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之上

来源 :草地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zhang444051115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1
  越野车在“Z”字山道上爬行。要不是蝉们在集体沸鸣,螽斯儿时不时发出空灵的叫声,我可能已经睡着了。
  我一直嫌余光明的越野车有些笨,没想到,他现在的驾驶技术似乎更笨。其实,我明白,是余光明开车的胆量变小了。去年夏天,他睁着眼睛,将车开过马路边的压边石和排水沟,再开上一面山坡。副驾驶上的妻子发出惊叫声,女儿在后座上哭喊起来,余光明才清醒过来,自己和车越轨了。据说,出了一身冷汗的余光明试着又将车从山坡上开回到马路上,临离开时,他对着那面山坡行了拱手礼,感谢它为坡谦虚,一家三口连擦伤都没有。
  我们前往大坪村,一个被余光明称为“云朵之上”的地方。
  越野车从两棵老干虬枝的大柏树中间驶过,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天蓝地远,白云朵朵。
  余光明说:“大坪!”
  “坪是大哟,一眼望不到边。可不还是在云朵之下吗?”我父亲当知青落难时受到余光明他爹的保护,他们拜了同年,我和余光明便成了娃儿朋友,习惯于半顺半拉扯的关系。
  话刚一出口,我就记起了,昨天傍晚,余光明在镇上为我架起望远镜,是我在望远镜里对着大坪方向喊:“还真是在云朵之上啊!”
  余光明没来得及表现出他的不屑,突然用右手对我做出“嘘”的手势,然后放慢车速,将车窗完全按下。
  “听,是张老汉在唱《一枝梅》!他午饭后借着酒劲爱吼两嗓子,就在他家屋后的土梁上。”
  我家门前一枝梅,
  长大不知便宜谁。
  便宜我来无话说,
  嫁给他人要打锤。
  说实在的,我母亲退休前是中学音乐教师,有意学的和无意捡的,我听的歌不算少了,却是第一次听见这声音,有阿宝嗓音的金属感,像是从喉管里敲打挤压出来的,又有刀郎唱腔的苍凉味,略带点干涩;尤其是高音宣泄时的那股浪劲,分明是站在山头上喊出来的,还将“梅”的音调咬成了“妹”,肆无忌惮,又清澈见底。
  “打锤?”我问。
  “打架呀!小时候你假期来乡下我家玩,好不上两天,我俩就要为争一件东西或一句话打锤嘛。”余光明说。
  “我是问歌词还可以这样写吗?”
  “这可是张老汉的原创!他现在是《石门山歌》的传承人。”
  2
  一条沥青路从村子中央蜿蜒穿过,佘小芸的家就在它的尽头,背靠着一座小山。
  大坪村200多户人家,靠着外出务工或做生意,加上汶川地震后政府的补贴鼓励,几乎家家户户都住上了城里人称为别墅的小洋楼,而大多数人家在小洋楼旁留下耳房,楼前保留青石板院坝。
  余光明说:“这叫‘城乡优居’,将城里的洋气与乡下的实用相结合,优化居住。”
  佘小芸家没有实现“城乡优居”,可也是长三间二头转的撮箕口砖瓦房,宽敞明亮,自有其与众不同处,比如那阶沿上的鸡冠花和金弹子,院坝边几株舒展墨绿色叶子的梨树,以及屋旁的山水池,水池里的假山。
  站在佘小芸家整洁的青石板院坝里,余光明说:“这是当年村子里第一户立起砖房的人家。那时候佘小芸她爹是活跃在周围几个乡镇场上的小包工头。”
  我说:“楼房有啥洋气的?这才叫‘幽居’呢,幽静的‘幽’。空气清新,冬暖夏凉,自然和声,水泥地面接地气不潮湿……”
  像是要配合我说的话,一阵凉风吹过,佘小芸家房前屋后高高矮矮的树木一齐摇曳起来,翠叶习习,浓荫依依。
  我们尽量压低说话的声音,却还是从堂屋西侧的卧房里引出了佘小芸她娘。
  “是余书记呀,快请坐!”佘小芸她娘说话的声音刚能让我听见。她对我额外笑一笑,然后将我们迎进双扇门的堂屋里,泡上毛峰茶。
  跟著,佘小芸她爹端进来一小筲箕山核桃,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也笑一笑,扬了扬手中的云烟,见我和余光明都表示不会,转身离去了。
  我心里顿了一下,佘小芸她娘,尤其是她爹,会是余光明说的60岁上下的人吗?我是说,他们的神情与举止。
  大坪村是石门镇海拔最高最偏远的村子,却成为全镇第一批脱贫的“插花村”,返贫率很低。余光明是市里机关派驻相邻贫困村的第一书记,因为工作上有接触,加上佘小芸家的特殊情况,他和她一家彼此熟悉了,也就有了我的这次走访。
  我听见佘小芸她娘敲响了堂屋东侧卧房的门,“小芸,有人找。”
  正是一天中蝉叫得最欢的时候,我对余光明说:“你解释一下,我们原是要乘早凉过来的,你工作的村子临时有事打乱了计划。”
  正说着,佘小芸穿着睡衣和拖鞋出现在堂屋门口,一副慵懒的样子。我和余光明几乎同时站立了起来。
  佘小芸停住了梳弄头发的手指,轻轻喊了一声:“妈呀……”
  可佘小芸她娘已经回到自己的卧房里去了。
  “我以为是邻里乡友呢……”佘小芸赶紧要去换装。
  一朵红晕从我眼前飘走。
  “佘小芸不大像乡下女人呢。”我对余光明说。
  “她是读了一年大专的,又在深圳一家五星级酒店打过工,家里的重农活实际上从未干过,以前有她丈夫和父亲,现在是她父亲和临时雇请的人做。”余光明说。
  “余老师,你该打个电话嘛。这位……”显然,佘小芸觉得,当着余光明的面时叫他“老师”更合适。
  佘小芸一袭洁白的衬衣,下身配上兰花格子的裙子,穿着黑亮的高跟皮鞋,一对乳房丰满起伏,有种亭亭玉立的感觉。
  “省城日报的大编辑,姓钟名高考。是他不要我提前联系你的,说要突袭!”余光明不去解释打扰人家佘小芸午休的原因,却忙于出卖自己的朋友。
  我没想到佘小芸会穿得这么正式,有淡雅盛装的感觉;她也没有正眼看看我,而是半蹲下来,看着筲箕里,用手钳压开山核桃。
  但就在咫尺的地方,眼睑下有一双美丽的眼睛,一对丰富而忧郁的眼神。   佘小芸说:“突袭成功!我是不是已经花容落败了?”
  “不,‘梨花院落溶溶月’。其实,其实你刚才的样子挺好看的。”我吃着佘小芸剥好的山核桃,核桃仁上有淡淡的指甲油的味道,也不知道咋就冒出这样两句话来了。
  佘小芸抬头看我了,准确地说,是盯我了。一股不自在的感觉爬上了我的脊背,有点痒。
  余光明伸手去摸他裤兜里的手机,好像是为了看它还在不在。
  我闭上嘴巴,正襟危坐,将展开的右手掌抵在鼻尖处,慢慢向下滑动,从800度的镜片后面,看见一张清晰而生动的面庞,面庞上一对丰富而忧郁的眼神。
  这时,佘小芸家那只大黄狗哼哼哼地出现了。它站在门槛处,向佘小芸和余光明摇摇尾巴,然后对着我汪汪了两声。
  3
  佘小芸拿进来几根现摘的嫩黄瓜,大大方方地坐在茶几对面,“你当过记者,刚才没有余书记说的那么窘吧?”
  余光明在屋角的树荫下与佘小芸交流了一下,他便开车去邻村忙工作上的事了,说六点钟来接我。我与佘小芸有三个多小时的交谈时间。
  我说:“刚才冒昧了。”
  “谢谢你的赞美哦!”佘小芸看看我。
  “今天来,是想直接问你一些问题,可能尖锐,唐突,比如关于生死、男女隐私……”我说。
  佘小芸微笑,却侧了目光。
  我赶忙说:“不好回答,或者不愿意回答的,你就用沉默回答。”
  佘小芸开口笑了,露出两排玉一样整齐的牙齿,而那对忧郁的眼神里,瞬间释放出了一丝光亮。
  我眼前一片夏花开放。
  “放心,我又不是真正的答记者问,需要思考和措辞,只当你是余书记的铁哥儿们了。”佘小芸说。
  在这样的氛围中,我和佘小芸开始了一问一答。
  “你弟弟在山水塘洗澡溺亡后,你父亲真是一个人背土,将那口水塘填埋的吗?”
  “他先用炸药炸塌了山水塘倚靠的一面陡岩,再背土,不要任何人参与,就一个人起早贪黑,花了40多天的时间。”
  “你和你母亲没有劝阻吗?”
  “劝阻?那口山水塘是父亲用我家一块好田换下的,为此还将我妈打出了鼻血。后来,我妈就给他端午饭,上午和下午送开水,直到山水塘垒起了土包。”
  “村上不干涉吗?”
  “父亲对村干部说,正好退耕还林,用来种树!”
  “你弟弟埋葬在土包里了吗?”
  “没有。民政部门拉去火化后,骨灰盒直接编号存放。公费嘛,就得由公家安排。可父亲闹开了……”
  “咋回事?”
  “父亲要拿骨灰盒回去自己安葬,说我娃死了他也是有名字的。上头见讲政策不行,就拿钱说事儿,运送、净身、焚烧,那都是有成本的呀,还不要说人工费用等等。这一次,父亲顺从了母亲的哭喊声,他也拿不出那么‘大’一笔钱。”
  “你为啥不读书了?”
  “因为父亲。满以为那口山水塘被填埋了,父亲会慢慢地走出丧子的痛苦。结果,他在那座土包上喝醉了酒,回来的夜路上跌到沟里,摔破了头。”
  “你被迫回来照料父亲了?”
  “嗯!母亲两头跑,我在医院服侍了两个月。父亲出院后,我决定放弃大专学业,父亲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哭,呜呜呜地,吓了我一跳,弟弟走的日子都没见他掉眼泪呀!我对父亲说,家里这个样子我还有心思读书吗?再说,国家早两年就已不包大中专毕业生的分配了。父亲沉默了。一周后,我去了深圳。”
  “你在深圳呆了多久?”
  “一年半。”
  “为什么又回来了?”
  “还是因为父亲。他喝醉酒与人玩架,人家骂他活该绝种,父亲就回家喝了农药。”
  “当时情况严重吗?”
  “父亲昏头昏脑喝下的是敌敌畏,发生了呕吐,被母亲发现后及时送到了镇上的卫生院。要是喝的百草枯,那就没有我父亲了。”
  “看来你父亲现在的状况与这两次经历有关。”
  “是!摔沟里伤了脑,有轻微后遗症;洗胃,又对他的胃有损伤。”
  “所以,你不再出门了。”
  “与父亲骂架的那户人家第二天送来5000元钱,父亲收下了。过了两天,他将我和母亲叫去商议,我们又将那5000元现金原封不动地退还了那一家。我知道,父亲从麻醉痛苦中往出走了。”
  “是吗?他恢复理性了吗?”“你也因此变得现实,很快找对象结婚成家了。”
  “是招东床驸马入宫,为了皇阿玛和额娘!”
  我笑了。佘小芸低头削起了黄瓜。她的面庞感觉在微微发烫,细流分明。
  一侧转动的电扇发出极轻微的“嗞嗞”声。
  4
  我坚持喝毛峰茶,看着佘小芸吃完一根嫩黄瓜。
  佘小芸扬了扬浅淡的黛眉,“你继续吧。”
  “你丈夫怎么当上上门女婿的?仅仅因为你这只凤漂亮就引来了凰吗?”
  “他高中毕业当了两年兵,那时也算得上个帅小伙。他有个弟弟,爹妈老老实实在山区守着土地,还住着土坯房嘛,看我家在坪坝,又是砖房,交往三个月后我们一提,他就背了两口箱子上我家了。”
  “郎才女貌,喜庆姻缘。”
  “算吧。我父亲已缓过劲来,他在这院坝里将喜酒办得热热闹闹,脸上开始有了笑容,尤其是我生下小虎以后。”
  “你丈夫到底是如何出事的?”
  “小虎出生后,开销增加,父亲本身已吃了几年的药了,家里的钱变得紧张起来,他就坚持要外出打工,还说将来要学村子里的那几户人家,为小虎再修建起两楼一底的小洋楼才行。”
  “他打什么工?”
  “我们要他随亲戚去上海的建筑工地上干活,生活呀安全呀相互有个照应。他干了半年,第二年開春便跟人去了山西的私人小煤窑。”   “作为妻子,你没有反对吗?”
  “一个月后我才知道。我在电话里威胁他说,要带上小虎去现场拽他。可是,小虎正吃奶。唉,怪我啊!他用他的豪情壮志和体力体魄,用更多的现金钞票,最终也将我的心性蒙蔽了。那两年他确实挣了比别人多得多的票子。直到那一天,他被埋在了漆黑的煤堆之下……”
  佘小芸的眼眶里转动着泪珠,将头侧转过去,望向门外。我端起茶杯,顺着她的目光,看见蓝天下一朵悠悠的白云。
  “我上网查询了,你丈夫落下的是第五节脊椎及神经损伤吗?”
  “谢谢!具体到他,神智清楚,手指和脚趾能动,骨盆以下瘫痪,下肢仅有一丁点儿知觉,意识上的。”
  “十年来你伺候他,最大的困难是啥?”
  “翻身,尤其是挪动身体。他本身就高大,还逐渐变得虚胖,我得使出吃奶的劲。这种事父亲帮不上忙。喂饭、擦身、捶按,处理大小便,开头两年的打针,我一个女人家,倒还不是很为难。”
  “十年来,你在心理上最大的苦痛是啥?”
  “从哪个角度说呢?”
  “会是实质意义上失去了夫妻生活吗?”
  我垂下眼睑看茶杯。佘小芸的脸好像没有红,她反倒盯看了我一眼。
  “可能我是女人吧。最大的苦痛是他对我的误解。”
  “误解?”
  “我当过村上的妇女主任兼计生干事,两年前村委会改选当了副主任,实际上就是村里的文书,杂事多,开会、做账、写材料,难免有时回来晚些,他就对我发脾气,疑神疑鬼,还有过自杀的举动。”
  “那种时候想到过放弃吗?”
  “有过委屈。但从不敢放弃,想都不敢想。”
  “说实话,有过孤独吗?”
  “有!寂寞无助。”
  “如何排解的?”
  “找事做,包括阅读村上订的报刊。实在要想时,多想想今天的事儿。”
  “下面的问题你可以选择回答或者沉默,我已经说过。”
  “你问吧。”
  “如果你和你丈夫之间没有孩子,你会坚持到现在吗?”
  “可能不会吧。”
  “那他咋办?”
  “多半连同煤老板的赔偿金一起,将他还给他爹妈了。”
  “你们之间不是有爱情吗?”
  “我不信奉真空里的爱情。”
  “这么说,小虎成了你服侍你丈夫的最大动力?”
  “儿子得有爸爸,哪怕他瘫痪在床。”
  “想到过带上他改嫁吗?”
  “不少人在我面前提到过,我还真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不愿意想。”
  “这十年中间,有男人对你动过念头,或者说邪念吗?”
  “我差点遭到本村杨二的强暴。”
  “能说说当时的情形吗?”
  “麦子黄的时候。杨二见我一个人在田里收割小麦,便抱着装满现金的口袋跑到我跟前,要我和他好,他愿意接受我的一切。我们全村的女人都憎恶杨二,他在外打工不好好挣钱,吃喝嫖赌反而欠下一堆债务,逼死了他女人连同肚子里的孩子,后来因为抢劫伤人还坐了三年牢。我说杨二,你是不是吃错药白天说梦话,没料到他扑通跪在我面前了。我开始感到恐惧,喊叫了两声,他就扑上来捂我的嘴巴,然后将我抱住放倒……”
  “这个劫最终是咋过去的?”
  “正午嘛,周围没有人,可能是我的喊叫声惊动了我家大黄。杨二已扯下了我的裤子,大黄突然蹿上来咬了他的屁股……”
  “你告发杨二了吗?”
  “我爹出面解决的。”
  “你爹?”
  “对!他是村上的‘二杀猪’,年青时给屠宰师傅当过帮手的那种。爹拿上杀猪刀去了杨二家,从他家鸡笼里逮出一只公鸡,当着杨二的面,一刀将鸡头宰掉……”
  “这事在村子里影响大吗?”
  “杨二第二天就走了。他那半年本身是专门留在家里四处相亲找老婆的。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向我提找男人改嫁的事了。”
  佘小芸看了看手机,露出歉意的表情,她该去为她丈夫翻身捶按了。我正好在佘小芸她们家四周走走,伸伸腰。
  余光明六点半钟才赶过来,佘小芸她娘在为我们做晚饭了。余光明说,有人正在镇上等着为我们的大编辑办招待呢!
  晚风里,我和余光明驱车回镇上。西边的太阳和云彩交合,夕霞依稀,宛若伊人在天。
  5
  第二天是星期五。
  上午我陪余光明到他工作的村子里走了一趟,中午我们回到镇上的食堂里吃工作餐。
  余光明对我说:“我代你答应佘小芸了,今晚去她家里吃顿饭,顺便帮她完善一下他们村的电子商务平台系统,她负责在网上为村里销售红阳猕猴桃和黄花菜干货。”
  “佘小芸这个女人还真看不出来。”
  “你以为你文字啃得多,一眼就看透人家了?”
  “但你咋能代我答应去她家里吃晚饭呢?这叫越俎代庖。”我又和余光明拉扯上了。
  “那你就不必去了嘛。乡下菜简单,配不上你这位省城下来的大编辑。”余光明说这话时,语气显得很轻松。
  我警惕了,这预示着余光明要么开始兴奋,要么脾气要上来了,我吃过他这方面的亏——他真要是使起性子来,那就是一头犟牛。
  我赶紧说:“最好我亲自打个电话答应她嘛。你的发散思维哪儿去了呢?”
  余光明终究明白了我,他说:“当然,你也不能全白吃。佘小芸儿子学校放周末,你四点钟去先接着他,正好考察一下,我课完后一道走。佘小芸就不用开摩托车跑一趟了。”
  余光明下午要去“村务班”授课。村务班是镇上用来轮流培训村两委委员和村民小组长的,余光明成了最受欢迎的讲师,佘小芸就是他的优秀结业学员之一。
  老实讲,就目前我与佘小芸的关系,她请我吃饭而又婉转一下,我心里其實是很舒坦的,甚至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激动。   佘小芸的儿子在镇中读初一。
  中考结束半个月了,修业年级的同学们都在忙于复习,迎接县上的统一考试,校园里很安静。
  我找到年轻的校长时,他和两位主任正在学生宿舍楼里搜寻一条流浪狗。
  佘小芸的儿子小虎,现在的学名叫佘天宇,文化成绩名列年级前茅不说,更是初一足球队的“梅西”,这些连守门的大叔都一清二楚。佘天宇所在的学校被县教育体育局挂上了“少年足球基地学校”的牌子。
  校长从教室里领出佘天宇,对他说了句“省上的叔叔来进一步关心了解你”的话,便忙他的事情去了。
  佘天宇转到省城重点中学读足球实验班的事,余光明已和佘小芸有过具体的沟通,这边学校的领导也支持,就等着我这次来走访后定夺。
  佘天宇的个头不算高,肤色有些黝黑,身体却比一般孩子显得有力量。他的嘴巴、眼睛和脸型明显是随佘小芸生长的。按照当地“儿随母,金如土”的口谚,佘天宇应该是富贵命,至少生长在富裕家庭里。
  在操场上,佘天宇做好准备活动后,我对他做了两次极速奔跑的测验,再让他进行足球的射门练习。
  连续扑出佘天宇的三次射门后,我大声说:“再来三下,进一球就算你赢。”
  佘天宇没有赢。他喊着问:“叔叔,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妈妈的朋友。”我与佘天宇练习起了对踢。
  “骗人!我妈妈没有男朋友。她答应我了,只要我好好学习,她就不交男朋友!”佘天宇一脚将球踢向我的眼镜,我只得用头将球顶了回去。
  “为啥呢?”
  “妈妈一交男朋友,就可能不要爸爸了!”
  “你爸爸瘫痪了嘛,你妈妈可以找男朋友的。”
  “你胡说!再瘫痪,他也是我爸!”佘天宇的脸明显涨红了。
  我意识到我的话对一个12岁的孩子来说有点陡,或者说残酷。我对佘天宇说:“我昨天去你们家才认识你妈妈的。你余叔叔不是你妈妈的朋友吗?”
  “妈妈对我保证过,余光明叔叔不是她的男朋友,是她老师。”佘天宇说得很认真。
  “那叔叔今天嘴巴笨了。”
  “可叔叔也不必妄自——”佘天宇摸他的脑袋了。
  “妄自菲薄吗?”我问。
  “对,妄自菲薄!我6次射门咋都被你扑出来了呢?”
  “运气好呗!”
  佘天宇对我说的话摇起了头。
  “射点球时,出脚要么快,要么顿一下,不能让守门员判断出你的意图,尤其是起脚的方向。”我这个临时教练能让佘天宇信服吗?
  其实,我已经为佘天宇在他这个年龄所表现出的足球意识惊叹了,他的脚法,特别是他的50米冲刺速度。他不知道,我读大学时是校足球队的1号守门员,现在还时不时和朋友们上阵操练一番,而佘天宇他们学校的球门又明显小了一号。
  佘天宇抱了包脏衣裤和臭袜子,手上拿着三套试卷,我们在镇政府大院里汇合了余光明。
  这一次,我坚持开我的吉普车,而且让佘天宇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第一书记余光明几乎一路都在忙于打瞌睡,偶尔插一句我和佘天宇的谈话。
  从镇上到大坪村的道路,先走河边再爬坡。我在半山腰一个叫“一碗水”的地方停下车,和佘天宇一起利用桐子树叶饮了清凉的泉水,然后立在一棵枫树下面对着沟壑大声呼喊。
  山音回荡,意气豪迈。
  6
  晚饭是佘小芸亲自下厨做的菜,松茸炖土鸡,竹笋炒腊肉,还有地木耳加鲜黄花菜煲的汤。
  佘小芸提前伺候她丈夫吃好了饭,她爹她娘习惯在厨房里的小餐桌上吃,所以,趁着佘天宇跟着他娘去厨房端菜的间隙,我在堂屋里的餐桌上问余光明:“‘女人想要留住男人,就先留住他的胃。’这话是你说的吗?”
  “知道啥叫山珍美味了?但你想多了吧。”余光明替我端起了第三杯酒。
  佘小芸娘俩再次坐到餐桌上时,余光明开始谈正事儿了。
  “佘天宇,愿意去省城读书吗?特长能更好地发展,文化课嘛,像你的英语,也应该会有大的提升。”
  佘天宇咬着筷子看他娘,佘小芸对儿子点点头,“你爸同意。”
  “你钟叔叔已经为你联系好了,学校作特长生计划处理,免住宿费;他们报社呢,将你纳入智力扶贫项目下的资助对象,每月提供600元的生活补助,直到你高中毕业。”
  佘小芸的眼眶里又开始转动晶莹的泪珠了,她起身给余光明和我的酒杯里斟满酒。
  “这事啊,我和你钟叔叔商量一个多月了。也算是我同意他来你们家走访的前提条件吧。”
  佘小芸娘俩一起望向我。
  我还能说什么呢?余光明借着几杯酒,红脸白脸都唱完了。
  “欢迎你!”我看着佘天宇说道。
  我没有第一书记余光明的酒量,可也突破了平常的规矩,多喝了几杯。
  晚饭后,余光明帮佘小芸弄她的电子商務平台系统,佘天宇带我去了小山背后的忘忧谷。
  忘忧谷向阳的一面坡上长满了黄花菜,有的已经开花,月光下散发出清香。我才知道,忘忧草原来就是黄花菜。
  在忘忧谷里,佘天宇告诉我说,她妈妈爱唱《忘忧草》,问我听过这首歌曲没有。
  我随口应了“哦,嗯。”接着问佘天宇:“你最大的理想是什么?”
  佘天宇说:“以前吧,我想成为像梅西那样的足球运动员!但现在我好像又动摇了……”
  “说吧,我替你保密。”我鼓励佘天宇。
  “上个月,我的理想被一架直升飞机动摇了。”佘天宇说。
  从大坪村走出去了一个博士后,现在是某控股集团董事局主席,他替80多岁的父母在老家盖起了法式别墅。就在上个月,博士后携妻儿乘直升机回乡探亲,直接空降楼顶,瞬间尘土飞扬。佘天宇跑去看了,村子里也去了上百人看。
  在佘小芸家,枕着一片稻香蛙鸣,我睡了一个难得的安稳觉。不知道余光明咋样?他昨晚的酒喝得有点高。   第二天天刚亮,佘天宇就敲门叫醒了我。我穿上短裤,着运动衫,和佘天宇去到屋后的足球场,一个不规则的草坪,练习单人对攻。佘天宇脚下力量不够,就来了个抱人推搡,佘小芸家那只大黄狗扑上来,对着我的左腿肚就是一口。它以为我在与佘天宇玩架呢!
  佘小芸变脸变色的跑来,从搭建起球门的三根竹竿中抽出一根,打跑了大黄狗。她让我仰面躺在草坪上,两腿伸直,心平气和,然后将我的左腿轻轻放在右腿上,再屈膝下跪,双手用力挤压伤口。我屏住呼吸忍受着。突然,佘小芸趴下头,像婴儿吸奶一样,用口使劲吮吸我左腿伤口处流出的血液。
  我一下坐了起来,条件反射似的,“你咋能用口去吸呢?口腔粘膜可能感染上狂犬病毒啊!”
  佘小芸一脸的懵,红晕撩人。
  我有点痛,有点晕,还有点痒。可在那一时刻,我感觉自己成为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佘小芸对我腿上的伤口进行了清洗处理后,答应了我俩一道去注射狂犬疫苗。吃完早饭,我坚持按原计划采访佘小芸她丈夫。我对余光明和佘小芸一家子说,注射狂犬疫苗的最佳时效期是24小时呢。
  一进入佘小芸和她丈夫的卧房,我闻到了建兰花的香气。宽大的木床上靠门窗一侧,躺着佘小芸她丈夫,一位服役两年的复员战士。
  我显得有些矜持,对佘小芸她丈夫说:“打扰了!”
  佘小芸她丈夫枕着两只枕头,臀部以下覆盖着毛巾被,对我勉强笑笑,没有掩藏住那一丝的敏感和警惕。
  “你是小虎的恩人,你和余书记是我们家的贵人!”佘小芸她丈夫对我说。
  “不客气,也是小虎自己的造化。”我在靠门的座椅上坐下来,看见佘小芸她丈夫的眼眶有些湿润。
  佘小芸斜坐在靠里的床边,看着她丈夫。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对佘小芸她丈夫说:“我想和你聊些话。”
  佘小芸她丈夫除了敏感,还很容易动感情,这一点我要深切理解。一个男人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动感情,他要么是圣人,要么就成了神。这几年,我不也是这样的吗?
  我问:“如果佘小芸现在遇到一个她可以接受的男人,对方也愿意接受她的一切,你愿意与佘小芸离婚,成全她吗?”
  佘小芸她丈夫没有立即回答我,他哭了。
  佘小芸赶紧用旁边自己枕头上的枕巾去擦她丈夫的眼泪,“钟编辑当过记者。”
  佘小芸的话好像使她丈夫记起了自己曾经拥有的身份,哪有当兵的怕秀才?
  他动了动手指和脚趾,再使劲动了一下臂膀,“我愿意!”
  我掂量着这三个字,不断地点头,听佘小芸她丈夫不断地说。
  “开头几年吧,我是不容有人在我面前说这种话的!我就对自己的姑姑发过火。”
  “十年,她尽心尽力了!该我为她考虑了,她今年才35岁……”
  “十年拖下来,那点赔偿金已所剩无几,政府通过医保和低保也努力了,可村子里好多人户一天比一天好,我家的境况却一天比一天差。儿子眼看着要读高中了,将来还要读大学,成家找媳妇……”
  “我曾经想到过如何尽快的死,我拒绝吃药,我绝食,我恨自己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可引来的是父母的泪水,妻儿的哭喊。”
  “十年中,我想得最多的就是关于‘命运’。既然命运注定我和她只有夫妻的情分而无夫妻之实了,我又何必强求呢!”
  “当然,我考虑的是儿子。我活一天,也是她一个不小的责任。”
  “我还真要拜托你!你在大城市,当过记者,现在又是大编辑,信息和人缘都广……”
  佘小芸让她丈夫喝了两口水,他想要坐起来。
  我和佘小芸合力,将他略略扶起来一点。佘小芸在他背下垫上软垫,再将一只垫枕加在他头下。
  佘小芸一直在悲泪,我看见了她眼神里散发出的一丝呆滞。
  是的,呆滞!
  在这个世界上,到目前为止,或许,或许只有我亲眼窥见了。
  佘小芸她丈夫又说:“我明白她,这个盖我来揭吧。我出事头几年,一些亲友出于好意,要给她说改嫁的对象,她很反感,甚至冒火,还直接怂过我姑姑‘你是在咒我男人死吗?’渐渐地,少有人给她说这事儿了。十年过去了,十年生死两茫茫啊!我日思夜想,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感动代替不了现实。我主张她嫁人,枕头边已说过两年了吧?”
  佘小芸的丈夫深情地看着妻子,佘小芸“哇”的一声跑出屋外去了。
  我们相望着。
  半晌,他对我说:“其实,我是知道她在夜里偷偷哭过的。有几次她是悄悄坐起来,看着我,流泪……”
  我该对佘小芸她丈夫说些什么呢?
  这个家庭,这对夫妻,佘小芸这样的一个女人,命运又该对他们说些什么呢?
  我左腿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7
  我和余光明是在半晌午离开佘小芸家的。
  佘小芸随我们一同到了镇上。由于余光明的联系,县防疫站通过客车司机及时将狂犬疫苗送到了镇卫生院,我和佘小芸在那儿接受了注射。
  佘小蕓嫌机关的午饭吃得太早了,她也不要我开车送她,自己喊了辆熟人摩的回去了。
  下午余光明要赶写专题汇报材料,我去镇卫生院对腿上的伤口进行了第二次处理。
  晚饭后,余光明带我去看一处猕猴桃园。我对他说:“‘云朵之上’的旅行很美,很柔弱的痛,很……”
  “是不是还有一股‘很爱情’的味道?”余光明问我,他在看一边的夕阳。
  “这可是你说的。”我耸耸肩,口里哼了一下,心里说:一盏不省油的灯。
  从佘小芸家回镇子的路上,余光明居然建议我明天就打道回府了,他明明知道我还有三天的假期,明明知道……
  现在,我知道原因了。
  “快飘,飘吧。看看我,都快飘成雨打的浮萍了。”我知道,第一书记的角色让余光明一直心存使命感,他也实际感受到了基层扶贫工作的意义,但每天风里雨里,大到村子的整体脱贫规划,小到贫困户家里的排水沟疏通,东奔西走,与家人聚少离多,余光明在生活上也有了“飘”的感觉。   “我是离过两次婚的单身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这次就要在你这儿将一周的假期飘够,赖满!”我看着另一边的夕阳,对余光明说。
  我当然明白,余光明所说的我之“飘”与他之“飘”,是有着不同含义的。
  余光明笑了,大笑了。他举起两只拳头喊:“好,好啊,你真是我兄弟!”
  当天晚上,我姐打来电话,要我赶回省城照料父亲住几天院,她周末都在公司里忙加班。我父亲患有较严重的糖尿病,说要降血糖什么的。一切好像和余光明商量好了似的。
  第二天离开镇子时,我有些心不甘,余光明诚恳地说:“难得有机会陪老爷子几天嘛!”临了又补充道:“佘天宇读书的事拜托了。”
  佘天宇转读和受资助的手续,在经历了村、校出证明,镇上和县教育体育局加盖公章,接受学校和报社领导认真审核后,于8月初就办理好了。
  利用一个周末,我又去了一趟佘小芸家,主要是给佘小芸她丈夫送手摇带便桶升降床,一种专为康复疗养院里需要特级护理的病人制作的单人床。
  余光明回市里了。我仍然在佘小蕓家住了一宿,睡了一个安稳觉。
  我和佘小芸之间没有发生余光明所担心的事情。我只是和佘小芸,还有她儿子佘天宇,晚饭后一块儿出去散了步,去看了安葬佘小芸她弟弟灵魂的土包。当然,我们也去了忘忧谷,余晖里金色灿烂,清香迷人,一派梦幻景象。我第一次看见了佘小芸爆发出的开心笑,开心到忘我的那种笑。
  往回转的路上,暮色里,我问佘小芸:“为啥爱看天上的云朵?”
  佘小芸表现出一丝诧异,她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儿子,说:“我在杂志上读到一句话,‘云层之上,全是阳光。’”
  “是啊,‘云层之上,全是阳光。’”我重复了佘小芸从杂志上读到的话。
  佘天宇上学报到的日子到了。
  余光明打来电话,“兄弟,跑一趟吧。佘天宇第一次到大城市里读书,她娘俩好多情况还不熟悉呢。”
  “我不敢随便‘飘’呀!”我对余光明说。
  余光明顿了顿,“这次不算‘飘’,正事。我手头实在是堆了一摊子事儿呢!”
  我请了两天假,带着爱情的味道,再次向佘小芸家进发。
  吉普车到达大坪村时,一些拖沓的人家刚刚吃过午饭。
  又是一年春油菜籽收获的时节。太阳下,佘小芸正在田间挥刀流汗,我去帮她将割好的油菜籽挽成把,架成堆晾晒。
  山里的夏天婴儿的脸,一场雨说来就来,我和佘小芸只好躲到一棵桑树下。桑树太小,雨太大,佘小芸的身子几乎贴上我了,我好像听见了她的心跳。
  我不由自主地脱下自己的衬衣,在佘小芸的头上扯起了小小的布篷。佘小芸猛然转身,伸出一双柔弱纤细的手臂将我抱住,头和脸贴在我裸露的胸脯处,一股芳香伴着抽泣声和乳房的颤动,电流一样袭击了我。
  我有点晕,有点痒,还有点痛,扯着布篷的两只手微微颤抖着。我将衬衣扔向一边,双手一下子搂住佘小芸的臂和背,嘴唇抵在她的额头上,那儿充满了山里女人的气味,泥土和油菜籽的气息。
  雨越下越大,我们只顾倾听对方的心跳,任凭雨点敲打。
  我再一次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不——”佘小芸突然一声惊叫,猛力挣脱我的双臂,冲进了瓢泼大雨里。
  我僵在那儿,有一刹那的发懵……
  佘天宇的新学校大气漂亮,教学楼充满了古色古香,标准的足球场黄绿条纹分明。我们在等待报名时,天空突然下起了旱冰雹。佘天宇迟疑了一下,兴奋地和新同学一起跑进操场里呼喊、奔跑,用手和口去迎接罕见的旱冰雹。佘小芸笑了,长出了一口气。报名时,佘天宇的班主任和生活老师都把我当成了他爸,弄得佘天宇两次都是赶紧红着脸认真地解释,我和佘小芸附和着作说明。
  我带佘小芸娘俩见了我的父母。我母亲直夸佘天宇长得健康帅气,还说如果有的话,自己的孙子也该和佘天宇一般大小了。佘小芸的脸不经意间红了一下,我赶忙劝母亲不要无话找话说。
  我姐和姐夫带上一对儿女,跑来请我们吃了火锅。晚上,我安排佘小芸住在父母家里,自己回单位的公寓休息。
  佘小芸第二天赶最早那趟班车回去了,她是请了她堂哥替她一天班的。父亲打电话要我回家吃晚饭。饭桌上,母亲啧啧称赞佘小芸,说她漂亮,有心思,还会下厨做菜。佘小芸赶早起来为我父母作了苞米粥,凉拌了一碟野菜,野菜是她来之前在山里为我父母采挖的。母亲说,佘小芸这样的女人要是生活在城市里就好了,说不定可以给我作儿媳妇呢。
  半天不作声的父亲瞟了母亲一眼,母亲就将话题转移到我身上,唠叨我的婚姻大事了。
  一周后,我接到余光明的电话,“我一直纳闷,你咋从来没有问过我为啥开车出轨了呢?现在我告诉你,是因为疲劳过度。但我出轨的是车,对,是车!你现在要是和佘小芸出轨,那会是什么呢?她还是有夫之妇,这就是底线!”
  犟起来像头牛的余光明,开车有些笨的余光明,发散思维欠发达的余光明,那一时刻突然变成了一束理性之光,照射我的灵魂,似要令我猥琐。
  但余光明不清楚,我是知道他开车出轨的原因的,只是不愿意和他一起面对如此的事实——稳重而真实的余光明,咋也会睁着眼睛将车开上山坡呢?
  8
  时间检验真理,也检验人和事。
  佘小芸的丈夫坚持和佘小芸达成了离婚协议,包括对如何送他去县上康养之事的商讨,双方的父母、一些亲戚和邻居在场,村主任作了简单的主持。
  第一书记余光明的扶贫工作受到市县组织部门的表彰。
  佘天宇他们除了放月假外,平常星期六要么去看足球比赛,要么进行场地观摩性训练,我们就约定他星期天中午坐公交车来我父母处吃顿饭。我母亲喜欢听佘天宇摆乡下的龙门阵。
  我仍然在为了副主编的位子兢兢业业,承受着工作和人际上的压力。佘小芸一如既往地在家里忙里忙外,照料佘天宇他爸,陪伴父母。我们主要通过微信和短信聊天,当然,也聊爱。   国庆放假我送佘天宇回家,和佘小芸她父母,还有佘天宇他爸,进行了一次开诚布公的交流。
  回来后,我决定向父母坦白,和我姐沟通,然后让佘小芸在我的朋友圈里闪亮登场。
  父亲的汾酒快要喝完了,我通过山西的朋友又弄了一件拿回家,在书房里和他交谈。
  “你这是生理冲动!”父亲对我说,他直视着我。
  我向父亲坦诚,我已经爱上了佘小芸,准备在条件成熟时和她结婚。
  “不只有生理上的冲动,更有灵魂上的颤动。”我对父亲说。
  “一个乡下女人,文化又不高,值吗?”父亲平和些了。他知道,儿子马上要满40岁了,该把他当成成年人了。
  “城市知性女人又怎样?你的第一个儿媳,我的大学同学,结婚六年没有孩子,当她查明是因为我的精子少缺乏活性时,不是弃我而去了吗?”父亲看了看我,脸上的皱纹好像在加深。
  “你的第二个儿媳,硕士研究生,大学英语教师,做不来饭,洗不好衣,还在家里这挑毛病那不顺眼的。最终不是因为受不了我经常加班熬夜,提出與我离婚的吗?”
  我继续对父亲说:“城市女性品味是高,地位也高,可她们的自尊心和要求不是更高吗?高到装腔作势,歇斯底里!爸,您还能拿老眼光看待乡村吗?为啥现在城里人开始羡慕郊县的农户了?因为他们好多比我们过得滋润和实在。”
  父亲示意我靠近他说话,我移动了一下座椅。
  “我看出来了,佘小芸确实是个有些魅力的女人,比你头两个媳妇都受看。她勤快会收拾,可能给你作了几顿好吃的了。可你想过没有,爱情它还有情趣、志同道合、品味对等,等等。你能保证爱佘小芸三个月,一年,还是两年?”父亲在努力显示他的耐烦心。
  “爸,感谢您今天能这样与我交流。爱,说到底它就是现在的感觉和欲望,或者说是灵魂上的一种现实期盼。你和母亲谈恋爱时,对未来肯定有过畅想和设定,但最终是什么让你们走入婚姻殿堂的?是当时的感觉和欲望嘛!”
  我没有意识到我在对父亲动之以情时,他在那儿凝望着我。
  “那佘小芸家里的负担呢?老小都要钱啊!尤其是她丈夫,听说在议要往县上的康养院送的事了,我可知道市里类似的机构一个月要的费用不少呢!”父亲接触到实质性的问题了。
  “我帮佘小芸了解过了,特级护理费、住宿加上伙食费用,每月大约需要3500元。我们家不是有三套房吗,卖一套可以解决佘小芸她丈夫30年的康养费用……”
  我突然停住了。
  不是父亲有什么表情和反应,是我意识到我咋在这种时候将这种话说了出来?看来,爱情真能降低人的智商和策略水平呀。
  “高考啊,你的出生让爸爸在恢复高考后的首届高考中高中,你考上人大新闻系又让爸爸骄傲了好几年,可你提副主编的事说了快有两年了吧?咋回事儿呢?先忙忙事业吧,你是男人!”父亲站立起来了。
  “爸,您儿子酒量不行,更不善于迎合,可能在事业上到头来离您这位退休厅官的要求相去甚远呢!从儿子的身心健康出发,或许佘小芸比副主编更具有现实的重要性!”成长以来,我与父亲这样诚挚的交心,好像是第一次。
  父亲保持了沉默,他步出了书房。
  热炒热卖,我与母亲和姐分别作了面对面的沟通。
  母亲说:“我儿还生活在象牙塔里呢,40岁的智商7岁的情商哦。”
  姐姐是一家合资企业的中方财务代表,她说:“想作爱情的耶稣么?视为一种信仰,可以;想当救世主吗?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去充当的。”
  姐姐的话让我想起了余光明,就在我决定向父母坦白的前一天,余光明在电话里对我说:“你和佘小芸的事啊,我举一只手;懒得举的那只手说,你对佘小芸的爱,怕是仅仅出于男人的同情心理和短暂的欲望。”
  但我坚信,时间是最好的磨石。
  佘小芸对我与家人沟通的事保持了礼貌和节制,既不主动询问,也认真听我述说。
  我的天空充满了玫瑰色。
  我与佘小芸谈家庭,谈美食,谈城市和乡村,也谈小虎,谈困惑和苦难,她的心结与疑虑在一天天地开释。我对她说,城市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待过,车多人多雾霾重,我将来退了休就和你回你老家养老去。我又对她说,我姐的公司里能给你提供合适的工作岗位,加上我的工资,小虎他爸的康养费用,家里的基本开支就能应付了……
  都市霓虹闪烁,山乡明月吟歌。我天天听着一首关于爱情的歌,一首来自于“云朵之上”的美丽山歌。
  直到三周后的一天,它戛然中断。
  9
  第二天的时政报道涉及重要内容,出不得错误,哪怕是一个关键文字的疏忽。我也清楚记者们写稿子往往会忽略报纸版面对于字数的要求的,但我还是在凌晨以前修改组好了稿,给排版与印刷留出较宽裕的时间。
  我松了口气,打开手机,积压的信息在嘟嘟嘟地排队爆发。当然,最显眼最惹我心跳的,是佘小芸发在微信上的一条信息。为了保险,她将相同的内容又发在短信上:
  高考,请原谅,一周的劳累和冷静,我才发现,我一直是在用感激应对或者说欺骗你的感情和我自己的激情!我们断些日子吧。
  我没有懵,没有激动。我对佘小芸在情感上会出现波动有思想准备。家人的一致反对也让我在思考,在自我拷问。我理解了余光明的“暧昧”态度,他很忙,定期脱贫的工作任务重。
  但那个“断”字,很刺眼。
  我拨通了佘小芸的电话,语音提示关机。
  第二天一早,我又拨打了两次佘小芸的电话,早的一次关机,晚的一次通了无人接听。凭我对佘小芸的了解,她是真要断些日子了。
  我试着与她短信交流。
  “告诉我,到底咋回事?”
  “那条沟我始终越不过。”
  “我能越过你就能越过。”
  “你一时凭激情越过了,迟早也会后悔的!”   “小芸,我们不是少男少女了。说真话,你,一直就没有真正爱上我,像我爱上你那样。是吗?”
  佘小芸没有回复我。
  第二天没有。第三天也没有。
  第四天,我向佘小芸发出短信:
  小芸,我尊重你!除了小虎有事需要联系,一周内我不打扰你。或许,我们真需要一点时间冷静和沉淀。但你一定要相信,在真爱面前,一切都是浮云,包括金钱和地位。我不会忐忑,我等待!
  我照常上班。佘天宇照常在星期天中午来我父母处吃饭,与我母亲摆龙门阵。父亲照常与我谈工作和事业。我姐照常用微信发来某职业女士的丽照与简介,有些还有视频,催促我做出选择,实际些。
  只是,我的天空由玫瑰色变成了酱灰色。不知道佘小芸的天空咋样?
  一周后,我终于收到佘小芸的信息,它是一封寄到我单位的挂号信。
  我第一次见识到佘小芸娟秀的笔迹,第一次读到她的文字。在这个“提笔写信”的动作快要成为记忆的时代,我双手捧着佘小芸滚烫文字的书信,忐忑了,有些激动。
  我一口气读完信,信的最后写到:
  请让我最后一次称呼你“高考,亲爱的!”我从心灵深处感激你为小虎所做的一切;感激你对我爆发出的真正的爱;感激你一度激活了我的情感与灵魂;感激你让我们一家,尤其是让小虎看到了善良的力量,看到了生命的希望;感激……但我说过,当我冷静下来叩问自己的灵魂时,我才明白,感激代替不了真爱!我才发现,我并没有从灵魂深处爱上你。你虽然有学识,有社会地位,有富裕的家庭,有一颗善良正直的心,但你的音容笑貌,言行气质,始终不能在我灵魂深处替代小虎他爸,一位瘫痪十年仍然高大英俊的男人!
  尊敬的钟编辑,我不请求你的原谅,我请求命运之神宽恕我——将一颗真挚的心丢在了黎明出发的路上。
  你曾经的小芸笔
  办公室里,我沉思,我左手拿着信来回踱步,我站到立面镜前自我审视。
  “高大英俊”四个字,犹如四枚沉重的秤砣,加上佘小芸两次从与我忘情相处中惊醒的情景再现,我——相信了这段文字。
  我跌入到迷惘和痛苦的境地,我的天空开始变成昏黄的色彩了,黑夜降临。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不能用它寻找到爱的光明。
  我向佘小芸发出短信:请不要影响到小虎,包括他与我们家的正常交往,他还是个孩子。你尊重这一点,我尊重你。
  佘小芸回复了“嗯!”
  我想,佘小芸会在适当的时机告诉余光明关于她和我之间的事情的。为了父亲的期盼,为了男人应有的一点尊严,我将身心投入到工作上,星期天中午照往常一样,回到父母处陪伴二老和小虎吃顿饭。
  生命如梭,时间像影子。转影之间,元旦到了,春节也就不远了。
  余光明已完成第一书记的任务,回到市里的机关,升成了正科级。
  一周后,佘天宇他爸,也就是佘小芸她前夫,去了县城的康养院。
  但我没有想到,或者说有些突然,仅仅过了半个月,佘天宇他爸在康养院基本适应后,佘小芸离开老家上北京去了。
  听余光明说,是佘小芸一位在京从事月嫂工作的亲戚将她叫去的。
  佘小蕓没有来得及考证,一时当不了月嫂,被一位企业老总相中,照料他90多岁的父母。老总住别墅,给月薪过万,包吃住,可总是留不住前去照料他父母的人。佘小芸有决心,她毅然去了。
  余光明在电话里对我说,很明显,佘小芸需要钱。
  10
  春节在一场大雪中隆重到来。
  佘小芸拗不过老板一家的请求,也为了挣钱,取消了春节回家团圆的计划。因此,大年初二,我开上吉普车,去余光明居住的城市接上他,一道去佘小芸家看看。
  大坪村瑞雪一片,银装素裹,我和佘天宇在雪地里打雪仗,堆起雪人。显然,佘天宇不知道我和他妈妈之间所发生的事情。佘小芸的爹娘反倒显得有些过于客气了。
  在佘小芸家吃过午饭后,我陪余光明去他任过第一书记的村子里给几户人家拜了年。
  元宵节一过,佘天宇开始了新学期的生活。星期天他照常来我父母处吃午饭。
  今年的三月,对于我来说,是秋天。
  一个星期六的早晨,我在睡梦中被手机铃声闹醒。我将手伸向床头柜时,手机铃声又停了。
  骗子电话吧?只响了几秒钟。
  我睡不着了,打开手机看时间,发现是佘小芸打来的电话。
  我疑惑着拨打过去。
  “小芸!”
  “嗯!”电话那头传来佘小芸的哭声。
  我一咕噜从床上翻了起来,“你咋了?”
  “小虎骑单车被人撞了,说是昏迷了!我……我不知道该不该给你打电话?”
  “谁给你说的?”
  “是小虎同学打来的电话。”
  “让你打钱没有?”
  “那倒没有。”
  “你先不哭,我马上赶过去。”我没有时间与佘小芸多说别的。
  在路上,我又边走边给佘小芸打电话,“飞机票不是说定就能定好的,我将情况弄清楚后立马给你电话。”
  佘天宇和几个同学骑共享单车去看一场足球比赛,要抢时间,与一辆改装过的电瓶车发生对撞,当场昏迷。
  我赶到医院时,佘天宇已经清醒过来,右腿的血流止住了,前额还有淤肿。我贴着佘天宇坐在床边,他紧紧抱住我的右臂,额头直冒冷汗,我能感受到创伤清理带给他的剧痛。
  “叔,我会不会死?我想我妈。”佘天宇眼里咕噜,问我。
  我嘘了口气,“小虎,有叔叔在呢!等伤好了,叔陪你踢一场单人对攻,就在你们学校足球场。”
  小虎看看我,点了点头。
  “叔,问你个事。”我看着小虎,感到奇怪。
  “我知道,我妈和我爸离婚了,她迟早要给我找个后爹。如果那样,我该咋办?”小虎脸上的神色黯淡了下来。   我将目光转向输液袋,对小虎说:“但愿你妈妈找个你也会喜欢的。”
  小虎看着我,流出了眼泪。
  我在电话里反复向佘小芸说明,小虎没有伤着骨头,CT表明他的脑部也很正常。小虎还与她通了电话。
  第三天上午,佘小芸从北京坐飞机回来了。
  一见面,佘天宇问他妈妈:“妈妈,你终于坐飞机了!云朵之上真的全是阳光吗?”
  我和佘小芸相视而笑。
  佘天宇拄着拐杖回学校去了。佘小芸返京的航班是凌晨两点钟的,她晚上想吃水饺,我们去到巷子里的一家水饺店,那儿背静。
  晚饭后,佘小芸说:“我们去走走吧。”
  在活水公园里,佘小芸哭着揭开了那封信的秘密,还原了过去四个月里所发生的事情——
  我静静的听,深深的体味,对着初上的星光,眼眶里转动着一个男人的热泪。
  父亲从书房里沉默地步出后,大约过了三周,一位神秘女士开着奔驰越野车,循导航去了佘小芸家。女士要佘小芸断绝与钟高考的恋爱关系。作为条件,也可以理解为一种道义支持,女士立马支付佘小芸20万元的现金,再给她介绍一位超市老板。超市老板今年38岁,老婆出车祸走了留下两个娃,人比钟高考高大,关键是有经济实力。佘小芸说,她不要20万元现金,也不要什么超市老板,她要钟高考的爱。两个小时的唇舌交锋后,神秘女士向佘小芸摊牌,即便她和钟高考彼此真爱,他家里也绝对不会接受她,包括那三套房子中的任何一套。不信,走着瞧!
  果然,两天后的中午,那位超市老板将路虎径直开到了佘小芸家的门口。老板比那位神秘女士表现得更加直接和现实。他对佘小芸说,人,我是看上了,给150万吧,100万支付你丈夫的康养费用,50万属于你爹娘和儿子,但你以后只能和他们当亲戚走动,一切要遵守我家的规矩。
  佘小芸不要超市老板坐她家的板凳了,大黄狗追着将他送上了路虎车。
  佘小芸哭了两个晚上。
  第三天赶早,佘小芸在镇上坐上直达班车上了省城。中午,她出现在钟高考父母住的小区门口,决心当面向二老做最后的争取。
  保安对佘小芸说:“没有门卡,也不知道业主的电话号码,那你凭啥进呢?凭你漂亮吗?”
  “我知道单元和房号,你们应该有联系方式的。”
  “这不是普通小区,要求访客提前与业主有预约。再说,你是他们什么人?”
  是啊,我凭啥进呢?我又是他们的什么人呢?望着繁华的街市,顶天的高楼,佘小芸询问自己。
  那一刻,佘小芸认为自己才真正清醒。
  佘小芸在儿子学校门口徘徊,她想见他一面,哪怕在省城里不惜掏钱住上一晚。可是,小虎要是问起呢?问为啥不去见钟叔叔呢?
  佘小芸静悄悄地坐上了由省城开往县城的末班车,返回去了。
  痛定思痛后,佘小芸辞掉了村上的工作,坐上了开往北京的高铁。
  当佘小芸住进雇佣她的老总的别墅里时,她才明白,为什么豪华别墅里留不住人。老總并不暴力,他清醒,那样做的成本太大。他使用钞票,用诱惑加骚扰,以达到他对于欲望的满足。所以,很多女性受不了时,提前走人。佘小芸只得抓住老总的母亲做稻草,老总一回来,佘小芸就尽量陪伴在他母亲身边,捶背,捏四肢,摆龙门阵。但始终有一双贪婪的眼睛在别墅的角落里盯着她……
  11
  活水公园里游客渐稀。
  我和佘小芸漫步在河堤上,回首一起走过四个月的心路,回到今夜灿烂的星光里。
  今夜,或许无眠。
  我搂紧佘小芸明显瘦弱了的身子,喃喃道:“原来你也是个骗子!”
  佘小芸使劲捶打我的胸脯。
  我又说:“还好,黄花菜还没有凉。”
  佘小芸在我胸脯处咬了一口。
  我开车将佘小芸送到机场,看着飞机融入群星闪烁的夜空。我知道,明天,明天我的天空又将变成玫瑰色的了。
  我在歌声中迎来了“五一”假期,一早开车送小虎回家。
  在县城里,我陪小虎去康养院看望他爸,他爸的情况正常。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在现场的缘故,这次小虎没有哭,和他爸有说有笑。
  午饭后,我们往大坪村赶。小虎向老师另外请了一天假,能够陪伴爷爷奶奶两天半。
  吉普车驶过那两棵已然熟悉的大柏树,我再次听见了张老汉的歌声。不同的是,去年是余光明按下车窗让我听,今年是我按下车窗和小虎一块儿听。
  哥哥(呀)是只雀雀俏,
  妹妹(的)山头怦怦跳。
  哥哥(哟)莫要花花情,
  妹妹(吔)竹竿直直心!
  小虎问:“叔,为啥哥哥是‘雀雀’?‘山头’是啥意思?”
  我已经有一本《石门山歌》的唱本,是佘小芸给的。我知道这首《山头对雀雀》的山歌属于荤山歌的范畴了,还不能将“雀雀”和“山头”的本意解释给小虎听,我对他说:“雀雀,‘鸟’,能飞嘛;山头,大概是指‘心头’吧。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小虎奶奶流眼泪了,我只好在佘小芸家早早地吃了晚饭,再往省城回赶。第二天,我节日加班。
  我刚回到单位的公寓洗漱完毕,便收到佘小芸从北京发来的短信。佘小芸说她已经和雇主达成协议,6月底解除合同。
  我回复了“嗯!”
  夜里,我辗转了半宿。
  第二天上午,忙完单位的事情,利用午餐时间,我向北京发出了庄重而明确的信息——
  回来吧,云朵之下,能够生出风雨彩虹的阳光才属于我们!
其他文献
搬到新小区后,无事时从窗口向楼下望,最先映入眼帘的每每是那棵细细的柳树.rn那棵柳树立在两栋楼之间弯弯的路口,春夏来临之际,便见其柔绿的柳条飘飘,给小区的水泥森林点缀
经济社会的发展为科学技术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促进了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钻孔灌注技术当然也不例外.与此同时,时代的发展对水利工程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是一个重大
2010年,全球经济继续缓慢和不均衡复苏,国际力量对比朝着渐趋均衡的方向发展,新兴经济体国际影响力和发言权继续得到提升.各国借助二十国集团(G20)等合作机制扩大自身影响的
2006年10月,国庆假期结束后,我正式来北京打工,住在一位朋友那里。他也是来打工的,与人合租一套房子。他住的那间房子里有两张床,恰好可以借给我一张。半个月后,我离开了。原因是有两次我半夜起床上厕所时发现,他开了电视但没有开声音,一个人看着哑剧抽烟。  我被感动了。  离开朋友,我住进了一个编辑部的办公室,白天在自己的编辑部上班,晚上在另一个编辑部过夜。两个编辑部之间有一个小时的公交车路程,我就在
期刊
《国外职业地质师制度研究》是国土资源部地质勘查司联合中国国土资源经济研究院共同完成的科研著作。该著作对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南非和欧盟(部分成员国)职业地质师(
一  茶园,层层叠叠,几千梯。竹林,茫茫苍苍,几万顷。  茶竹共生的瑰丽奇景,独属西南奇数山。  俗话说,风光在险峰。奇数山的盘山公路,逶迤起伏,蜿蜒曲折。转了一个大圈,又转一个小圈,转了两个小圈,又转两个大圈。一直转到第三十七圈,才能登上最高峰“亲天亭”。  奇数山的绿茶和春笋远近闻名,前者鲜醇清香,后者水灵脆嫩。据说喝了山上的泉水,可以強身健体,防病治病。于是,到山上买绿茶、买春笋、背泉水的人
期刊
加拿大生物技术作物的种植面积预计2011年将达到800万hm2,比2010年的690万hm2有所增加.生物技术作物主要包括油菜籽、玉米、大豆,最近还新进增加一部分甜菜的种植.加拿大目前
国际金融危机后世界经济和政治格局发生着深刻变化,全球进入大变革、大调整时期.亚洲的经济实力和影响力上升,各国推进合作的意愿进一步加强,区域财金合作迎来新的机遇.面对
框架剪力墙结构指的是梁柱框架,因其对荷载能力的要求较高,为此所选用的主要施工材料为钢筋混凝土结构为主.在高层建筑规模不断扩大的基础上,框架剪力墙结构的应用范围也越来
目前我国银企关系的典型表现是:一方面企业采取各种手段逃、废银行债务,使银行的不良贷款大量上升,银行对企业的信任普遍下降;另一方面银行资金充足却惜贷严重,而企业尤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