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里的愚蠢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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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困惑,她爱的是我的钱,还是我的人?”
  真是一个令人羡慕而又让人觉得愚蠢的问题。
  但仔细想想,生活中确实有不少爱情都毁于这个疑问。
  这个情感罗生门的问题,让我想起了法国女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一个曾经把初恋献给金钱的女作家,一个为书写爱情而生的备受争议的作家。
  


  “一个人一生中所能发生的最糟糕的事,就是无法去爱。”
  杜拉斯一生拥有众多情人,经历了各种情感纠葛;她的作品无论用何种方式写成,都离不开爱情这个深刻的主题。
  更关键的是:她将16岁的初恋献给了钱;而她一生最后的恋人,在外人看来就是个被包养的男子。
  所以,爱的是钱还是人,从她的故事里,你也许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一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很美。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你比年轻时还要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貌。’”
  这个被王小波誉为“无限沧桑尽在其中”的经典段落,便是杜拉斯的代表作《情人》的开头。
  1984年,杜拉斯凭借《情人》获得法国最负盛名的“龚古尔文学奖”。此后,这部作品被翻译成40多种文字,销量高达几百万册,在世界各地享有盛誉。
  这一年,杜拉斯70岁,已从事写作长达40年,是个“老”作家了。
  可为什么直到此时,杜拉斯才写出这部激情、疯狂、绝望的初恋故事小说?
  因为这段初恋被她藏得太深,深得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
  《情人》是杜拉斯的自传。书中,法国少女与中国情人的激情之恋,就是16岁的杜拉斯与中国情人李云泰的旷世初恋。
  1914年,杜拉斯生于越南。她的父母都是法国的小学教师,因轻信当时政府的宣传,背井离乡来到法属殖民地,希望能在当地发财。但父亲在她年幼时就因病告别了人世,母亲一人靠微薄的薪金抚养3个孩子,家境非常贫寒。
  因此,16岁的杜拉斯为了帮家里渡过难关,把自己的初恋献给了中国富商李云泰。
  那个特殊的年代,在杜拉斯母亲心中,黄皮肤的人再富裕都是下等人;而杜拉斯自己,也曾发表过厌弃黄种人的言论。
  一旦她承认这段过往,不仅会让母亲伤心,也是对自己信念的背弃。
  自尊心很强的杜拉斯唯一能做的就是埋葬它,从不在外人面前承认这段恋情。
  直到50多年后一场大病,才彻底改变她的态度。
  昏迷中的杜拉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使劲往回扯,迷迷糊糊中,她回到了16岁,回到炎热潮湿的湄公河畔,再次见到了她的第一位情人——中国男人李云泰。
  后来,杜拉斯醒过来了。
  


  这次昏迷令她更加清醒——这段过往离她如此遥远,遥远得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却让她被带走的青春、懵懂的初恋……变得更加真实强烈。
  是时候面对真实的自己了。
  此时,李云泰已经去世12年,写他的恐惧也已慢慢消失。
  于是,她开始创作《情人》。
  她写得很快,因为她担心自己的勇气会随时消失……
  只是她没有想到,這部作品会如此成功,创造了法国出版史上的印刷纪录。
  她从1943年开始写作,在前20年里,一直默默无闻。甚至她自己都说:“如果我不是一个作家,会是一个妓女。”
  在又一个20年后,她登上了人生的巅峰。写作为她带来了巨大的荣耀和金钱。
  而她更没想到的是,为她带来这一切的竟是那段自己曾不愿提及的,和钱有关的初恋。
  二
  那是在湄公河的渡轮上。
  杜拉斯戴着平檐男帽,穿一件茶褐色裙衫、一双镶金边的高跟鞋,以肆意的、有点骄傲的姿态,靠在栏杆上。风度翩翩的中国富家少爷李云泰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目光就再也无法移开。
  就这样,他们相遇并开始疯狂地幽会。
  这一年,杜拉斯16岁,李云泰比她大了整整12岁。她为他奉献了童贞,他则疯狂地爱着她。
  她是为钱而“爱”他,因为她需要钱。
  为卧病在床的母亲治病提供钱,为无耻的大哥寻欢作乐提供钱。
  李云泰知道她要的是钱,但他不在乎。他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带着她和她的家人,去高级餐馆,逛夜总会,试图满足杜拉斯一家人可悲的虚荣与自尊。即便如此,他们依然瞧不起这个黄皮肤的中国男人。
  他们要满足欲望,又要维护自尊。
  在暧昧又纠结的年纪,杜拉斯的感受是模糊的,她只能将所有的情绪都释放在情欲上:“爱,渴望拥有另外一个人,渴望到想将其吞噬。”
  在贫穷而乖戾的青春期,杜拉斯遇见了第一个情人李云泰。可是,杜拉斯并没有对李云泰说出“爱”。
  无法战胜种族偏见和金钱因素的杜拉斯,还是离开越南,回巴黎定居。李云泰也遵父母之命,娶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中国女子为妻。
  一直到许多年后,杜拉斯结婚生子又离婚,她才再次收到李云泰的消息。
  李云泰和妻子来巴黎时,给杜拉斯打了电话,他说:“我和从前一样,还爱着你,我不会停止对你的爱,我将爱你一直到死。”
  是的,李云泰从未忘记杜拉斯,而杜拉斯也没有忘记李云泰。   否则,她不会在50多年后创作《情人》。
  那么,杜拉斯爱李云泰吗?很多人会问。
  她说:“我爱这个男人给我的爱。”
  这是一个不是回答的回答。
  或许,杜拉斯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如果没有偏见和金钱的因素,这段爱情会不会变得更加简单通透?
  可惜,没有如果。
  三
  生命的轨迹,是向前不止的,但有时又是熟悉的,甚至是奇妙的“重合”。比如杜拉斯和她的最后一位情人扬·安德烈。
  他们的旷世之恋,像极了杜拉斯与李云泰的恋情,只是,这次的角色对调了——扬27岁,杜拉斯已经66岁。
  杜拉斯将扬“供养”在家,为他买圣罗兰的衣服,带他去高档餐馆,带他去度假。
  这一次,在外人看来,扬是为了钱而被包养的年轻男子。
  甚至杜拉斯自己都会怀疑这段感情,两人吵架时她失控地喊道:“不知道你在这里干吗?是为了我的钱吗?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会留给你!”
  出人意料的是,这一次,没有生离,只有死别。扬一直陪伴杜拉斯走到人生终点。
  1975年,杜拉斯在法国戛纳参加一场电影讨论会,扬终于见到杜拉斯。
  他现场提了一个糟糕的问题,并拿出杜拉斯的作品《毁灭,她说》求签名。
  “我想给你写信。”扬对杜拉斯说。
  杜拉斯没想太多,给了他一个地址。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第二天,扬开始给杜拉斯写信。几乎天天写,即便没有任何回音。一寫就是多年。
  “有一天我状态不好,谁知道我怎么了,我决定回信给他。然后他就打电话给我。”
  “来特鲁维尔吧,我们一起喝一杯。”杜拉斯的这句回复,正式拉开了她与扬之间恋情的帷幕。
  扬是个软弱的男人,无财、无权,并喜欢同性。但就是他这样最不可能的人,成了杜拉斯的情人。
  虽然,在不少人看来,扬喜欢的只是杜拉斯的钱,但扬担忧的是杜拉斯会先死——“我无法想象她会死,我仿佛觉得已跟她生活了好几个世纪。由于我无法想象末日,我和她一道以永恒的方式生活。”
  扬所说的“永恒”,从某种程度上说,其实是他摆脱不掉的爱情囚牢:杜拉斯为扬改了名字,从此他叫扬·安德烈;她让他成为情人、助理、读者、司机、佣人还有出气筒;她不允许他见其他女人和男人……与初恋不同,这一次,杜拉斯明确而强烈地表达出自己对扬的爱。病危之际的杜拉斯,已经说不出话,她写了一张纸条递给扬,上面写着:“扬,永别了,我走了。拥抱你。我爱你。请原谅我的一切。”
  有人会问:扬爱杜拉斯吗?
  晚年的杜拉斯卧病在床,扬依然不离不弃。他为她洗身擦背,一勺勺喂饭,为大小便失禁的她换床单……他陪伴她度过了生命的最后16年,直到停止呼吸的那一刻:1996年3月3日。
  之后,扬说他常常想起杜拉斯《广岛之恋》中的一句话:“我喜欢你,多了不起的事啊!”
  2014年,扬也带着唯有他和杜拉斯能懂的爱情秘密,离开了人世。
  如果扬不是贫穷的年轻男子,如果扬不是也爱着同性,我们是否会对这段爱少些质疑?
  可惜,没有如果。
  这一次,杜拉斯是有钱的那一个。
  (怀念兔子摘自微信公众号“十点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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