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画天长地久的树,我只栖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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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里怪得了周先生不愿回头找我,男人找情人,莫不是喜欢身材火辣面容清纯的二十姑娘,哪里是我这种三十二岁双腿不便的老女人。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绰轻巧地钻进那辆车里,然后随着车子缓缓地汇入车河。
  
  早上九点半,我的刺绣小铺开门了,小绰要帮我。
  刚刚开门,没有什么生意,小绰在我的轮椅旁坐不住,听着耳机扭着腰肢帮我挂起各式绣品。
  那个女人进来时,我听到小绰倒吸一口气的声响。也难怪小绰艳羡,那女人耳边胸前的钻石闪闪发光,真是十足的贵妇,大大的墨镜盖住了大半张脸,养尊处优的脸高傲地昂着:你就是傅小绸?听说你这双手,可以绣出别人绣不出的花样。
  她用了肯定句,可语气却带着不屑。来者都是客,我自是不会得罪客人:不知太太想绣些什么花样呢?
  凤凰,我要绣一只凤凰。绣在这条丝巾上,若绣得好,我不在乎价钱。
  她递过来的那方丝巾,一看便知是真丝的料子,白银灰的色,在月光下,这种颜色的丝巾是极好看的,似月色凝成的练。月华如练,讲的便是月光似这种丝巾一般美丽。
  太太这方丝巾十分美丽。我接过,淡淡地说。
  那位太太也淡然地笑,傅小姐虽双腿不便,却生得十分美丽。敢问傅小姐是哪里人?
  江苏苏州。
  难怪绣得这样好。
  希望对得起太太的慷慨。
  她出门后,小绰呶呶嘴:哼,是红色宝马。凭她长那个样,哪里配得上这样好的车,名车须配美人才好。
  小绰,他人际遇哪里由你多嘴?
  姐,你敢说你甘心一辈子在这里开个小绣坊,一世靠穿针引线生活?我可不像你,我迟早要锦衣玉食,过香车名屋的生活。
  如何锦衣玉食香车名屋?就凭那几个骑破摩托等你的臭小子吗?
  见我言语有刺,小绰不再讲话,只对着镜,细细地抹眼影。年轻多好,她那双眼,抹了深灰色,仍然极妖媚好看。
  
  那位太太,来了两三次,看得出来,她每次来我这小店,都是极精心地打扮过的。我这里,又不是什么名贵地方,何须珠光宝气名牌加身?这到底耐人寻味。
  她每次来,小绰都额外起劲儿,又是倒水又是陪她讲话,一来二去,竟然熟了:姐,那周太太,怀疑周先生有外遇,又听说对方是个美人,并且心灵手巧会刺绣,所以才来我们店里,说那周先生宁愿住办公室也不愿意回家了。但周太太不肯离婚,她说不肯便宜那个狐狸精。
  小绰絮絮叨叨地讲着,弯下腰擦干头发的样子十分动人,她仍不足二十岁,但她的身体,远远比她的思想更成熟诱人。对男人来说,这是致命的诱惑。
  小绰最近已经不接那些邀她出去玩的电话,院子外的摩托车男孩也已经消失:姐,你讲得对,那些小毛头能给我什么?似周先生那样事业成功的男人,才是我最佳的选择。
  小绰,已婚男人给你的痛苦远比给你的快乐多。我在灯下仔细地走着凤凰的羽毛针脚,淡淡地警告小绰。
  小绰极不服气:你以为我是你吗?我断不会为一个男人令自己残废掉。
  针刺入肉,极痛。小绰重提我的旧事,更痛。
  
  小绰所讲,均系实话。有些女人遇到丈夫外遇,先是疯狂地哭,再查知那个女人已为父亲在外面再生一女后,干脆自杀,给机会第三者名正言顺地嫁过来取而代之。如我的母亲。
  有一些女人呢,得知丈夫另有所爱,既不吵也不闹,只是某日让打手气势汹汹地去捉奸,自己埋伏在暗处,将丈夫的情人推落了楼梯,死了更好,不死,也让她吃尽苦头却有苦讲不出。比如我前任男友的太太,便是这种伤人型妇女。
  若非她,我如何会一直坐在轮椅上?要知我双腿的美丽并不比小绰的逊色。当初我与那个男人在一起时,小绰要什么我便能给什么。她高考落榜,我买了最新的手机与手提电脑给她作安慰。
  只是好景不长,我在那个秋天,便被人推落楼梯跌伤了腿,男人再也没有来找过我,我哪里还有钱给小绰买奢侈的时尚物品。也是,我如何能叫一个爱美的虚荣少女从此跟我洗心革面,靠一间小小的绣铺维持生计?
  整夜做梦,那条华丽如月练的银色丝巾蒙在我的头上,一点一点地勒紧,直至我快不能透气。那女人于阴暗处轻哼一声,那么骄傲,那么解恨,左腿的骨头恶狠狠地痛,我快要痛死了,也快要被勒死了。
  
  小绰终于进我的房间打开我的衣柜选我的刺绣旗袍或者裙子,一件又一件地试,到底年轻美丽,件件都穿出玲珑身段:姐,我都有些怀疑我们是否真的只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你看,你的衣服,于我件件合身。
  我不知要讲什么好,接她的那辆黑色奔驰,静静地等在门外,既没打电话进来催,也没有因为她打扮得太久而离开。小绰这样讲:男人嘛,你要他付出的时间越多,他便越珍惜你。
  短短日子,她似已懂得这样多。
  小绰问我:姐,那个男人,要为我与他太太离婚,你为何不阻止我?
  我反问她:自小到大,有哪一件事,是我要你不做你便不做的?你从不听我话。
  小绰娇笑着,将已经够低的领口又往下拉了拉:姐姐你十分了解我,为了报答你的了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外面车里那个男人,就是周先生,那位要你绣凤凰的高傲太太的先生。那位周太太,十分蠢笨,若非她告诉我周先生宁愿在办公室过夜都不回家,我哪里有机会?
  我想说,周太太绝不是蠢笨之人,却终究没有说。倒是有一些冲动,想冲出门去,对着黑色车里的男人吼:你给我滚,为了你,我已失去了行走的能力,难道你还要伤害我的妹妹么?
  是的,那位要绣凤凰的太太,就是周太太,她就是那个推我跌落楼梯的人。她的先生,就是那个我错爱的周先生。只是命运之轮的力量如此强大,当年是我,现今,是我的妹妹。
  哪里怪得了周先生不愿回头找我,男人找情人,莫不是喜欢身材火辣面容清纯的二十姑娘,哪里是我这种三十二岁双腿不便的老女人。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绰轻巧地钻进那辆车子,然后随着车子缓缓地汇入车河。
  
  周太太又来了,来得很早,等在我仍未开门的小绣坊外。天阴阴的,似她的脸色。
  太太,你的凤凰仍须几日才能绣好。
  她这样答:我不急。
  我不再讲话,取出绣了一半的凤凰专心地引线穿针。
  周先生仍未回家,但我绝不离婚成全他。
  这句话,周太太忽然之间讲出来,似要吓我一跳。我仔细地挑着针脚:太太你开心就好。
  周太太又说:我是不会放过那个小贱人的。
  我仍是这样答:只要太太你开心。
  她到底是揭穿了我:你倒是沉得住气。你就不怕你妹妹的下场与你一样吗?虽然那日楼道里灯光昏暗,可我到底是认得你这张脸的。知道我为何来找你吗?因为我每看一次你坐在轮椅上,我这被周先生背叛的心便痛快一分。你也知晓当年推你的人是我吧,可是,谁为你作证呢?我调查过你的病历,是股骨头破裂,治愈率是万分之一。
  我深深叹息,到底是我当年抢了她的丈夫,一切,都是惩罚。
  周太太突然一把夺过我手里那绣了大半只凤凰的丝巾将其丢在地上:这是当年我从你头上扯掉的那条丝巾,不记得了?或者是你假装忘记?我佩服你的沉着。但你若不阻止你的妹妹,你会后悔的。
  我轻轻捡起那条原本属于我的丝巾,拍拍上面的尘土,凤凰虽未绣完,但已展翅欲飞:我为何要阻止?我为周先生付出了双腿不是吗?我没有做到的,我妹妹做到也一样。
  至此刻,她的高傲全盘崩溃,她连人带轮椅推倒了我,接着夺门而出驾车离开。
  下雨了,这样的天气,真是让人无限惆怅。
  
  小绸……
  一个男人叫着我的名字,进了店,过来扶我。他浓眉深锁,这双深情又着急的眼睛,我曾多么的熟识:小绸,你怎么样?有没有跌伤?
  是周先生,是我熟识的深情款款的周先生;我曾是他的情人;他亦是我深深地爱着的男人。他深情地将我拥抱入怀:小绸,你可知我用了多大的意志,才可以忍耐到现在来见你。
  我有些犹豫,要不要与周先生重聚旧情,我心仍属他。只又怕周太太再来,周太太的报复手段,我已领教过。
  
  但就是这一天,小绰出事了。
  一夜欢情之后,她十点半才从周先生的公寓里下楼要去购物。她刚刚走到马路上的时候,一辆红色的宝马车就以极速冲撞过来,把身穿桃红色短裙的小绰撞得飞了起来。被撞飞的小绰像一只美丽的粉蝶,轻飘飘地落地,一地嫣红如花。
  小绰抢救过来了,但成了植物人。周太太的娘家人动用了很多关系劝我撤诉,我不为所动,人人都理解这是我失妹之痛。周太太十分爽快地签了离婚协议:你这个混蛋,玩完姐姐玩妹妹,我决定不要你了!我用十年牢狱换一个半死一个残废,值!
  这一切,是周先生告诉我的。周太太与她的家族一样,十分强势。为了不再让我受伤害,周先生利用了小绰,明明知道周太太派了人跟踪他,他仍故意与小绰来往,以此引开了周太太的注意力。小绰的招摇与张扬,使得周太太终于情绪失控,开快车撞了小绰。
  周先生说:你已失去了双腿,而我已经不能让你失去更多了。小绸,我会照顾你们的,请你原谅我。
  我慢慢地从轮椅上站起来,在周先生惊异的目光中慢慢地走向他:如果我的双腿没事,你会不会后悔为我这样做?
  周先生惊喜过望,紧紧地拥抱我:我的天,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淡淡地说:我总要学会保护我自己。
  
  是的,从我跌断了腿被送进医院后发现仍有人在偷偷跟踪我的那一天开始,我便决定买通那个医生给我开假病历。母亲自杀三个月,父亲便迎娶了小绰的妈妈,小绰刁蛮任性,时时欺侮我。继母人前温和人后恶毒,我不得不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
  当然,这还要归一点责任给我的父亲。他背叛了母亲,对母亲的痛苦熟视无睹,导致母亲自杀。娶了继母后,他嘴上说一视同仁,事实上却只对小绰宠爱有加,就连遗嘱都规定,他遗留的一点房产,只交给我保管,到小绰二十一岁这一年便要全部交还给她。
  我不是灰姑娘,周先生也只是周太太的先生而不是会来救我的王子。在周先生来救我之前,我只得好好保护自己。
  而至于,明明可以阻止小绰,我却没有阻止她,是我的报复也好,是她应得的也好,我都会照顾她。有了周先生,要照顾一个植物人,并不难。
  (责任编辑花掩月 xuxi2266@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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