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情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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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
  
   上午,章文涛连着上了三节语文课。
   他讲得口干舌燥的,身子,也有些困乏。
   下午,没有他的课了。
   草草地吃了午饭。他得美美地睡一觉了。
   直睡得昏天黑地。他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呼噜声,还伴有轻微的呻吟。
   午休的瞌睡不携带梦幻。
   没有梦,也不存在梦中的玫瑰色浪漫,不存在黑色的荒诞。
   书房外间的客厅里,似乎有轻轻的说话声,敛了嗓子,耳语一般。起先,离他十分遥远,就那么风中飘着,水中游着,渐次地,便清晰起来。待他睁开眼睛,竖起双耳后,那声音便从门缝里挤进来,散落在晌午的书房里。
   ……
   真的要谢谢李老师,给我家文涛操这份心呢。
   是母亲的声音,接着便是冲茶倒水,茶壶茶碗的轻微碰撞和“哗哗”的水流。
   文涛是个直性子,每次到了图书室,还书、挑书,再借书,办了手续便走人,多余的话也没有。问他处了女朋友没,恁大的小伙子,脸腾一下就红了,连连摇着头。一天到晚的,除了教书就是看书,他个人的事儿,就从不和你谈起吗,嫂子——?
   章文涛听出,说话者是山城中学图书管理员,唤作李芸的中年女人。
   章文涛是图书馆常客,他称李芸为李老师。
   他十分羡慕李芸的工作,清静、闲适,且掌管着上万册的图书;他又替她遗憾,这个李老师,拥有图书却从不看书,每次去图书馆叫她一句李老师,她微笑着点点头,说一句“来了”。很友好的样子,也很矜持的样子。她乌黑的头发,好像轻轻烫过,形成小小的发的波浪,波浪下面覆盖一张苍白且美丽的脸。
   山城中学的年轻男教员们,私下里称李芸为图书西施。
   “嫂子——”此时,图书西施声音轻柔地对文涛母亲说,嫂子,我认识一位姑娘,是过去的邻居,女孩子身材苗苗条条的,有一米六七八的个儿,比你家文涛小个三四岁,算来也二十一了,在山城电厂工作。现在吧,女孩儿能有一份正式工作,可不容易哩,我看他们俩个挺般配的。
   哦,李老师,人家女孩那么高的个儿,又有正式工作,能愿意我家文涛么,这几年,介绍的女孩儿也不少,一听说是个中学教员,不是家人犹豫,就是女孩儿不乐意,你说孩子当个老师,婚事咋就这么困难呢?
   一团儿愁云爬到文涛妈的脸上。
   章文涛的家应算个教师之家,文涛的父亲早年毕业于晋阳大学,一直在山城中学任教,前几年被提拔当了分管教学的副校长。文涛的妹妹去年也考到一所中师就读了;一个弟弟刚升了初中,母亲是家属,做饭做家务。就这样一个还能说得过去的家庭,长子文涛的婚事,迟迟定不下来。
   那敢情好,让李老师费心了,人家女孩儿是县城的么?
   是的,嫂子,女孩儿家就在县城南关, 父母都是工人……女孩苗苗条条,白白净净,也精精干干的,只是,有一点,嫂子,我得告你一下,咱都是自家人,无须隐瞒的……
   李芸老师的声音,忽然就低了下去,越发低了,如同夏日的蚊子在哼。
   在书房斜躺的章文涛,索性把双耳竖起来,他想把一只大耳朵贴了木门,捕捉那一缕微弱的耳语,又怕弄出响动,惹来尴尬。只得敛了气息,努力窃听——
   嫂子,女孩儿哪儿都好,哪儿都叫人满意,本分,善良,会做家务,体贴父母……就是,就是,女孩儿的左眼里,自生下来后,就长有一颗枣花……
   左眼里,枣花儿……
   文涛妈在喃喃自语;
   是的,嫂子,不过,不妨事儿的,一点也不影响视力,何况,你不细看,压根就看不出来……
   哦——文涛妈尚没回过神来。
   李芸老师说,嫂子,等章校长回来,你俩好好商量一下,商量好了,也可以告给文涛一下,见个面未尝不可,百家男娃百家女娃,都在选合适的呢!就这,嫂子,我先走喽……
   章文涛听见母亲在对李芸老师的一再感谢,听见李芸老师半高跟皮鞋的嘎哒声响,听见母亲把她送出家属院的模糊道别……
  家属院是山城中学专给资深教师盖就的一大排平房。每两大间隔一处小院,独立且宁静,背靠西坪山,面对东川河。文涛一家无疑是靠父亲的资质分得这座小院的,是这一排的最西侧。院里除了大门,还有通向外面的一侧小门,方便上不远处的厕所,去往山城中学更为便捷。
   章文涛愣怔一会儿,忽地想起什么,匆匆洗把脸,从院里的小侧门出去,这样,七八分钟,便可走进中学。因路径不同,绝对碰不见从大门走往学校的李芸老师。
   此时的山城中学,一片安静。断续地能听到某位老师的讲课声。
   下午的第一节课,已接近尾声。
   章文涛耳边萦绕着李芸老师低柔的声音:女孩儿的左眼里,自生下来后,就长有一颗枣花儿……他想象不出长有枣花儿的眼睛,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从初一到初三,他已经送了两届学生了,两届学生,百十号人,少说也有六十多位女学生,每从讲台上看下去,女学生们的眼睛,无论大小,无论单眼皮双眼皮,一律是眼珠儿乌黑,眼白黛青,在乌黑与青白的鲜明比对里,便比对出了成长的蓬勃,比对出青春的神采。当然,眼睛映射的,是少女们初步形成的个性,是对多彩世界的好奇与探寻之光……还有,步入青春大门后的激越、兴奋、羞涩、泼辣、蕴涵、内敛、克制、试探……这复杂的多元从女孩儿的明眸里折射出来,就更增添了少女的可爱和魅力了。
   幾年了,他还从未看到这一双,哦,一只长有什么枣花儿的少女之眼。
   他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要问询一下生活阅历丰富的老教师。
   常老师被人叫做常知道,事事通。且好为人师,只要有事请教他,常老师便寻根溯源,不厌其烦,知道五成便恨不得能说出十成来。    给常老师递去一根纸烟,章文涛尽量装着若无其事,问道,常老师,都知道你博学多才,我正有一事想请教呢,前两天在一本小说里读到,主人公是个很漂亮的女青年,一只眼睛里却天生长有一颗枣花儿,小说也没多作介绍,那枣花眼是个啥模样呢?
   常老师深深地吸一口烟,又长长地喷出来,极深沉的样子,眯缝着两只泡泡眼,许久了,说道,这种枣花么,又叫萝卜花儿的,咱们县城以东的人,叫它枣花眼,县城以西呢,叫它萝卜花眼;这种花儿,有小有大,小的呢,就像米粒大小,缀在眼仁儿上;大的呢,比眼仁还大,就覆盖在眼仁上;远远看去,眼珠不像眼珠,眼仁不像眼仁,像什么?像一颗玻璃球儿,哎,玻璃球,知道吧,把一颗玻璃球儿按进眼眶里,嗨,那是啥光景?这个枣花眼吧,它又分为两种,一种嘛,不影响视力,尽管看东西时就像对眼一样,你弄不清它到底看哪里,但它还是能看到的;另一种嘛,影响视力,只能瞟见一丁点,或者,压根就看不见了……后山里我有两个远房表妹,一个左眼是枣花眼,另一个右眼是萝卜花儿,她俩有一次到我家,前面走着小表妹,左眼缀着枣花儿,后面跟着大表妹,右眼里长着萝卜花儿,嗨嗨,知情人还好说,不知情者,还以为我老常嫌教员清贫辞了工作,专门经营家庭花卉市场呢……常老师轻松幽默又不乏尖刻刁钻的说笑里,章文涛苦苦一笑,不知说什么好……
   章文涛再没往下听,又递给常老师一支烟,快快退出来。那时候正是课间十分钟,校园像开了箱的一窝蜂,嗡嗡声响在耳边缠绑,嘈嘈杂杂,渐渐地,汇聚成一个声音——枣花眼、枣花眼、枣花眼——;萝卜花——萝卜花——萝卜花——
   好在上课铃很快响了,校园又归于安静。
  
  贰
  
   章文涛没有回家,他回到了兼作卧室的办公室里。
   章文涛虽是年轻教师,却有了五、六年教龄,按理说二十五岁的年纪,不该有这么长教龄,可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中期的中小学教师队伍,什么情况都有,五花八门,色彩纷呈。
   他没有上过中师,却在中学任教,这本身就不合情理。当然,他绝不是走了父亲章副校长的后门,才到山城中学的,不是。要说仔细些,话便有些长。章文涛高中毕业后,确定是仗了父亲的关系,在城郊一所初中当代理教师,教语文和历史。教了两年半,高考恢复,章文涛便上了山城中学高考复习班,当然是文科班。正当他们热火朝天、加班加点、背诵古典诗文,划分句子成分,补习平方立方,解释历史名词,死记地理名称的时候,县教育局要在全县民办教师、代理教师中,招考录取十三位正式教师,条件是必须有二年以上不间断的教龄。山城中学文理复习班的学生只要符合条件,也可报名参考。章文涛犹豫再三还是和复习班其他五名同学一块报名了,这等于多了一条路啊,考上了,便是国家正式干部,正儿八经的人民教师,待遇如同中师毕业的一样;考不上呢,还可以照常参加高考一搏的,何乐不为呢?
   当时县里招考还有一个细节,除语文、政治、数学三门主科外,如加试历史地理,或物理化学的,录取后,可以分配到全县各中学教学,如仅考那三科,当然只能任小学教师了。
   考试结果出来后,尽管数学考了丢人的28分,其它四科都上了骄人的90分以上,总分数一平均下来,章文涛居然排名第二。
   山城教育局多方考虑后,还是决定把章文涛分配到山城中学,担任初中语文教师,那时候,章文涛的父亲还没担任副校长呢。
   在师资短缺的年代,破格重用,拔高使用,几乎成了普遍现象。章文涛的脑子却是清醒的,拥有一份正式工作固然高兴,短暂的兴奋过后是内心深处的忧患和无处不在的自卑。国家教育部要求,高中教师须有大学本科学历,初中教师须有大学专科学历,这无形的压力如同无形的紧箍咒,时时套在他的脑袋上。自考试转正那天起,便报名参加国家教育部统一组织的函授学习,并在三年内完成了中文专科的十三门学科,如古代文学、近代文学、现代文学、当代文学、外国文学、文学理论、现代汉语、古代汉语、形式逻辑、教育学、心理学……十三科结业证,领取一枚红彤彤的毕业证书。
   全县教育口首批毕业者共有五人,全县召开了隆重的毕业典礼大会,教育局长亲自把毕业证书发到他们五人手中。
   章文涛第一次感受到掌声和鲜花的荣耀。
   可是,在山城人们的心目中,他依然是一个没有深造过的,没有大学系统教育的高中生。
   每年一度的从大专院校分配下来的大学生,对年轻而好强的章文涛,都是神经的敏感和心灵的失衡。
   曾在一次教师联欢的酒场之中,他忽地听到几位教师在大声嚷嚷着说,大学的知识如能自学毕业,还要大学里那一群教授干嘛,要他们去钉鞋吗,哈哈——
   也许说者无意,作为听者的章文涛,自尊心如同一片秋日落叶,被人踩在脚下。
   哎!咋就又想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呢?
   章文涛心里乱糟糟的,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坐西朝东,一大间房子其实占有两间面积,中间一個单扇门,走进去,靠北,一窗,窗下一桌、一椅,椅后一床,这归属章文涛的领地;进门往南,一窗一桌一椅,椅后一床,这归属章文涛同室同事也同样教着初三语文的宋一凡领地。
   说起来,章文涛和宋一凡应该是同学。
   一九七八年山城中学招收的高考复习班,他俩都是文科班同学,同年十二月,章文涛考上了公办教员,宋一凡也被第三批高考扩招到地区师专中文科。
   鬼使神差的,三年后一毕业,宋一凡也分配到山城中学,与章文涛成了同室同事。
   难怪宋一凡当时感叹道,命运捉弄人哪!
   能和昔日老同学成为同事,又处于一室办公和居住,章文涛甭提有多高兴。在山城中学,中老年教师居多,四五十岁的老教师,大多是文革前的大学生;而三十岁出头的一大批年轻的大多是文革中毕业的工农兵学员和一部分中师生,从生活理解,审美情趣、日常话题上,章文涛都无法真正和他们融在一起。这不是说章文涛有多清高,他实在还没有清高的资本,正儿八经的大学文凭没有,连个女朋友都难以处下,他清高什么?可是,章文涛对他们的庸庸碌碌不思进取且满足现状的样子,就是看不惯,看着他们家里或是办公室里,除了课本和教学参考书,几乎没一本文化文学类书籍,而好几个教语文课的,居然压根不喜欢文学,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没有文学情怀的语文老师,是如何干巴而枯燥地上着每一节语文课,毫无情趣地感染和影响着他的学生……    这下好了,宋一凡分配到山城中学,他如同在陌生人海里找到了一个知己,一个同仁,一个钟情文学的同道。记得在复习班紧张的日子里,他们除了做那枯燥的各类习题外,两人还要挤出时间来,交流他们的文学阅读体会。谈巴金和老舍的小说,谈曹禺的话剧,章文涛喜欢郭沫若的《女神》和闻一多的诗歌,而宋一凡则大段大段地背诵唐诗宋词和《红楼梦》里的《好了歌》……章文涛喜文学,是自小受其父的陶冶与影响,可是宋一凡就是山城里一个普通的工人子弟,其父是变压器厂的一般工人,其母也仅是个家庭妇女,宋一凡仅仅是自小吃国供粮而已,兄妹四五个的他家,日子挺困窘的。章文涛便惊讶,他是如何接触并深深地喜欢文学的呢?
   宋一凡说,是受他初中时期语文老师的影响。
   宋一凡由于兄妹多,家庭负担重,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送到乡下,由他一个姨母抚养,便在乡下读完了小学和中学。初中阶段,教他们的语文老师,是从远方的大都市下放到穷乡僻壤的摘帽右派。这个老师早年毕业于兰州大学中文系,在校期间就发表过十多篇小说,他又特别喜欢古典文学和俄罗斯文学,他的身上便有一种古典却又忧郁的气质,这种气质似乎传染给了宋一凡。宋一凡的双眼里,时常透露出一种深深的忧伤。
   宋一凡个子不高,身子却匀称,小小巧巧的,和章文涛同岁却小他几个月,章文涛便习惯性叫他小凡,章文涛大宋一凡几个月,关键是个子还高多半头,宋一凡便顺水推舟叫他大涛。
   在山城中学,俩人几乎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回到办公室的章文涛见宋一凡不在,料想他去辅导自习,便一人怅怅地坐下。
   辦公桌上,压着一块大大的玻璃板,玻璃下,电影名星方舒正亭亭玉立着,向他展示着含蓄却动人的微笑。
   方舒是那个时代的当红影星,一米七二的身材让她在女演员当中鹤立鸡群。一部《勿忘我》,深沉深情深切的表演,曾深深打动了章文涛,自此便成了她忠诚的粉丝,方舒也成为他情有独钟的偶像。
   情绪烦躁的时候,工作劳累的时候,心情不佳的时候,注视着玻璃板下方舒甜美的面庞和迷人的微笑,章文涛的心境,会平复下来,那一团纷繁的情绪,会莫名其妙地渐次离开……在章文涛的潜意识里,方舒,成为他择偶的某种标杆。
   这中间,作为分管教学的副校长,父亲来过他们办公室两次。两次,章文涛都在教室辅导学生,父亲一边与宋一凡说着话,一边看儿子玻璃板下面的方舒彩照,若有所思;第二次来时,父亲见到玻璃板下的全身照已贴在他的床头了,而玻璃下,是另一幅方舒面部的一个大特写……
   父亲心事重重地走了。
   其实,宋一凡的玻璃板下,也压着女明星照,不是方舒,是一系列女明星的玉照,有林芳兵、刘晓庆、陈冲、张金玲、龚雪等。
   宋一凡常常笑着,很有成府的样子,说道,这些女名星啊,说白了就是旧时的戏子,供人取悦而已!
   这句话让章文涛惊讶惊叹,如同玷污了纯真的方舒一样,内心难以接受。
   说来有趣,那个年头中国电影如同中国文学一样,正是欣欣向荣,突破禁区超越前人的黄金阶段,一部好的影片,正如一部好的小说,只要有新意,具有社会政治的深层剖析和民族文化的多元思索,具有人性内面的探寻和中国乡土的自觉寻根,一上映或发表,便会引起全社会的轰动效应和全民阅读的文化现象。除了关注当下小说,看最新影片当然成了两个年轻教员的最爱。
   这里面,还有一段小小插曲。
   章文涛班里,有个叫曲亚楠的女生,语文课代表,她酷爱语文,作文也写得很棒,经章文涛推荐,接二连三地在《语文报》《中学生文学》《作文周刊》上,发表了七、八篇文学习作和作文了。曲亚楠如一棵楠树,细高挑儿个子,笔挺的腰板,小麦一样肤色的脸上,有一双秀丽的大眼睛。由于父母工作的调动,她比班里其他女生要大两岁,这使得曲亚楠更显得成熟和稳重。
   曲亚楠的父母均在山城电影公司上班,自初一教她们班,章文涛发觉这女生有写作的天赋后,便在不让她偏科的情况下,重点辅导一些语文与文学知识,并推荐一些课外读物,让她当了语文课代表。曲亚楠富于灵性,有很好的感悟,一篇篇习作已明显脱离了学生腔的稚嫩,且有了小说的雏形和框架。在散文作品里,已渐次形成了个性化的思索和运笔的轻松活泼,更重要的,是语言天赋,是有几分怪诞和诡异的语言,这可真是一种独有的语言感觉。难怪,推荐出去的作文,时间不长便能发表出来。
   章文涛几次走访家长之后,才了解到,曲亚楠自三年级便有了丰富的课外阅读,她读过的文学作品,可以摆满整个课桌了……
   这天自习结束后,曲亚楠喊声报告进了他的办公室。
   语文作业本刚刚发下去,这周作文也刚刚收回来,曲亚楠又有啥事找他呢?
   章文涛用柔和而寻问的眼光看着这个最得意的学生。
   老师——
   曲亚楠停顿一下,接着又笑着说,老师,你给我两张你的免冠照吧。
   嗯——免冠照,做什么用呢?
   曲亚楠却卖着关子说,老师先别问那么多,我今天拿上照片,后天就给你揭晓喽。
   章文涛也没去多问,拉开抽屉去找像片。
   有个细节让章文涛留意了一下,无论何时何地,曲亚楠都叫他老师,印象里从没有带过章姓的,而她称呼其他科任老师都一律连带着姓氏,如杨老师、马老师、李老师、刘老师……
   每次听她叫一声老师,心域便漫过一片温润。
   拿了照片的曲亚楠,临出门时又回过头来,笑殷殷地说,给老师留个悬念,老师可以任意想象哟。
   这个女孩子!
   章文涛暗叹一声,他才知道曲亚楠的性格里,还有幽默调皮的一面。
   第三天, 曲亚楠把一枚深蓝色封皮的,印有影评员字样的证件交给了章文涛。    持有影评员证件,可随时进入电影院,免费欣赏新近上映的各类电影的,并且,电影公司还给每位影评员每年订阅《大众电影》和《电影介绍》两本月刊的。
   面对这等好事,章文涛没忘记宋一凡,通过曲亚楠又给宋一凡也办了证件。
   当然,作为影评员,需给两份影刊写文章写影评稿件,刊物选用了便是他们的成绩,也给电影公司带来声誉,并且帮他们完成影评的硬性任务。
   周六的晚上或周日的白天,章文涛和宋一凡便成了山城电影院的常客。
   东川河缓缓涌动着,带着山城中学的喧嚣和宁静,也带着年轻教员的凡俗和充实,打几个漩涡,泛几朵白沫,潺潺湲湲地流向时间的纵深处。
   日子却不是平静织就的,岁月的溪水里时时能激溅起情感波涛。
   不知出于哪种心理,章文涛在这个季节里欲观赏到大自然中的真正枣花。周日驱车跑遍山城,也未见到一棵枣树,索性便上到叫枣林的塬上。塬上有枣树,很疏朗的,百八十棵的样子,树皮是一色的黑乌皱巴,且龟裂着缝隙,一条条的,如枣林土塬上老汉的脸。有性急的枣树在渐次暖和的山风里,抽出嫩黄的枣叶儿,且结出一粒一粒的枣花儿。那同样嫩黄脆弱的花儿,为何不是一朵一朵的,而是一粒一粒的,小小的,圆润的那么一粒一粒,缀在稍大一些的花托儿上,那是花粒的掌心,也是那么黄黄嫩嫩的一簇,一瓣,一撮,把一个季节,把一片浑黄,烘托出了些许生机,这种生机是让人怜惜和悲悯的……
   章文涛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此时的枣花儿与那个未曾见面的女青年眼里的枣花联系起来。
   伫立在枣树下面,看着一簇簇嫩黄柔弱的枣花,章文涛站立了许久。
   图书管理员李芸老师所提亲一事,已过了两周,行与不行,出于礼节,起码该给人家个回话。按李芸老师的意思,最好选个时间,定个地点,安排两人见见面,说说话,先有个感性了解,也许,见了面,有所交流以后,会改变一些看法的。
   李芸老师的意见合情合理,对男方女方也都是一个交待,无论结果如何。
   当章文涛母亲用另一种方式,非常委婉地告给章文涛时,他却没有明确回答。
   山城不同于平原,平原开阔,山城狭小,平原人众,山城人少。山城的生活观念与评判事物的标准,也与平川不同。在平川,男女相处一段,互没感觉而分手了,买卖不成人情在,结合不了还是朋友;山城不同,男女二人见了面,谈了话,不愿意了,有可能反目为仇,自此之后心存芥蒂,连路人也不是了。还有一层,山城人家,亲戚串着亲戚,七大姑八大姨,曲里拐弯沾亲带故,得罪一家便有可能让十余家不悦和生气……章文涛不怕相亲,只怕相亲不成,无形中惹得别人记恨。两年前,经人介绍曾与一个大他两岁的女青年相亲,相处两个月来,二人倒无大碍,只是女方嫌他小两岁,有时情不自禁地叹道,文涛,你要大我两岁多好啊,你却小我两岁!表情是那种无奈的遗憾;章文涛自然也嫌她大自己两岁,自己找对象呢,并不是找姐姐。这样别别扭扭处了两个月,还是分手了。这之后,教同一个班级数学的谭老师却对他不冷不热起来,后经了解,分手的女青年叫谭老师舅舅;而他班里的一位女学生上课时从不正眼去看他,还要求要调到同年级别的班里去,原来她是那女青年的亲妹妹……
   谁能说得准枣花姑娘,在山城里有多少亲戚,山城中学里,又有多少她的姑夫姨夫舅舅的媳妇呀!
   这种方式得罪的人,一直让章文涛心有余悸。
   还有一种虚荣心在作祟,假如,他和枣花谈朋友,引了她去看电影儿,通往影院的路,正是学生们来校的路,迎面会碰到他的多少学生啊。他本来就戴着厚厚镜片的近视镜,再引着一个眼里有萝卜花的女子前行,不知情的学生们,还以为,他辞了教员工作,引了有眼疾的女子到山上,到乡下,走乡串村,去说书呢……
   他害怕学生们好奇又暗含哂笑的眼睛。
   这天吃早饭,全家人圍一小木桌,如同以往的任何一次进餐一样,静静的,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有轻微的嚼菜声。
   章文涛父亲却发声了,人家李芸老师提说的那个事儿,你考虑得咋样?
   章文涛停了一下,停了嚼菜;
   让人家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太不礼貌了;
   章文涛无语;
   近日,和女孩见个面吧;
   不见了吧;
   我的意思,还是见一见,听李芸老师说,那女孩儿个子高高的,苗苗条条的,你不是羡慕电影明星方舒么,人家女孩的个头可不低于方舒的;
   章文涛听罢,有一种被人窥见隐私的不悦,怎么把枣花同他心目中的偶像相提并论呢,便脱口而出道:她的个子不低于方舒,可人家方舒的眼睛里没有枣花呀!
   父亲被一顶一呛,颇有些生气,手也有些颤了,嚷道:谁会是十全十美,谁的身上没有欠缺?哎,眼睛里不就有颗枣花么,会影响你们什么了?!
   父亲显然有些着急,他本想说,眼里区区一颗枣花儿,不会影响你们以后的夫妻生活,他却没有表达清楚。
   章文涛年轻气盛,索性放下饭碗,说道,怎么不会影响,影响我的情绪咧,影响了情绪,什么也干不成的。
   这句话使父亲哑口无言,章文涛却得理不饶人,一下便站立起来,朗声说道:我一直以为,枣花应该生长在春天的枣树上,而不应开放在一个女青年眼睛里的!
   这样说罢,气咻咻开门而出,饭也不去吃了。
   刚上初中一年级的弟弟正在喝稀粥,一下没忍住,吱——地笑出了声,呛了一下,又十分响亮地打了一个喷嚏。
   父亲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枣花一事,便不了而了之。
  
  叁
  
   章文涛是在《新华文摘》上读到路遥中篇小说《人生》的。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班里的语文课代表曲亚楠拿来她父亲单位的几本杂志。这女学生就是这样,过一段时日,便给班主任章文涛拿来几本最新的刊物,她父亲单位订阅的刊物不少,阅读杂志的人却不多,大家都忙着各自的工作和生活的零碎,便顾不上阅读杂志了。    《新华文摘》所选载文学作品,不同于纯文学选刊,除了具有文学特质以外,它还兼顾作品的政治属性与社会命题,还有人们普遍关注和敏感的当下问题。这是章文涛在阅读中揣摸出来的一些心得。
   他有睡在床上阅读书刊的习惯,快十二时打开这部十二三万字的大中篇小说时,一读,便全身心地切入其中,直到天色发亮才读完作品。
   整个阅读的夜晚他异常清醒,又在清醒里无比激动,那种状态就如同他当代教时第一次品读刘心武的小说《班主任》一样,先是震惊,后是兴奋,兴奋之余才是引发出的深深思索……《人生》中高加林的形象也像当年《班主任》中的谢慧敏一样,如一块巨石猛烈地砸进他的心湖,激溅起滔天浪花。他预感到这部小说将引发巨大的社会反响,高加林将超越纯粹的艺术形象,而成为一个巨大的有争议的社会形象……
   天亮时他依然难以入睡,索性又将小说细品一遍。在高加林身上,他寻找着自己的影子,寻找着好友宋一凡的影子,以他二十五岁的生活阅历、社会见识和感情积累,在朝着社会层面的更为深邃处,伸展开他思维的触须……
   章文涛急切地想把小说《人生》推荐给宋一凡,让好友和他分享同样的激动、感奋,同样的艺术享受,引发更深刻的社会沉思和社会拷问。
   可是,周末宋一凡回家去了。这一阵,他一反常态地频繁回家,还有些心事重重抑或心不在焉的样子……
   周末晚上,宋一凡回到了学校。
   章文涛急不可待地给他推荐小说《人生》,并把那本《新华文摘》放在他的床上。
   一凡,你洗把脸后就赶快看看,近年来难得的好小说,昨晚,我看了一整夜,现在,我的心,还被作品感染着、感动着……
   盼着你尽快读罢,咱俩也好交换看法,争论争论也好,咱俩好长时间没有像以前那样争论过了……
   还没等宋一凡开口,章文涛便急着催他。
   宋一凡慢腾腾洗过脸,斜斜歪在床被上,他看起来有些疲惫。
   真佩服大涛你,一直保持着文学青年的文学热情!宋一凡说;
   嗯?章文涛不解;
   一个通霄读了两遍十多万字的小说,这得有多大的精力和热情呵!宋一凡依然感叹;
   啊?章文涛有些惊讶,惊讶宋一凡此时平静慵懒的状态和有些无所谓的神情。以往他绝不是这样的,再累再乏,看到崭新的文学刊物会一把抓过去,先睹为快的。
   他这一段,确实有些不同的变化。
   章文涛在用眼睛寻问。
   宋一凡轻轻叹口气,他并没有接章文涛的文学话题,而是让他惊异地转了话头,说道:大涛,咱假设一下,咱规划一下,你说,十年后,你奋斗成什么样子呢?
   这……
   章文涛没想到宋一凡会问起这个话题,一时语塞。对未来,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在心里暗想而已,从不好意思说于别人的,此刻一凡一问,沉吟一下,便又坦率地讲出来,十年后吧,如果工作有变化,最好调到山城文化馆,或者调到刚刚成立的县文联当一个专业的文学创作员;但是,出去比登天还难,咱一没门子,二没路子,实在调不出去,得千方百计取得本科学历,当一位合格的高中语文老师。当然,不放弃业余创作,三十岁时,争取加入咱省作家协会,成为一名会员。这算是我的打算了,我实话实说。
   宋一凡若有所思许久,说道,出不了教育口,一辈子就是个清贫的老师,话说得难听些,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一辈子没出息,俗话说,家有三斗粮,不当猴儿王,古语说得更透彻,教书是读书人的末路。事在人为,得有出去的打算和谋略。
   顿了一顿,宋一凡下决心似地说道,我到三十岁时,要求不高,在县委县政府属下的哪一个局里,最次也得当个副局长呢,走一步看一步吧,人,必须往高处走!
   宋一凡声音不高,还带着疲惫的音质,却足以把章文涛击倒了……他也深知中小学教员的清贫辛苦并无任何社会地位,总还不至于是读书人的末路吧?作为一个教师,他的心底是纯洁和神圣的。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这话又何从解释?传道、授业、解惑,教学相长,与纯洁的学生们在一起的那种乐趣和充实,难道是某行业一个副局长或者一个庸庸碌碌的小科员小主任能体会到的么?
   那一刻,章文涛的心里堵得慌。
   见章文涛没接着话茬往下说,宋一凡翻了一个身,拿起了那本刊载小说《人生》的《新华文摘》……
   章文涛留意到,他一看就切入到作品中了,显然高加林吸引了他。
  
  肆
  
   深嵌于西岳大山的重叠处,山城县的气候属于山地气候,偏凉,在县城四周的土塬面上,与枣花几乎同时开放的,是一簇一簇的山牡丹。
   那是章文涛领着学生们上山踏青的时候,在开阔塬面上忽地看到的。
   原本浑浑黄黄的土塬,春风拂掠三遍的时候,土垅土埝和那些無人耕种的塬面上,才能弱弱地努出一些小草来,黄黄瘦瘦的,半月二十天了,不见起色。只消两场春雨落过,是那种沙沙沙沙的,悄无声息的样儿,天一放晴,山里的太阳便殷勤地光顾着沟峁山梁和大片塬面,草儿们,该长与不该长的,有名无名的,大棵小苗的,野草野菜的一起勃发起来,蓬松起来,撑起山地的一片绿色。
   再茂盛的绿色,也不及一簇簇的山牡丹,这么眩目和迷人,把章文涛的心,晃得斑斓起来。
   赤橙黄绿青蓝紫,那一簇簇大瓣大瓣的美丽花朵,让人联想到华丽和富贵,优雅与高端……无端地,他想到了好友宋一凡评价山城县委县政府所属的其它要害部门——组织部、财贸部、物质局、财政局、人事局、商业局,无一不是花卉中的高端牡丹,而他,他们,山城中学及山城小学相较而言,不过是牡丹花前的一丛丛蒿草而已……
   他就不明白,专攻文学专业的宋一凡想象再丰富,也不会把富贵牡丹与卑微小草如此这般地联想与比对,这不是自轻自贱,妄自菲薄么。    章文涛在感叹牡丹华丽富贵的同时,情感深处更亲和于小草的凡俗和本色。
   这几天,章文涛觉得母亲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几次了,欲言又止的样子。
   母亲终于抓住了一个只有他们二人在家的机会,且压低了嗓音儿,悄悄话一般说,涛儿呀,你一年比一年大咧,你的同龄人,人家的孩娃娃都会打酱油啦,你也得把自个儿的终身大事当个事儿呢……
  母亲声音轻柔着,似乎还夹杂了少许哽咽,眼圈也渐次泛红了。
   近来母亲较为频繁地用这种悲情式的劝慰来做他的思想工作,且拉开一场亲情说教的动员序幕……
   图书管理员李芸老师又找到了章文涛母亲,这次,热忱的李老师介绍了自己的一个远房表妹,在三十里外的乡政府上班,好像是话务员之类的工作。李芸老师反复强调,章老师啊,包括嫂子呀,你全家都是瘦型人,要儿媳吧,第一个标准是得丰满一些,说白了,女孩子还是胖一些的好,白白胖胖,富富态态,将来的后代呀,身体也健康是吧。
   这句话一下说到母亲的心里去,可不是么,她自小就瘦弱,很年轻的时候,一米六五的身高体重才八十多斤,瘦啊,就是胖不起来,特别是饥馑的年代,他的全家人,对胖人,对胖子,是心存羡慕的呵!
   李芸老师的远房表妹,据她说,长得高大丰满,白白胖胖。李芸十分恳切地对章文涛母亲说,嫂子,我也是看着你家文涛人单纯、坦率,书生意气,又爱学习,才愿意多操这份心的。不过,嫂子,你还得慢慢劝说他,不敢心性太高,心气儿太大喽!如果文涛的工作在山城县委、县政府,那他屁股后面的漂亮女孩儿会成伙成群地跟着,咱就能可劲地挑啊捡啊,没的说!可是,咱就是一个小小的教员,咱和人家社会接触太少,整天价教室里进,操场里出,就这么个小天地,能说个本本分分、有一份固定工作的女孩儿,就行咧,就知足咧,至于人样子么,两头尖,中间宽,漂亮的丑的都少,还是居中间的一般化的多……娶媳妇就是为了好好过日子,漂亮脸蛋,那是人家当演员的……
   李芸老师的话很实在,合情合理,章文涛母亲听得十分感动,同时又有几分紧迫感,便响应着李芸老师的意见,近日安排时间,让两个年轻人见上一面。
   临分别时,李芸老师回头对文涛母亲说,哎,嫂子,刚才忘告你了,我那个远房表妹,名叫毛牡丹。
   毛牡丹——?!
   初听到这个名字,章文涛被惊吓一下,又无端地笑了,觉得这女孩儿气魄大,胆量也大。章文涛一直对毛姓者心生惧怯,大人物很多,人中之王者亦多,而牡丹又属于花中之魁,这两者又组合在一起,又是王又是魁,高端大气有魄力啊。
   母亲又细致耐心地劝说着章文涛,随风入夜,润物无声,最后章文涛听从了母亲的话,也就是服从了李芸老师的具体安排——
   周日的上午,章文涛借给李芸老师还书之际,到李芸家,那会儿,李芸的远房表妹就会在她家帮厨的,简单地说上几句话,两人也就算偶然见面了,互相会有个初步印象……
   周日上午十时许,阳光晴好,惠风和畅。西坪山一派翠绿,东川河两眼嫩黄,在这个充盈着诗情画意和一腔期待的时间段里,章文涛换了件新衣服,在所借阅图书馆的一摞书刊里,他看了又看,挑出两本叶辛的長篇小说《我们这一代年轻人》,想想自个儿的作为,觉得有一些意味儿,笑一笑,挟在腋下,便朝着李芸老师的家里走去。
   李芸老师的家,离学校并不远,学校大门朝南走一段,朝西一拐,上一小土坡第一个小胡同的第三家便是。
   自章文涛一出门,父亲便在他们家属院的大门口徘徊着,早早等着,儿子见面后的进展情况。当然,章文涛并不知道。
   为了表示一些端庄和慎重,章文涛把那两本《我们这一代年轻人》(上下册)拿在手里,心咚咚跳着,走进李芸老师的家。
   山城人家的住房,大多依了西坡而建,自然是西房,院子便不会很大。小小的院落,李芸家人收拾得有条不紊,有自来水管,种有小片菜蔬,仅剩一条小路直通家门。
   家门口南侧,连着厨房,探伸出来的房檐下,是厨房的延伸。此时,一条木凳上,正脊背朝外坐了一女士,显然在案板前剁着菜馅儿,生发出菜刀与案板的切碰声。女孩儿身材丰满,丰满到肥胖地步。她坐着,宽厚的腰身挡住了面前的案板,使得宽长的木案板两边各露出一小截儿木案头儿……
   章文涛惊叹,好宽阔的后背呵!
   他疑惑着女孩儿是否是毛牡丹,只听屋子里间传出李芸老师的口音,牡丹,你把馅儿剁得细碎些,咱今天包饺子吃吧。
   宽背女孩便底气饱满地回答一声,哎,快剁好喽。
   章文涛一怔,心里便涌一些惧怕,怕女孩儿的丰满,怕那一面阔大的脊背,脑袋也似乎晕一下,下意识里把《我们这一代年轻人》顺手放在手边的煤池上,转身便走,身子转得仓促,一只脚被水管下的砖圈猛地一绊,脸就撞到门柱上,只觉着两眼发黑,鼻子酸痛。快步走出大门,一摸鼻头,有鼻血流出来。掏摸着衣袋,一时摸不出纸巾之类堵塞,便捏了鼻子,一路小跑着,想快快跑到东川河边,清洗这等不雅和尴尬。哪知父亲却站在河滩边上,来回走动着,显然在等他与女孩见面的情况汇报……忽见他这等狼狈走来,又流着鼻血,一时惊异惶恐,忙着问他,已经见到女孩儿啦?
   他摸一把鼻血,见啦。
   咋流了鼻血?
   吓的!他答。
   父亲明显生气,也有些着急,问道:这么大的人了,话也说不清楚,什么吓的,谁吓的你,到底咋回事?
   看到父亲这么一急,章文涛便有些莫名其妙的快意,他索性与严肃的,一本正经的父亲玩一把黑色幽默与后现代,毛牡丹是个丰满的大美女,丰满得肥硕庞大,以后和毛牡丹结婚成家,我哪里还能调到文联,只能调到残联喽!
   什么文联残联,什么乱七八糟,你表达明白些好不,我越听越糊涂啦!看得出,父亲亦急亦恼。    是这么回事儿,如果我娶了毛牡丹,每天晚上我都得小心翼翼的,得防着得躲着,稍有不慎,毛牡丹一个翻身压着我,不是折胳膊就是断腿儿,我还能全乎喽?成了残疾人不去残联去哪儿?!
   章文涛一口气说下去,他想,这回,父亲,父亲可该听明白了,他在等着父亲的反应;父亲的意见;父亲的建议;父亲的指导……
   这回父亲听得清楚明白,他的脸,由白变黑,由黑泛紫了,且没有半点表情,他把脸凑近章文涛,运足了力气,狠狠地,愤愤地,吐了他一口。
   章文涛的脸上,感觉到了一团热气,还有热气里掺夹着的零星唾沫点子。
   他灰溜溜地回到了办公室兼卧室的屋子里,清洗着鼻子,和沾有鼻血的脸。这会儿,他想哭。
  
  伍
  
   故事片《人生》在山城一上演,便引起轩然大波。高加林、黄亚萍、刘巧珍作为当代青年的形象,引发观众热议的时候,高加林作为独特的“这一个”,褒者贬者出人意料地形成了两大流派,两派观点势不两立,互相难以说服,便形成了这一年有意思更有意义的文化艺术现象。
   早在读完小说《人生》之后,章文涛就难以抑制地写了一篇高加林形象分析的六千字文章,从社会政治的角度,从中国当下文化形态的变化,从社会对有才华的底层青年的忽视等方面,一步步剖析了高加林悲情形象的生成、发展、演变和异化。高加林既不是世俗人们眼中的陈世美,也并非诸如宋一凡他们认为的《红与黑》中的个人奋斗者于连,高加林就是中国八十年代初期改革大潮中的击浪者、探险者。他在寻觅施展自我才华的更为广阔的天地,他在追求真正属于自己的爱情,他要过一个城市青年更精神、更文明、更形而上的理想生活。可是,现实是不允许的,残酷的现实社会还没给他们提供一方开拓的天地,现实在粉碎他的美好理想的同时,也粉碎了他和刘巧珍、黃亚萍不同阶段不同层面不同追求的爱情。在那篇文章里,章文涛用较为开阔的文化和文学视野在剖析高加林的时候,也用一个年轻人较为敏锐的思想和锋利的文笔在评判和反思,我们当下社会的复杂性以及令人遗憾的弊端。
   电影一上映,章文涛把这篇文章作了必要的修改,投给了影响巨大的刊物《大众电影》,同时也寄给作为影评员职责的刊物《电影介绍》,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期待和美好的预感。
   山城群艺馆受文化局之命,組织一场电影《人生》座谈会,参会人员是全县宣传口的相关领导,刚刚成立的县文联有关人员,和全县文学创作骨干计约四十多人,山城中学的部分高中语文老师和作为影评员的章文涛、宋一凡也在邀请之中。令人失望的是,大多数人的发言内容都了无新意,对高加林悲剧性的结局,甚至说成是因果报应。
   宋一凡的发言虽说偏激,但非常新颖,他带着强烈的自我意识,对高加林一往情深,称赞有加,对高加林的个人奋斗甚或为达个人目的而不择手段,为追求自我幸福而抛弃贤惠女子刘巧珍,不仅仅给予理解,他给予了十二分的支持。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多数人惊奇、惊讶、惊愕,继而转为不解和强烈反对。
   章文涛发言时,大家方才安静下来。
   章文涛不是一个折中主义者,他分析了高加林和于连本质性的区别,他同情宽容高加林,但他绝对要指出其致命的性格缺失,他把高加林的性格悲剧和命运走向, 放在更为开阔的社会大背景里去分析,去思索,去拷问,去探寻……
   这次座谈会,为他之后的一次大型讲座拉开了帷幕。
   给《大众电影》的那篇文章投出一个多月,简便的采用信件,如一只蝴蝶,翩然飞到了山城中学。章文涛一阵狂喜,心咚咚狂跳,他直想飞车到塬上的平坦里,猛烈地跑一阵,呐喊几声……可是,他窃喜之后,还是忍住了,用极大毅力收敛起轻狂的笑容,他劝告自己,不可以如此浅薄的,要学会含蓄和深沉。
   静静地,一人在办公室站立了一会,如同往常一般平和起来。
   连章文涛也没想到,稿酬单寄到学校后,便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反响。
   那是《大众电影》寄来一张一百二十三元的汇单!
   那时候全校老师才在会议室开罢会,刚准备散会呢,报刊分发员便端着一摞儿报刊走进来,他直嚷嚷道,我在中学分发报刊十几年了,第一次分发稿酬汇款单,还是这么大面额的,章文涛老师可是放卫星了!这人嗓门大,这一嚷,大家便争着看那张汇款单。
   感叹声啧啧声响成一片。
   能不感叹么?年轻老师们一月四十元工资,老牌儿大学生一月六十元,这一篇稿子便抵了他们两月三月的工资。
   人们在赞叹丰厚的稿酬,没人去谈论那篇挣得稿酬的文稿。
   章文涛悄悄走出会议室。
   下午,语文课代表曲亚楠同学,拿了三本刊发那篇文章的《大众电影》,送给了章文涛。
   那一年,山城机关学校再加上个人行为,订阅《大众电影》的,居然上了千份。
   换句话说,在山城起码有一千家人,会知道章文涛大名。
   晚上,章文涛责无旁贷地在大街上一家安静小酒馆里,请好友宋一凡喝酒。
   这家小酒馆叫孔乙己酒馆,很有意思,是二人的常去处。说常去有些夸张,起码每月二人去一次,或喜悦或郁闷了,两个文友便来小酒馆,谈文学,说人生,借酒抒真情,也痛饮浇愁绪。
   小单间干净安宁,一方小窗外,是不舍昼夜的东川河,凭窗远眺,是跌宕起伏的西坪山。
   俩人客套一番,就已经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了,无论谁给谁倒给谁敬,或是相互敬酒,一斤白酒还是二一添作五的。其实,每人半斤过后,话便有些多,神经便有些亢奋,理性的成分在渐渐缩小,感性的因子却一团儿一团儿膨胀开来。平时属于禁区的言论,此时便没了羁绊少了牢笼,如同一个个酒咯儿一样打了出来。
   宋一凡执意又要了一瓶。
   因是章文涛做东,他干脆利落当喝则喝,绝不会啰啰嗦嗦动作迟缓,但潜意识里还是谨慎了几分。他说的最多的,是不解于宋一凡近一段时间里的心事重重,更何况,他请假明显增多,对文学作品的阅读,包括对他们最具诱惑力的新影片的涉猎和讨论都显得轻慢了许多,兴趣,似乎明显锐减下来。    这成了章文涛的一大疑点,也是今儿喝酒他所要追问的话题。
   宋一凡一次次回避他的追问。
   大涛,你,你告我说,你是不是对那个女孩儿感兴趣?哦,不对,是,那个女孩儿,对你感兴趣?
   哪个女孩?章文涛有些警觉。
   你大涛可别装咧,心里明镜似的,难道你看不出来,那个女孩儿喜欢接近你?!宋一凡仍在卖关子。
   章文涛如堕五里雾中。
   曲亚楠呀,你班那个语文课代表么。宋一凡又喝一杯,索性说了出来。
   曲亚楠?小凡,亏你说得出口,人家还是小孩子呢,那可是咱的学生呀,你可真是喝多啦。
   多什么多?多乎哉,不多也!自古至今,学生嫁老师,老师娶学生的还少么?她现在是你学生,暑假一毕业,就不是你学生了,这有什么不可?
   休要胡说,看来,我得罚你三杯了!
   见章文涛强行制止,宋一凡才放弃了这个话题。
   忽地,宋一凡靠着椅子后背,无声地哭了。他双眼血红,有泪水从血红的眼角里汹涌地流下来。宋一凡居然哽咽起来……
   这委实让章文涛吓了一跳,一时又无所适从。
   片刻,他机械地起身走过去,有些笨拙地安慰着宋一凡。
   宋一凡尽力控制着自己,紧抓了章文涛一只手,他呜咽着说道,大涛,你不知道,我的心里,到底有多苦。
   宋一凡抹了把眼泪,又咬咬嘴唇,酒后的话语,如同方才的眼泪一般,汩汩流淌出来。
   这段日子,在山城中学图书管理员李芸老师的牵线下,宋一凡结识了一个女孩,不,已经和那女孩确定了关系,不,哪里是确立关系啊,两家人已经履行了民间的订婚仪式。
   事情就这么快速且不可思议。
   女孩儿小宋一凡三岁,初中毕业,在山城县财政局任打字员,正式工作,独生女儿。女孩儿的父亲是山城县物资局局长,因是独生女儿,这门亲事,宋一凡就是过门女婿,一经结婚,要住在女方家里,生下的小孩,自然要随女方姓氏,要姓仇。当初提亲时,仇局长让女婿一过门也要改姓仇,宋一凡心里一直不痛快,后经李芸老师再三周旋说情,总算不改宋一凡的姓氏了。
   初中毕业?!章文涛十分惊异,问道,那女孩儿漂亮么?
   宋一凡红着眼睛答道:说不上漂亮,也不算丑吧,极普通的女孩子而已。
   章文涛原本想说,那你图了什么?最终没有说出,他这才清楚,这一段宋一凡为什么心事重重了。可是,还有一些问题,他实在不好意思发问,他不想在一处伤口上,再去洒一把盐。
   当然,宋一凡肯定有一些话,没给他说透,没说,就是有他难言的苦衷。他怎么好意思再去苦苦逼问呢?再好的朋友也不行,谁的内心没有隐秘一角呢!
   那天夜里,喝多酒的宋一凡蒙头大睡,还打起了呼噜,章文涛却难以入眠。奇怪的是,他眼前的暗雾里,时时浮现出曲亚楠的身影,她颀长的身姿,她清丽的面容,她小麦一样的肤色……
  
  陆
  
   是上次座谈会产生的效果,还是那篇刊发的文章产生的影响?新成立的山城县文联按照宣传部的工作安排,组织一场大型的《人生》讲座,主讲者,便是经多人推荐,县宣传部最后确定的人选,山城中学语文教师兼影评员——章文涛。
   章文涛慎重地接受这项富于挑战性的任务,他不愿意重复自己,他得在原有的基础上进一步充实内容。他决定把小说原著和后拍电影结合起来,任何影片都不会像原著那样丰富多彩,原著中的情节安排,矛盾冲突,人物性格的铺垫和人物形象的成长,细节在高加林、刘巧珍和黄亚萍身上的画龙点睛的运用等,他需运用比对的方法,把小说的丰沛与电影的浓缩尽量地讲透彻一些。
   章文涛没想到,作为政府行为的一次讲座,大街的几个热闹处都贴了海报,地点又选在县文化局的大会议室。
   章文涛一再叮嘱自己,一定要沉住气,如同平时他给学生们讲课一样,要平静,要自然,要在激情与理性的交织中,娓娓道来。
   那天文化局大会议室里座无虚席,中间的过道上还增加了两排木凳,听讲者大多是年轻的机关干部,文学爱好者,还有不少中老年,黑压压有三百余人。
   章文涛走上讲台时,他听见了大家的掌声,大家很惊讶,这个年轻的中學老师,两手空空便上了讲堂。
   这是章文涛多年训练而成的,遇到观摩教学或是教研室组织听课,他一般是不拿教案,不带课本,不背教科书的。因为课本和教案他已烂熟于心了。他又有极好的记忆力,许多语言是不需要死记硬背,而是临时的一种情景组织,这和他的业余文学写作不无关系,许多语言即兴而出。
   章文涛给大家回礼后一抬头,便看见他的学生曲亚楠和另一年轻女子坐在第一排右侧座位上,曲亚楠轻轻地叫一句老师,朝他笑一笑。她身边的女子比她年长几岁,也笑吟吟地看着他,桌前,放着打开的笔记本。
   章文涛也朝她们点点头,在主持人简单的介绍过后,讲座,便开始了。
   起初,他还是稍显紧张,黑压压的一群人,毕竟不是他平时的学生啊,他明显觉得自己手心的汗湿和手指的微颤,还能倾听到心的节奏在激跳。
   他的切入点是《人生》作者路遥。路遥贫苦的家庭和困顿的少年,艰难的求学和坎坷峥嵘的青年时代,他的生活阅历和文学追求,他的作品中挥之不去的作者自身的烙印。早期的中篇小说《在困难的日子里》《黄叶儿飘零的时节》到他的获奖作品《惊心动魄的一幕》,再到他倾注了自己全部的生命积累和情感体验,还有生活感悟和艺术自觉的代表作之一《人生》……
   山城的听众和读者,如果不带有专业研究的话,对作品的作者一般是不去留意的,不去关注的。章文涛把作者的生活经历同他的作品联系起来分析,又是眼下刚刚走红的作家,内容就鲜活生动、栩栩如生了……    章文涛把表现高加林与刘巧珍的爱情的线索聚集到四段陕北民歌信天游上,第一段是二人爱情的萌生;第二段是二人爱情的发展;第三段是二人爱情的高潮;第四段是二人爱的悲剧性的结束。这是被一般观众所忽略的地方,四段民歌牵起一条爱情的大纲,纲举目张,一切情节都被它牵带起来,清晰明白,每讲到一段民歌,章文涛都放声背诵,深情款款。之后再从民俗角度作一番分析。每每背诵一段,都赢得会场里热烈的掌声。
   两个半小时的讲座,由于他讲得投入,大家听得入迷,中间居然没有休息,大家依然兴致勃勃直到讲座结束。
   这个讲座无疑是非常成功的。
   章文涛并不知道,有一个女青年的眼光,在深情地注视着他。
   这个年轻女子叫林晨岚。
   她是曲亚楠的表姐,她俩结伴来听讲座。
   林晨岚高中毕业,没能考取大学,宣传系统内部招考进了广播电视局,她喜欢文学,考取了文字编辑。
   林的父亲是山城县宣传部副部长。
   当然,这一切,山城中学语文老师的章文涛并不知道。
   讲座后的第二周,章文涛刚上完课,课代表曲亚楠也紧紧地跟着他走进办公室。
   老师,这儿有你一封信,有人托我捎给你的,曲亚楠神秘一笑,把一封信交给章文涛。
   那是一枚印有山城人民广播站字样的信封,还确实用浆糊封着,并写有章文涛老师收。
   章文涛困惑而好奇地打开信纸——
  
  小章老师,你好!
   叫你小章老师,不是说你小,是因为我是你父亲的学生,我读高中的时候,你是初中语文老师,我们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我叫林晨嵐,是你的得意弟子曲亚楠的表姐,我在山城广播站任文字编辑。那天听了你的讲座,在钦佩感动之余,又很受启发,我也酷爱文学,高中因为偏科而高考落榜,但我仅仅是兴趣阅读而已,没有你的那种思索和深刻,也没有对一部作品的旁征博引以及社会政治的民俗的文化的全面考量。说这么多,是为了进一步结识你,靠拢你,在你身上多学一些东西,多开阔一些眼界。这样说,并不是要拜你为师,那样就矫情了,我是说,我们可以成为文友,多交流,你给我多推荐一些你认为有价值的作品,还有,如果可能的话,还想听你几节课,当然是课文中的小说部分了……
   真诚地希望我们成为文友,那样能帮我进步,助我提高。
   祝,教安文祺
   握手!
   山城广播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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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方调查作为政府对法治建设调查的有益补充,弥补了政府调查工作的不足.嘉兴南洋职业技术学院课题申报小组作为第三方测评机构,结合实地访谈法和实地观察法,制定调查问卷;
粉煤灰是火力发电厂排放的固体废物,粉煤灰的处理和资源化利用问题已经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问题之一。合理利用粉煤灰改良农业土壤是提高粉煤灰综合利用水平的重要途径之一。主要从粉煤灰的来源、分类、作为土壤改良剂的作用机理以及对土壤物理特性、化学性质和微生物活性改良效应等方面研究进展进行了综述分析,并探讨粉煤灰作为土壤改良剂的存在的主要问题和解决对策。
从阐述自媒体“洗稿”乱象引发的争议入手,基于知识生产主体、人工智能创作物、伦理产权制度维度剖析其中蕴含的伦理风险,并围绕构建多元伦理共治体系、强化过程管控机制建设、形成行业自律秩序结构、引入人工智能技术支持四个层面,分别探讨在观念认知、执行过程、行业规范、技术手段等方面构建知识产权伦理治理机制,以期为自媒体“洗稿”乱象的遏制与治理体系的完善提供参考。
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各行业对技术技能人才的需求越来越紧迫,职业教育重要地位和作用越来越凸显。然而,当前部分高职院校创新人才培养方面还存在目标定位模糊、师资队伍水平参差不齐、创新课程体系不健全等问题。实现科教融合,能够推动高职院校创新人才培养模式转型、提升学生创新创业自觉性、增强服务地方经济发展能力。因此,高职院校要坚持科教融合理念,厘清发展思路、实施科学定位,围绕地方特色、优化专业结构,强化校企合作、实现科教融合,加强师资建设,打造“双师”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