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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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惠芬肚子大了,富宁街的街坊都看得出来。以前,她的腰是细的,风吹一样一摇一摆。现在,粗了,走路的样子像只企鹅。肚子还没显形前,街坊以为张惠芬是胖了。张惠芬大约三十四五岁,离婚,独自一个人在富宁街租了间房子,说是给人做保姆。她长得清秀,乡下女人,没有城里少妇的妖娆,有另一种味道,干净朴素。见人说话微笑着,轻声轻气,从没见过她扯着嗓子喊的。乡下女人到了城里,工作算不得累,吃住毕竟还是比乡下好了,胖起来算是意料中的事情。见张惠芬胖起来,街坊说,惠芬,你胖点好看,瘦了没肉,干得很。张惠芬微微一笑,不说。住进富宁街快两年了,张惠芬总是独进独出,也没见人约她,早早晚晚按时按点,可她肚子突然大了。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看她平时一副斯文正经的样子,没想到。
  富宁街最早发现张惠芬怀孕的是邵依云,她看张惠芬的样子,不像是胖了,胖不应该是那样,她仔细打量过张惠芬的肚子,确信张惠芬是怀孕了。买完菜回家,她一边洗菜一边对杜宪民说,老公,注意到张惠芬没?杜宪民放下报纸说,张惠芬怎么了?邵依云说,张惠芬怕是怀孕了。杜宪民瞪了邵依云一眼,你别乱说,她一个单身女子,怀什么孕,坏人名声。邵依云冷笑了两声,单身就不能怀孕了,现在的女人,谁说得清楚。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谁知道私底下干些什么勾当。杜宪民重新拿起报纸,翻了几页说,你在家里说说就算了,别到外面讲。邵依云说,你等着瞧,她肯定是怀孕了,肚子都要显形了。等张惠芬的肚子鼓起来,邵依云对杜宪民说,怎样?我说了你还不信,现在信了吧。杜宪民不耐烦地说,怀孕了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邵依云的眼睛红了,嘀咕了句,该怀的怀不了,不该怀的倒是一下子怀上了。
  邵依云说的是她自己。和杜宪民结婚十多年,还没个孩子,双方父母急,他们也急。去过医院检查,两人身体都没问题。怪就怪在,没问题,但始终怀不上。杜宪民安慰邵依云说,别急,只要我们身体正常,孩子迟早会有的,这种情况以前也不少见。邵依云想了不少办法,求医问药这些普通套路就不说了,她找了多少偏方也不说了,光是请教过的人怕是数以百计。一到邵依云排卵期,杜宪民得早早回家,甚至中午接到邵依云电话,也得赶紧回去。杜宪民麻木了,他觉得他不像在做爱,他只是个机器,一台提供精子的机器。因为这个原因,他们的性生活乏善可陈,除开排卵期前后,他们几乎不做爱,两个人都提不起兴趣。
  在街上碰到张惠芬,邵依云问,惠芬,几个月了?张惠芬摸了摸肚子说,六个月了。邵依云说,那快了。张惠芬说,快了。邵依云说,还在上班?张惠芬说,不上了,主家也怕,说出了问题担不起责任。邵依云说,那可不是,你一个人得小心着点。张惠芬说,嗯,我会注意的。陪张惠芬走到门口,邵依云往张惠芬家里望了一眼,她去过张惠芬家里,很小的一个套间,收拾得倒是干干净净。张惠芬住的略有点偏,藏在巷子里,平时经过的人少,夜晚要是没灯,看不清楚。富寧街的灯是经常坏的,张惠芬没少摸黑回家。邵依云看到张惠芬阳台上晾着几件婴儿衣服,笑了笑说,这么早给准备上了?张惠芬说,朋友小孩穿过的旧衣服,小孩子穿着好,贴身、不磨人。邵依云讪讪地说,那是的。张惠芬摸着肚子说,小家伙会踢人了。邵依云有些不舒服,她觉得张惠芬是故意的。街坊见到张惠芬,和邵依云表现得差不多,只是少了些嫉妒,背后嘀嘀咕咕是有的,见到了,也没什么。不要说张惠芬已经三十多岁了,十八九岁未婚先孕的小姑娘多了去了。他们没问她男朋友怎么没来照顾她,人家不说,他们也懒得问,这点礼貌还是有的。
  过了几个月,富宁街的鸡蛋花开了,张惠芬生了个儿子。在医院住了三天,张惠芬回了富宁街,街坊到张惠芬家里看孩子,白白胖胖的,小眼睛闭着,握着小拳头。孩子躺在张惠芬边上,张惠芬的脸色红润,和街坊打招呼。屋里多了个老妇人,张惠芬介绍,我妈,过来照顾我。老人大约是很少出来见人的缘故,看人有些怯生生的,又有些讨好的神情。等孩子满月了,富宁街传出消息来,说张惠芬不想养,打算把孩子送人。再看到张惠芬,街坊的眼色有些不对了。她莫名其妙生了个孩子,这没什么,虽然大家对孩子的父亲感兴趣,可也没人说闲话。把孩子送人,这就不对了。自己生的孩子,再怎么样也应该养着。街坊开始骂孩子父亲,敢生不敢养,什么事情让一个女人担着,这算是什么男人。早上,张惠芬抱着孩子出来晒太阳,有街坊看到了打招呼,惠芬,吃了没?张惠芬答,吃过了。街坊摸摸孩子小脸说,这孩子真招人疼。逗完孩子,试探着问,惠芬,你真舍得把孩子送人?张惠芬说,我也是没办法,我没个正经工作,也没时间带他,这样下去,迟早把我们两个都饿死。末了,张惠芬说,您帮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只要人家疼他,条件还可以,也算是我给他找了个出路。街坊想了想,也在理,他们都想到了杜宪民。
  知道张惠芬打算把孩子送人,邵依云坐不住了。她去张惠芬家看过孩子,健健康康,没什么毛病。邵依云对杜宪民说,老天爷真不公平,有人生了孩子想送人,我们想要个孩子要不到。杜宪民皱了皱眉头说,你又想什么了?邵依云说,我就是不服气,我们没什么毛病,怎么就生不了孩子。杜宪民说,行了行了,别整天纠结这个。孩子问题确实把杜宪民搞烦了。刚结婚那会儿,他们日子过得很好。两口子在高中教书,收入不错,寒暑假经常一起外出旅游。那几年过的是神仙日子,他们还不打算那么早要孩子,每次都用安全套。等他们想要孩子,发现要不了了,那几年的安全套白用了。不想要,和想要要不到,完全不是一回事,越是要不到越是着急。邵依云连观音菩萨都拜上了,杜宪民说,亏你还是个人民教师,观音能给你生孩子?邵依云说,杜宪民,你不懂。发展到后来,邵依云见不得别人生孩子。这些年,每次有人摆满月酒,只要邵依云去了,回来总免不了哭一场。孩子,杜宪民想到这事儿就头疼。
  想了好些天,邵依云决定和杜宪民摊牌。吃过晚饭,邵依云对杜宪民说,宪民,我想和你聊聊。杜宪民打开电视说,聊呗。邵依云把电视关了,郑重其事地对杜宪民说,张惠芬打算把孩子送人,你听说了没?杜宪民往沙发上靠了靠说,听说了,怎么了?邵依云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对杜宪民说,要不,我们领养了?杜宪民眼睛瞪得很大,说,你说什么?话说出口了,邵依云反倒轻松了,她说,我想把张惠芬的孩子领养了。杜宪民说,你急什么,说不定很快就怀上了。邵依云摇了摇头说,宪民,我们别自欺欺人了,都多少年了,该想的办法都想尽了,我们生不了。杜宪民点了根烟说,万一以后你又怀了呢?邵依云说,就算万一怀了,两个我们又不是养不起,我还是会把这孩子当我自家孩子来养。杜宪民狠狠地吸了几口烟,把烟头掐灭说,你想好了?邵依云坚定地点了点。杜宪民说,你看着办吧。   有了这个心思,邵依云再看张惠芬不一样了。她开始关心张惠芬的饮食起居,有事没事去张惠芬那里串个门,每次去总不忘记带点东西,有时是一袋纸尿片,有时是煲汤的食材。张惠芬说,依云姐,老是麻烦你,怎么好意思。邵依云说,都是邻里街坊,那么客气就见外了。和邵依云亲近了,张惠芬放开了些,给孩子喂奶也不避着邵依云。她搂起胸衣,露出两只丰满的乳房,将乳头塞进孩子的嘴里。看着张惠芬饱满的乳房,邵依云胸口隐隐有些发涨,她想像张惠芬一样,把乳头塞进那柔嫩的小嘴里。每次从张惠芬那里回家,邵依云还是有点难过,为了个孩子,她简直是低声下气。要是换在以前,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伺候一个乡下保姆的,关键是这保姆还和她没任何关系。邵依云的主意是定了,她问过杜宪民,宪民,我们要是把孩子领回来了,你会不会不喜欢?杜宪民说,我无所谓。杜宪民见过孩子,张惠芬抱着出来散步,他还试着抱了一会儿。
  邵依云的心思富宁街的人都看出来了,他们觉得这也好,两全其美的事情。和张惠芬熟了,邵依云想该找个机会开口了。吃过晚饭,邵依云去了张惠芬家里,孩子睡了,张惠芬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小,怕吵到孩子。见邵依云来了,张惠芬连忙给邵依云倒了杯水,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张惠芬的表情有点紧张,她似乎意识到邵依云这次来是想说什么的。邵依云走到摇篮边上,摸了摸孩子的脸试探着说,惠芬,找到人家了没?张惠芬说,还没有,合适的人家也不好找,不知根知底的,我也担心。邵依云望着张惠芬说,惠芬,你真舍得?张惠芬说,有什么办法,要是有办法,我也舍不得。我一个人养不活他,带回家也不是办法。听张惠芬说完,邵依云说,惠芬,你觉得我和杜老师怎样?张惠芬说,你和杜老师人好,富宁街的人都知道。聽张惠芬这么说,邵依云放心了,她说,我和杜老师商量过了,要是你愿意,我们想养这个孩子。邵依云的话音一落,张惠芬的眼睛红了,她用手臂擦了擦眼睛。邵依云连忙过去,搂住张惠芬肩膀说,惠芬,你放心,孩子是你生的,我和杜老师都是讲道理的人,孩子我们养,你有空过来看他。张惠芬趴在邵依云怀里说,依云姐,你和杜老师我放心。
  事情说定了,他们约了日子,正式抱孩子过去。抱养那天,邵依云和杜宪民约了富宁街的街坊吃饭,做个仪式。张惠芬把孩子抱起来,亲了亲,递给邵依云。邵依云从张惠芬手里接过孩子,张惠芬眼泪下来了。周围的街坊连忙说,惠芬,你放心,邵老师和杜老师都是好人,条件也好,这孩子到了邵老师家里,那是掉到福窝里了。邵依云也说,惠芬,你放心,我们一定把孩子好好教育成人。张惠芬抽泣着点点头说,我放心,放心,我这是替孩子高兴呢。等张惠芬擦干眼泪,气氛活跃起来。有街坊说,你看,这孩子和杜老师还有几分像呢,你看那额头,宽宽的,眼睛眯着,天生就该是一家人。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你看,你看,还真像,搞不好真是杜老师的种。杜宪民笑了起来,邵依云和张惠芬也跟着笑了。
  邵依云给孩子取了个名字,杜子林,好生好长的意思。张惠芬每天到邵依云家里来,给杜子林喂奶,顺便看看孩子。时间长了,邵依云不乐意了。她对杜宪民说,宪民,张惠芬天天过来喂奶,孩子还是和她亲,这不是个办法。杜宪民说,孩子不是还小嘛,等大点再说。邵依云说,那不行,等孩子大就来不及了,和孩子培养感情要从小开始,本来就不是自己生的,自己不带,养不家的。杜宪民说,那怎么办?邵依云想了想说,给孩子断奶,我们自己喂。又想了想说,最好,还是让张惠芬回去,别让孩子看到。杜宪民说,道理是这个道理,我们怎么开口?邵依云说,我来说,你不用管。杜宪民说,不能让人家就这么走了吧,多不合适。邵依云咬了咬牙说,我们给她钱,让她回去。
  张惠芬再过来,邵依云说,惠芬,你看,孩子也大了,我想还是给他断奶好,不然总是麻烦你,我们也不好意思。张惠芬说,没事,自己孩子。邵依云把张惠芬拉到一旁坐下,给张惠芬拿了罐可乐说,惠芬,有个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下。张惠芬说,依云姐,你说。邵依云说,惠芬,我知道你是好心,也舍不得孩子,可长期这样下去也不好。专家都说了,孩子不自己带,不亲。邵依云说完,张惠芬低着头没有说话。邵依云拉着张惠芬的手说,惠芬,希望你能理解。张惠芬说,依云姐,我能理解,我就想多看看孩子。说完,眼睛又湿了。邵依云心里也有点酸,想了想,她的心又硬了,关键时刻她不能松劲儿。她说,惠芬,你长期在这里,对孩子成长不好,我们想给他一个好的成长环境。张惠芬说,依云姐,我懂,我也是做过母亲的。邵依云说,惠芬,不是我们心狠,都是为了孩子好。说完,走进房间,拿了张银行卡出来,塞到张惠芬手里说,惠芬,我和杜老师的一点意思,你别嫌少。张惠芬像是碰到了一个烫手的东西一样推回去说,依云姐,你这是干什么,我又不是卖孩子。邵依云拉过张惠芬的手,打开,放卡,又握上说,你别想多了,不是那个意思。
  搬出富宁街那天,杜宪民帮张惠芬叫了辆三轮车。张惠芬的东西少,一辆三轮车刚好装完。东西装好了,张惠芬迟迟没有动身的意思,像是在等什么,杜宪民给邵依云打了个电话说,邵老师,你把子林抱过来下。过了一会儿,邵依云抱着杜子林过来了。见到张惠芬,邵依云把杜子林放到张惠芬手里。张惠芬抱着孩子,亲了几口,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抱了一会儿,张惠芬把孩子还给邵依云,从随身的手包里掏出一块玉,递给邵依云说,依云姐,这个给子林。邵依云正要推辞,张惠芬说,拿着,我是他妈。说完,转身上了三轮车。杜宪民说了声,惠芬,有空回来看子林。张惠芬没答话,邵依云狠狠瞪了杜宪民一眼。
  张惠芬搬进富宁街第一天,杜宪民正好遇到了。那天,他下班早,经过巷子,看到一辆三轮车开了进来,张惠芬从车上下来,刚好挡在杜宪民前面。张惠芬对杜宪民说,不好意思,搬点东西,很快的。三轮车往边上挪了挪,给杜宪民让出位置。杜宪民看了看张惠芬,穿的是蓝色的碎花裙子,剪的短发,笑起来有点拘谨。他问了句,新搬来的?张惠芬说,嗯。杜宪民说,那以后就是邻居了,你住哪里?张惠芬指了指巷子里面,杜宪民说,哦,那里,那里灯容易坏,也偏,平时要注意点。说完,看着张惠芬问,就你一个人?张惠芬点了点头。再见到张惠芬是在市场,张惠芬买菜,忘了带钱,杜宪民借了张惠芬一百块钱。张惠芬说,不好意思,杜老师,麻烦你了,回头我还给你。杜宪民说,算了算了,又没多少钱,都是街坊邻居。张惠芬说,那不行,那我就不借了。她要了杜宪民的电话,给杜宪民打过去说,这是我电话。   再在街上碰到张惠芬,杜宪民偶尔会停下来,和张惠芬说几句。知道杜宪民是老师,张惠芬说,难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等熟了,张惠芬偶尔和杜宪民抱怨,现在的主家不好,特别挑剔,疑神疑鬼,老是怀疑她拿家里东西,贪买菜的钱。杜宪民说,那换一家呗,干点别的也好。张惠芬笑得有些难为情,我没读过书,也不知道能做什么。这么大年纪,进工厂也受不了。张惠芬随口一说,杜宪民记在心里了。过了些天,杜宪民给张惠芬打电话说,我有个朋友,人不错,家里正要个保姆,你看要不要试试?他说的是实话,没有刻意的意思。张惠芬去了,留下了。待遇比以前好,最重要的是主家好说话,也信任她。张惠芬打电话给杜宪民,说请杜宪民吃饭。杜宪民说,算了,你收入又不高,再说,我也没做什么,随口说说的事情。后来,在街上碰到杜宪民,张惠芬说,去屋里喝杯茶吧。杜宪民想了想,去了。给杜宪民倒了杯水,张惠芬说,杜老师,你人真好。杜宪民说,人都差不多,好的少,坏的也少。坐了会儿,张惠芬问,杜老师,你家里就你和邵老师?杜宪民点了点头。张惠芬说,知识分子就是不一样,结婚晚,生孩子也晚,不像我们乡下。我二十一出嫁,二十三岁就当妈了。杜宪民说,也不是,不好说。说完,换了个话题,你孩子在家里?张惠芬说,跟他爸一起。杜宪民说,孩子跟着爸也不好,没妈照顾,容易出问题。张惠芬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结婚早,不懂事,嫁了个人整天喝酒、赌博,喝多了还打人。实在受不了,就离了,要不我也不会跑出来。杜宪民看了看张惠芬,他没想到是这样的。张惠芬问,杜老师,你们怎么不要个孩子?杜宪民把情况说了,张惠芬听完说,别急,迟早的事情。
  和张惠芬的交往,淡,没什么特别的。平时,他们很少联系,在街上碰到了打个招呼。仅此而已。变化是在一天晚上,杜宪民从外面喝了酒回来,他特别想找个人说话,翻遍电话本,又觉得没人可约,他能和谁说说呢?回到富宁街,杜宪民摇摇晃晃的,走到巷尾,他想到了张惠芬。巷子很安静,路上看不到人,晚上十一点了,拐角处的灯又坏了。杜宪民摸索着走到张惠芬门口,里面的灯还亮着。他拿出手机,给张惠芬打了个电话。电话通了,张惠芬说,杜老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杜宪民压低声音说,没什么事情,我在你家门口。张惠芬说,你别逗我。杜宪民说,你打开门试试。说完,把电话挂了。很快,门开了。把杜宪民让进屋里,张惠芬说,杜老师,你喝酒了?杜宪民点点头,脸上热乎乎的。张惠芬扶杜宪民坐下说,喝多了也不早点回去,你不怕邵老师担心?杜宪民摆摆手说,你别说她,别提她。张惠芬给杜宪民泡了杯茶说,你先喝杯茶,等清醒点再回去。杜宪民望着张惠芬说,惠芬,我想和你说说话。张惠芬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脸也红了。她穿的是睡衣,短衫短裤,没穿内衣,两条腿赤裸裸的,稍一弯腰,两只饱满的乳房就露了出来。
  从张惠芬身上下来,杜宪民清醒了,彻底醒了。他有点不知所措,对张惠芬说,惠芬,对不起。张惠芬笑了笑,把杜宪民抱到怀里说,傻瓜,说什么对不起,我是个正常人,我也需要的。
  发生了这事,杜宪民在街上碰到张惠芬反倒拘谨了,除开打个招呼,尽量少和张惠芬说话,他怕人说闲话。两个人暗地里电话联系,打完电话,杜宪民及时把通话记录删掉,怕邵依云看见。去张惠芬家里,杜宪民像做贼似的,左看右看,趁着没人悄悄溜进去。邵依云教高中,每个礼拜有两节晚自修,下自习回到家,差不多十一点了。杜宪民和邵依云的时间是错开的,这给他制造了机会。每次去张惠芬那里,两个人都迫不及待地脱衣服,做完爱,关着灯聊天,聊到十点半,杜宪民说,我要回去了。张惠芬也不说什么,她知道邵依云快回来了。
  杜宪民想要个孩子,和张惠芬好上后,这个想法愈发强烈起来。除开想要个孩子,他还想知道,是不是邵依云和他不合,他和别人是不是能生个孩子。杜宪民试探着对张惠芬说,惠芬,我想要个孩子。张惠芬说,邵老师身体没问题,迟早会有的。杜宪民叹了口气说,这都快十年了,我等不及了。张惠芬没说话,杜宪民抱着张惠芬说,惠芬,我想要个孩子。张惠芬明白杜憲民的意思,杜宪民对她的好,她也是知道的。这个男人贴心、温柔,还会说情话,和他在一起,她的肉体和精神都是舒服的。张惠芬摸着杜宪民的下巴说,你真想?杜宪民说,真想。张惠芬说,那我给你生。再做爱,他们没用安全套,张惠芬的身体涌动着巨大的激情,她想,来吧,来吧,送个孩子到我怀里来。
  过了几个月,大约三个月吧。有天,等杜宪民进了屋,张惠芬对杜宪民说,杜老师,我想我有了。杜宪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了?张惠芬说,我怀孕了,下午刚测过,应该是有了。她把试孕棒给杜宪民看,杜宪民看着试孕棒上面的两条红线,惊喜地问,真有了?张惠芬笑着说,我还骗你不成。杜宪民一把抱住张惠芬,亲张惠芬的脸、嘴唇、脖子。接着,他拉开张惠芬的上衣,用力亲吻着张惠芬的肚皮。张惠芬的肚皮平坦、光滑,一个新的生命在里面孕育生长。
  杜宪民整个人精神起来,富宁街像是刷了一层清漆,在杜宪民看来清新明亮,他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邵依云还像以往一样努力,一到排卵期就缠着杜宪民。以前,杜宪民还尽力配合一下,现在,他不想了,努力了这么多年,他厌倦了、烦了。趴在邵依云身上,他觉得他像一头被迫交配的种猪,在那里动啊动啊,费力而羞辱。他没有问题,他是好的,他不想再为邵依云努力了。同样是女人,张惠芬比邵依云略年轻几岁,要论保养,邵依云还好一些,但他提不起兴趣。在张惠芬那里,杜宪民有蓬勃的激情,他热爱张惠芬的身体,仿佛那是一个巨大的宝藏,他是个贪婪的寻宝人。
  张惠芬怀孕后,事情复杂起来。如果让杜宪民选,他想离婚,娶张惠芬。杜宪民和张惠芬说过这个想法,张惠芬说,杜老师,你别,我和你好,我愿意。给你生孩子,也是我愿意。你要是因为我,不要邵老师,我心里过不去。她又没什么错,女人到了这个年纪,经不起折腾。杜宪民说,那你怎么办?张惠芬说,我不怕,反正我也没家室。杜宪民说,那孩子呢?说到孩子,张惠芬不说话了。张惠芬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富宁街的人都看出来了。虽然大家面上不说,各种猜测还是有的。张惠芬对杜宪民说,杜老师,你以后别来我这里了,让人看到了不好。杜宪民说,那你怎么办?张惠芬说,我没事,等再大些,我喊我妈过来。杜宪民心里一酸,他说,惠芬,我对不起你。张惠芬笑着对杜宪民说,我愿意,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张惠芬生了,街坊去看孩子。杜宪民跟着邵依云去了,他看到孩子的轮廓,心潮澎湃,他一眼看出,孩子的额头像他,眼睛像他。他尽量离得远些,避开张惠芬的视线,他怕一不小心把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出来。他要把这个孩子变成自己的,名正言顺地落在他的名下。和张惠芬说起他的想法,张惠芬说,杜老师,我觉得有点对不起邵老师。杜宪民说,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你一个人带着,我不放心。张惠芬说,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我心里还是不好受。杜宪民说,惠芬,不管怎样,这是我们的孩子。张惠芬突然问,杜老师,你爱我吗?张惠芬说完,杜宪民心里一惊,他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张惠芬从来没问过他这个问题。我爱你。杜宪民说。张惠芬说,那就够了。她笑了起来,杜宪民想,她一定是哭着笑的。
  孩子满月了,富宁街传出消息,张惠芬想把孩子送人。消息散布出去,杜宪民紧张起来,他怕邵依云无动于衷,如果那样,事情就麻烦了,毕竟他是不好先开口的。那样,先不说邵依云会不会怀疑,至少,邵依云会觉得她受到了侮辱,很可能坚决拒绝他的建议,事情就搞砸了。等到邵依云主动开口,杜宪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他知道事情成了,他装作轻描淡写。正式抱养前几天,杜宪民去了张惠芬家里。张惠芬抱着孩子说,杜老师,我们一家三口,以后怕是难得有机会单独在一起了。杜宪民说,惠芬,放心,即使你以后不在富宁街了,我也会带孩子去看你。张惠芬突然说了句,杜老师,如果邵老师知道这孩子真是你的,她会怎么办?会不会对孩子不好?这个问题杜宪民想过,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也许会,甚至是痛恨,这个孩子羞辱了她。他说,我也不知道。张惠芬笑了笑说,杜老师,你别多想,我只是随便问问,不会说的,我只希望孩子好好的。聊了一会儿,张惠芬说,杜老师,我想做爱。孩子在摇篮睡着,张惠芬和杜宪民在床上,激情伤感。穿上衣服后,张惠芬对杜宪民说,杜老师,以后别来找我了,你找我,我也不会开门的。
  杜宪民终于成了孩子的父亲。
  邵依云抱着孩子,看着张惠芬的背影,她希望這个影子快点消失,永远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杜子林咬着奶嘴,他不知道他的母亲离他越来越远,他还不知道谁是他真正的母亲。等三轮车拐过巷口,杜宪民对邵依云说,回去吧。邵依云把孩子递给杜宪民说,你儿子,你抱抱。杜宪民没有多想,他抱着孩子,那张小脸,他喜欢的小脸,他小小的身体里流动着他的血脉。
  富宁街正是盛夏,浓荫覆盖着地面,万物蓬勃生长。邵依云觉得她的身体被抽空了,她的子宫空瘪,乳房挺拔。这一年多来,邵依云活得像只地下的老鼠,她看见黑暗中的一切,但她不说。有几次,杜宪民在她身边悄悄躺下,他以为她睡着了,其实她没有。凭着女性的敏感,她嗅到了她熟悉的气息,那属于女人的身体,甜腻,带着奇异的腥味。她看见杜宪民从巷子深处出来,那里的灯亮了一下,又迅速地灭掉。她看见张惠芬,她的乳房一天天鼓胀,小腹缓缓突起。愤怒、羞辱、失败,种种情绪曾经充斥她的头脑,她甚至想过,她要把眼前的这个世界全毁灭掉。最终,她控制住了疯狂的冲动,她可以做得更好,也许是更坏。
  不管怎样,杜宪民,我给了你一个属于自己的儿子。
  邵依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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