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爱我的男人逃离

来源 :江门文艺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shi0206lei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1
  在没有认识阿木以前,我心里一直有个困惑,那就是不明白自己的名字为什么叫宝儿。
  宝儿难道不是心肝宝贝的意思吗?可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像个宝,甚至于,连根草也不如。
  在我刚满三岁的时候,母亲就那么决绝地吞下整瓶的安眠药悄悄而去,丝毫不理会我置身在这个喧嚣世界里的惶然无措。可是我不恨母亲,因为后来,邻居芸婆偷偷对我说,母亲生前是那么美丽的一个女人,离开的时候却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全身上下布满伤疤。
  我恨的是那个每次输得血本无归时就拿母亲出气的父亲。好在,上天总是有报应的,在母亲草草下葬的第三天,父亲莫明其妙地被几个醉鬼打断了左腿,遗憾的是并没有打断他嗜赌如命的念头。
  
  2
  
  直至遇到阿木,我才感觉到自己名字的真正意义。
  阿木是芸婆的外孙,从新疆那个遥远而美丽的地方而来,有着稚气的笑容与微曲的卷发,如果不是听芸婆的介绍,我定然以为他是个北欧帅气的混血儿。
  阿木是来接风烛残年的芸婆去新疆安度晚年的,奈何芸婆说,落叶终须是要归根的,何必来回折腾。
  阿木就留了下来,晚上在我上班的酒店附近烤羊肉串卖。
  我在酒店做迎宾小姐,就是那种穿着艳俗的旗袍,再像个花瓶似的摆在酒店的门边,在这个不夜城的霓虹灯下,对每个来酒店消费的客人矫情地迎来送往。
  对容貌姣好却没有学历的我来说,其实做这样的花瓶亦无妨。
  阿木每晚等我下班就收拾好摊子,然后旁若无人地俯下身子脱掉我的高跟鞋,轻轻搓揉着我肿胀的脚踝,微皱的双眉间拧满了心疼。
  他还坚持用那辆装满烧烤工具的三轮车载着我回家,二十多分钟的路程,总是在阿木一路的温情细语里缩短了时光。
  那一年,我十七岁,阿木二十岁。
  
  3
  
  我与阿木的郎情妾意,芸婆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芸婆还对左邻右舍的三姨四婶们说,瞧,他俩真是天生的一对。
  可父亲却不这么认为,父亲说,宝儿,给我离那个小蛮子远点,也不知道掂量自己的荷包,凭他也配?是的,在父亲眼里,没有什么比钱更能打动他的心,当然也包括我。
  我小学毕业后,父亲便让我休学给人做小保姆,每个月底他直接从东家拿走我全部的酬劳,可我却无话可说,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几年后,我擅自去酒店找了这份花瓶似的工作,父亲一边数着我给他半数的薪水,一边首次对我夸赞,还是我的宝儿聪明,想必能够在酒店里出入的男人,自是非富即贵,看来我这后半生,可全指望你了。
  我听着的时候,就权当吹来一阵耳边风,风过了,便也散了。
  父亲莫非忘了母亲是怎么离开我们的?而我,曾经那么如履薄冰地在他冷漠的目光下长大,哪怕时过境迁,它依然时常光顾我黑白凄冷的梦里。所以,就算父亲忘了,可是,我怎么可能会忘呢?
  我开始计划着偷偷攒钱,只等攒足了钱后就和我的阿木远走高飞。
  因此,对时常给我小费又顺便想在我身上揩油的客人,我也懂得虚与委蛇地应付着,没办法,这年头,谁会同钱有仇呢?
  
  4
  
  不过有些钱,我是断然不会要的,譬如,像花蝴蝶这样的钱。
  花蝴蝶不是一朵花,当然也不是一只蝴蝶,而是一个风流成性的老男人的绰号。据说他年轻的时候,因为出手阔绰曾让这里许多美丽的女人投怀送抱,而他,自是像只忙着采花的蝴蝶,过着天天做新郎夜夜入洞房的快活日子而得名。
  后来花蝴蝶就去了国外,只是近年回国后,才又流连这附近声色犬马的场所,似乎有意彰显自己的宝刀不老。
  花蝴蝶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竟流露出惊鸿一瞥,我自恃姿色过人,却还未曾到倾国倾城。看来,花蝴蝶的眼光也不过如此,至于他从前的风流韵事,大概也不过是一个传说。
  不几日,大堂经理神秘兮兮地把我叫过去,说,花蝴蝶想请你吃顿饭,至于价钱嘛……他故意卖弄地停顿了一下,好商量!
  我想如果不是我非常需要这份工作,定然会上前打他一记响亮的耳刮子,平日看着人模狗样,这会儿把我当什么?拉皮条拉到我这里来了,我倘若想赚那样的钱,干嘛不直接去酒店做三陪,何苦还天天在这门口站得自己腰酸脚痛的。
  可是在我还没有攒够钱之前,还须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婉拒:这真是个赚钱的大好机会,只是,万一被我男朋友知道了,怕闹出人命就不好了。
  大堂经理打了个冷颤赶紧说,我也只是传个话,去不去你自己定夺,到时可别说我逼良为娼。
  
  5
  
  我自是不会将这些事说与阿木听,倒不是我有意袒护着那个皮条经理,而是我怕生性单纯的阿木知道这些龌龊的事儿后,非逼着我辞职不可,我才不想单靠阿木卖羊肉串来攒钱来娶我,那可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天知道。我是一刻也不想多等,不,是半刻!
  所以,哪怕连员工的福利假我都舍不得休,谁让酒店规定凡是不休福利假的员工可算加班费来诱惑我。
  阿木却怂恿着我说,宝儿,你明天一定要乖乖休假哦!我眨巴着好看的大眼睛问理由呢?阿木的表情和我一样迷惑,明天不是你的生日么,这也要理由?
  我十八岁生日的那天,芸婆颤巍巍地在我面前打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里面红色的绸缎绒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散发着幽雅翠绿色的玉佩。芸婆哽咽的语气充满着自责,这是你母亲临走前放在我这里的,她只说怕你父亲拿去赌掉了,我便信以为真,不曾想……
  那晚,我在漆黑的夜里恬不知耻地引诱了阿木,我撕扯掉他还残留有羊肉膻味的衣服,几近疯狂地亲吻着这个世上惟一能给我温暖,也惟一记得我生日的男人。阿木的欲望被我的激情点燃,用笨拙而生涩的唇安抚着我身上每寸滚烫的肌肤,直至他小心翼翼进入我的身体后,我一度强忍的泪水才从脸上如小溪般蜿蜒而流……
  两个月后,年近古稀的芸婆在睡梦中安详地离开了我们。
  阿木天真地对父亲说,我要带宝儿走了,您放心,我会一辈子对宝儿好的。父亲怒发冲冠地抄起一张木凳。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阿木就已经瘫软在地,脑袋像只敲碎了的西瓜,红艳艳的血肉模糊了一片……
  
  6
  
  我疯了似的打那个皮条经理的电话。
  拽上一瘸一拐的父亲打车到一个豪华宾馆下了车,我厌恶地对满脸惊恐的父亲说,等着我上去拿钱。
  父亲方才明白我过来的意图,后悔莫及地抱头蹲下,说,对不起,宝儿,我没想到会是这样子的……
  我懒得多看他一眼,只是一步步朝这里的某个房间走去,耳边想着皮条经理给我地址时还免费赠送的一句话:这年头,女人真他妈的贱,抬着不来爬着来。
  我任由泪水顷刻成河,却不能停下脚步,医生说,阿木颅内严重出血,压迫了神经与血管,如果不立即动手术,不死即瘫。出于人道主义,他们可以先动手术,但我必须保证在几个小时内筹到10万元的治疗费,而就我与阿木的积蓄,实在还相差甚远,所以,我需要钱,迫切地需要。
  我抹干泪水,单刀直入地对花蝴蝶说,先拿钱,我要10万!
  花蝴蝶穿着浅色丝绸的唐衫,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并不做声,保养得极好的面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我,像个极其老练的猎人正在欣赏刚刚到手的猎物。
  我不安地从偌大的窗外看着还蹲在原地的父亲,借此掩饰我内心的胆怯与焦躁。花蝴蝶不愧为风月场所的老狐狸,将一大叠钱交给身后的小跟班,然后指指我所注视的目标。小跟班欠了欠身,会意而去。
  花蝴蝶满足地将我轻轻揽入他的怀里叹息着,像是揽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小情人。他说:你真像她,不仅长得像,就连同向我要钱的模样都如出一辙,所以,无论如何,我要定你了……
  我可没有时间听他曾经的风流史,索性开始将自己的小外套褪下,露出里面低胸的碎花吊带裙,还有颈下母亲留给我的那枚玉佩。他的目光果然死死地盯了过来,却不是盯向我隐约可见的双峰,而是那枚栩栩如生有蝴蝶图纹的玉佩。
  门外,父亲声嘶力竭的嚎叫让人发悚,宝儿,快开门,不要……
  
  7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晕头转向,顿足咆哮着对父亲说你是不是疯了?阿木还等着这笔钱救命呢。
  花蝴蝶万分尴尬地对父亲说,我真蠢,早该想到她是你的女儿,那玉佩一定是如月留给她的吧?
  如月是母亲的闺名,花蝴蝶怎么会知道?莫非,他刚刚说同我长得像的女人是母亲?我被这个大胆的猜测吓了一跳。谁知,父亲在撕扯自己头发时说出了一个让我与花蝴蝶如雷轰顶的真相。
  父亲说,不,宝儿不是我的女儿,她是……她是……你的女儿呀!我再不说出来,如月泉下有知,怕是饶不了我。
  原来,十九年前,父亲欠下一笔笔无力偿还的高利贷,母亲为了他不受四面楚歌的追砍,像我这般多次地找过花蝴蝶,母亲的美丽与清冷勾起花蝴蝶无限的怜爱,并以随身的玉佩相赠。
  后来,母亲就有了我,而先天没有生育能力的父亲恼羞成怒,但母亲多年来一直渴望有个自己的孩子,坚持把我生了下来。母亲却终究受不了父亲的拳脚相加,惟希望自己的一死能换来父亲对我的善待,也换来可怜母亲此生不幸的解脱。
  母亲走后的第三天,花蝴蝶黯然叫人打断了父亲的左腿,而后因为生意的缘故去了国外。但却不知,这里还有个三岁的小宝儿,就是他嫡亲的骨肉。
  花蝴蝶,不,那个我亲生的父亲,此刻在我面前羞愧得无地自容,他说,宝儿,原谅我,以后我会尽我所能地来补偿你。我踉跄几步,笑得声凄掩耳,泪雨磅礴……
  
  8
  
  数月后,我挽着康复的阿木离开医院就直奔火车站。因为阿木说,宝儿,无论发生过什么,我都要带你走,天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听着的时候,似乎看到幸福在向我招手。
  嘈杂的车厢里,我紧紧地依偎在阿木温暖的怀中,透过车窗,有个熟悉的身影一瘸一拐地晃了过来,目光搜寻到我,有种说不出来的哀伤与绝望。父亲说,宝儿,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现在连你也要离开我了。
  我吝啬得不想和他多说,只从脖子上取下母亲留给我的那枚玉佩递过去,说,记得替我交还给那个人。
  原谅我只能这么称呼他,我想,母亲留给我的那枚玉佩,仅仅单纯地想让我知道自己的身世而已,母亲定然知晓,那个人对她的一份怜爱,不过是一时的隐恻之心。那个人永远不会像阿木待我这样,把母亲彻底地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那么现在,也该是完璧归赵的时候了。
  火车撕心裂肺地鸣叫着缓缓滑行,阿木赶紧地向父亲手中塞了一些钱。父亲老了,再也看不到他从前的嚣张与跋扈,就连难得见到的泪水,也纵横在已有皱褶的脸上变得浑浊不堪。火车开出了好远,我还看到父亲高低不平的身影追随着冲我们直挥手。
  我必须承认,我对父亲十八年来所有的怨恨,竟然就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责 编:谢荔翔
  题 图:雪 雁
  评选好稿移动、联通、小灵通用户请发短信到07503377394,截止时间:7月12日。
其他文献
光棍节前夕收到女友的短信“祝你光棍节快乐”,我回了条:我有女朋友,我不是光棍!又接了一条:你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你就是了。    搭 船  一位老兄因要赶着搭船,所以用最快的速度开车赶到码头。  当他开到码头时,见到船已经离开岸边了。他把车门一锁,立刻以跑百米的速度冲过去,纵身一跃,跳上了船,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停顿。  他的举动吓坏了全船的人。  船长很诧异地说:“先生……船还没靠岸呢……
期刊
外出打工十来年了,觉得有件事还是蛮幸运的,那就是无论进哪一个厂,我睡的都是下铺。我能把亲人的相片贴在上床的床板上,睡前醒后,都能好好看上一眼。  去年腊月二十六,我揣着火车票一大早就从深圳赶去了广州火车站,巴望着能早一点挤上回家的列车。可是还没等我进到候车室,我就被告知自己多花一百元买来的竟是假票。近五年里,我们都是从厂对门的代办点拿的车票。虽然大伙都知道那不是一家正规的代办点,可这些年里大伙都是
期刊
三年前,父亲因病重去世。亲人聚在一起商量父亲后事费用的分摊事宜。伯父说父亲送我和小妹读了大学,大姐和二姐只是初中毕业,建议小妹出一万元,其他的费用全由我负担。我没有意见,毕竟父亲省吃俭用供我读完了大学。  我带着悲痛返回中山上班。大姐却在这时打来电话希望我借一万元给她,我考虑到为了处理父亲的后事,刚花了不少钱,手头紧张就没有马上答应她。  夏天,大姐打来电话再次向我借一万元。她这次的理由是大外甥快
期刊
因为生存的诱惑,工作的压力,有时候尊严对我们来说显得那么遥远。  大学毕业的那一年,我来到一家大型企业生产部任职一个小小的管理者。虽然离我的想法相差很远,但并没有泯灭我对未来的憧憬和对生活的激情。  我所在的生产线是生产空气调节器,也就是我们经常所听到的空调,说的只不过是它的简称。由于生产的空调都是出口,任何一个小小的部件都可能影响一批客户的订单问题,压力其实是很大的,上一刻还是管理别人,可能下一
期刊
2009年11月28日 晴  今天,又去了人才市场,运气不错,总算遇到一家既包食宿又肯将月工资出到一千八的物业公司。下午,按照招聘小姐所拟的乘车路线和地址去到公司面试,还遇到一位同来面试的湖北籍年轻人。面试的久等虽然让人心焦,面试时也让人有些惶恐,但考核的内容却意想不到的简易,都是些电工常识性的问题,我和湖北佬都顺利过关。只是后来去物管主任的办公室让其做最后定夺时,他告诉我们不是在此处上班,公司在
期刊
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故乡,如果我二十几岁还没把亲事定下来,很有可能就一辈子打光棍。当初出来打工,除了挣点钱,讨个老婆是我的梦想,让年迈的父母别再为我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可吃住在清一色男子汉的五金厂,暗无天日地加班,我很少出门,更不用说有机会接触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了。  进入九月份,工厂的货源急剧减少,我们上两天班,休息一天,真有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味道。没事干也很无聊,我就溜出厂门去看风景和美女,期
期刊
记得当初找工作的时候,我每天都被公交车带着满街乱跑,一次次的碰壁令我垂头丧气,可当我在旅途上陷入迷惘时,有一件事教会了我一个先做人后做事的道理,这使我碰壁的次数明显少了很多。  这件事还是和公交车有关。  那天,我刚接受了新老板的委派要去江门新会区的两间五金厂拉水暖件的抛光加工订单,可是两间厂都去过了,厂里的答复都是:我们的产品早就有人给我们抛光了,难道要等你来我们才生产吗?求人赏一碗饭吃真难。 
期刊
我和朋友到一处景点游玩,并准备在门口合影,正巧旁边来了一对年轻人,我便请他们帮忙。男孩是一位民工师傅,衣服和鞋子上还沾有灰渍,我将相机焦距调好,递给了他……他很认真地给我们照了几张,我看后说很好。女孩凑了过来,看了一下,笑着对男孩说:“这里的景色真美!”他们没有相机,我便提出给他们照一张合影。男孩急忙说:“不用!我们就是在这门口看一下,也不进去。”“那更要照张像留个纪念!”我为他们选好了位置,两人
期刊
出生于民国初期的爷爷,由于家境贫困,一生中没有上过学堂,曾祖父也没钱请先生来授教。因此爷爷识字甚少,他一生中没有写过什么文章,唯一写下的只有一首诗,而且是为我们这些孙子写的。  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堂哥、我和堂弟读书都很用功。从学前班到三年级,不管是期中考试还是期末考试,我、堂哥和堂弟几乎都是全年级的前三名,每逢老师去家访或是旁人跟爷爷说起他的三个孙子读书有多厉害时,爷爷总是喜笑颜开。到了四年级下半
期刊
1.一排排陈旧的小区居民住宅楼,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广告招牌,显得相当拥挤。  夜深了。一对年轻男女来到挂有“住宿”兼“钟点房”招牌的门前,止住步。男的扬手轻轻地叩门。片刻,一位穿着睡衣,趿着拖鞋的中年男子开了门。迎面楼梯过道上写着“住宿请上二楼”。青年男子首先移步上了楼梯。那女子站在门口,并没有想要进去的意思,冲老板发话道:“你们这里还有没有好一点的房间?”  “小姐,想住好一点的房子,去对面宾馆吧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