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帽子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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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途汽车在公路上蹒跚着,高温把车皮烤得烫手,车厢里的人像被焖进了一个大铁罐子,与汗臭及一肚子牢骚炖在一起,却又无可作为,只好昏昏欲睡。
  马珊云看着车窗外明晃晃的阳光,第一次独自旅行的兴奋全都被这烈日给蒸发殆尽,她选择用睡觉来屏蔽这种落差感。在睡着大约两个小时之后,马珊云忽然被后座的一个年轻男子急急地推醒了。
  “喂喂!快下车!车子起火了!”
  果然,她闻到了一股焦臭味正在车厢蔓延,虽然还没有明火,但是危险的气氛已经无处不在,恐慌的人群正涌向车门。
  司机试图维护秩序,不停地大叫:“不要慌,不要乱,慌了乱了更慢,一个一个下,来得及!”
  此时人们脑子里浮现的,全是当年那个骇人的新闻报道:数十人在惨叫声中被烈焰吞噬,只剩下一摊焦炭,而活着的人也将面临毁容和残废的痛苦人生……
  一个男人把他前面的孕妇推倒在地,踩过孕妇的身体往车门挤去,车门因为拥挤被堵住,人们已经失去了理智,眼看一场踩踏惨案就要先于烈火降临,方才叫醒马珊云的男子迅速敏捷地站到了座椅上,揪住了一个想要奔向生路的男子,一拳砸在他的鼻子上,后者仰面一倒,他身后的人也都如多米诺牌一样地向后跌去。
  “你们这样是跑不出去的!大家都得死!”男子指着两边的窗户,“男人跳窗户,女人走门!靠得近的先走,按秩序,一个个地来!把人先扶起来!谁要是再敢抢位,老子直接把他揍晕了丢在车上!”
  大部分的人面对突发事件,尤其是生死攸关的时刻,脑子都会变得不大好使,此时出现一个头脑清醒有主见的强势者,人们很自然地遵从指挥,井然有序地撤离了汽车。那男子是最后一个下车,在他离开前还扔出了大部分人的行李,他的身体刚一离开车体,一团火焰便砰地腾了起来,两分钟不到便席卷了整个车厢。
  这个与死神跳贴面舞的家伙,让大家产生了由衷的敬意,幸存者们纷纷上前表示感谢。
  几辆路过的车很义气地支援了灭火器,等火熄灭的时候,大客车已经被烧成空架子。
  2
  趁着等待援助的时间,马珊云坐到路边的大石头上,清点了一下自己的东西,除了一顶遮阳帽外,她没有任何损失。估计帽子是在她慌着下车的时候被遗落在座位上,马珊云有过敏性皮炎,不能被暴晒。虽然她的脸被烈日烤得火辣辣地发痛,但是马珊云却开心得要命,因为她这算劫后余生,这小小的折腾简直不值一提。
  “这个送你!”
  一顶帽子被扣在了马珊云的头顶。
  送她帽子的人正是大家的英雄,现在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楚歌。
  楚歌其实很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二三岁的样子,马珊云猜测楚歌应该来自一个十分富裕的家庭,从他身上的衣物和旅行包可以看出来,都是低调但质量极好的品牌,包括他送她的这顶帽子,她在户外用品专卖店里见过,售价相当于她在大学里两个月的生活费。
  马珊云有些不安,她连忙脱下帽子还给对方。
  “这怎么行呢?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再说你给我了,你怎么办呢?”
  楚歌用奇怪的目光打量马珊云,像是头一次遇到这样老实天真的女孩。
  “没事,”楚歌从旅行包里拿出另一顶一模一样的帽子,“我有备用的,你拿着用吧,你要再不戴帽子,以后就只好嫁给非洲人了。”
  马珊云笑着收下了帽子,心跳不自主的加速,楚歌正好是她喜欢的那一类型:五官俊朗,绝没有奶油气,还带着些许叛逆,他的左眉尾有一道伤疤,估计就是叛逆的代价。马珊云相信自己的直觉,事实上富裕家庭里出来的孩子多半都有些叛逆,更何况,在这大热天里背着旅行包四处折腾的家伙绝不会是什么乖宝宝。
  “你不会是一个人旅行吧?”楚歌显然对她抱有相同的好奇心,“胆子这么大,敢一个人到处跑?”
  “三天以前,我确实是不敢的。”马珊云颇有感触地说道,“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三天前,马珊云经历了一次从天堂到地狱,又从地狱返回人间的心理历程。
  马珊云是医学院的学生,刚读大一。
  三天前的早上,她正整理行李准备回家过暑假,忽然一阵剧烈的头疼袭来,伴随着头疼而来的还有暂时性失明,短暂的失明状态足足持续了五分钟。对比之前一段时间手臂发麻的症状,马珊云怀疑自己大脑里长了个肿瘤,她火速赶到学校附属医院做检查,脑部CT显示她并没有问题,但医生却在她的肺部发现了几个可疑的阴影,故此要求马珊云做了好几项特殊检查,血象肝功肾功几乎被要求查了个遍。
  等报告的24小时,可以说是马珊云这一生中最长的24小时,她用这段时间把自己年轻的一生统统回忆了个遍,悲哀地发现自己的一生极其苍白单薄:父母因车祸早逝,她被舅舅养大,舅舅待她很好,近乎溺爱,与其说是保护她,不如说是把她囚禁在他视线可及的安全地带。一直以来,她都活在小圈子里固步自封,做井底之蛙,有那么多的地方没去过,那么多的东西没吃过,生命中有太多太多她还没有触碰到的美好……
  幸运的是,报告结果显示马珊云一切正常,她的头疼和暂时失明可能是因为之前的期末考试太紧张而导致神经衰弱的缘故。
  “……我要告别过去的自己,重新开始,给自己的人生找点儿意义,我不能被人家保护一辈子啊,”马珊云以崇拜的目光注视着楚歌,“你今天做的事,我会记一辈子的,我应该像你一样去帮助别人,这样我的人生才会有意义。能帮到别人的感觉一定特好吧?我开始觉得我选对职业了……”
  楚歌被马珊云说得有些发愣:“其实我没想那么多……”
  “就是因为没想过,所以才伟大啊!”马珊云对楚歌的好感立刻又提高了八度,“我真羡慕你。你现在是他们的英雄了。”
  是的,每个人都在对楚歌微笑,他们的眼里都是感激和尊敬。
  楚歌的脸红了,他似乎不知所措,又似乎若有所思。
  公路上传来汽车的行驶声。
  “来了!来了!”人群欢叫,只有司机一脸困惑,因为长途汽车的出事地点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地带,虽然他已经呼叫了救援,但是按理也没这么快到。   果然,当人们发现疾驰而来的不过是一辆黑色越野时,兴奋就立刻变成了沮丧,但仍有人上前挥手,期望能碰上好心人搭个便车。但越野车没有减速,还忽然转变方向,朝着路边的人群冲了过来,大家都惊叫起来。
  “小心!”
  见到车子如脱缰野马一般冲来,马珊云急忙拖着身边发呆的楚歌往后一跳,两人从石头上直接翻了过去,双双倒在石头后面的地上。那辆越野车则重重地撞在大石头上,幸好大石头的底部深深嵌入土中,勉强挡住了越野车的攻势,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往哪儿开呢!”愤怒的人群围上来,敲打着越野车的车窗,“出来!出来!”
  越野车疯狂地往后倒退,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群的安危,逼得人们不得不再次散开,它以所有人望尘莫及的速度逃走了。
  “太嚣张了!”
  “记车号!记车号!发微博上去!”打算记车牌的人都傻了眼,因为那辆车根本就没挂车牌。
  “不会是非法赛车的吧?”
  “不可能,都没其他车,再说谁大热天的到这种地方来赛车啊?”
  “肯定是醉酒驾车啦!”
  “是不是因为看到这边有火,所以慌神了呀?”
  “我看是故意的,哪儿有人就往哪儿撞!这根本就是谋杀嘛!”有人冲着楚歌开玩笑,“小子,你是不是闲事管多了,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啊?”
  马珊云转头看了看楚歌,楚歌并没有笑,他脸上的表情很怪异,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越野车消失的方向,眼神里带着冰冷的寒意——不是愤怒,而是另一种东西,让马珊云忍不住想起蛰伏在暗黑处的蛇。
  人们在议论中扶起马珊云和楚歌,两个人都只有些擦伤,所有人都关切地围了过来,问长问短,楚歌对这热情有些消化不良,一脸的不自在。
  相比之下,马珊云的伤情要稍重一些,胳膊肘上蹭破了一大片皮肤,而且脱臼了。
  马珊云痛得呲牙咧嘴。
  “忍着点。”楚歌抬起马珊云的胳膊,熟练地帮后者做了复位。
  “你不会也是学医的吧?”
  楚歌摇头否认:“这种事,不一定非要医生才能做吧?”
  马珊云想想也对,既然楚歌是个户外运动的爱好者,受伤应该是家常便饭,多多少少有些常识。马珊云拿出了背包里的急救包,帮自己和对方的伤口消了毒,并绑上了绷带。
  “想不到我这么快就能报答你了。”马珊云高兴得眉飞色舞。
  “想不到你是个213。”楚歌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被包扎的地方,马珊云居然用最后一段绷带在伤口上面扎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楚歌并不打算拆掉这个蝴蝶结,他的嘴没有笑,但马珊云觉得他的眼睛里有笑意,直觉告诉马珊云,楚歌不是一个经常会笑的人。
  “你应该多交些朋友。”马珊云向楚歌伸出了手,“相逢不如偶遇,共患难,同生死,要是不交朋友说不过去吧?”
  “朋友?”楚歌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一样,脸色很怪。
  马珊云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怎么?女孩子都伸手了你还不愿意?”
  听到这句话,楚歌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只好向马珊云伸出了手:“认识你很高兴。”
  眼圈发红的马珊云立刻破涕为笑。
  “对了,你去哪儿?”楚歌问。
  “阿坝州一直往下走,反正这条线上的景点都很漂亮,喜欢哪儿就在哪儿多住几天。”马珊云回答后反问,“你呢?”
  “我打算先去雅安,再去藏区,大部分时间咱们算是同路。”楚歌说道,“可以结个伴。”
  “太好了!我就跟着你吧!”马珊云高兴得忘记了自己有伤,居然拍起手来,“这样我就有安全感多了!”
  楚歌却皱起了眉头:“你太轻信人了吗?你这样出来旅游,很容易出事的!”
  “别人是不好说,但是我信得过你啊!你是大英雄嘛!”马珊云朝着楚歌俏皮地眨眨眼。
  楚歌苦笑。
  一群人在路边等了半个多小时,警车、消防车及长途汽车公司派出的备用车都赶到了。跟随而来的还有一队记者,楚歌用帽子遮住脸,东躲西藏,明确表示不愿接受采访,在配合警方和消防做完调查之后,大家坐上了新车,继续被中断的行程。
  马珊云和楚歌在雅安下了车,楚歌抬头望望天,他说可能马上会下大雨,提议先在当地找一家小旅馆住下,第二天再到附近的几个景点去游览。身边有这么一个有经验的背包客,马珊云乐得不用自己拿主意,便跟着楚歌住进了一家名为“水云尖”的农家旅馆。楚歌说自己是这家旅馆的常客,因为厨师做的饭菜味道不错,所以每次他进藏区之前都会在这里歇脚。事实证明这果然是个无比英明的决策,就在两人踏进旅店的十分钟后,暴雨便倾盆而至。
  吃过晚饭之后,马珊云敲开了楚歌的房门,将一盒药膏塞到了楚歌的手里:“这是我们家祖传配方,自制的灵丹妙药,专治风湿关节骨痛。”
  楚歌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
  “我是学医的,吃饭的时候就看你捂着腿,一脸难受的样子,知道你肯定有关节炎,而且有这个病的人都是天气预报专家。”马珊云指了指自己的左膝盖,“其实是因为我的腿以前爬树摔伤过,所以每次下雨也会痛,所以我才随身带着这个药,可灵了!”
  “真是巧啊!”楚歌由衷地感叹,“我的脚也是爬树摔断的。”
  楚歌涂了马珊云的药膏之后,果然感觉好了很多,两人便开始聊天,越聊越投机。马珊云惊喜地发现原来楚歌和她有很多共同爱好,比如都喜欢周杰伦的歌,都喜欢吃奶油蛋糕,都喜欢看悬疑推理小说,他们最喜欢的电影都是《美国往事》,梦想也都是环游世界……如果不是困意一阵阵地来袭,马珊云估计自己会跟对方聊到天亮。
  马珊云意犹未尽但又无可奈何地回到房间,过去自己经常和闺蜜聊通宵,没想到偏偏在这最关键的时候,睡魔拖了她的后腿——在她面前的可是一个王子般的男子啊,这不是天赐缘份么?而她居然在这样千载难逢的时候想要睡觉!
  这些想法才刚冒头,一股强烈的困意就把她死死地压在了床上,大脑里还有那么一丝意识在挣扎,她听到窗外雨打树叶的声音,忽远忽近的雷声,走廊上服务员巡夜的脚步声,不知道什么地方的狗叫声……   忽然,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传来,显然是从隔壁楚歌的房间传来的,隐约还有打斗声。接着,她听到楚歌叫了一下,虽然声音不大,但她能确认那就是楚歌。她有些着急,想要起身去看看,但她的身体却丝毫不能动弹,手脚都像瘫痪了一般不听使唤。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自己的房门被打开了,有脚步声慢慢朝她走来,虽然意识不清醒,但她还是能够感觉到对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不怀好意,马珊云不由得在心里哀叫,她听见一个柔柔细细的女声在耳边说:
  “马珊云,听得见我说话吗?”
  马珊云没有回答,她回答不了,舌头和嘴唇都是僵硬的。
  “马珊云,这是你的信用卡付账小票,麻烦你在这里签个名吧。”
  马珊云感到自己手里被塞了一支笔,她的眼前晃动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片,而蹊跷的是刚才还不听使唤的手居然抬了起来,在那张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没事了,给你打一针,你好好睡一觉吧。”那个女声对马珊云说完,她便感到胳膊处一阵刺痛,接着她被一片黑暗从头到脚地笼罩了……
  马珊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中午一点钟。
  她回忆前一天夜里似梦似真的经历,越发觉得可疑,依照她掌握的知识,那倒很像是吃了镇静剂之后的症状,而之后签字的那一段,又像是被人催眠了。莫非她和楚歌住进了黑店?马珊云低头看了自己的胳膊一眼,马上就变了脸色。
  她的胳膊上,赫然有个新鲜的针眼!
  一想到昨夜的情景,马珊云不由得有些两腿发软,莫非饭菜中下药了?那楚歌呢?昨晚的打斗是否真实发生过?马珊云越想越害怕,她赤着脚跑到隔壁,不停地敲门,里面始终没有回应。
  “小姐,别敲了。”旅店的男服务员微笑着对马珊云说,“那位先生今天一早就退房走了。”“走了?!”马珊云大惊失色,她不相信这个答案,楚歌绝不可能丢下她一个人离开,而且不打招呼。眼前这个男服务员的脸上所挂的笑容让她胆寒。
  谋财害命?!绑架?!毁尸灭迹?!
  这些可怕的字眼钻进马珊云的脑子里,令得她打了一个寒颤。
  马珊云盯着服务员,大脑开始快速运转。
  “怎么可以这样?!”马珊云故意发脾气道,“说得好好的,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她强忍着恐惧做出无辜的样子询问男服务员:“他走的时候没说什么吗?他有给我留口信吗?”
  男服务员的表情像是在憋住笑,摇头道:“没有。”
  马珊云做出生气的样子返回房间,她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东西,当戴上楚歌送给她的那顶帽子时,马珊云几乎哭了出来,她强忍住眼泪离开了小旅馆。
  一走出旅馆,她便立刻招来一辆电动三轮车,径直去了最近的医院,现在距离她吃下那些镇静药已经过了18个小时,但最近一支镇静剂是通过静脉注射的,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在她的血液里检测到残余含量,这将会成为一个有利的证据。马珊云看了不少的推理悬疑小说,她知道如果警方没有足够的证据,是不能申请到搜查令的,而一份铁证般的报告将为警方提供一个很好的搜查理由,为了这个理由,她必须争分夺秒。
  抽完血,医生告知马珊云要三个小时以后才能拿到报告,心急如焚的马珊云便跑出医院,准备前往警局报警。她在大门口站了半天,竟没遇上一辆空车,医院门口的人流量很大,不断有人与她擦身而过,马珊云只好往人流量小的街边靠,突然,一阵风吹了过来,马珊云觉得头上有些发凉,这才发现戴在她头上的那顶帽子居然不见了!马珊云连忙四处张望,一个大胡子男人进入了她的视线,他戴着那顶帽子,正朝街对面跑着。
  “站住!”马珊云连忙追上去,可那大胡子男人离她的距离太远,逃跑的速度又太快,几秒钟之后,马珊云便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楚歌送的帽子就这样被偷走了,就像楚歌在骤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样,这让马珊云的心情变得更加沮丧,她觉得这是一种非常不祥的兆头。
  3
  马珊云赶到了市警察局报案,负责接待她的警察叫孙小武,他很愿意相信眼前这个女孩,如果真如马珊云所说,那么这必将会是一起轰动的案子。
  但很可惜,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支持这个女孩的话。
  首先,银行反馈说马珊云的信用卡消费没有任何问题,没有突然的大额支出;其次,医院的那份验血报告证明马珊云的血液里没有任何镇静剂的成分。所以,除了马珊云胳膊上的那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针眼,几乎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马珊云所说的真的存在过。
  “我是真的听见了!楚歌也是真的不见了!你们相信我!”马珊云叫别人相信她,但是她自己都开始恍惚,既然对方没有盗用她的信用卡,那么她怎么会听到有人要她在信用卡账单上签字呢?最重要的动机被直接否认了,那么剩下的东西也就失去了逻辑性和合理性,难道真的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那么,楚歌又到哪里去了呢?
  孙小武同情地看着马珊云,按照他的推论,这个女学生应该是在夜里做了一场噩梦,在现实生活中,她也被人给耍了,那个叫楚歌的人应该是独自离开了,也许是觉得女人是种拖累,嫌烦了,一觉起来就不辞而别,反正他们又不是男女朋友,谈不上责任,也犯不着内疚。
  孙小武的推论让马珊云心底被掏空了一大片,她精神恍惚地来到了长途车站,一时不知道应该继续自己的旅行,还是就此打道回府。
  她枯坐在候车室的座位上,和楚歌相识的一幕幕像电影般在她的脑海里闪过,她又不断地把它们调出来重看、反刍,细细分析……马珊云的信心重新回来,楚歌不可能丢下自己独自离开的!就算信用卡的那一部分是梦,但不代表她听到的那些怪声也是做梦啊!针眼是真实存在的,警察不相信她,可她相信自己。
  一个念头猛地从马珊云脑中滑过:他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做这些事?难道是为了让这件事情看起来不着调?即使警方介入调查,也会认为马珊云做了个梦?因为她自身及财产都没受到侵害。联想到消失的楚歌,马珊云一阵心惊,难道是为了隐藏他们绑架了楚歌的事实?她不能这样放弃,楚歌救了那么多人,现在他身陷困境却没人能帮他,她必须回到警局,说服警察调查这件事。   就在马珊云起身的时候,坐在她旁边一直看杂志的中年男子忽然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马珊云吓了一大跳,她蹲下来摸了摸男人的颈动脉,发现他已经死了。
  人群里迸发出了尖叫,车站里的治安警察和工作人员都奔了过来,一时场面乱做一团。
  “到底怎么回事?”
  受惊过度的马珊云只是摇头。
  工作人员没在死者身上发现明显的伤口,死者可能死于某种急症。
  马珊云很想否认这种观点,因为在她的常识里除了几种特别的毒药外,没有任何疾病会让人在死亡时不出现痛苦的表情,但是她不太好发表意见,她只是个连毕业证都没拿到的学生。
  120救护车赶到了,尸体在一片纷乱中被抬走。
  这时马珊云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转过头,赫然看见戴着帽子的男人与她擦肩而过,那顶帽子和楚歌送给她一模一样,但却不是那天她看见的大胡子,马珊云忍不住跟在那男子的后面走了几步。身后突然有人撞了她一下,接着她便感到胳膊上一阵刺痛,她转过头,发现撞她的人离她很近,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这个男人一脸的大胡子。
  大胡子男人对她微笑,同时伸手去拿她手里的行李箱杆,声音嘶哑地说:“等急了吧?”
  马珊云刚想惊叫,却感到了一阵眩晕,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大胡子男人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在迷迷糊糊中被对方带出了车站,接着,来势汹汹的困意卷走了她所有的意识。
  4
  马珊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的手机不见了,手表也被拿走了。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依靠墙壁上一排荧光帖来照明,而房间左侧上方只有一个排气扇可以交换空气,所以她连白天黑夜都没有办法判断。
  她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实是:她被绑架了!
  为什么绑架她?她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不可能敲得出油水,会不会是因为那顶昂贵的帽子,所以那些人才会盯上她?可是,他们居然敢在110警察的眼皮子底下绑架她,这也未免太嚣张了吧?
  绑架她的也有可能是人贩子,他们打算把她卖给那些娶妻困难户……电视里不是常常这么演吗?还有更糟糕的,他们会把她卖入地下色情场所……
  马珊云脊背发寒,两股战战,她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她仔细打量着四周,墙壁是金属的,门是金属的,地板也是金属的。房间很小,呈长方形,只能容纳一张床垫和一只抽水马桶,而且有管道往下接通,水箱里有些存水,马珊云冲了冲水,水流很通畅,马珊云趴在地板上听了听,听不到声音,但是能够感觉到轻微的震动,她估计这个房间应该是由一个货车的车厢改造的,她贴在门的缝隙处使劲呼吸,隐约能够闻到木箱子特有的气味,这个发现更加坚定了她的判断——这就是一个货车的车厢,一半用于装货,一半用于装人。
  她要怎样才能从这个铜墙铁壁的地方逃出去呢?货车估计已经驶离闹市区,为了验证这一点,马珊云使劲敲了敲门,一开始外面没有回应。
  于是她又故意大声说话:“我口渴,渴死了。”
  铁门的最下方有一扇巴掌大小的小铁窗,在她说完这话一分钟,小窗开了,一瓶矿泉水被扔了进来。
  他们并没有警告她小声点,说明他们不介意她大声说话。马珊云苦笑一下,还是微微松了口气,至少到目前为止,对方不打算用饥饿战术逼她就犯,而且这么快就有回应,说明有人一直在外面监视着她,她拧开盖子,盖子貌似是原装的,她把一小口水含在嘴里,水的味道很正常,没有尝出什么异味,尽管这样想,马珊云还是决定不冒险,现在保持清醒对她很重要,她把水吐在了马桶里,吐完之后她便觉得真的有些口渴,这口渴的感觉在几分钟之内就变成了一种煎熬,马珊云揭开马桶水箱的盖子,用手捧着蓄水喝了一口,还好,里面没有消毒剂的味道,不过这水肯定不干净,但至少是安全的,那些人总不至于在马桶水箱里下药吧?
  “你们是谁?你们想要钱是不是?我可以配合你们,我可以把家里的电话号码给你们,我可以叫家里拿钱来赎我!你们尽管开价,要我说什么我都配合,只要你们不伤害我就好。”
  外面的人没有任何动静。
  “喂!”马珊云大叫。
  外面依旧是沉默。
  难道是没有人吗?马珊云疑惑了,她又拍了拍门。
  “喂喂!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十分钟之后,两个鸡蛋从小窗里被扔了进来。
  鸡蛋还是滚烫的,显然刚刚煮好。
  也就是说,对方在听到她要求食物的要求后几乎立刻就去煮了鸡蛋。
  马珊云将鸡蛋翻来覆去地看着,鸡蛋壳完好无损,没有针眼,也没有破裂,马珊云敲开鸡蛋,开始狼吞虎咽,她是真的饿了,一个鸡蛋刚吞下去她便噎得捶胸顿足,暗道上当,原来鸡蛋是饵,为的就是让她喝水,看来那水里确实有问题!正在她扑向马桶蓄水池的时候,小窗又开了,一个西瓜滚了进来,马珊云明白过来了——对方一直在观察她,而且知道她对食物有戒心,所以第二次就送来了鸡蛋,西瓜也是表明态度的一种方式,对方是想借此告诉她,他们不打算在食物中动手脚,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向自己表明这一点呢?为了稳住她的情绪,害怕她绝食而死吗?顾不了太多,马珊云摔碎了西瓜,虽然吃得很狼狈,但至少比马桶水要好得多了,吃饱喝足,马珊云便躺到了床垫上,静止不动可以将体能消耗减到最小,清醒着是为了等待机会,保持体力则是为了抓住机会。
  房间抖动了一下,马珊云感到货车在开动了,她立刻把耳朵贴到了地板上——货车肯定是在公路上行驶的,而公路上会有其它的车辆经过,事实上她很快就听到了其它车辆在路上行驶的声音。
  马珊云走到铁门前拍了拍,说道:“我肚子疼,要吃药!”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回音。
  马珊云捂着肚子叫得更大声了:“给我药,我拉肚子了!”
  车子忽然加速起来,大概十分钟后停了下来,停了大概两三分钟又开始启动,又过了大概十五分钟,车子再次停了下来。   马珊云贴在门上,听到了车厢门打开的声音,接着,铁门下的小窗开了,一瓶黄连素和一板诺氟沙星外加一瓶矿泉水被丢了进来。
  十几秒钟之后,汽车又开始行驶了。
  马珊云很快得出了结论:只有一个人在看守她!在汽车停下的时候,他就在铁门外守着她,所以可以做到有求必应,但是当汽车开动之后,那人就没有办法一边开车一边看着她了,所以需要停下车来送药,而之前的一停一开,应该是在药店买药——马珊云急急地打开药瓶,果然瓶子是没开过封的,瓶子里的纸团塞都还堵在瓶口。
  有药店,这说明不是在荒郊野外,对方能够听到她说话,那么别人也就有机会听到她的呼救!
  这是一个机会!
  马珊云立刻拍门大叫:“救命!救命!救命!”
  车子听而不闻地继续开着,半个小时之后,马珊云筋疲力尽地停了下来。显然她的呼叫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错了,这个房间是隔音的,而这里应该装有窃听器之类的监控设备,所以对方能听到,而外界的人却听不到。
  马珊云沮丧地躺回床垫上,她望着这个房间里唯一不是静止的东西——排气扇,扇叶缓缓旋转着,却像是一架走得飞快的时钟。马珊云侧过身子,便碰到了枕边的卫生纸,马珊云扯下一小截,撕得粉碎,她朝手心中的碎片们吹了一口气,它们便飘飘忽忽地散开,落地……马珊云坐了起来,她现在有主意了,没准这卷卫生纸真的可以帮她离开这里。
  马珊云不断跳起,将大把大把的纸屑扔向排气扇的扇叶,排气扇会通过轮机转动扇叶排出室内空气,然后室内空气会变得稀薄,通过负压的原理吸入外界的新鲜空气,所以纸屑也许可以通过这空气对流的力量而被送到外界,如果外面的人能看到有大量的纸屑从货车的车厢里飘出,那么说不定便会引起对方的注意,而她也就有了获救的机会。
  纸屑如雪花般地在小小的囚室里飞舞着,而另一些则随着对流空气飘了出去。
  成功了!
  马珊云暗暗祈祷,希望这些纸屑有人能够看见。
  给我一个机会!马珊云把纸屑不停地洒向排气扇,求你们给我一个机会!
  汽车停了下来。
  马珊云因为站立不稳而跌坐到了地上,她把耳朵贴到地面,她期望能听见其它汽车的声音,其它人说话的声音,但是没有,她只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脚步声在铁门外停下,铁门正在打开。
  马珊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她听到对方正朝她走来。
  最后一个机会!
  马珊云跳起来,猛地一头撞向来人,她感觉自己重重地撞到了那人的胸口,对方发出了一声惨叫,马珊云觉得自己可能把那人的肋骨撞断了,她拔腿便向铁门处跑去,可是一双大手从后面牢牢地抱住了她,紧接着,一张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手帕是湿的,带有强烈的乙醚味,马珊云挣扎了几下,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珊云再次醒过来,除了头疼之外,身体没有任何其它不适,她身上的衣服也都在,她最担心的那种事并没有发生。
  在马珊云的头边,放着一张A4纸,纸上的字大大小小不一,明显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然后再粘贴上去的。
  “警告,别再这样做,否则没有水,也没有食物。”
  马珊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转过头发现那个排气扇正慢慢地停止转动。
  这说明她之前的行为确实给对方造成了威胁,所以现在那家伙关掉排气扇来防止这种事,但是在她睡着的时候,他还是打开了排气扇。
  那么这间屋子里现在应该是安装了摄像头。
  一想到这点,马珊云便几乎要抓狂,她现在等于是完全没有任何隐私地暴露在了那人的眼皮子底下。
  马珊云不知道时间,虽然不知道自己被绑架了多久,但怎么也超过24小时了,如果只是要把她卖做人妻,这汽油费过路费人工费恐怕都要顶上她的卖价了,如果是要把她卖入色情场所,24小时应该已经足够把她送到目的地了,难不成这还是一跨省集团?南货北调?如果是团伙作案,为什么却只有一个人守着她?为什么要开车离开他们的大本营,为什么要专门为她一个人准备一辆车呢?开那么远的路却只运载一个人,这是不是有点过于浪费资源了呢?为什么只是关着她却不采取任何行动呢?
  马珊云记得自己将那人撞得不轻,但对方似乎没有对她进行报复,除了迷晕她之外,并没有殴打报复她,只是发来一封警告信——这做法也未免太绅士了点?人贩子会有这样好的涵养和素质吗?总不会是怕打伤了她不好交货吧?要么,绑架她的人压根就是一心理变态。马珊云有些发怵,这类型的人是最难捉摸的,不能用常理预测,她无法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下一步会做什么,也许他就是一囚禁狂,喜欢把人关在笼子里观察取乐,也许他就是想要看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也许他正在酝酿着可怕的虐杀桥段……每一种可能性都让马珊云汗毛倒竖。
  没有排气扇的帮助,车厢里的空气实在有些难以忍受,马珊云用手掌当作扇子维持身边的空气流动,杯水车薪,但心理上感觉要好受一些。她决定暂时不采取任何行动了,如果对方是正常人,她还可以接着测试对方的底线,万一对方要是一心理扭曲者,她的每一步都可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正琢磨着,铁门下的小窗又打开了,这次是两个鸡蛋和一瓶可乐。
  马珊云吃了鸡蛋,喝了可乐,这是一种妥协的姿态,她希望借此传达一种服从的信息,满足一下那个可能被她撞成内伤的家伙的控制欲。
  半小时之后,马珊云便开始感觉发困,而这种困和倦意明显不一样,所以马珊云知道自己输了——那瓶可乐里是真的被下了药。
  在失去意识前,马珊云绝望地流下了眼泪。
  她只希望自己不要再醒过来,因为这样她就不必面对被折磨致死的痛苦了。
  5
  “喂喂!醒醒,小姑娘,这可不是睡觉的地方啊!”
  马珊云的脸颊在痛——那是被试图唤醒她的人拍的。
  她诧异地看着眼前人:一个穿着花裙子的胖大妈。   天堂肯定不会有这样的天使,地狱也不会有这样和气的恶魔。
  马珊云被胖大妈扶了起来。
  “大清早的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后者一脸关切,还伸出手来摸她的额头,“怎么不回家呀?是不是生病了?你不是本地人吧?”
  马珊云看看周围,她现在是在一间封闭式的电话亭里,而她的小行李箱则放在她的脚边。电话亭外是正在升起的朝阳、来往着车辆和行人的马路、竭力模仿摩登的建筑物……
  马珊云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痛觉告诉她这不是做梦。
  她居然出来了!
  那个人居然放她出来了!
  她居然完好无损地被放走了!
  马珊云摸了摸自己的外套口袋,从一边的口袋里摸出了她的身份证和钱包,从另一边口袋里则摸出了一张叠好的信纸。
  马珊云打开信纸,上面的字依然来自报纸。
  “想想你做过的亏心事,这三天就是你付出的代价,便宜你了。”
  马珊云呆住了。
  亏心事?!
  6
  马珊云醒来的地点依旧是在雅安市,这说明那辆货车其实是载着她绕了一个大圈,最后又把她送回了原地。
  孙小武紧紧拧着眉头,这次还是他负责接待马珊云。
  虽然他和马珊云只是第二次见面,但是他已经养成了一见她就头疼的习惯。
  这次她报警的理由比上一次更稀奇。
  她声称自己被绑架,对方把她关在一个由货车车厢改造的密室里,密室里有床有马桶还有排气扇,专车专用,不打她,不骂她,要吃给吃,要喝给喝,为了打消她对食物的疑虑,还专门给她煮鸡蛋,送西瓜,她说自己拉肚子,对方还忙不迭地去药店给她买药,她试图逃跑时撞伤了对方,那人也没反击,还文质彬彬地写了封警告信,最后呢,还把她放了,把手机钱包身份证都统统归还,并且附上为什么这么做的解释信……
  如果不是那人精神有问题,那就是眼前这女孩有精神问题了,这根本就不合逻辑嘛!看着眼前这一封所谓的解释信,孙小武苦笑,检验科证实,信纸上只有这女孩一个人的指纹,没准这信就是女孩自己做出来的。
  孙小武不由得觉着可惜,这么年轻漂亮一女孩,怎么就得了妄想症呢?打电话给精神病院吧,他又觉得有些不忍心,想了想,他决定做做样子,打发了这女孩了事,当然如果能让这女孩自己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那就更好了。
  “你怎么不问我在哪天被绑架的啊?”然而孙小武的敷衍态度让马珊云很不满。
  孙小武苦笑,他不想刺激对方,于是问:“你哪天被绑架的啊?”
  “7月13号,就是我上次来报案那一天。”马珊云说道。“我是今天早上被放出来的,算到昨天晚上为止,刚好是三天。”
  孙小武例行公事地记录着。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马珊云更生气了。
  “没有。”孙小武连忙解释,“我这儿不是正记着吗?”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在哪儿出的事啊,我一直都没说过我是在哪儿被绑架的。”
  孙小武只好问道:“你在哪儿被绑的?”
  “长途汽车站。”马珊云接着补充,“那人真的太嚣张了,当时车站好多警察呢,他居然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把我绑走了,居然都没有一个人发现……”
  孙小武睁大了眼睛,手里的笔几乎掉落到地上,一脸活见了鬼的表情:“你刚才说哪儿?!你说你在7月13号那天被绑的?”
  马珊云被这大逆转的态度惊到了,因为她并不知道在7月13号的长途汽车站发生了一起谋杀案。
  当天坐在马珊云旁边的中年男子不是死于疾病。
  法医在男子的臀部发现了一个非常细小的针孔——他是被人用微型注射器快速注射了一种剧毒致死的,这种剧毒有一个代号叫N3,在冷战时期曾经被某个国家的间谍组织广泛应用,间谍们把剧毒物藏在带有注射功能的伞尖,在接近目标时快速用伞尖上的针刺入目标的身体,只需十几秒就可致命。
  因此当警方发现那中年男子死于这种剧毒的时候,立刻引起了高度重视,后来发现该男子名叫宋锐,是沈阳人,两次因抢劫入狱,性情暴戾,冷血无情,又十分狡猾,上个月才刑满释放。从沈阳警方反馈回来的信息,此人在出狱后很快又跟一些可疑的人来往频繁,并在一周前突然离开沈阳,谁都没想到他居然会死在千里之外的雅安。
  从车站的监控视频可以看到,王锐死前是坐在两个人之间的座位上,左边是一个戴墨镜烫着大波浪卷儿的女人,右边就是马珊云,由于角度问题,也由于马珊云一直佝着背低着头看着地板发呆,所以当时孙小武并没有认出这个曾经来报过案的女孩。
  而警方的重点也没放在马珊云身上,他们的怀疑对象一直是坐在王锐左边的那个戴墨镜的女人,监控录像显示她紧跟着王锐坐下来,并将一个大花布包放在她的身体右侧,通过放大监控视频,警方发现女人的大花布包的下方曾经很古怪的突起了一下,接着女人便提着包包起身离开了,而十几秒钟之后王锐便从椅子上倒了下来。
  警方怀疑女人隔着花布包向王锐迅速注射了药物,动作干脆利落,极具专业架势,而在后来的监控视频里,这个戴墨镜的女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警方在车站卫生间的垃圾桶里捡到了一顶波浪卷发,说明杀人者是有备而来,并在卫生间换装离开,最后警方估计这应该是职业杀手所为,而且他们怀疑这可能是犯罪组织的内部纠纷。
  孙小武重新调出了车站的视频,马珊云亲眼看见了自己被绑架时的情景:她发痴般的跟在那个戴帽子的男人后面,完全没有注意一个将双肩包背在胸前的戴墨镜的大胡子男人从她的侧面急步走了过来,两人撞在了一起。
  “就是他!就是他!”马珊云指着视频大叫,“就是他偷走了我的帽子!”
  孙小武并不在意什么帽子,他紧盯着视频,发现大胡子在撞向马珊云之前把右手紧紧贴在了胸前的背包一侧,将画面放大定格,他的右手赫然攥着着一支针管!背包的作用是为了挡住别人的视线!毫无疑问,马珊云当时感到的刺痛就是被注射了药物的感觉,对方的速度极快!而这药物的药力也极快,大胡子注射完毕之后,便将针管迅速扔进了胸前的背包里,接着用一只手揽住了意识恍惚的马珊云,另一只手拉着马珊云的行李,两人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堂而皇之地走出了车站大门!   这是一段被疏漏了的绑架视频!如果不是马珊云来报案,可能永远也不会被发现。孙小武和他的同事们都感到一阵耻辱,这么多的警察在场,此人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实施绑架,同时职业直觉告诉孙小武,这个大胡子男人很可能就是之前坐在王锐身边的可疑女人,因为他对马珊云使用的几乎是同样的手法,同样的高速高效和同样的狡诈!另外,还有什么比异性变装更能掩人耳目的?
  可是,职业杀手来解决江湖恩怨还说得过去,他为什么要节外生枝地去绑架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学生呢?
  孙小武盯着马珊云看,但是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出一个理由。
  “你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
  马珊云绞尽脑汁地寻找自己做过的亏心事,连小学借了人家半块橡皮没还的事都被搜索了出来,没有一件事是值得一个职业杀手出面来教训她的。
  看着马珊云无辜的大眼睛,孙小武又开始头疼了。
  7
  孙小武跟着马珊云来到了“水云尖”小旅馆。
  原因很简单,既然马珊云后面所说的事情都是真的,那么她之前的报案就不能忽视了,不管那有多么荒谬——而且,这样复杂的案情,任何一点细节都不能够放过。
  孙小武在入住记录上查到了马珊云和楚歌的名字,但这一次的男服务员是个新面孔,老板说之前的男服务员名叫王强,做了一个星期就辞职走了,这让孙小武不由得懊恼万分。之后,孙小武走进了楚歌曾经住过的房间,虽然房间已经被打扫过多次,但是孙小武还是在靠近床脚处的墙面上发现了异常的破损,在靠近窗户的外墙上发现了可疑的血迹——后来经检验科技术员证实,那是人的血迹。
  换句话说,马珊云曾经说过她听到的打斗声,很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而这个楚歌,极有可能已经被人绑架,甚至遇害。
  孙小武火速联系了长途汽车公司,几天前的汽车自燃案已经有了调查结果——正如孙小武所料,这不是一起意外,而是有人故意破坏!
  孙小武不断询问马珊云认识楚歌之后所发生的各种细节,在反复琢磨之后,一条线索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了他的眼前:先是汽车意外,然后是一辆没有牌照的越野车直接撞向楚歌和马珊云,不,目标应该就是楚歌!孙小武认为马珊云对于楚歌身份的猜想应该是正确的,楚歌很可能是来自豪门,豪门恩怨多,楚歌因为某个原因而遭遇了追杀,而马珊云只是受池鱼之殃。
  楚歌住进了他以前常住的小旅馆——按照之前楚歌的遭遇,有人应该很清楚他的行程,那么很可能会在这家旅馆安排一个预备内线——也就是忽然入职忽然离职的王强。
  更巧的是,楚歌和马珊云入住那天,店老板因为腹泻而被送进了医院,王强负责店里的一切事物。楚歌在旅馆登记的身份证号被证实是假号,是楚歌用假身份证登记还是王强把真身份证号故意登记成了假的?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如此一来,就增大了警方确认楚歌身份的难度,孙小武不由得觉得脊背发寒,楚歌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消息,很可能已经遭了王强的毒手,这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周密的布局。
  马珊云应该是被无辜卷入的,因为她执意与楚歌同行,所以她和楚歌一起吃下了含有镇静剂的饭菜,由于马珊云和楚歌一样,属于对镇静剂比较耐受的体质,所以这个计划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楚歌在被绑架的过程中进行了挣扎,而马珊云听到了这些动静,那些绑架者进了马珊云的房间,想要确认她有没有睡熟,发现后者还有意识,就想出了一个诡计——孙小武皱起了眉头,虽然马珊云对于这个诡计的分析有一定的道理,但还是有些牵强,依照那些人的狠毒作为,没有理由对她网开一面。他们既然能绑架楚歌,也就能杀她灭口,相比于这个诡计,灭口反而是更简单易行的。至于职业杀手大胡子偷马珊云的帽子的行为,更是可疑。
  那么,会不会大胡子和之前那帮人不是一伙呢?
  在车站的暗杀基本上都是由大胡子一个人完成的,虽然期间有一个戴帽子的男人帮他暂时吸引了马珊云的注意力,但那不一定是他的同伙,他可以花钱雇人这么干,而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之后只有他一个人看守马珊云的事实。
  如果这是个独行客,那他又为什么要在杀死王锐之后绑架马珊云呢?怀疑对方是目击证人?那大可杀了她了事!何必费时费力绑架还要好吃好喝地伺候,再说,他绑架马珊云后没有与她进行过交流!大胡子的这一系列行为又是为什么?
  之前完全不重要的细节现在成了孙小武最纠结的部分,既然这个案子的大部分细节都已经被证明是重要线索,那么帽子这个细节就不能够被忽视,更何况,这顶帽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把马珊云和楚歌联系在一起的重要物件。
  孙小武把自己的警帽摘了下来,如果那帽子和警帽一样有着特殊含义或是有特殊用途,那么大胡子偷它还情有可原,但是那就是一顶遮阳帽,除了多一个显摆的功能之外没有其它任何特殊点啊。
  孙小武把报纸铺了一桌子,这些报纸都是马珊云从被绑架到被释放这三天的报纸,所有能在雅安市能被买到的各种报纸,他在这些报纸堆里整整坐了一天。
  他的同事搭档钱丽很疑惑:“老孙啊!你该不会认为报纸上能找到案子的答案吧?我觉得还是应该出去找证据吧?”
  “怎么不会?大胡子在报纸上剪字,他是会看报纸的人。”孙小武瞪着他眼前的一则新闻,双眼饿狼般地发光,“这不已经找到了?”
  这则新闻的主要内容是报丧:成都某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林涵生,因患尿毒症导致急性肾功能衰竭,在某医学院附属医院去世,时间是7月15日晚上6点,报纸是7月16日早上开始发售的,也就是马珊云被放出的那一日。
  孙小武立刻联系了成都警方,两个小时之后,他得到了一张林涵生的照片和一堆资料。资料表明,林涵生的遗产将由其年仅16岁的独生女儿林晓蓓继承,与其说是遗产,不如说是债务,因为林氏集团的财务状况不是很好,之前林氏集团目前正和沈阳的一个集团公司争夺在海南某地的房地产开发项目,而这个项目可能就是林氏翻身的唯一机会,这场争夺几乎已经到了白热化地步,林涵生在生前甚至雇佣了好几个专业保镖,对自己进行24小时的贴身保护,但人算不如天算,死死挣扎的林涵生还是没逃过死神,他的突然去世让林氏集团内部大乱,股价大跌,最后被迫退出了这个项目。   孙小武拿着马珊云所做的楚歌的人像拼图与林涵生做了对比,这两个人用肉眼看就不是一个基因系统内的,当然,也不排除基因突变的原因,不过,由于楚歌的下落不明,这一点已经无法证明了。
  他叹了口气,马珊云在做拼图的时候一直在哭,看得出来,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对这个楚歌动了真情,这也不难理解,年轻帅气,豪门叛逆公子,外加英雄式行为,很容易让女孩子着迷。
  孙小武又把林涵生的资料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这一次他的重点是对方的医疗记录,林涵生患有尿毒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一直在靠血液透析维持生命,并且病情一直对外保密,如果不换肾的话,这种病等于就是不治之症,而偏偏林涵生的血型还是稀有的RH阴性,这就更增大了他寻找肾源的困难……看着看着,孙小武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哎呀呀!不对!不对!错了!全错了!”
  钱丽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搭档:“什么错了?”
  孙小武的眼神简直可以把一个人生吞活剥:“马上去把马珊云找来,我还有问题要问她!哦,对了,让她把身份证带着!”
  8
  “……之前在车站暴毙的男子已经证明死于注射式谋杀,而警方目前也逮捕了一名嫌疑犯,该名疑犯是一名年轻女子,目前就读于成都某医学高等院校,具有丰富的医学知识,目前该女子的杀人动机正在调查之中……”
  孙小武很满意地看着报新闻的女子,女主播长得很漂亮,口齿伶俐,表达清晰。在他的面前放着一堆今天的报纸,这些报纸上也都刊登了同样的新闻。在报纸的最上面,放着一张用塑料证据袋装好的身份证——那是马珊云的身份证,已经被证实是伪造的身份证。
  在新闻播出两个小时之后,电话铃响了,拿起电话,孙小武的眼睛再次发光了。
  这个电话是快递公司打来的,他们告诉孙小武,他要找的人已经出现了,而且是自己主动找上门的,现在人已经被关起来了。
  等孙小武带着人兴奋地冲进快递公司时,孙小武眼里的神采便完全消失了。
  眼前的男人不是他预想中的男人。
  “我就是受人所托,帮人寄一份快递,你们干吗抓我?你以为我不懂法啊?这是非法拘禁!”一见到警察,被绑在椅子上的男人就开始叫嚷,“我要投诉!我要投诉!”
  这时快递公司的电话忽然响了,来电者明确要求要和在场的警察通话。
  孙小武脸色铁青地接过了话筒。
  “我一看到新闻就知道这是个陷阱,”电话那边的男人说道,“但既然你们设出了这个陷阱,也就证明你们已经知道了一切都是我干的,真了不起,我很佩服,我对这个能找到真相的人非常感兴趣,这个人是你吗?”
  “是我。”孙小武承认,同时表达他的疑惑,“既然已经找到了替罪羊,为什么还要打这个电话来自投罗网,楚歌?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站在孙小武身边的警察立刻奔了出去,他现在要通过电话定位找到打电话的家伙。
  “我喜欢叫这个名字,楚歌,楚歌,四面楚歌,这就是我。”楚歌在电话那边叹气,“我打电话来有两个目的,一是来告诉你们,你们抓错了人,那家伙是我花两百元钱雇的,跟这事儿没关系,二呢,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因为你是我这些年遇见的最厉害的警察,一个真正的对手不容易找,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孙小武。”孙小武也叹了口气,“想不到你还挺讲义气,一人做事一人当,够种,但你为什么偏要干这行呢?”
  “有很多事在一开始是没法选择的。”楚歌似乎在苦笑,“我知道你在拖延时间,想通过电话定位找到我,不过别白费心思了,我已经离你们很远了。”
  孙小武听到电话那边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立刻对钱丽做了个手势,钱丽于是飞奔向总部求援。
  “请求交通部门协助进行路检,尤其是货车,听到了吗?尤其是货车……”
  “我有一个问题想跟你确认一下,我猜的,但是不知道猜得对不对,”孙小武问,“那顶帽子里是不是有追踪器?”
  “是。”楚歌回答得很干脆,“你好好看看我发的那份快递吧,我在里面已经把前因后果交代得很清楚。”
  “你这么做是怕那个女孩受牵连吧?”孙小武想了想,然后说,“她不知道这次的行动是针对你的,我还没有对她说我怀疑的人是你,她还以为这是为了帮助找到你。”
  孙小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告诉对方这些,但是他觉得他有必要这么做。
  “谢谢你。”楚歌沉默了片刻,然后说,“这对我很重要。”
  “来自首吧!”孙小武听到了刹车的声音,然后他大声说道,“你现在很危险,他们会找到你的!我们可以保护你,你还年轻……”
  孙小武的话被一声枪响打断了。
  枪声来自电话的那一边。
  9
  孙小武把一封信放在了马珊云的面前。
  这封信是楚歌写给马珊云的。
  马珊云:
  你好。
  很高兴认识你——不是客套,是真的很高兴。我很感谢命运让我遇到你,和你相处的时间虽然很短,但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间。但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会选择用其它的方式和你相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很难过,但我必须要说,因为我欠你一个真相,因为你曾经说过,你最恨别人骗你,而我不想成为你最恨的那个人。
  我不是什么英雄,我是一个杀手,我本来是要来杀你的。
  你还记得在学校附属医院做的那个全身检查吗?事实上,当你的血型被确认为RH阴型的时候,你就被盯上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之后你所做的一系列检查全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为了检验你的肾脏是否与某个有钱人相匹配。
  这个有钱人很有钱,但他得了尿毒症,快死了,他一直在寻找合适的肾源,但是一直没找到,直到你出现。你的各项指标完全符合标准,他迫不及待地要得到你的肾。可他一直被警察盯得很紧,因为他做了很多可怕的事,警察虽然怀疑他但却没有证据,警察正等着抓他的把柄,如果直接杀死你并拿走你的肾,那么警察第一个就会怀疑他,因为你们的血型实在太特别了,一旦追查肾源,他便无法自圆其说,更加难逃法网,就算他得到你的肾活下来,也会因为谋杀而入狱。所以,他必须让一切看起来像是意外及巧合,他必须通过合法的程序得到肾源才能免除麻烦。正因为这样,他才找到我们。   等我们弄清了你的背景之后,你却已经开始旅行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在长途汽车站找到了你,于是一切开始按计划进行,我们先让车子出问题,然后由我出面,取得你的信任,把你骗到那家小旅馆,在饭菜里下药,由一个女催眠专家等在那里对你进行催眠,在那之前,红十字会的一个工作人员已经收了我们的钱,用你的名义填写了一份《人体器官捐献登记表》,为了防止以后被警察调档——由于这个有钱人的特殊背景,我们肯定警察一定会调档,所以这个登记表上必须是你亲笔签名,仿造的会被笔迹专家认出,我们不能冒险。本来这份登记书还需要直系亲属的签字,但由于你的父母已经去世,只有一个舅舅,他不是你的直系亲属,而你又已经年满十八岁,所以这个环节便被省略了,巧的是你的全身检查报告也是刚出来的,在有效期内,所以身体检查这个环节也省略了。
  那天晚上他们不仅通过催眠的方式拿走了你的亲笔签名,而且还用一张伪造的身份证换掉了你的真身份证,第二天便有人冒充你,拿着身份证和《人体器官捐献登记表》去最近的公证处做了公证,这样一来,手续就齐全了。
  再之后的计划就是:我会和你一起旅游,并说服你尽快回到成都,并在你们学校附属医院附近安排一场车祸意外,而你会在车祸中死去,根据器官捐赠的就近分配原则,你的肾将会被迅速移植到那个有钱人的身体里。由于程序合法正规,所以就算警察有所怀疑,也找不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这就是整个计划,补充一点,这个计划不是专门针对你制定的,而是针对所有可能出现的肾源早就制定好的。很多医院都有这个有钱人的眼线,他们为了寻找这个肾源可谓是费劲心机。
  那一天,你说我是英雄,我一生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被那么多人崇拜和尊敬,不是害怕,是尊敬,是的,你说的对,救人和杀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于是我就想,为什么要让一个这么善良的生命死去,却让那样一个邪恶的生命留在世界上呢?
  那晚我们的长谈,对我非常重要,我从没想过在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一个和我如此相似的人,简直就是我的另一个存在,我很开心你的命运和我不一样,我很希望你继续这样活下去,就像是代替我去清白可爱地活着,我忽然觉得我的人生有了不同的意义,于是我发誓要保护你。
  还记得那辆差点撞死我们的越野车吗?我从那个时候便知道有人想杀你,杀手是那个有钱人的仇人派来的,由于有钱人的保安措施太严密了,他们找不到机会下手,所以他们就把视线转向了你,如果没有你的肾,这个有钱人就必死无疑,所以杀死你,夺走你的肾,也就等于杀死了他。
  而且,你是一个普通的女学生,杀了你也不会惹来太大的麻烦。
  那晚,你离开我房间后,我就开始了我的计划,我假装被人偷袭,然后对我的同伙说有人要杀你,我让他们按原计划骗你在器官捐赠书上签字,我自己则去“追踪”那个子虚乌有的偷袭者,为了让计划顺利进行,我伪造了自己被杀的假象,因为我必须把自己从这个队伍里隔离出来,然后我才好用另一个身份来救你,不然,一旦我暴露了,我也会被追杀,那么我们两个谁都逃不掉。
  我乔装成一个大胡子,跟着你去了医院,找机会偷走了你的帽子并毁掉了它,因为那顶帽子里有追踪器。看见你去报警,我很感动,我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更坚定了我保护你的决心。
  我化妆成一个女人跟着你去了车站,杀死了坐在你身边的敌方杀手。我想可能只有把你藏起来,才能躲过他们的偷袭。我将你藏进货车厢里,等待有钱人的死亡。只要他死了,你的肾就没有价值了,你也就安全了。
  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虽然我很舍不得说再见。
  珍重,你要好好活着,只要想到有一个和我如此相似的人,在这世界上过着和我完全不同的人生,我就很开心,你就是我的意义,所以请你一定要好好活,要有意义地活。
  你不必再找我,就像那句话说的:相忘于江湖吧。
  楚歌
  马珊云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到信纸上,孙小武很紧张地抢过信纸。
  “哎呀呀!这可是证据啊!”
  马珊云哭得更大声了。
  马珊云这样伤心,让孙小武都不忍心告诉她,警方在离雅安市区20公里的公路上,发现了一辆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货车。货车被证实曾经进行过改造,在前三分之一处还发现了一个没完全烧光的陶瓷马桶。而在驾驶室里则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尸体,尸体的头骨有中弹的迹象……
  但是正如楚歌信里所说的,马珊云有权知道真相。孙小武将一些X光片放到了马珊云的面前。
  “这些就是尸体的X光片,这张是肋骨的,我们发现他的肋骨有断裂的迹象,所以基本可以肯定,他就是楚歌。”
  孙小武以为马珊云可能会晕过去,但是她只是看着那些X光片沉默了很久,她一张张的看着,翻着,最后把这些光片拼成了一个完整的人体骨骼架,马珊云站起来,对着桌子上的X光片深深鞠了一躬,走了出去。
  孙小武叹了口气,希望这个女孩能好好过生活。
  马珊云走出了警察局,她拖着行李走在街道上,现在她安全了。
  在走出警察局很远之后,马珊云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楚歌曾告诉过她,他的腿因为爬树摔断过。
  这一点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警察。
  马珊云是学医的,那些X光片上,死者的腿部X光片显示其腿骨从未断过。
  这将是她永远也不会说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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锲子 戾气垂云夜哭郎  远处似有飘渺的乐声,傅年余两眼直勾勾望着门外长街尽头的黑暗里。蓦然身后传来大喊声:“年余,年余!快,有人抢走了丹丹!”  傅夫人牛枝英的尖叫声像一把巨锤砸碎了傅年余的浑噩,他立即冲回家中,跟随夫人来到了后院。后院有一棵百年古槐树。傅年余睁大双眼,在古槐的树杈上蹲着一个身披黑氅的男人,黑氅遮挡了他大部分脸,仅露出一双幽绿的眼珠子盯着傅年余,喉咙里发出呕哑的喘息声。  黑氅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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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轴之右  1  嗨,大家好,还记得我吗,吊丝名侦探范建。我在保利大厦开了一间仁杰调查事务所,兼老板、司机、小秘书于一身。因为刚入行,难以招揽到大客户,只能着三不着两地干些零活。比如说现在,已经好几天没生意,正百无聊赖地在网络聊天室游荡。  春天降临,在这个姹紫嫣红、万物交配的季节,我的宅男心也蠢蠢欲动了!  如何从上百个眼花缭乱的ID中寻找出合适date,是一项非常精妙的技巧,可意会不可言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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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野晶午:1961年出生于千叶并长大于褔冈,原名歌野博史,东京农工大学环境保护学科毕业,后在出版社担任编辑。1988年因工作原因结识了岛田庄司,并受到岛田庄司的大力推荐发表了以信浓让二为主角的《长家的杀人》,其后于翌年(1989)再发表了同一系列的《白家的杀人》和《动家的杀人》等纯本格作品(以不可能犯罪为卖点),和绫辻行人、法月纶太郎以及我孙子武丸属于首批出道的新本格推理作家。  1  水面上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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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5日 星期日 11:30AM L市通往郊外的高速公路  即使是夏天的正午,通往市外的高速两旁也丝毫没有炎热的气息,只有四面八方的蝉鸣提示着现在还是盛夏。  身为L市公安机关刑事科的法医,周末加班就意味着发生了什么恶性事件,殷琴坐在开向市外的警车上,心里也在翻腾。毕竟,L市一直很平静,差不多一年半载才会在假日出勤一次。  殷琴透过车窗观察着路况。高速护栏外,不间断的稀疏树林会让人产生强烈的既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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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41年12月4日,美国华盛顿  街边,急速行走着一个灰色身影。他是警探密尔顿·基尔。战争的事情还轮不上他操心,他现在要办的事就是破案。半个小时前,他接到了一起报警电话,在这个街区三号,有人发现了一具尸体。雪花落在他的帽子上,有些飘到他的眉毛上。他扔掉烟头,压压帽檐,缩缩脖子拉拉衣领,准备拐过街角。红色烟蒂带着一点微弱热气,“嗞”的一声,在路面的薄雪里融化。  扔烟头的时候,他的视线停留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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