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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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晚,我和他是敌人,又是最亲密的爱人,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姿势诠释着那种疼痛和甜蜜交织的抵死缠绵。
  一
  “已经八周了。”医生从化验单的上方探出头来,不带表情地说道。
  我正从妇产科的检查台上下来,闻声有瞬间的茫然,随后我朝他礼貌地颔首微笑说:“谢谢您。”我看到医生的眼神迅速地在我脸上溜了一下,但他没说照例的“恭喜”之类的话,我知晓是因为我这张太过年轻的脸让他有些拿捏不定。
  我整理好衣裙,接过化验单,在医生和护士揣测的眼神中装作镇定地夺门而出。医院外面的阳光很是充足,我却感觉到自己的心依旧阴暗,某个角落里甚至好像长满了杂草。
  我想了想,打了车去了城市里最繁华的地段,那里有座全城最高的建筑物,里面集中了国内实力最雄厚的公司,那里有我此刻最想见到的人。
  “请问您的名字?有预约吗?”端坐着的前台服务小姐用礼貌而疏离的口吻问我。
  “没有预约,请告诉他,我是方简璎。有急事找他。”我回答那位美貌的前台小姐。
  前台小姐多看了我一眼,便打了内线电话。电话接通了,前台小姐木无表情的脸上有了表情,放下电话后,她朝我露出了讨好而殷勤的笑容,还站起身来说:“方小姐,周董事长请您现在就上去,他在十八楼等您。”
  我也朝她笑了笑,匆匆地便背着旅行包搭乘电梯直上十八楼。在电梯里我对着镜墙仔细端详了自己的身影:素颜朝天,清爽的马尾辫,白色的衬衫,咖啡色的过膝裙子,低帮运动鞋,依稀还是五年前离家出走的十七岁纯真少女,我朝着镜子不断练习着笑容,竭力让自己不自然的神情尽量不那么发僵。
  进办公室之前我深吸一口气,方才敲响了房门。里面传来了我所熟悉的带了磁性的声音:“请进。”我推门而进,西服革履,身材颀长的周廷昱正站在宽大的写字台后,神情依稀有些落寞。看到我进去,他原本凌厉的脸部线条缓和了下来,很快便绽开了我所熟悉的温雅而俊朗的微笑。
  “小璎,你回来了?”他说,朝着我热情地伸出手。
  “哥哥——”我犹如一只轻盈的小鸟,朝着他扑过去,嘴里亲热地叫着他。
  他的笑容微有收敛,纠正我:“叔叔,我是叔叔。”
  “廷昱,”我无视他刻意和我保持的距离还有准备和我相握的手,而是径直扑到他的怀里,摒弃了“叔叔或者哥哥”令我纠结的辈分,依然任性地直接叫着他的名字。
  他无奈地耸耸肩膀,不露声色地将我紧贴着他胸膛的身子拉开了些,嘴上的便宜则只好由着我占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好让人接你。”他说。
  “不用,我刚下飞机,就有帅哥让我搭他顺风车,”我朝着他笑。
  “你果然是万人迷,一直都那么有魅力吗?”他笑我。
  “当然,”我回答他,“不是每个人都是木头疙瘩不领情的。”我有暗指。
  “这次回来,是暂时歇息,还是不走了?”他转开脸假装没听懂我的暗示,深邃的眼神里有着捉摸难懂的复杂神色。
  “不走了!我要留下来!”我从他的怀中离开,一屁股坐到了那松软的沙发上,沙发的质地真好,犹如坠入了一团富有弹性的棉花堆里,我好奇地摸摸沙发皮,顺道还弹了弹屁股。
  周廷昱盯着显露出孩子气的我看了看,明显有些意外,然后才说:“真的?”
  “嗯,”我点点头。
  “那Jack怎么办?”周廷昱继续问道。Jack是我在英国交往了五年的男朋友
  “他?”我抬抬眼皮,满不在乎地说,“分手了。”
  “什么时候的事?”他那张俊逸的脸变得有些严肃。
  “我回来乘车到机场之前。”我说。
  “你的房子呢?”他再问。
  “卖了。”我回答他,一边把沙发垫子扔起来玩。英国的房子是周廷昱给我买的,却被我以八折的价格卖掉了,房款也打进我的户头,但我不准备还给他,我要用钱。
  他默不做声。半晌才说:“你彻底要和那个国家告别吗?”
  “是。”我肯定地回答了他。
  “为什么?发生什么变故了?”老谋深算的他向来嗅觉敏锐。
  “Jack和我一个女同学上床了,被我当场捉奸在床,所以我飞了他。”我解释道。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半天才说:“要我找人教训他吗?”
  “不用了,叔叔,”我在沙发上坐好,认真地看着他说,“别为我触犯法律,划不来,算了。”我没忘记之前为了洗脱犯罪的嫌疑他花耗了多少的力气。
  周廷昱闷声不吭,好像还为我盘算,我撇开话题,说:“叔叔,你呢,最近过得好吗?你的未婚妻还在催促你结婚吗?”
  他从恍惚中回神,听见我的话,却没回答我。
  “回来有什么打算吗?”他再次问我。
  “有。”这个我早就有计划了。
  “想做什么,我及早替你安排?”他问我,我抬眼望向他,他一如五年前的那样,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印迹,反而给他增添了成熟的男人魅力。他站在那里,犹如一座山,一个可以让我挡风避雨的避风港,总是让我安心。
  我从沙发上站起身来,靠近了他,看着他的眼睛用口型无声地告诉他:“生孩子。”
  “啊,什么?”他一时没有回神,瞪着我看。
  “我想生孩子啊!”我本想大力地拍拍肚子,但最后只是轻轻地摸了摸依旧平坦的肚子,笑嘻嘻地回答他。
  “你开什么玩笑?”他的脸臭了下来,全身上下散发出令旁人或者敌人望而生畏的冷冽之气。换做以前我会害怕,但是现在我却不怕。
  我脸上的笑容一直都在,我再次告诉他:“我已经怀孕了,三个月了。”
  周廷昱好像瞬间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脸色都变了。
  “Jack的。不过我想做单身母亲。”我再次重申道。
  周廷昱什么话也没有说,而是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上的电话便要打,我连忙追上去,拉住了他的胳膊,说:“不要找Jack,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瓜葛。”
  他停住了动作,看着我,一字一字问:“真的吗?”
  “是。”我异常肯定地回答。
  他放下了电话,翕动了嘴唇,半晌才叹道:“小璎,你真傻。”   我笑而不语,傻就傻吧,反正我傻了前半辈子,也不差这一次。
  二
  我随着周廷昱回了家。家里的布置和五年前出走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改动,我站在客厅里,看着条案上摆放的镜框,走上去,情不自禁地用手指轻轻擦拭玻璃框上虚无的灰尘,照片上的我一脸的稚气,正依偎在周廷昱的肩头朝着镜头傻笑。
  那时候的我真小,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所以一脸阳光笑容灿烂在镜头面前毫不掩饰。
  周廷昱替我放下行李,其实就只有一个大背包,然后走近我,和我一起看照片。
  “叔叔,你是妖怪吗?”我抬起眼看他。他凝神回视我:“怎么说?”
  “好像一直都没有变呢,还是那么潇洒。”我笑着将那泛黄的老照片放回了原处。
  他微微一笑,说:“怎么可能?我两个月前已经过了三十二岁生日,是个半糟老头了。”
  “不许你这么说你自己,你在我心里头永远都不会老。”我反驳他,有些遗憾地耸耸肩膀,说,“可惜我没来得及赶回来给你过生日。”
  “没关系,你有你的事要忙,”他不以为然地说:“和Jack。”
  我有瞬间的沉默,我知道周廷昱对Jack的观感一直不好,但我还是固执地和Jack交往。
  我整理了一下情绪,问周廷昱:“有人给你送礼物吗?”
  他迟疑了片刻,才回答我:“嗯,有。”
  “是什么礼物?”我刨根问底儿。他却不肯再回答,而是含糊地应付我:“反正就是普通的生日礼物。”
  “没有什么特别的吗?”我有些失望,我亲爱的叔叔值得世界上最好的。
  “没有,”他揉揉我的头发,然后说,“你饿吗?我弄点东西给你吃。”说完就走开了。
  我也提着行李回房去洗了澡,冲凉的时候我用手爱抚着自己赤裸的身体,尤其是肚子。我怜惜地抚摸着平坦的肚子,那里正有一个小生命在不停孕育成长着。温热的水从我的头发还有脸上滴落下来,我发觉自己竟有些哽咽。
  洗好澡我穿着浴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到了楼下,看到周廷昱还在开放式的厨房内忙碌。他是国内著名企业的老总,事业有成,众人景仰,此刻却在厨房里为我做饭煲汤,我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在为我忙碌,心中突然泛上一丝感动。
  我走上去,用手臂抱住了他精壮结实的腰部,将脸贴着他宽阔的背上撒娇般地磨蹭着。
  周廷昱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他回身过来,对我说:“去客厅饭桌前坐着,晚餐很快就好了。”我没理会他,只顾将脸埋进他的背部,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所特有的男性味道。
  “乖,听话。”他哄着我。
  我突然对他说:“叔叔,对不起。”
  “嗯?”他有些意外,张着两只沾满面粉的手不知道放哪里。
  “我以后会乖乖的,不再让你生气了。”也许是我肚子里的小生命,让我放下了固执的任性,对着周廷昱说出了多年来一直埋藏在我心底里的话语,“我会留在你身边,哪儿都不去。”
  周廷昱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我知道这些话他听了肯定很欣慰。
  果然他开口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小璎,你长大了。”
  “嗯。”我在他的背上满足地闭上了眼,“叔叔,谢谢你教我那么多,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和孩子都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孩子?”周廷昱这才想起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他顾不得两手都是面粉,转过身握住我的肩头,凝视我片刻才说,“小璎,你真的决定要生下小孩子吗?未婚妈妈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嗯,我必须要生下这个孩子。”我回望周廷昱那张恳切而诚挚的俊脸,鼻子突然发酸,慌忙忍住不让自己在他面前软弱地哭。
  “为什么?”他看上去神情疲倦,更带了几许落寞,看样子他对我怀了孩子这个事实并不能完全接受。
  “因为我爱孩子的父亲。”我吸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坚强起来,“我不能舍弃这个孩子!”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周廷昱一言不发。我们沉默了很久,他松开了握住我肩头的手,回身继续烹调。
  我在他身后问他:“叔叔,你能收留我,还有——我的孩子吗?”问这话的时候我的心是忐忑的。
  “你要是不能接受我在这个屋子里生孩子养孩子,我现在可以走。”我是认真地想得到周廷昱的首肯。
  周廷昱高大的背影执拗地僵直在那里,很久之后,我听见他叹口气,说:“小璎,只要你拿定主意的事,你说我能阻止吗?不过有一点你不要忘记,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我也永远是你的亲人,你和孩子可以永远留在这里。”
  “我没忘记,叔叔,”我喃喃低语,没有再抱住他,却将脸贴在他的肩膀处,“谢谢你。”我低声真心地说道,在他的衬衫上悄无声息地擦去了我的眼泪。
  周廷昱没拒绝我的亲昵,我们就这样静静相靠了许久,直到客厅的大门被钥匙从外面打开,一个苗条的身影闪了进来望见这一幕而发出了一声惊呼声,我和周廷昱才迅速分开来。
  我冷眼看着那个冒失闯进来的女人,这个女人趁我不在的五年里,霸占着我最亲爱的叔叔周廷昱。眼下她也正用被人侵犯领地的不善眼神盯着我,但说话的语调却依旧温婉:“啊,原来是小璎呀,你从英国回来了?”
  我哼了一声,算是回答她的问题。周廷昱走过来,对我们说道:“微宛,小璎,你们洗洗手,可以吃饭了。”
  三
  三人的餐桌向来有些怪异。周廷昱精湛的厨艺一直没变过,加上我怀孕的缘故,我犹如一只饿了半个月冲出牢笼的母狮子一般,大快朵颐。
  每盘菜我都夹,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流油,不亦乐乎。
  而谢微宛则和周廷昱坐在餐桌的另外一边看着我吃。周廷昱的眼神带了怜惜和内疚,而谢微宛则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望着我。
  “这么说,小璎你是打算以后都不走了?”她用主人翁的口吻对我说话。
  我用手拿着一块热乎乎的苹果派,含混不清地点头,话都懒得说。
  “你怀孕了?”谢微宛继续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我。
  我继续点头。
  “你老实告诉我,孩子是谁的?”沉默很久之后,谢微宛突然抛出了这句话。
  我嘴里的一口饼没咽下去,猛地卡在了喉咙里,然后被呛得猛烈地咳嗽起来。   周廷昱抛下餐巾,走到饭桌对面轻拍我的脊背,帮我顺气,一边有些不满地瞥了一眼咄咄逼人的谢微宛,说:“微宛,小璎累了,你问得太多了,尊重她的私隐吧。”
  谢微宛这才作罢,低着头开始吃自己盘里的晚餐。我被呛得眼泪汪汪,半晌才止住了咳嗽,周廷昱见我没事,方才回到了桌对面去。我用恋恋不舍的眼神看着周廷昱回到谢微宛的身边,心底依稀有苦涩的滋味涌起。一转头,却看见谢微宛犀利的视线还在审视着我,她的眼里有狐疑之色,我连忙警觉地低了头,不想和她继续对视。
  晚饭过后,我很早就回了卧房去休息,留下谢微宛和周廷昱在客厅里。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于是坐起身来,走到衣橱前,拉开了橱柜门。里面留存有我所有的少女时期的衣裙,衣橱里放了芳香的花瓣,并没有我预期中带了霉味的樟脑丸味道。
  我一件件扒拉着看,每一件衣裙都见证着我少女的时光。在衣橱的角落里,我找到了我和父母的合影照片,当时匆忙离开时,我竟忘了带走。我若获至宝地将照片拿在手上,然后在衣橱前的地毯上坐下,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照片。
  这张全家福照片拍得比客厅里周廷昱和我的照片要早很多,我在父亲的怀中笑得开怀,母亲则温柔美丽地依偎在父亲的身旁,一家三口很是温馨。
  我将照片紧紧贴在胸口,在我十二岁之前,一直是父母手心中的珍宝,可是他们在我十二岁那年出了车祸去世,一夜之间,我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在追悼会上的那种伤痛,任凭我如何号啕大哭,如何大声呼喊父亲和母亲的名字,他们也不会再回来了。
  亲友们唯恐受牵连,追悼会过后便和我保持了距离,并不多管我的事。正当我无助惊惶到极点的时候,周廷昱风尘仆仆提着行囊找到了我。
  他是父亲的战友,更和父亲是万年交的好朋友,那年他二十二岁,才脱下军装退伍,听到噩耗便匆匆赶来。开始我对这个陌生的像哥哥一样的男人并不亲近,自从父母不在之后,我对所有生人都保持着一份警惕感。但他好像能看出我对他的疏离和惧怕,却也不强迫我亲近他。
  他向我的亲友们提出要当我监护人的请求,因为父亲之前曾求助过他,希望他在父亲身后能好好照顾我。亲友们巴不得尽快脱手我这个烫手山芋,欣然同意。于是周廷昱带着我离开了那个充满悲伤和可怕记忆的地方。
  那两年周廷昱千辛万苦查找我父母死亡的真正原因,从来不肯放弃。后来我才知道因为在商场上被竞争对手陷害,父亲苦心经营的公司破产倒闭,父亲借了高利贷无力还债,于是在高速路上被人跟踪追逐,车子冲出高速公路护栏坠入山坡,母亲和父亲当场罹难。
  查出真相后没多久,那些曾经陷害过我父母的人也都被关押进了监狱,只有我知道周廷昱为了收集这些证据付出了多少,他甚至都被当做罪犯关进去过,差点出不来。
  但即使周廷昱再忙乎这些事,他依旧没有忘记让他的朋友好好照顾我,直到他交代清楚问题,没事才被放了出来。
  我记得很清楚,周廷昱回来的那天是个停电的雨夜,我在梦魇中惊醒,一片的漆黑,找不到一丝的亮光,闪电伴着雷鸣让我蜷缩在墙角。巨大的恐惧感让我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我感觉自己要在黑暗中窒息了。
  就在这时,周廷昱踢开门,借着微弱的手电筒的光芒找到了我。一双温暖的大手伸了过来,他搂着被梦魇折磨的我,轻轻地拍着我的头,低声对我说:“小璎,不怕,有叔叔呢。”他的声音让我的情绪稍微安定了下来。
  我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的手不放,喃喃道:“哥哥,不要离开我,我好害怕。好大的雨,好多好多的血。哥哥,你别离开我好吗?”
  “叫我叔叔,我和你父亲同辈,”他清晰而又温情地回答着我,“别怕小璎,我会在你的身边永远保护你。”那天晚上他对我许下了他的承诺。
  “不,哥哥,你是我哥哥,”他身上温暖的气息让我无比眷恋,我抱着他不肯放手,“哥哥,你等着我,我长大后要嫁给你做你的新娘,这样你永远都不会扔下我不管——”
  在我的直觉里,叔叔的辈分太老,恐怕不能娶我,所以我只要他当我哥哥。
  “不会的,傻孩子,即使你不是我的新娘,我也会照顾你一辈子。”他低声抚慰着我,抱着我一夜无眠,直到雷电停止。
  那一年他二十四岁,我十四岁。
  他大我整整十岁。
  四
  我将照片放回了衣橱的原处,却从衣橱的深处掏出了另外一件秘密的物什出来。
  那是一个男人的衬衫,躺在我的衣柜里那么多年了,竟然还没有被周廷昱发现。我抖开衬衫,将它套在我的身上,依旧宽松大大的,却掩不去我身体玲珑的曲线。
  我缓缓地走到穿衣镜前,镜子里依稀重现十八岁那年的我。
  少女的一颗心曾经因为一个男人而悄然萌动,密切关注那人的一举一动,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要当周廷昱新娘的承诺,甚至随着时间一天天的流逝,而变得更加执著和坚定了起来。
  我打算送周廷昱一件珍贵的生日礼物,在我十八岁那年。
  那时的我是班上同学公认的班花,身体初步发育完成,我总能感觉到男同学盯着我时异样的眼神。可是我不喜欢他们,我只喜欢周廷昱。为了送他别致的生日礼物,我找遍了全城所有的精品屋,就想买份最有纪念意义的礼物给他。
  那时周廷昱白手起家,事业已经小有成功,他让我受到最好的教育,给我的零用钱也很多。可遗憾的是,我寻找了很久也没能找到送他的合意东西。
  周廷昱生日前夜,天气很热,我洗过澡之后,披着浴袍便从浴室里出来。屋子里没有开灯,柔和的月光洒在卧室的地上,带了斑驳的树影,影子细碎得让人有如走进了时光隧道一般的错觉。
  窗外传来隐约的音乐声,是我最喜欢的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秋日私语》,一直在学习舞蹈的我,情不自禁地跟着音乐,旋转着跳起舞来,轻盈地就旋转到了床头边,那里有一件周廷昱的衬衫,那是我拿来的准备丈量他身材的尺寸给他买件新的,此时此刻,我却有一种冲动,我想穿上它!因为那上面有他的味道!
  我站在柔和的月光中,大胆地把身上的浴袍褪下,披上了周廷昱的衬衫,然后走到镜子前观察着自己的身姿。镜子中的女孩有一张清纯妩媚的脸庞,匀称雪白的四肢,被男式衬衫掩盖的薄薄布料下,有着一副完美而接近成熟的光裸胴体。   我突然产生了一种疯狂而幼稚的念头,我想把我自己献给周廷昱,把我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他!我闭上眼尽情地在月光下舞动,幻想自己就是暗夜里的精灵,或者是即将走上祭坛的纯洁圣女,将自己的所有献给我最爱的人。
  远处的音乐声已经停止,但我依旧不知疲倦地舞动着,直到我撞上了站在门边的一具温热的身体,我才停了下来。加夜班回来后的周廷昱正站在我的卧室边,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我喘着气,高耸的胸膛随着我急促的呼吸不停起伏,我看到了他眼睛里的迷惑和惶然,但却从更深的地方看到了他渐渐萌生的男性欲望。他的眼睛盯着我,渐渐下移,怔怔地看着我衬衫敞开后所露出的诱惑身体。
  我缓缓地向他走去,他犹如被蛊惑了一般站在原地不动,终于我一点点地靠近了他,近得已经感觉到他口鼻温热的气息了。
  我仰起脸,看着他的唇近在咫尺,就在那里等着我。可是等我闭上眼朝着他靠近时他却往后一退,慌忙避开了。温热的气息离我远去,我的心一下子就抽紧了。
  随后我听见他仓皇的声音:“不……不能,我……我是你叔叔!你父亲临终时把你托付给我,而我,我——也许我们只是太寂寞了——”他喘息着,额头上满是汗水,接着他夺门而出。
  “你才不是我叔叔!我不是因为寂寞才喜欢你,从来就不是!”我愣怔了一会儿,在他身后绝望地尖叫一声,眼泪在瞬间流了满脸。
  第二天便是周廷昱的生日,我早早回家,还定了生日蛋糕给周廷昱。可是他很晚才醉醺醺地回来,还带回来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谢微宛。
  我眼睁睁看着周廷昱带着谢微宛上了楼,进了他的卧室,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我精心为他准备的生日晚餐。接着他的卧室里便传出了男人和女人激情的喘息声。
  我呆呆地在楼下等了整晚,都没有人下楼来。天亮的时候,苍白如鬼的我匆忙中回到自己的卧室收拾了几件衣服便到女同学家借住去了,而周廷昱也没来找过我。
  没过多久,我高中毕业,周廷昱替我办了英国留学手续,我独自一人踏上了出国求学之路,他将我远远放逐,而我也自暴自弃。我在英国学会了抽烟喝酒,也交了男朋友。
  我以为我成熟了沧桑了,却没料到五年后我还是回来了。
  五
  放下照片和衣服,精疲力竭的我躺在床上终于睡去。
  这晚我做梦了。梦里我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烫着长长的鬈发,画着妖娆的妆容,穿着性感的衣裙,踩着七寸高的鞋子,魅惑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我好像在人潮鼎沸的酒吧中,穿过呛人的烟雾,径直走到了一个男人的面前,那个男人面目有些像周廷昱。
  他有些喝醉了,一个人坐在那里那副寂寞的模样让我心疼,我将身体靠近了他,朝着他媚笑,然后在他身旁坐下,开始和他套近乎,他一直盯着我看,好像要透过我看着哪个人一样,我尽情和他调笑,存心想要诱惑他,可是没料到最后连我也喝醉了。
  迷蒙中我们说了很多话,他把我当成了另外的人,抱着我不停对我说抱歉。接着太过寂寞的我们相扶相搀着去酒店开了房,我听见他醉酒后在嘟嘟囔囔:“今天是我生日,没人记得我……”
  我点点头,攀住了他,娇声说:“我记得啊,祝你生日快乐!”然后便将他一把拖进了房间。我站在房间的中央,开始一点点褪去身上的衣服。当性感的裙子如水般从我胸前褪下,我也被周廷昱放倒在了酒店房间里的大床上。
  “来吧,我送你生日礼物,”我低声喃喃道,随后便有一股强大的压力乘虚而入,将我身体猛地撕裂开来。疼痛让我叫出声来,我用牙齿咬住周廷昱的肩膀,随着他温柔而激烈的动作而起伏。
  这一晚,我和他是敌人,又是最亲密的爱人,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姿势诠释着那种疼痛和甜蜜交织的抵死缠绵。
  天没亮的时候我起身穿衣,床单上有一抹落红。我盯着那块红色血迹很久,俯下身去在周廷昱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生日快乐,叔叔。”接着摸黑开门出去,不曾再回头。
  ……
  我在枕头上辗转反侧,梦中的人和现实不停变幻,让我睡得极其不安稳,等我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发觉我的床边竟坐了一个人。借着台灯的光芒,我辨别出是周廷昱的侧影。
  “叔叔——”我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得可怕,“你怎么进来了?”
  “我在门口听见你一直呼喊,知道你又做噩梦,所以就进来了。” 周廷昱回答着我,背着光,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能觉察到他那双眼睛异常明亮。
  我慌忙从床上坐起身来,暗自懊恼到底自己说的梦话有没有被他听见。他却按住了我:“再好好睡吧,我就在这里——”他的嘴里有一股酒气。
  我看着他,说:“你怎么喝酒了?”
  他低着头盯着我,半晌才沙哑地说:“心里不踏实。”
  “为什么不踏实?”我舔舔干燥的嘴唇问着他。
  他没有说话,半晌才开口说:“因为——我心里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我逃避开他的视线,却紧追着他问道。
  “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低哑地回答我,“小璎,你知道吗,我三十二岁生日那天收到了一份很特别的礼物……”
  “什么礼物?”我侧过头问他,声音却有些变调。
  “一个处女。”他朝着我俯下头来,黑色的眼睛逼视着我,让我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一个很像你的处女上了我的床。”
  我打着哈哈,笑道:“叔叔,你好艳福。”
  “但是天亮的时候我找不到她了。”他继续盯着我看,我转开脸,回避他的视线。
  “有时候我真怀疑那人就是你,虽然她化了浓妆。”他低低叹息一声,“但是怎么可能呢,前两个月的时候你还在英国,我才是在做梦呢。”
  我安慰般拍了拍他的手背,干笑着说:“那就当做梦吧,何必要去醒?”
  他和我静静对望,我缓缓地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却被他用力攥紧。
  “小璎……”他低声喊着我的名字,我盯着他那张俊秀的脸庞痴痴地看,眼里渐渐泛上委屈的泪水,心里突然一阵冲动,想要抱住他,再次对他说:“我爱你,周廷昱,我还爱着你。”
  可是我房间的灯一下子亮了,谢微宛如鬼魅一般站在我的卧室门口,冷眼看着周廷昱和我,嘴里说:“嗯,廷昱,你怎么在这里?”   六
  周廷昱对我越来越好,好得让我面对谢微宛的时候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他只要一有空就陪着我,甚至还陪着我到医院去产检。谢微宛的情绪也一天天暴躁了起来,我总感觉眼前平静的一切总有一天会突然爆炸开来,将我炸个粉碎。
  终于在我忘记锁上卧室的门,外出后归来时,谢微宛站在高高的楼梯口,把一堆东西狠狠地抛在了我的脸上。
  “原来就是你这个狐狸精!”她恨恨地骂道。
  我挺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站在楼梯的台阶上,弯下腰去拾起那些被扔在台阶上的东西。那些东西我并不陌生,都是我的宝贝。有长长的假鬈发,亮闪闪的眼影盒,还有性感的睡衣,一直都暗无天日地隐藏在我那个大大的旅行包里,此刻却突然间被翻弄出来,犹如开肠破肚的猪下水一样,扔了满楼梯都是。
  “看不出来你这么有心计!”谢微宛愤怒地喊道,“证据确凿,方简璎,你别想狡辩!我调查过了,两个月前你就从英国回来了,而且租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周廷昱生日那天整晚没回来,和他过夜的女人就是你,对吗?五年前你虽然逃跑了,但你一直没放弃他,是不是?!你那个Jack竟然是个同性恋!”她的眼里充满了愤恨的泪水,不住吼道。
  我低垂着头,手里拿着那团乱糟糟的长鬈发,一声不吭。
  “你说话啊,你是不是还爱着周廷昱?他是你叔叔,为什么被他拒绝了你还不死心?为什么?!”谢微宛有些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缓缓地开口了:“是,我一直爱着周廷昱,从来没有放弃过爱他。”
  眼泪一滴滴地从我的眼角落下,我的声音哽咽:“我也想该死地不去爱他,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你——你这是欺骗!周廷昱最讨厌别人欺骗他,你知道吗!”谢微宛气得指着我,声音却突然静默了下来。我觉察出了不对,连忙转过头去,看到周廷昱提着公文包站在楼下,脸色骤变,正盯着我看。
  他没说话,我却觉察出了他浑身隐藏着的怒意,慌忙间我咬住了嘴唇,半晌之后,才颤颤巍巍地开口解释:“叔叔……”却发觉自己辩解的声音非常微弱。
  周廷昱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我慌忙想要下楼去拉住他,将所有的一切真相都向他和盘托出,但脚下一滑,一脚竟踩了个空,谢微宛拉我不及,我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就这样从楼梯上骨碌碌地滚落了下来,头部重重地砸在了一楼的地面上!
  在昏迷过去之前,我听见周廷昱惊惶而悲痛的嘶吼,随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我以为我死了,因为即使在昏迷中,我也感觉到头部和肚子像刀割一般疼痛。
  因此当我从医院里缓缓醒来,周围一片白色,我以为我是到了天堂。如若不是床前俯趴着一个人影,我甚至会把进来量体温的护士当做是天使。
  绑着绷带的头部在剧烈地疼痛,但我还是强撑着用手抚摸自己的肚子,那里有着我最珍贵的东西。我轻微的动作却让床前的人惊醒了。周廷昱抬起头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向来干净整洁的他胡茬拉碴,两眼布满血丝。他盯着我看了半晌,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好像我就是个纸片人,呼吸重了就要被吹走一样,不敢用劲。
  我却不想和他对视,我知道他不会原谅我那么欺骗了他,便撇过脸去,垂下眼,又长又翘的黑色睫毛遮住了我的眼睛,也避开了他炯炯的注视。可是我的脸却被周廷昱板正,他盯着我,沙哑地叫着我的名字:“小璎,你醒了?我们的孩子——”他的声音里有着深深的痛楚。
  我的心猛地下沉,眼泪在瞬间冲进了我的眼眶里,委屈和痛苦让我不争气地哽咽了起来,我挣开了他的手,再度转过脸去,用牙齿咬住自己颤抖的嘴唇。
  “叔叔,”我吸口气,哽咽着说,“孩子没了也好,反正我的孩子跟你没关系,你走吧,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祝福你和谢微宛白头偕老,永远幸福。”
  周廷昱的手握住了我冰凉的手,我听见他在沙哑地说:“傻瓜方简璎,你以为我会不知道那晚的人是你吗?只是当时我不能确定是你,但你回来之后,我便晓得了。”
  “晓得了又怎样?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失去孩子的痛楚,还有对感情的失望让我万念俱灰,“你放心吧,以后我不会再做这种自欺欺人的事了——”
  “我爱你,小璎,”单人病房里沉寂了片刻,接着我听到了让我震惊万分的声音。
  我蓦地转过脸去,看到周廷昱那张英俊而憔悴的脸在朝着我微笑:“我一直都爱你,从来没有放弃过。”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对,我几时感觉到他爱我了?我咬着唇,眼泪爬满了脸颊,不肯应声。
  “我只是矛盾,你是不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因为寂寞才会爱上我这个糟老头子,我怕你爱我到半路就跑了,我会受不了。”周廷昱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瘦削的脸上轻轻触碰,声音也沙哑着,“直到你没有声响地躺在我的脚边,我才发觉我不能失去你,即使你真的只是好奇所以才爱上我,我也认了,因为我不能没有你——”他的俊脸因为表白而涨红,但眼里却是真挚的神色。
  我知道周廷昱不会骗我,我犹如垂死的病人被注入了灵丹妙药而重新活转了过来,我哽咽着对周廷昱说道:“你为什么这么迟才向我表白?我们的孩子没了——”
  “孩子好好地在你肚子里呢,只是医生说你头部受伤,加上营养不良,醒来后要注意加强保养而已。”周廷昱牢牢地握住我的手指,放在嘴边轻吻。
  我这才放下心来,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那谢微宛怎么办?”我没忘记她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虽然她在十八岁那年抢走了我的男人,但五年后我却偷了她心爱的男人。
  “不瞒你说吧,”周廷昱有些忸怩,但随后便坦白了,“谢微宛对于我来说,犹如Jack对你的作用——”
  我瞪着他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原来周廷昱也是会骗人的。
  周廷昱见我瞪他,轻轻捏捏我的下巴,说:“看什么,你没有见过陷入恋爱中男人的蠢样吗?”
  其实,周廷昱不蠢,我和他,只是在不肯谢幕的年华,想让爱情开出地老天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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