒说得跟自己日常太过强势对她的影响么?自己只是率性而为,什么都想坦坦荡荡,做一个稍稍有点正气有点个性有点独立的女人。但是,这种做法随着时间的推移并非正确。话说回来,在生活中,什么又是正确或不正确呢?看来,结婚前看似颇吸引人的优点,但对于婚姻却是杀伤性武器。这,也许就是生活的辩证观。
  路过小房间时,又一次听到关小年的鼾声,心里火又窜了出来,恨不得把他揪起来,先尝他几个大耳巴子,然后再打爆他的头。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静了两秒钟,把火逼了下去,才回了主卧室。
  躺在床上,已过了十二点。紫寒发了几个微信,问她在哪里在干吗?她给她讲了今天的行程,只是忽略了最后那个尴尬。没见她回。想着这么晚了,她肯定已睡了。便开始浏览陶教授送的两本书,一看扉页介绍,陶教授竟然快六十了,外表还真看不出来,至少比实际年龄要小七八岁。
  她把书放在胸前,闭上眼睛,突然想起傍晚时那满天的霞光,宛若仙境,她脑子想把手机拿来看看那些照片,但身子却动不了。霞光中飘着一些白色的花,形状像菊花,但比菊花大,与莲花相仿。它们在水面上来回飘动,高低错落。湖水边的那几排俊俏挺拔的水杉,竟然像人一样点头、摇摆,似乎面前有个指挥手,跟随着那些白花韵律。她是爱花的女人。她想去摘一朵,但几次飘过来,那花又倏地飞走了。看起来飘落无力的白花,实际上像箭一样迅猛有力。她望着它们,既伤感,又羡慕,还有丝丝害怕……
  醒来时,已是大亮,拉开窗帘,竟是秋阳高照,鸟语花香。女儿和关小年房间都没有人,细听楼下竟然有紫寒的说话声。忙穿好衣服下楼,见辰辰、关小年和紫寒围在桌子上吃早餐,辰辰一脸开心劲。见她下楼,紫寒开心地说,呵呵,我进门就见小年把早餐弄好了。所以,我就吃上了。
  关小年把头转向一边,不看她,脸板得紧紧的。
  她看到桌子边有一大袋水果,料定是紫寒买来的,她这么早就过来,肯定是担心她和关小年的冷战。于是说,没关系,我吃你买的水果就好。
  说着,拿出一个苹果,到水池里洗了洗,就啃了起来。
  辰辰说,妈,我们等会和紫寒阿姨一起到公园去看菊展吧?
  没课么?
  礼拜天,没课。爸,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关小年迟疑地望了面前的三个女性,见秦琅儿莫不关心地在啃着苹果,他只好说,还是让寒紫阿姨陪你去吧,公司还有点事。
  辰辰揪着嘴,把筷子放下来,说,礼拜天,还能有什么事啊爸?
  关小年三两下喝掉了杯子里的豆浆,站起身,拿起了车钥匙,说,明天公司有大会,还有资料没有准备好。
  说完,他开门出去了。辰辰生气地转身,蹬蹬上楼去了。
  秦琅儿脸色骤变,忿然说道,你看看,紫寒,他就是这样的态度,这能怪我么?
  紫寒认真吃完了盘子里的鸡蛋炒粉,然后边喝着豆浆边说,小年炒的鸡蛋粉真好吃!亲,你昨天和陶教授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在这种冷战时期,还要做这种事?就不怕关小年知道了?
  她不想把心里的相法全盘托出,如果托出,一定会被紫寒批得体无完肤。见锅里还剩半盘炒粉,便拿了盘子盛了,边吃边说,就是要让他知道……我和陶教授只是谈工作上的事。
  切……工作上的事还用得着礼拜六的
  下午来谈么?你还记得失悔桥镇有句歇
  后语么?什么歇后语?豆腐粑粑和水饭……糊弄鬼的。你个死紫寒!能不能别这么鬼灵精
  怪。哎,你那杜院长怎么弄?我和表妹都说好了,琥珀项链都送给了她。
  别急,再等几天吧。这两天,我看他回来都是愁眉苦脸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不是机会么?正好下手,让表妹趁虚而入。还是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再说吧,我
  们不能雪上加霜。好吧。随时听你的指挥!两人把碗筷都收拾干净,上楼洗洗漱
  漱,然后把辰辰哄开心了,才出发到公园看菊展。拍了许多美图,发到朋友圈里,收获了几十个点赞,陶教授不仅点赞,还留了私信,撒娇地问她为什么不带上他。她无语,只回了一个可爱的笑脸。她想,与陶教授的关系该到此为止了。
  第二天早晨上班,把车停好,见操场上有几个女同事在散步,见了她,也没打招呼,自顾自地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议论什么。倒是后面的教务主任老吴和她打了招呼。老吴四十出头,体形稍矮,五官长得倒很周正,只是有点秃顶,这让她常常拿此笑话他聪明透顶。
  她走进了操场,问,老吴,她们在议论什么?这么激动。听说是隔壁的文理学院有个老师跳楼了。哪个老师?文理学院的老师我们都应该面熟。不太熟。是去年从湖南调来的老师,
  教汉语言文学的,还只三十多岁。这么年轻,究竟为了什么?听说是家庭矛盾。具体情况还不清
  况。唉——人生不易,好死不如赖活着,   又有什么想不开的呢?知人者易,知己者难。这就是所谓旁观者清当事者迷?秦琅儿,今天还真的有事要找你商
  量:你能不能请长江大学的陶允教授来我
  们学校讲几堂课?她惊道,谁说我和他熟了?好了,别装了。你不是和他开了几次
  关于楚文化方面的会么?你的论文也得到过他的认可。这些,在你的微信里也看得到啊!
  老吴,你可真是有心人哩!
  别的不多说了。你也知道,我们学院大多都是从外地来的学生,对楚文化知道的不多。市宣传部一再要求我们大力宣传楚文化,我们学院这方面的资源人才又不多,当然,你也算一个人才。可是……毕竟系统地讲解楚文化还……
  好了,别把天聊死了。你请他来讲课,课时费怎么和人家说?
  你知道,我们学校的课时补助是一百五。当然,请他这么著名的教授来,最高只能出到五百。
  什么?五百就能请他来?是不是太少了?据我所知,他们自己学校里他讲一节課都是八百好吧。外地学校请他都要二千的。
  还说和他不熟……呵呵!你也知道,我们学院是新学校,是市里的专科学院,不是穷嘛。再说,我们校长和陶教授是老朋友,你能请得动他来,校长一定会很高兴的。
  既然校长和陶教授是老朋友,让校长给他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说不定人家教授不要钱呢。
  何必为这点小事麻烦校长呢?校长的事多着呢。摊上校长的人情,就不是几百块钱的小事了。我们这些当下属的,首先得给领导分忧,对不对?
  你这个马屁精老吴!你就不想想,这也是我的人情。
  你们漂亮女孩子,人情这方面嘛……可还可不还。玉树临风地往那一站,抛抛媚眼,人情不就还了么?
  呃……这么老土……你把女人当什么人了。
  她抛下老吴,朝前跑去。
  老吴在后面喊,到底成不成?给个稳妥话。
  下午给你回话。
  一上午的课都上的有点心不在焉。一个是隔壁文理学院的老师自杀事件;另一个就是要请陶教授的事。家庭纠纷就可以让一个鲜活的生命立马消失掉,不能不说生命的无比脆弱性。而自己正处在家庭纠纷的状态之中,生与死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昨天晚上还想着要打爆关小年的头,真的一失手打爆了他的头,自己也要坐牢,最可怕的是辰辰成了孤儿……她曾在一本科技网站上看到过一研究报告,说一对夫妻一生至少有二百多次想杀掉对方的念头。如果这份报告是真实的话,那么,这二百多次其中有一次情绪失控,就会酿成无法挽回的惨剧……她想得冷汗直流但又无计可施,真要和硬骨翘皮的关小年重归于好,需要自己陪小心说好话的话,她无论如何也办不到,至少现在还
  不行……怎么和陶教授说这件事?如果给老吴退了干信,他一定会很不高兴。别看平常与他嘻嘻哈哈,那是他给自己的一份薄面。惹毛了他,他照样会端起主任的架子,给她小鞋穿,让她在学校里没有面子在同事面前抬不起头来。这在她十几年的职业生涯中得到过教训。从今天的谈话看,老吴肯定早有预谋。不按他的套路打牌,日子会过得更难。算了,家庭又处于冷战时期,工作可不能有了差池,否则就是雪上加霜了……到了中午,她给陶教授发了微信,把意思表达清楚后,又发了几朵花和笑脸过去。
  陶教授马上就回了信。信上说:非常愿意给秦老师的学生讲楚文化!弘扬楚文化是我们每个楚人的光荣和义务,更是我们这些研究学者的责任。具体时间只需提前三天告之,我好安排时间。
  她到老吴的办公室告诉他这个消息。老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说了声知道了。见她转身要走,便拿起桌子上的一叠电影票对她说,小秦,我这有朋友刚刚送来的几张电影票,你有时间可以和家人去看看。
  她看了看电影票的时间,有今天的,有明天的,还有礼拜六的。她笑了笑,说了声谢谢,便出了办公室。
  下班后,她把车直接开到中心医院里的停车场,到五楼耳鼻喉科去找紫寒。电梯人太多,她只好选择了人工通道。爬到三楼时,她竟然看到了杜院长。杜院长被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送到电梯口,正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身边还站着一群人。杜院长虽然已有了五十,但人长得瘦削,乌黑的头发,穿着一件浅灰色西装领的外套,站在人群里,还算一个人模狗样的人物。她本想上前和杜院长打个招呼的,但又见他眼神游离,张头慌脑,想到他对紫寒做的那些事,她又打消了念头。这个猥琐男,有必要得到别人的尊重么?一个老葛朗台罢了!
  五楼耳鼻喉诊室里,紫寒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帽子,坐在放大镜前给一个又高又胖的男病人看喉咙。见了她,示意让她坐在椅子上等等。
  病人不停地问她,这不会是癌吧?她笑笑说,一般情况下,只是普通炎症,如果您实在不放心,可以去做个血检。
  年初我们单位做过检查的。医生您说不是癌,那我也就放心了。
  开点消炎药回去吃吧?
  好好。
  回去少吃辛辣的食物,近期不要喝酒,不要抽烟。一个礼拜后如果没有好转,再来复诊。
  送走了病人后,她拉起秦琅儿,对外面候诊室的护士说,我到洗手间去一下。
  两个来到大厅,找了空旷的地方。她赶紧说,紫寒,我们主任给了几张电影票,今天七点钟的。我们去看吧?
  今天不行,我还要给同事顶班。你和老关去看吧!
  切……明知道我不会和他去。对了,刚才我在三楼看到你们家杜院长了。
  他怎么到医院来了?噢,明白了,三楼的内科孙主任是他同学。
  来找同学都不来看你,可见……明天就叫表妹找他看牙。
  紫寒低下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她抬头说道,琅儿,要不,你先自己去看电影,我还有几个病人。
  你不看,我还去看个毛?回去了。
  我下班后再和你联系。
  好嘞!
  回到家,关小年没在。随便煮了面条吃了,看了会电视,到九点二十,就出门走到辰辰的学校门,接她回家。一看,关小年也在家长队伍里,正和一个女家长聊得火热。这个女家长她也面熟,好像是某个局的局长夫人。局长夫人烫了个大波浪头,染了一个深红的颜色,穿着一件花风衣,在白炽路灯下,就像一只冉冉欲飞的夜蝴蝶。哼,别说没有外遇,还要装得像愤怒的窦娥。瞧他那副骚样,对别的女人就像只发情的春猫,对自己就像一条死鱼。装什么装?虚伪!如果真实一点,承认自己,我们还有和解的机会。这个关小年,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竟然也学会了做假!心火倏地又冒了出来,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只好回头,朝家里快步走去。   回到家,简单洗了,就关门躺在床上,不一会,听到楼下的响声和说话声,他们父女回来了。一听到上楼的脚步声,她忙关掉了灯。不一会,辰辰开门喊了声妈,她没有回应。辰辰就关门走了。
  本想关了机,就睡了。但想着紫寒下班还会和她联系的,就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扔在对面的梳妆桌上。正迷迷瞪瞪当中,手机震动了。紫寒说,亲,你能出来么?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我就在你家小区的花园里。
  拿了钥匙和手机,穿了一件睡袍就向外跑。
  秋天的夜晚已有很深的凉意。秋月如银。秋虫如潮。她跑进了小花园,见紫寒站在亭子下面,抱着双肩,脸苍白的比月亮还白。她忙问,紫寒,有什么事不能到家里说?
  琅儿,出大事了!什么大事?杜院长……他得了癌症!什么?我在医院看到他时还人模狗样的。
  你走后,我还抽空到三楼他同学那里去了一下。孙主任亲口给我说的。我还看了他的螺旋 CT片。
  什么癌?肺癌。他不抽烟啊!不抽烟也会得肺癌的。真的假的?该不是他又弄出什么幺蛾
  子,想讹你。这次是真的。我是医生,我懂。那……是早期?中期?还是晚期?晚期,癌细胞已全部扩散。他……那个杜院长,他知道么?当然……会知道。他也是医生,只是
  后来辞职下海,和朋友办了个牙科医院。这些经历,我都知道……你打算怎么办?我……我还不知道。你身上带的有烟么?
  我好久都不抽烟了。你不是命令我戒烟了么?兴许,关小年那有烟。我们去找找。
  算了,太晚了!别吵醒他们了。
  那我送你回家吧。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或者,你干脆就住在我这儿,别再见这个葛朗台。
  不,不,我还是要回去的。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躲了。
  她把身上的睡袍脱下来,披在她的肩上,抱住了她,她还是在抖。她说,紫寒,还是到家里暖和暖和,再回吧。紫寒点了点头。
  她抱着她的肩,朝家里走去。
  她把紫寒安顿在沙发上,从楼上抱了一床被子下来,盖在她的身上,然后煮了一锅姜汁红糖让她喝了一碗。见她脸色好些了,问道:还想抽烟么?要不,我给你冲杯可可?
  不了。喝了可可更睡不着了。我还是回吧!
  回家怎么办?你会主动问他么?
  不!我想让他自己给我说。
  我去找件外套给你加上。
  她上楼找了件呢外套给紫寒套上,才出门到车库开车,送紫寒回家。
  紫寒住的是医院的老宿舍大楼,没有电梯,外墙也是灰不拉叽的,外相不好看,窗口处还会飘出万国国旗,唯一的好处就是楼幢之间很宽敞,停车很方便。紫寒家住在六楼。她把车停在走道上,看着紫寒上楼。紫寒走一层,声控灯光就亮一层。她的身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羸弱、瘦小。她又抬头朝窗口看去,窗口有若无若的一层光亮,像电视的蓝色荧光,可见,杜院长也没有睡,他在等她么?但凡他还有一丁点的在乎,他一定会和她讲实情的。他会怎么开口?这个葛朗台,死到临头了,还会不会把钱看得那么重?
  见紫寒进了屋,窗口的灯光大亮,她才启动车,回家。一夜都没睡安稳,一直想着紫寒的事,有时候也会有杜院长的影子。她曾参与了他们的热恋。那时候的紫寒,有紧致的肌肤,还有一双明亮的双眼,轻盈的就像随时可以飞翔的鸟儿,笑声像用香精腌过的一般——甜蜜、绵长。恋爱的女人永远都是最年轻的,不是用多少岁的年龄就可以衡量的。看到紫寒的这种状态,她曾嫉妒过她,但这种嫉妒是短暂,就像风曾卷起来的沙,一会儿就和风收尘了。紫寒的快乐她能感受得到,那么,她也会跟着快乐的。
  醒来已快八点,她什么也来不及收拾,便穿衣下楼,朝车库跑去。
  等红灯时,她才掏出化妆包,在没有清洗的脸上擦隔离霜、BB霜、粉底,然后画眉描眼线,涂上口红,对着后视镜一看,刚刚还是一个面色蜡黄、神色萎靡的懒婆娘,马上粉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大美人,就像粉水泥墙似的。想到这,她笑了,车开得格外灵活,路上不停有司机瞄她。
  上午只有一节课,匆匆上完课,掏出手机一看,见紫寒给她发了几条微信。她不想一一回信了,走到办公楼旁边的小树林里,给她打电话。
  紫寒,我刚刚上完课了。昨晚回去怎
  么样?谈了。是他先谈的?还是你先谈的?他。哦,看来他还是在乎你的。我只是回去,问了他最近怎么样,他
  就说了。现在呢?他到哪儿去了?到医院去了。还上班?是的。他现在还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
  事。原来的家庭呢?还有他儿子?没说。他想和我一起去旅游,到世界
  各地去看看。环球旅游?是的。
  你想去吗?医院能请得动假?假倒不是问题。我已经好多年都没有
  请长假了。问题是……我知道,你没那么多的钱。是啊!我卡上只有一万多块。我算了
  一下,到澳洲、美洲、欧洲去一趟,两个
  人最便宜的,也要十万。他一分钱也没有么?我不知道。都这个样子了,还找他谈
  钱?好好,是不能谈钱。我也觉得再谈钱
  确实不够仗义。琅儿,你……我……别你我了,我有钱,我可以借给你。你借给我后,我可以把房子抵押给
  你,然后每月从工资里还钱给你。得了,我不要你的房子。我们这十多年,还攒了几十万。
  还是婚姻好。前几年常说的一句话:婚姻就像存钱,而离婚却是取钱。好了,跟小年商量一下吧。
  不用商量。他一定会同意的!
  放下电话,她就从支付宝里给紫寒的银行卡打了九万。两个小时后,紫寒给她来了信,说,钱已收到。最近要准备行程,还要和他的主治医生联系,商量旅途所带药物。可能一时半会没空联系,望亲爱的多多保重自己!等我从国外回来,给你带美包包。
  她回信道,美包包是次要的。照顾病人,更要照顾好自己!希望回来時见到一个还是健康的紫寒。   我争取!她发了无数个拥抱过去。晚上,表妹打电话过来,问,杜院长
  的事几时开始?反正我最近没事干。
  她说,不弄了。他们和好了。真弄不懂你们中年妇女,分分和和的,多累!别嘲笑我们,你都快三十了,马上也
  会变成中年妇女的好吧。我变成那样,也不会像你们这样。哈,拭目以待!姐,讲真的,我没事干,这样混总不
  是办法。你能不能给我姐夫说说,让他在
  公司给我找个活干。你自己找他说吧。你说不是更靠谱些么?你说才靠谱呢……呃,反正我不会给
  他说的。你俩是不是干架了?上次我看姐夫,也是愁眉苦脸的。你别管我们的事!把自己的事弄好,
  少叫我操心。好吧,你总是这么霸气!表妹挂了电话,丝毫没有提琥珀项链
  的事,看来是肉包子打狗了。她叹了几声气,看了会微信朋友圈,又是一堆晒吃晒穿晒娃的,竟然还有晒当天垃圾的,当然还有诉说心事的,都是负能量的东西,没有几个有分量有可能读性的。她换了身衣服,出门去接辰辰。
  陶教授的授课是每礼拜五的下午。第一堂课她去陪听。开始来听课的学生并不是太多,稀稀疏疏地坐满了教室。陶教授并没有带电子文本,也没有用投影设备,而是让学校搬来了黑板,他站起身,在黑板上写上了“鬻熊——熊渠”几个字,然后开讲:鬻熊是楚国最早的缔造者。贾谊在《新书》里说,周文、武、成三代王都以鬻熊为师,问以国事。《鬻子》一书里均有记载。同学们有空可以一阅,那里面有很多治国理念与老子、孔子有异曲同工之妙。那么,周王朝是怎么与偏安一隅的楚国撕破脸面开启战争模式的呢?原因之一就是周王朝不会做人,认人为亲。周王朝诸侯会盟时,竟然不给楚国座位,就是因为楚国属外姓,而齐、晋等国都皆有赏赐,而楚国则无。当时的楚国侯就是楚绎。楚绎站在宴会一边吃饭的感觉可想而知。楚绎回国后,发誓不再进贡苞茅,不再替周王朝守燎祭天,把楚人带进荆山山脉,筚路蓝缕、开启山林。什么是苞茅呢?即裏束也。茅,菁茅也。就是裏着的菁茅。周王朝祭祀时,束茅而立,以酒自上浇下,其糟则留在茅中,酒汁渐渐渗透下去,其状如神饮。三年不上贡苞茅,周王朝无苞茅祭天,周天子开始攻楚。攻楚之时的楚国君就是熊渠。周昭王三次攻楚就是熊渠领兵作战。《竹书纪年》是这么记载的:第一次渡汉水,还遇大兕。第二次天大曀,雉兔皆震,丧六师于汉水。第三次昭王末年,夜清,五色光贯紫微,其王南巡不返。
  陶教授着重讲了周昭王三次攻楚,看起来寥寥数十个字,其实上的内容却抵得上当今社会的时尚大片。表面看都是自然界的因素,实际上是遭到楚人有勇有谋的抵抗。单一个兕字,就引出了很多的历史故事和动物界的传奇。还讲解了楚国国君为什么名字上总冠以熊字。楚人是以缩酒之职,楚人尚巫,天人相通。熊同“盦”,“盦”即“莤”,“莤”像神饮酒。所以楚人以缩酒祭天为氏。
  随即哄堂大笑。本是枯燥无味的历史,师生们却像看电影一般投入,笑和叫都纯属自然,没有半点掺假。课讲完的时候,教室已挤得水泄不通,连走廊里都站满了伸着脖子的人。
  晚上学校有例行的工作餐安排,学院的院长去外地开会去了,晚餐作陪的就只有秦琅儿老师和吴主任。晚餐设在学生食堂旁边的小雅间,迎门就是一幅画着荷花的油画,干净的桌椅,窗外就是残荷菊艳的九省湖。陶教授站在窗前看了一会,说,看来我的老同学也是楚文化粉丝。这个九省湖大有深意。
  她忙问,什么深意呢教授?
  九是我们楚人最大的数字。
  在人们的心目中,不是十才是最大么?
  十是中原文化的最大。
  哦,我明白了。所以才有九头凤一说。
  对于楚文化所特有的图腾标志和民间传说,秦老师还要多下些功夫,这对你的课题研究是很有帮助的。
  她的脸蓦地红了,不知是因为自己的学养浅薄,还是被服务员端上的野生杂鱼火锅蒸的。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无知,辩解道:我大学时是学心理学的。之所以写那篇论文《楚文化与楚人的性格形成》,也是打小见大人们常常说不服周所受的启发。有时候大人教训小孩的时候,也是问服不服周。如果服了,就不打了。如果不服,还要打。大多时候,是口服心不服。今天听教授讲,当时的楚人还真是口不服心不服,敢于和封建王朝对抗的真英雄。我们后人还真是自愧不如。
  呵呵,秦老师还真是谦虚!
  吴主任补刀,她是我们学院最有名的虾子。
  虾子?怎么讲?
  虾子过河……牵须(谦虚)嘛!
  大家笑了起来。服务员又上了几个清淡的炒菜,吴主任连忙请陶教授上坐,开了一瓶酸奶给陶教授倒上。
  吃完饭,见陶教授没有叫司机来接,她便自告奋勇地说,由我来送。
  送陶教授到小区门口,陶教授摸了一下她的手,问她,秦老师,要不要上去坐坐?
  她忙摇头,说,我还要回去接女儿。
  陶教授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长形小礼盒,说,这是我前几天参加一个会议时我的一个学生送我的派克笔,转送给你的女儿吧。愿她妙笔生花,才思泉涌,考出一个好成绩。
  太感谢了!借您吉言,愿梦想成真,让她考一个好的大学。
  陶教授认真地看了她几眼,才缓缓说道,你一定会梦想成真的!可能你不知道,我夫人……她生病好多年了,到深圳养病去了。
  哦……真的吗?为什么要到深圳去养病?
  我岳母在深圳小舅子那儿长住。
  现在的深圳就不太热了吧?
  热不热的,跟家人在一起,至少不寂寞吧。
  她感觉没办法再接话了。这种天,她一直不太善长聊。
  我能再约你一次吗?
  我……她开始有点慌了,点了一下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她忙解释,不是 ……
  脸无端发起烧来了。为什么不是?言不由衷而又想自圆其说,可见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心理的煎熬总得有个出处,脖子里似乎都有汗冒了出来。她按开右手邊的纸盒,抽出面巾纸擦汗。   好了,我不逼你!不过,你要相信我,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他推开了车门,朝幽暗的院子里走去。
  陶教授的第二节课是讲楚武王。学生们都是早早地来抢好位置,坐等陶教授的课,课间提问也非常踊跃,还提问的又偏激又时尚。陶教授解答的又风趣又切中命题。看到红光满面而又神采奕奕的陶教授,她第一次感觉到心里有了一丝暖意,相对关小年的冷战,她确实需要这点暖的东西来补充能量,渡过危机。
  她与陶教授再一次单独相处的时候,是秋尽冬来的一个下午。院长从外地归来,私掏腰包专门宴请陶教授一次,以表感谢,当然,也必须由秦老师作陪,还叫了几个平常与院长关系较好的女老师。
  宴会安排在学校对面的楚都湘苑酒店里。因为得到消息时时间还早,她特意到美容院去洗了面按摩了全身。给她背部推油的男技师反复给她说有富贵包、麒麟臂、骆驼峰等等,需要买院里的产品,按摩两三个疗程,就能把这些包包按掉。她一边听,一边嗯嗯地应着。听这些,耳朵都听出茧了,那些服务人员不把你说成活死人,你又怎么会掏钱消费呢?但真的是活死人了,掏钱消费还有多少用?见男技师夸张地没完没了,她调皮地问了一句,除了这些,我还哪些不好哇?男技师赶紧说,你还有大象腿、妈妈臀、屠夫手……
  她哈哈笑道,我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的。你干脆说我是巫婆丑女毒王后好了。
  男技师赶紧说,不,您还是有好的地方……您的眼睛就很漂亮,您的鼻梁也很挺的,看起来就像混血儿。
  这话一点也不新鲜,好吧。
  混血儿就是漂亮啊!
  面对这种心无城府而又执着认真的解释,心里稍稍舒服一些,便和男技师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着人体十字架上的富贵包的问题。看来富贵包确实是个大问题,一旦上面长着富贵包,人体上半载就会血脉不通,然后肩周炎肩颈病头痛失眠等等毛病……聊着聊着,竟然睡着了。一觉醒来,感觉精神焕发,到楼下化了妆,盘了头发,才朝楚都湘馆走去。
  进了包房,所有人都到齐了,她被安排在两个女同事的中间坐。大家在院长的主持下站起身举杯开席后,一个女同事闻了闻她身上的香味,撇了撇嘴小声道,秦老师,你可真是暗香浮动月黄昏啊!可惜,今晚无月。
  我是花气袭人知昼暖,管它月上柳梢头。
  可能是她说话声音大了点,坐在主宾位的陶教授竟然也听见了。陶教授拍了拍手笑着说,秦老师能把古诗运用得如此,也算功夫。
  见秦琅儿一边偷笑一边吃菜没有作声,陶教授便对身边的院长说,老同学,你手下可真是藏龙卧虎啊!然后又看着她说,秦老师,你的论文可以让你们的院长多指点指点。他可是深藏不露的理论大家噢!
  她连忙站起身,双手端杯敬了院长一杯。院长爽快地喝了,叫她把论文发到他的邮箱里,他好好拜读。她拖长声音,娇滴滴地说,院长,我还没有您邮箱呢。
  院长用手机把邮箱地址发到她手机上。等她吃得差不多了,再一次望向陶教授时,他已被学校的同事们围住了,排着队要和他喝酒。院长被吴主任拉出去了,不知道在说什么事。她看到教授雾里看花,已不能语。那个和她斗词的女同事,竟然要和教授喝交杯酒,他不但没有招架之功,更是点头应允的能力都没有。同事们一阵吆喝。
  真是看戏不怕台高,没有素质。她过去推开了同事们,让他们都和自己喝,不要把教授灌醉了。她知道自己的酒量,一旦吃饱了,一般不会喝醉,如果心情好,半斤八两应该不是问题。每个同事都和她喝了一杯,为了加深印象,她还和那个女同事好事成双又多喝了两杯。女同事当即头晕了起来,被人架到沙发上躺着了。
  酒席上已是残羹冷脂。她已是脚踏莲花,身如春燕,脸似桃花。她呵呵笑着,要服务员倒几杯糖水来。她让陶教授喝了一杯,教授的头还是抬不起来,可见醉得不轻。这时,院长和吴主任进来了,见教授醉成这样,便叫来经理,让酒店安排钟点房休息一会。院长说,我和吴主任要回学校处理一件事情。老师们有谁愿意帮忙照顾一下陶教授,等他酒醒了,再送他回去。
  陶教授抓住了她的胳膊,她就用另一只手拍着胸脯说,当然是我。我来照顾陶教授。
  说完,她就把陶教授搀了起来,扶出包房,进了电梯,上到酒店的客房里休息。她让他先躺在床上,然后脱掉了鞋,给他倒好了开水,放在旁边,然后开门出去,买了一些水果上来。见陶教授一动也没动地,料想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便脱掉了外套,解开了内衣扣子,躺在沙发上,想睡一会。
  睡不着,头疼欲裂,口干舌燥。她起身看了看陶教授。他只是翻了一个身,依然睡着。她用开水壶烧了一壶开水,喝了一杯,头还是疼。到卫生间解完手,见有个浴缸,便把浴缸用消毒液消了一下毒,脱掉了衣服,泡了进去,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卫生间的门被推开了,陶教授赤身裸身地进来了,冲着她绯红地笑,说,我也想洗。
  他除了肚子有点往外鼓,其它还算正常。正常的肌肉下垂,腋下和股骨沟都有乳白的褶皱,比想象中要好很多。她抓起浴巾,想出去穿衣服,却被他一把抓住。没想到他有这么大的力气,让她动弹不得。他开始吻她,咸乎乎的,还残留一股酒臭味儿。她不想闻这种味。于是骗他说,下次吧!下次我一定答应你。
  他忽忽地喘气,我不要下次。亲爱的,我就要今天,现在!给我,好吗?从见到你那一天起,我就喜欢你!我会对你好……对你忠诚,我只有你一个。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离婚,然后,我们结婚。相信我,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
  耳朵有点发软。这种誓言,如今又有谁相信?可是,很少有人说了。要说的话,也是正话反说,使之有趣,让人发笑,是似而非才是最可信的。她的腿也有点发软了,那些酒臭味也消散了。可能自己的嘴里也有吧?他把她往床上抱的时候,她竟然没有挣扎。他那种膨湃的缠绵,让她不忍挣扎。相对于关小年这些天对自己的冷漠,就算这样,又能如何?冷战也是分开的前奏,不归算道德范畴。不过,就算这样苟合,也还是要点浪漫,不能这么赤裸裸。她有自己的梦想幻境……她想转移話题,问,难道你没有醉么?   哈哈,要说醉,也是你让我醉的。你们的院长早把我的大杯子里的酒换成了矿泉水。在他的地盘,他当然懂得怎么保护我。
  啊?她翻身跃起,大声道:那你——还害我喝了这么多!
  她想去沙发边上穿衣服,他从后面抱紧了她,说,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现在能有这样的激情真的很难得了,你就当怜悯怜悯我吧!
  怜悯!她在心里有点发笑:怜悯你?为什么要怜悯你?如果一具躯体可以拿来怜悯人的话,与行尸走肉有什么不同?与妓女有何二样?妓女尚有所得,而自己却要与什么鬼怜悯挂上了勾搭。真要怜悯,不如用钱去买。你不是有钱有势么?这样一想,突然来了劲,她用力挣扎,下了决心,不能让他得逞,就算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
  他们砰地倒在地毯上时,他就不再动弹了。
  当她把自己的身子抽出来的时候,他已瘫软如泥口吐白沫。她惊叫一声,开始有点神智不清,有点像做梦。她记不清是怎么打的 120的急救电话,她对陶教授做了人工呼吸没有,她还把房门打开了,到走廊里去叫人,她犹如一个失去了亲人的孩子一般哭叫着,持续到酒店的服务员带着 120急救人员来到。有个男医生提醒她先把衣服穿好时,她才发觉了自己裸露的胸部,乳房像一对受惊的兔子,跃跃欲试。她赶紧用双手护住了胸部,这让男医生更是香艳刺激。所以,当陶教授的夫人去询问男医生时,男医生的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就是这几个镜头,所以,他的语气里多有轻慢和不甘。
  急救人员做了一些紧急处理后,就用担架把陶教授抬走了。她也跟着爬上了救护车,在车上,她给院长和老吴都打了电话。
  救护车一到医院,院长和吴主任也赶到了医院,不一会,陶教授的家属也到了。看来陶教授的夫人并不是长住在深圳。夫人皮肤白皙细腻,眼神凌厉,一看就是很厉害的角色,可能只是腿部步有点毛病,并非像教授所说——给人感觉像患了重病一样。教授夫人被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搀扶着,据院长介绍,那是陶教授的女儿。院长给母女俩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当教授夫人把锋利而疑惑的眼神投向她时,她缩蜷着身子,躲在院长的身后。不知道為什么,派出所的人也来了,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带走了。
  110的两个年轻警察把她带到一间暖和的询问室里,交给了另一个稍稍年长一些长得很白皙的警察又走了,不一会,又进来一个拿着电脑笔记本的警察。警察把笔记本放在桌子上,打开,对长得很白晳的警察点了点头。
  白晳警察很客气地让她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问了一些年龄、性别、工作单位等常规问题,然后就开始询问事情的经过。
  她说,因为陶教授给我们学院讲了课,还没有收课时费,今天晚上我们校长宴请陶教授。我因为和陶教授比较熟,也被校长所邀。席间,见同事们都去敬陶教授酒,陶教授年纪大,我怕他喝多了,我就挡了几杯。酒宴完后,陶教授已东倒西歪了,校务主任就到楼上开了一个房间,我就把陶教授扶进了房间。我把他送到了房间后,他就昏沉沉地睡着了。我等了一会,见他一动不动,再加上我喝了酒,头也很疼,便进了卫生间,想泡一个热水澡。等我脱了衣服,没泡两分钟,陶教授却推门进来了。我和他挣扎了一会,陶教授就晕倒在地了。我马上就打了 120,然后对陶教授做了人工呼吸,一直到 120的抢救人员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白晳警察问,学校有那么多人,为什
  么要你来照顾陶教授?你一个女同志。我不是同志。对不起,女士!没关系。因为当时陶教授抓住了我的
  胳膊。再加上,陶教授对我的论文也多有指导,来我们学院讲课,也是我请他来的。
  你泡澡,不锁门吗?我记得我锁了。不知怎么的,门却可以自己开。秦老师,其实我愿意相信你说的话。
  但我们对真实性还要调查取证。那要多长时间?现在还不知道。不,不,警察同志……哦 ?你也会叫同志 ?哦哦,警官先生!你们可不能老关着
  我,一夜不回去,我家里人会起疑心的。我没干什么坏事呵。秦老师,相信我!如果你讲的事情属实,我会尽快处理的。说完,两个警察收好了电脑,就出去了。等了几个小时,已经昏昏欲睡,白晳
  警察却推门进来了,对她说,秦老师,你现在可以回去了,不过,最近几天,尽量不要离开本市,以便我们随时传唤。如果想起什么,可以随时来所里找我,我姓钟。
  好,好,我不离开。
  钟警官把她送出了派出所,问她,要替你叫的士吗?
  不了。我的车停在楚都湘苑酒店的门口了。斜对面,我走去好了。
  好吧。注意安全!
  钟警察一直站在派出所的外面,看着她到对面开了车,她把车开了过来,滴滴了两声,钟警官才进了派出所的大门。
  一看车上的时钟显示,已是凌晨四点多钟。她没有把车开回家,而是开到江边,在冰冷的石头上,坐到了天亮。她无法面对关小年和辰辰,她想等他们早晨离开了再回家。她还要细细地想一想,该如何渡过眼前的难关。派出所的人知道了全部经过,那么陶教授的家属也会知道,职院的同事们更不用说,吴主任亲眼看到了,谁也瞒不住。在人们的想象中,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在深夜的酒店,还能干些什么?她对白晳警察讲清了事情的经过,但他的眼神,还是充满了怀疑。谁把她讲的事实当成事实?每个人心中都有既定事实,何必狡辩?不过,现在这年月,谁又把这个男男女女的事当真?但是,不当真,关于离婚分财产的时候,这种证据却又能起关键作用……关小年也肯定会知道,只是时间的问题。她该怎么和他说这件事?要和他说么?他如此冷漠,会在乎自己的感受么?她一直都开着手机,一夜未归,他都没有一个电话,这说明了什么?如果紫寒在,她会陪着她,给她出主意,甚至让她哭一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想到紫寒,她赶紧给紫寒发了个微信,问她几时回来,一路还顺利么。紫寒惊诧地问道,现在国内是凌晨四点,你还没睡?
  我,有点失眠。还有……想你了!
  我也想你!我们半月后回,一切尚好。放心!   回到小区,天还没大亮。在小区的花园里等了一会,见关小年和辰辰出了门,才跑回了家,钻进了被窝,昏天黑地睡了一整天。她不敢想曾经发生的事情,一想,头就剧痛,心就翻卷,血就像火一样烧了起来。第二天,她也没去学校上班,给老吴发了个短信说,病了。反正自己的课这两天都只有一节,老吴完全可以替代。至于扣多么钱,就随他的吧。没等老吴回话,就关了电话。后来的礼拜六和礼拜天,她就真的病了,头疼发热,鼻塞口燥,全身无力。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想让关小年看到自己的这副龌龊样。偶尔碰面,她不是倏地转身走掉,就是躲起来,让他出去了再出来。一旦有了单独的秘密,就成了陌生的人。还会因为他有了小三而痛哭么?就算真有了,也会平静对待,不会再那样张牙舞爪大伤筋骨的。
  半个月后,在去飞机场接紫寒的路上,她竟然看到了表妹和关小年坐在西餐厅里吃牛排。看样子,他们聊得很投机,玻璃窗已被贴上了许多雪花和圣诞树,使他们的脸看起来像动画。
  她只是把车减速了一点,认清了他们映在玻璃的头像,然后用手机拍了两张大头照,才缓缓朝飞机场的方面驶去。
  紫寒搀着杜院长从机场通道出来的时候,她都差点认不出来了。紫寒气色红润,神清气爽,穿着朱红的短绒外套,一双深色靴子,戴一顶灰色小沿呢帽。她身边的杜院长虽然脸色暗黄,但也精神不少,远没有当初在医院时看到的那种萎靡和不安。难道远途旅行也可以让晚期癌症病人起死回生么?
  一上车,紫寒像只小鸟一样,不停地问东问西,还迫不急待地拿出了在法国给她带的 LV手包。颜色是她的最爱:棕色。与黑色一样的内敛、成熟,但又多了些俏皮。她说声了谢谢。紫寒问她,我出去的两个月,发生了什么事?看你的样子,至少瘦了十斤。
  哈,也只是瘦了七八斤吧。
  干什么要瘦这么多?你的体重刚刚好,不用减肥了。
  其实,我也没想减……哎,等会再说吧。
  把他们送到宿舍,又大包小包往楼上搬,搬最后一趟的时候,紫寒对她说,琅儿,上楼去坐坐。
  不,我们到外面去吃饭吧。我有些事想单独和你说。
  好!等我把老杜安顿好了,就下来。等我一会儿!
  在车里听歌听了二十多分钟,紫寒才下来。紫寒说,琅儿,等急了吧?我给老杜下了碗鸡蛋面才下来。
  她启动车,说道,手脚还挺快的。
  紫寒坐到了副驾位,系上了安全带。哎,你不知道,老杜吃了这么多天的欧洲饭,还真想念中国饭了。
  养了一副中国好下水,到哪儿都不会习惯。
  老杜的下水不是太好了吧,就因为下
  水不好,才得了这么重的病。哟哟哟,别一口一个老杜的,重色轻友。好好,别提他了。提提小年吧。把他叫过来一起吃?别喊他了。喊他,也未必来。中午,我还看到他和我表妹在西餐厅吃牛排。你表妹?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小年他绝对不会干这种事。这不是关键。我也没朝这边想。总之,等会你就明白了。
  她们找了一家安静的中餐厅,点了一个中号鸳鸯火锅。她三言两语给紫寒讲了和陶教授发生的事。紫寒忙问,关小年知道这事啵?
  现在还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离婚已成定局,怎么离都无所谓。
  怎么就成定局了?就像我和老杜这样的半路夫妻,都没有离。你就不要凑热闹了!
  你们……欧洲旅行倒好像是新婚旅行一样,神清气爽的样子。
  我们……离开了那些世俗的纠结,感情好多了。对了,钱可以还你了。老杜把钱都交给了我。
  啊?太好了!这个葛朗台,终于想通
  了。这几年,他攒了多少钱?也没多少,一百多万吧。啧啧,小气鬼还是有好处的,就是能
  攒钱。
  别总说人家小氣鬼了。只是这社会太重利轻情了,所有人都把有钱当成成功的唯一标准。大家不都是在互相防着么?
  哈,两个月没见,就和老杜穿一条裤子了。切,就算一条裤子,我一条腿在他
  那,一条腿不是在你这里么?
  心在曹营心在汉。
  老杜明天要到医院去检查身体,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呢。
  也许癌细胞在爱情的伟大力量面前就自动撤退了。网上该有多少这样的事例。我相信,这种奇迹一定会发生在你们的身上。再说,你也该享受一下这种得之不易的幸福了。
  不知道还能享受多久。也许过了今天,明天就没有了。紫寒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抬头问她,还是说说你吧!我觉得你应该把事情原原本本地给关小年说清楚。我相信关小年一定会原谅你的!
  你也觉得我需要原谅么?
  是我用词不当。不过,这种情况,按一般人的理解,就是你婚内出轨,还出得如此惊心动魄,人尽皆知。
  也许,人们根本不关心真相,是陶允性侵我好吧。
  呵呵,这话除了我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陶教授是因为太过兴奋而突发性脑溢血,不是你的刺激,他怎么可能那样?这种疾病,就看后期的康复。如果康复不好,有可能终身都站不起来了。他的家属如果再刻薄一点,向你提起民事诉讼,你该如何应对?
  那正好,我可以把真相告诉他们,我才是受害者!
  证据呢?是 120的抢救人员?还是110的警察?或者是你们学院的同事?只有陶教授可以说清楚,可他还不能说话。就算说,他能承认自己在性侵你吗?承认性侵,就等于给自己的脚下栽了荆棘。
  她低下头,没有吱声。她的脑子又开始重现 120的抢救人员提醒她穿好衣服的画面,还有到医院后所有人看她鄙弃而轻薄的眼神。没有人可以证明她的清白,可以证明的就是酒店的服务员及 120抢救人员看到了她香艳的裸乳、凌乱的头发和幽暗无助的眼神。
  见她不作声,眼冒泪星。紫寒坐过来,拉住她的手,把她垂下来的一络头发撩了上去,心疼地说,琅儿,你想哭就哭一会吧。
  听到这话,泪水就像锈断的水管一样四处喷溅。委屈了这么多天,被人鄙薄了这么多天,还有与关小年冷战这么多天的压抑,一下子都变成了眼泪流了出来。在流泪的当中,她甚至体验到了一丝丝快意和被水冲洗过后的清爽。天昏地转了一会儿,她抬起了头,见紫寒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便说,紫寒,我都好多年没哭过了,一定很好看吧!   是啊!如梨花带雨,如春蚕吐丝,如海蚌含珠。
  得了,你不去当诗人真是亏了。
  琅儿,我抽空去找关小年谈谈吧。
  紫寒,如果因为我的事找他,我们从此恩断义绝!
  那你打算怎么办?
  交给上帝去吧!
  两个人吃完了火锅,还喝了一会茶水才回去。
  第二天中午,接到了紫寒的电话。紫寒说,老杜的情况非常不好,一到医院,他就虚弱地晕倒了,还吐了血。
  她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对杜院长的病,她很同情,但对杜院长本人以前的作法,她又多有诟病,常常背后咒他。现在虽说最后拿出了钱,但一下子又改变不了她早早就埋伏的成见。如果他没得病呢?
  会不会把钱拿出来还是未知。对于即将频临死亡的人来说,这种推测未免残酷,但未必就不是事实。只是她从心底里心疼紫寒。紫寒是一个心地纯善乐天助人的女人,为什么命运对她却是如此苛刻?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让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照顾一个即将死去的人是怎么一种煎熬?叫她无法体会。
  停了好一会,她才问,紫寒,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老杜的遗愿是落叶归根,回老家。这得看他病情再定。
  一旦有事,一定要通知我噢!我会和你在一起的。
  挂了电话,才到学校的食堂。老师们的小食堂已空无一人,外面的大食堂也不见几个人,收拾盘子的服务员把铝盘子鼓捣得梆梆响。米饭都凉了,盘子里的红烧鱼块已凝结成块,就像上面涂了一层血,想起刚刚紫寒说老杜吐血的事,一阵恶心,忙放下了盘子。食堂的师傅说要给她热一热,她摇摇头,走了。
  回到办公室,拿出柜子里的毛毯,想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电话却响了,是吴主任。吴主任要她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要在往常,她一定会说等她休息一会再去。但现在,老吴是学校唯一为她讲好话的人,她不能丝毫的慢怠和得罪。
  进了老吴的办公室,见他精神矍铄地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便说,老吴,大中午的,你精神的像吃了大麻的兔子,为了神马?
  老吴把手里的文件放进了办公室,板着脸说,本来想中午吃饭的时候给你说的,见你没来食堂,只好现在才请你来。你知道吗?今天上午,陶教授的家属来学
  校了。
  什么?
  他夫人和他女儿一起来的。她们要求学校以道德败坏为由开除你的公职,否则 ……
  否则什么?
  否则,她们就会起诉学校,当然也包括你。
  她们……她们也太落井下石了。老吴,你多少知道一些真相的,我也和你讲过。我和陶教授真的没什么事的。你要相信我!
  好了,你給我辨别这些有什么用?人是在你身上晕倒的,两人都是赤身祼体的,还白兔乱摇……我都觉得像看了一场欧美的 A片。
  吴主任,讲这些有什么用?这事千万不能在学校传播了!如果学校上下都知道了,我还有脸去上课么?
  你要说服的是陶教授的家属,不是我。
  我是想去的。我去过几次医院,都没有进到病房。因为陶教授的老伴和女儿都在,我怕她们!
  唉!你呀,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自己闯下的祸,都不知道收场,真让人操碎了心。
  哎,老吴,我这可是为了学校才惹下的事,你可不能不管!
  我一直在管。这些天,我天天往医院跑。对于陶教授家属来学校的事,我都没有向学校汇报,私底下压了下来。如果我们悄悄把这事了了,学校方面也会很高兴的。你也守得云开雾散阳光普照日了。
  太好了!老吴,你真是我的好闺蜜,不枉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哥们。
  可别给我贴这么多标签。对于陶教授的家属,我还是有些办法的。不过,你可要出点血的。
  三万五万,都没有问题。
  看来,你得请请我,我才有力气帮你。
  事成之后,我一定重重谢你!
  我不要许诺。你也知道,我们都是现实主义者。
  你要多少?
  哈哈,我怎会要你的钱?
  看着老吴笑里藏刀的脸,她心里咯噔了一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忙把脸转到一边,看墙上的那幅字画,那是院长亲笔所书的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每当看到这幅字时,她心里就会莫明有些惆怅,和平时期,人人以追求享乐为目的,哪里还有精神价值和理想追求,每个人的目标都是怎么赚取更多的钱,从而让周围的人们另眼相看而刷取存在感。但是,人,一旦没有了精神价值和理想信念的追求,就会把身体的享乐当成生活的目标,陶教授之类的事时刻都会发生,以后也会发生。
  老吴已经把话说得太敞亮不过了,再装么,只会适得其反,甚至反目。他为何突然对自己有了这种欲望?也许这种欲望从来都有,只是他隐藏了,现在有了机会,才暴露了出来?稍有姿色的女老师在学院里都有自己的靠山,有靠山的女人,在学校里当然混得如鱼得水春风得意,大家心知肚明。而自己,和老吴打情骂俏的,是不是就是人们眼中找的靠山?而只有自己才知道,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看来,老吴不想维系这种清白了,再清白下去,他是不是觉得很冤?在人们的眼里,不清不白才是常态啊!唉,这些虽是职业之外的事,但生活之中无处不在,不管怎么样,得能先把他稳住了,解决好眼前的困境,再作道理。
  她也呵呵了两声,站起身。老吴,不是我说你,我们之间的关系,还用得着藏着掩着?还用得着这种心机?只要你喜欢,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们老家有古话:女人是莴菜,用用不会坏。
  天啊!你们老家还有这种黄色古话。
  你才黄呢!讲真,老吴,只是……我最近两天身体不太方便,你懂的。
  我懂,我懂。
  还有,紫寒的老公快死了,我得陪陪她。你知道,紫寒是我最好的朋友,比我的亲姐姐还亲。
  我知道紫寒是你的闺蜜。只是,你的事不能再拖了。一旦陶教授家属那边没有了耐心,走入了司法程序,我再想捂,也捂不住了。   放心,最多这礼拜六。我来找你!
  我今晚会到医院看望陶教授,先得稳住他们。如果你在医院,我们到时候看情况,你也过来看看,让家属先消消气。这是最起码的态度噢!
  好,一切都听你的。她挥了挥手,然后走出了老吴的办公室。
  一下午她都有点心不在焉,一想到老吴稀疏的头顶和矮胖的躯体,她就会想起那凝结成块像涂上了一层人血的红烧鱼块。鱼一直是她爱吃的,但中午的那鱼,却让产生了恶心的感觉。看来什么嗜好,都会随着时过境迁而改变。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她第一个快步走到停车场,发动起自己的红色大众,朝医院飞驰。她想给紫寒说说老吴提出来的事,她相信紫寒会给她出主意的,至少会给他分析分析。再难的事,只要想到有人会和自己一起面对,也就不那么难以应对了。
  在医院上上下下找了几遍,没有找到紫寒。电话无法接通。她只好到三楼内科,找到了孙主任。她介绍了自己是陈紫寒医生的好朋友。孙主任就对她说,哦,他们租了医院的车,已经到老杜老家了。
  这么快?
  老杜的病,这情况已经算是好的。让他安心地走,是最好的安排。这方面,陈紫寒医生做的不错!老杜是幸运的。
  这时辰,病人大都走了。孙主任换了衣服,还想对她说什么,但她却冲他挥了挥手,转身走掉了。
  一想到老吴说要她去看看陶教授,她又不能离开,只好在医院周围转了转,到小吃街吃了烤肉和热干面,还喝了一大杯热绿豆汤。食物的香味一进入鼻腔,一切问题都放到了脑后,先吃了再说。她又想起紫寒说她是石桥好吃佬的话,掏出手机,又给她打了一次电话,还是不在服务区。她联系不上紫寒,只有等她来联系自己了。
  在大街上混到九点,老吴才来了电话。
  秦琅,你现在人在哪里?
  我就在医院附近呵。
  快来吧!我和陶教授夫人好说歹说,她才同意你来。这可是好兆头噢!
  我马上就来。老吴,他女儿在吗?
  在。
  我还是有点怕。
  别怕,有我在呢。她们多少会给点面子,不会让你为难的。他们在住院部 5楼
  心脑血管科 9号房间。
  好吧!
  把电话装进包里,她到花店里买了一个花篮,随着人流进了医院住院部,找到了心脑血管科室的 9号房间。门开了一个小缝,她只瞄见了老吴的背影。老吴坐在另一张空床上,晃动着秃了顶的大头,不停地说着什么。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陶教授的夫人坐在墙边的椅子上,陶教授的女儿站在窗前,陶教授躺在床上,口歪眼斜,床头升得有点高,使他看起来像一個巨大的螃蟹。见了她,唔唔地转动着身子,床就吱吱而又暧昧地响了起来。
  教授女儿怒目圆睁,教授夫人把头转到一边。吴主任忙站起身,走到夫人面前,笑道:钱姐,这就是我们的秦老师。
  她先是走到陶教授的身边,叫了一声陶教授,然后才转过身,对夫人鞠了个躬,说:钱老师,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陶教授!
  陶教授夫人霍地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甩了她一个大嘴巴,怒斥道:人成了这个样子,对不起又有什么用?你们所谓的照顾就是用自己的身体来照顾的吗?如今成了这个样子,你还要吗?我现在就把他送给你!
  陶教授女儿过来,站在母亲身边,虎视眈眈,咬紧牙关。吴主任挡在几个女人中间,忙说,钱姐,这是为什么?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陶教授不停地捶打着床,脸上痛苦地揪成一团。他女儿过去了,面无表情地按住了他。
  陶教授夫人被老吴拉到一边,坐下了。
  脸在发烧,偶后又火辣辣的疼,眼泪也疼了出来了,她背过脸去,把眼泪摸了,她不想让他们看到她的眼泪。她想就此跑掉,但是,跑掉的后果是什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跑掉了,她自己会留下遗憾。她要说的话都没说,所有努力只能白费,但这个样子,她又能做些什么?污辱的后果就让人自信心全无然后任人宰割。她转过身去,用眼睛扫了房间里的四个人,忍住了喉咙里的呜咽,一字一句地说,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信,等陶教授好了,你们问他!
  说完,她就开门出去了,后面有老吴喊她的声音,她没有听见,所有的声音都被喷涌而出的眼泪淹没掉了。
  在楼下小花园里待了许久,她才平静了下来。过了一会,老吴打来了电话,问她在哪里。她骗他说已经回家了。
  老吴说,别看她今天打了你,但她似乎有点相信你的话了。
  哦?她说的?
  她当然没说,但我从她的举止里看出来的。再努力一下,兴许就成了。
  还怎么努力啊?让她再暴打我一顿?
  看她那样,也是精疲力竭的样子。我想不会再暴打了吧。
  谢谢你的周旋。
  你怎么样呵?
  我……还好吧。
  挨了一巴掌,事情就此了结,也算值。
  了不了结还是未知数呢。
  吉人自有天保佑。我相信,会过去的。
  好了,老吴,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想你了……脸还疼吗?
  不疼了……老吴,我也……我再过两天给你电话。
  她吱吱唔唔地挂了电话,然后到停车场开车,想着这时候正是辰辰放学的时候,便把车开到学校门口。门口也是车来人往,人堵车,车堵人,好不容易找了空位,把车停了,学校下课的铃声就响了。学生就像奔腾的马群,呜咉呜咉走出学校的大门,然后朝四方散去,她睁大眼睛也没看到辰辰。等人流走得差不多,还是没见到辰辰。她有点发慌,她清楚女儿从上学起,就没有迟到早退的习惯。上幼儿园时,即使天寒地冻,只要喊她上学,她也会从热滚滚的被窝里一骨碌爬起来,然后才睁开毛茸茸的双眼,张开胖胖的双手,穿衣上学。
  着急慌慌地回了家,见关小年开了暖气,穿着毛衣,四平八稳地坐在客厅里看球赛,慌乱的心稍稍平稳一些,把鞋一甩,便朝楼上跑去。推开辰辰的房门,没人,冷火秋烟。她大声喊:辰辰!辰辰,乖乖——   没人答应。下楼的时候差点摔倒了,她扶住了不锈钢的铁柱子,喊,关小年,辰辰呢?
  关小年忙问:咦,你没接到她么?
  没有啊!
  我也去接她了,看到你的车后,就回来了。
  你说,她会到哪里去?
  我们先给她同学打电话吧。
  你先把球赛关了好吧。
  哦,好!你有她同学的电话么?
  有两个。
  我也有几个。
  两个人开始给同学和班主任打电话,打完电话后,都说没有和辰辰在一起,还说放学时都看到她了。
  全身发冷,手脚打颤,宛若梦中,那些绑架念头在脑子里飞来跑去。
  一定不会有事的!是不是,关小年?
  这是他们冷战以来第一次开始说话,竟然也是想在他那里寻找些许慰藉。相对于女儿的失踪,那些要打击他教育他改造他的想法都不翼而飞了。
  是的。你放心,不会有事的。离放学还只有一个多小时,她一定是因为有什么事耽搁了。
  不行,我们还是去报警吧!如果真是绑架了,越早报案越好。
  还是等等吧!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和男同学约会也说不定。再说,我们不是大款,也非显贵,歹徒不会绑我们姑娘的。就算是绑架了,绑匪也会给我们打电话的。
  嗯,分析的有点道理。
  等了半小时,还是没有女儿的消息。他们开始给亲戚朋友打电话,还是没有她的下落。都坐不住了,关小年的脸也变得铁青灰暗。他们不约而同地拿出车钥匙,朝外奔去。关小年说,你别开车了,坐我的车吧!
  好吧!
  坐上关小年的车,他们商量着先走走女儿平常常走的路,看看有没有希望碰到她。
  她时刻都望着窗外,只要有学生模样的影子,她就会大喊停车,跑过去查看,问询。一次次希望的燃起,一次次失望的捶击,快到派出所时,她竟然泪流满面,哭出了声。
  关小年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柔声说道,放心,我们的女儿乖巧聪明,心地善良,不会有什么事的。
  就是因为她一直乖巧听话,我才担心啊!
  关小年也不吱声了,把车停了,把头埋在方向盘上,好一会才抬头说,好了,琅儿,派出所到了。不要太悲伤了,毕竟辰辰失踪也只不到四小时,一般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就不算失踪案。到现在也没有接到绑匪电话,说明还是坏消息中的好消息。
  两人失魂落魄地走进了派出所,竟然又是钟警官值班。见她披头散发泪流满面,钟警官忙让她坐下,还倒了杯热水给她,把小太阳也搬到她的面前。红红的火光直射她的时候,让她的脸皮紧绷绷的,泪干了,大脑却成了沼泽地,她想按一按头皮,让自己重新清醒过来。一按,头竟然是软的,还疼痛难忍,差点就叫出声来。见关小年在和钟警官讲明事情的原委,她忍住了疼痛,忙用微颤的手端起了面前的水杯。
  钟警官问完了情况,收起了案卷簿,对他们说,学校周围都有摄像头,我们先去查看。
  关小年说,我们和你们一起去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也可出点力。
  不用了。我们分内的事,你也帮不了。你们可以先回去休息。切记,手机随时保持畅通!
  她说,钟警官,不要赶我们回去!回去了,我们也睡不着。看到你们,我能安心一点。
  那也好。你们就在长凳上休息吧!一
  有情况,我随时通知你们。
  钟警官和两个警察开着警车出去了,对面的玻璃房子里坐着一个警察,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屏幕,木头人一样。关小年说,琅儿,你可以到长椅上躺一会。
  她摇了摇头。你说,她会到哪儿去?她能到哪儿去?
  别想了。还是让脑子休息一会儿,接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家里的存折都带好了么?
  都带好了。如果不够,我还可以找紫
  寒借。她有钱了?杜院长把攒下的钱都给她了。他们怎么样了?到杜院长老家了。生死未卜,还没有
  联系上。那……赶紧和她联系啊,亲朋好友就剩下她没有联系上了。
  杜院长的老家在湖南一个大山里,连紫寒都没去过,鬼都不会生蛋的地方,兴许连手机信号都没有。要不然,紫寒不会这么久也不和我联系。
  想到紫寒,她又拿出手机,重新拨紫
  寒的手机,还是无法接通。她颓然地放下手机。真是褔不双至,祸不单行。小年,你
  知道我为什么认识钟警官的吗?因为什么?因为我和陶教授在一个房间里,陶教
  授突发脑溢血,而他家属报了案,怀疑我和他有不正当男女关系。于是,我就被110请来了。
  哦?一整夜没回家的那次?是啊!如果我说我和陶教授没有男女关系的事,你相信吗?
  我当然信。就像你信我和你表妹一样。那天,你不是還拍了照?
  原来你早就看到我了?
  不用看,用鼻子闻就能闻到。
  看不出来,你这么坏。
  在你的眼里,我的坏和好,已经无所谓了,只是一件摆设罢了。
  摆设?也许你说的对。十几年的婚姻,我又何尝没有变成你的摆设?
  沉默了一会,关小年说,琅儿,想知道为什么我和表妹在一起吃西餐吗?
  我表妹性格我知道,放荡无羁,哪儿有好吃的就朝往哪儿钻,肯定是你出钱。
  是我出钱没错,但那天是辰辰十五岁生日,是辰辰邀请她的。你只看到了我和表妹,而没有看到放了学赶过来的辰辰。
  什么?辰辰的生日都到了?今天多少号?她的生日是十一月二十三号,射手座的第一天。今天都十二月十五号了。天呐,我完全忘记得无影无踪了!
  说到这里,想到女儿失望的眼睛,眼泪又出来了,她过去坐在长椅上,把头埋在扶手上,用大衣的袖子把眼泪摸干。关小年也坐了过去,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琅儿,其实,没必要把自己搞得太累。在单位真的待不下去了,可以考虑离开。如今的社会多元化,就是叫我们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她顺势把头靠在他的手臂上。我已经三十八岁了,靓丽渐渐离我而去。不在单位死扛,我还能去干什么?
  还有很多职业,不需要年轻貌美,比如老婆。
  切,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开个豆腐坊还要长得漂亮呢!我不要变成黄脸婆,我要变得漂漂亮亮地找我们的辰辰。她从
  他的手臂弯里爬起来,把包拿过来,掏出化妆盒,打开镜子,让关小年举着,往脸上涂营养霜和 BB霜。
  电话响了,是钟警官打过来的。钟警官说,我们查看了学校四周的视频,只看到辰辰坐上了一辆的士,往东环路方面驶去。从目前情况看,初步断定不是绑架。你们也可以稍稍放心了。
  那她往哪儿去了?这能查到么?
  往东环路方向的,有长途客运站、火车站、还有轮船码头。具体用了什么交通具体方位,设及面太大,再加上明天又是礼拜六,我估计明天下午才会有结果。你们先回去吧,明天再联系。
  好的。钟警官,我们要不要在网上发帖寻找?
  暂时不用。少女失踪,让不怀好意的人看到了,就怕节外生枝。
  还是你们有经验。钟警官辛苦了!多谢!
  本是分内之事,不谢。
  挂了电话,关小年又接了几个亲属的电话,都在问辰辰的事,特别是辰辰的爷爷奶奶,摘了心肝一般,恨不得长了翅膀从县城里飞过来。关小年不能说找到了,又不能说没找到,吱吱唔唔,如鲠在喉。
  回到家,已是凌晨三点。关小年不睡小房了,抱着被子过来,抱着她,抚摸她,有心却无力。秦琅握住他的手,说,没关系,老公!
  关小年眼睛麻麻的,用手一摸,竟然湿润一片。迷迷糊糊了一会,楼下的门就被人敲得山响。撕开眼皮,两个人都起了身,下楼,开门,呜央央来了一大群人,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姑姑姑父舅舅舅妈……还有两个关小年单位的哥们。
  让大伙进了屋,把情况介绍了一番,大家的心依然还是悬着的。几个老人年龄大了,又各自有自己的毛病,时不时地要开水喝药,关小年和秦琅忙得头昏脑胀。大家还七嘴八舌地出主意想办法,一个可行的也没有,最后一致决定只有指望派出所了。于是,他们又逼着两口子给派出所的警官打电话。秦琅儿给钟警官打电话,对方的电话无法接通。
  姥姥开始发牢骚。我说吧,他们不会真心去找的,现在都回去睡大觉了吧。
  妈,别瞎说!钟警官人挺好的。
  在小区外的早餐店里安排好亲属们吃完早点,已经十点多了,一群人硬要到派出所去问个究竟。
  派出所的值班人员见来了这么一大群人,也紧张了起来,忙把所长请了出来。所长告诉他们,钟警官已经出发寻找辰辰了。
  到哪儿去了?
  往南,可能是广州方向。
  辰辰上了广州的车?我们没有亲朋好友在广州啊!
  具体情况还得和钟警官联系。肯定是有了下落,他才出发的。你们都回家等吧,有消息会通知你们的。
  所长和几位老人寒暄了几句,就接了个电话,匆匆走了。大家见一时半会等不到结果,老是缠着派出所的人也不行,妨碍人家工作不说,真惹人家生了气,恐对寻找辰辰无益。亲友们陆续散了,只有老人们不肯走。关小年和秦琅儿把老人们搀扶着回了家,给他们做饭,安排他们睡午觉,好不容易挨到了下午,钟警官的电话才打通了,钟警官说他们已经找到辰辰了,明天就带她回来,具体情况等回来再详说。说完钟警官就挂了电话。
  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大家一阵欢呼。欢呼过后,姥姥说,为什么要等明天回来?今天不能回吗?见到人,我这心才真正能安下来。
  关小年说,妈,办这种案子都要有个过程。时间上宽余一些,不是更安全么?既然钟警官都这么说了,辰辰一定没事。警察的话都不信,还有谁的话可信?你们都放心,我去借副麻将来,你们四个先放心在家里玩,明天一起去接辰辰!
  奶奶說,那是,不看到辰辰,我哪儿也不去。
  不一会,关小年就抱了一副麻将回来了,四个老人把饭桌收拾了,玩起了麻将。
  秦琅儿和关小年回到楼上,脱掉了衣服,山呼海啸了一番。还好,几个老人的耳朵都有点背,他们一直认为是外面的风卷起的沙尘暴。
  第二天中午,他们才在高速公路的出口处接到了钟警官一行。辰辰从警车里一下来,就被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还有学校的同学们围住了,紧接着,警车里又出来了一个人,秦琅儿惊得目瞪口呆。她飞跑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紫寒?天呐!是你们 ……
  紫寒手里抱着老杜的遗照,笑笑说,我走的那天,辰辰就给我打了电话。你知道吗?小姑娘哭得……她说你俩都有几个月没说话了。于是,我们才演了这出苦肉计。本来,我们还想等两天,煎熬煎熬你俩,没想到钟警官他们,这么快就找到了我们。好了,别流泪!等会我还要到派出所做笔录,把问题讲清楚。
  责任编辑 田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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