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所有人都知道我爱钱,我要在第一时间凑够一套90平方米房子的首付。
　　天寒地冻的12月某周末,我还接了个发传单的兼职活儿。于是,我手持一叠花花绿绿的卖场折扣单站在一家香烟铺前,逢人就摆上巴结的微笑,为的就是换一张50元的钞票。
　　可是,现在的人们都越来越没有同情心,很少有人接,有人老远就绕个弯走,有人随手一丢。不用回头,我都能感受到身后铺子里的小老板正用恶毒的眼光看我。是啊,黄金宝地的门面,被一个不识相的丫头堵着,更糟的是黄的绿的红的纸片在门前乱飞了一地。
　　果然,小老板穿着阿迪运动装的上身探了出来,指着我。我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马上走,马上走。
　　小老板看了我三秒,手指往旁边一转,懒洋洋地说,城管来了。
　　要跑已经来不及了,我一个趔趄,像只穷途末路的耗子。小老板靠在柜台上,一脸山雨欲来的幸灾乐祸。我忽然灵机一动,转身就猫到了他铺子里的柜台后蹲下。被城管大叔请回城管队喝茶那绝对比拿不到钱更恐怖。
　　正庆幸躲过一劫,阿迪的运动鞋伸过来,在我屁股上踢了踢,小老板语调平淡地说,你准备蹲到天黑?
　　我满腔感激之辞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店铺一角那些各式的避孕套震回了喉中,慌忙往外退。
　　小老板坐在电脑前玩五子棋,头也不回地说,把门口弄干净再走。
　　
　　2
　　
　　晚上,我在死党的被窝里同她分享了这段英雄救美的故事。死党打着哈欠说,这种情况,美人通常要以身相许。
　　我连连摇头,我好歹也是一个大公司职员,怎能沦落到嫁给一小贩!
　　死党又打了个哈欠,得,黎贺也算个小白领吧,一个月撑死5000元,人家小贩还不屑这点小钱呢,你知道那地段的门面租金一月多少吗?
　　那也不能跟黎贺比。黎贺多好啊,年轻有为,相貌俊朗,行步如风,那挺拔的背影是我们这帮无主的女人眼中最美的风景线。
　　公司要回馈部分老客户,需要买20条好烟作为礼品,经我三寸不烂之舌的游说,最终这个光荣的任务落在我身上。我几乎是一溜烟地跑到了小老板的铺子前,惊喜交加地对他说,这么大的一笔生意,要给回扣的,一定要给回扣的。
　　小老板眯着眼说,真的好大一笔生意。
　　我装作没听懂他的嘲弄,只催他算钱。
　　以优惠价成交后,我哆嗦着手数余款,心花怒放。为了进一步拓展以后的业务,我决定请小老板吃饭。我问他怎么称呼,他惜字如金,吐出俩字,于杭。
　　到了吃饭的地方,我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他先是对服务员说要一个火锅,不忘补充,要鸳鸯浴那种;后来又要了一杯凉茶,服务员问要大杯小杯,他说,A罩杯。
　　我脸上发烧,忍受着服务员奇怪的眼神,如坐针毡。
　　于杭笑了,他就是个流氓。
　　
　　3
　　
　　我和于杭是在采购中渐渐熟起来的。因为要联络客户感情,我也就理所当然经常光顾他的小铺子。这小子生活奢侈,全身名牌。
　　我说,你真是个虚荣的人。
　　他说,是啊,连内裤都是名牌,你要不要看?他的脸凑近半尺,我慌忙跳开。他又笑了。
　　我指着远处拔地而起的住宅区对于杭说,看到没,我未来的家在那里。他眯着眼看了看,又继续埋头玩电脑。我发现他是一个话少的家伙,很多时候都是懒洋洋的,跟没睡醒一样。
　　他建议我直接找个大款嫁了,这样可以一步登天。
　　我说,那得先去韩国把自己整成章子怡。
　　这次换他请我吃饭。我心有余悸地吃完,没出状况,悬着的小心脏才放下来。结账时,于杭摸遍所有口袋后,一脸无辜地告诉我他没带钱包。我险些跌坐在地上,我身上的钞票加起来还不足50元。于杭看看虎视眈眈的服务员,又看看我,终于对我说,不如把你的手机押在这儿?
　　我跳起来,为什么不押你的?
　　我一生意人,怎么能没手机,随时都有商机的。他扔了个天大的理由。
　　
　　4
　　
　　到底被于杭给害了。
　　就在我手机被抵的那半小时里,我错过了黎贺的三个电话一条短信。本来我可以等于杭拿钱来赎我,可仔细一想他极有可能一去不回,我选择了跟他一起去取钱。这一来一去,黎贺约我喝咖啡的电话就扑了个空。华灯绚烂俪影成双的时刻,他约我去浪漫的咖啡厅做什么?答案很明显。
　　我回了电话过去。黎贺说,你跟你男朋友在一起吧?
　　我连忙澄清,是普通朋友,不是男朋友。
　　于杭将头扭到一边,跟收银台两个正吃零食的美女要瓜子吃。黎贺在那边轻笑了一下,好像我在说谎似的。我急了,又说,真不是我男朋友。
　　于杭拒绝送我回家,他说这应该是我男朋友的事。我说怕遭劫色,他说劫色的人审美观不会这么差。我气呼呼地走了。
　　第二天黎贺约我看电影。我喜滋滋地给于杭发短信,我马上就要有男朋友了,又喜滋滋地直奔电影院。昏暗的影院里,黎贺又问,那个人真不是你男朋友?
　　这次我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觉得似乎于杭和我都没这方面的意向,于是坚定地回答,不是。
　　黎贺声音低下去,那和我在一起吧。
　　电光石火的刹那,我还不忘傻不啦叽地问,你喜欢我什么?
　　黎贺说,你是我见过最节约最有上进心的女孩,你对未来有打算,能吃苦,这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
　　我说,那是因为我想早点买套房子,好把父母和哥哥接过来一起住。
　　黎贺诧异地问,你以后要和他们一起住?
　　我坚决地点点头,是。
　　电影散场后黎贺送我回家,一路无语,似在思索。直到临别时才对沉浸在幸福中的我说,我们还是做朋友吧,我想轻松地过日子,对不起,你是个好女孩。
　　
　　5
　　
　　我去找于杭喝酒,一口气叫了一箱“青岛2000”。
　　于杭落井下石,被劈了吧。
　　大概是我的诚实夭折了我来不及开始的爱情。失恋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悲伤,我想我根本还不能算是失恋,恋都还没开始,怎么算失呢。
　　几杯液体下肚后,我有些飘忽,手指着远处还在陆续冒起来的住宅楼,大声说,我的家要在那里,和我的爸妈、我的哥哥一起,我们会生活得很快乐。
　　于杭说,难怪会吓跑人家,哪有带着一大家子出嫁的。
　　我家在西北的贫困农村,那里黄沙漫天,水是最珍贵的东西。为了让我去外地上学,父母拼命劳作,省吃俭用,成绩优异的哥哥自动辍学做了兽医,走村串乡为我挣学费、生活费。我大学毕业了,有了工作,生活在繁华的都市,可他们还过着为一担水跑几里路的日子,我经常在梦里看到他们站在黄沙里,瞪着浑浊的双眼对我微笑。
　　对于杭说完这个故事,我哭了,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滚。
　　一张纸巾塞过来。于杭拿起杯子与我碰,敬世上最善良最勇敢的女孩。他说,不要再干发传单那种没出息的事,周末来我店里帮忙看店吧。
　　我说,难道在你的小烟铺里卖“雨衣”很有出息?
　　于杭看着我,嗤嗤地笑。
　　我抬头,又看到远处建设中的住宅楼,那里机器轰鸣,那里有我的梦想。我说,我必须把他们接过来。
　　于杭忽然欲言又止,半晌后才期期艾艾地说,其实并不是每个人都害怕与你一起负担的。
　　我睁大双眼看他,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比如像我这样有雄厚经济基础的私营小企业主。
　　这下我听明白了。我啼笑皆非,有这样表白的吗?
　　他说,这样表白很男人啊!我得想个赚大钱的法子,给你买房子接爸妈。
　　我心里泛上一股感动,暖流缓缓流过,嘴上却嘀咕,那也不用卖避孕套吧!
　　他嬉笑着给出理由:销量好,挣钱快,解燃眉之急,功德无量,内需不用进口。
　　我也跟着笑,生活对人对事的转折都这么潜移默化措手不及吗?
　　 那么于杭,未来真的还很长啊。一颗良善勇敢心加上另一颗善良勇敢心,路途虽远,脚步大概会始终轻快吧。
　　责编/毕春晖
　　 E-mail:bchaa@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