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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静静地坐在小货车副座上，默默盯着窗外的风光。
风景一点都不迷人，只不过是一片狼藉的冬季山野，能赏心悦目的还是路边那片断断续续的绿化带。
司机，我的老板娘陈秋敏，这会儿很严肃地提醒我，阿腾，前面是山路，坐稳！
我第一意识就是先检查车门。这条山路确实不太安全，路窄、坡多、弯险、路况复杂，很容易发生车祸。我曾亲眼见，有一个人竟然因为车门没关好而被甩出去，又非常倒霉地摔下路边的悬崖。我虽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但以后每一次经过这一段山路，我还是心有余悸。
小货车进入山路就慢下来。生意人都讲究一个速度，“时间就是金钱”这话几乎天天挂在嘴边，老板娘也不免俗。可这会儿，面对这恐怖的山路，老板娘不敢丝毫大意，车开得格外小心。
常在河边走，哪会不湿脚？老板娘担心得有道理，难怪她又跟我啰嗦，阿腾，你说我们会不会——
下面的话，老板娘没说下去。但我听得明白，很无奈地说，敏姐，听天由命吧！
老板娘抱歉地说，对不起！阿腾，连累你了。
我慌忙说，敏姐，别这样说！论公，我是你的工仔，跟你一起运货是我的份内事；论私，你是我的恩人，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
阿腾，你又这样说，我懒得理你。老板娘专心开车。
我笑了笑，也不敢再打扰她，只好看窗外的风景。
我们的神经都绷紧了。一不小心，最严重的后果就是连人带车摔下山崖粉身碎骨。
2
我不怕死，但怕穷。
在我穷途末路的时候，老板娘收留了我，并给了我一份工作，让我衣食无忧并有了栖身之地。最主要的是，她及时的收留，让我保住了做人的尊严，没有继续流浪街头做乞丐拾垃圾。我感动得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为老板娘上刀山下火海。
老板娘没把我当普通工仔，倒像亲弟弟一样看待我。她是一个漂亮女人，比我大四岁，却比我有本事，买了一部小货车跑运输。说白点，就是替人拉货。这活计不容易，辛苦又不稳定、不安全，爷们做起来都喊苦喊累。
老板娘在生意做大的时候动了请一个男帮手的念头。毕竟，搬搬抬抬的重活，还是需要身强力壮的男人去做。于是，一次巧合的机遇，老板娘请我当她的帮手，跟她一起运货。她还出钱送我到驾驶学校考了驾驶证。老板娘说，阿腾，你学会开车后，我就轻松多了。
老板娘有着一批固定客户，一个月替他们运货少则一二次，多则五六次。短途货当然容易运，最怕的是长途。有一件长途活，我们不怕路远，最怕的是走那段危险的山路。可老板娘不愿意放掉这桩生意，还多次跟我说做人要饮水思源！
我理解老板娘的心情，她刚创业时，就是靠这位山城客帮衬的。而且，现在老板娘已经成为山城客的代理人，负责着采购事务。山城客是一个山区县城的大杂货店和大服装店的老板，每个月都向老板娘传真来几张订单，然后由老板娘按单购货，再运到山城。
这一次我们送去的是一批冬季服装，卸下货我们便急往回赶。这让山城客很不爽，直嚷老板娘不给他面子。也是，人家丰盛的午餐都准备好，可我们竟然推辞了。
老板娘很坦诚地告诉他，明天我们还得为一个客户送货，必须马上赶回去。今天天气不好，刮大风，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趁天黑前走出那段危险山路，实在不敢耽搁。山城客不再阻拦，立即叫人将备好的山珍用保温瓶打包让我们路上吃。
一路上，我和老板娘轮流开车，轮流吃饭。山城客是我们的好哥们，吃喝玩乐从来不亏待我们。那顿午餐，让我们吃得津津有味，直呼痛快！
3
车到半山腰就不得不停下来。
老板娘紧张地看着我，轻轻问，阿腾，怎么办？
她渐渐习惯依赖我，碰上什么事都第一时间问我。
我看她一眼，苦笑，说，敏姐，还能怎么办？在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破财消灾是惟一的办法。
老板娘点点头，没再说话。
可是，我们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劫匪出现，虚惊一场。我狠狠地骂了一句，操他姥姥的，谁吃饱撑的，来搞这种事吓人？
老板娘轻声娇笑，说，这荒山野岭，谁会来这玩这游戏？大概这棵树是被风刮断，又恰好横倒在公路上。我们下车，把树挪开吧。
我悻悻地跟着老板娘下车，走向那棵吓得我们差点破胆的断树。虽然是一棵不大不小的树，可它横在公路上，往往很容易吓得人大惊失色。电影和电视剧镜头，已经一清二楚地告诉人，这是拦路打劫的场景。老板娘和我，就经历过类似的场景，结果财去人安。
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将断树搬到路边。我们折腾了很久，竟然没有一辆车或一个人经过。我们常走这条山路，当然不会奇怪。正是如此，我们之前才会那么惊慌害怕。万一真的有不法分子结伙来这儿打劫，我们根本找不到人帮助，甚至连报警的机会都没有。因为，这片山区是信号盲区，手机根本不能打电话。
其实，这条山路已经是废弃的旧公路，很少人也很少车愿意再走这条路。我们为了节省油钱而抄近路，迫不得己呀。富贵险中求！我们每个月都为那个山城客运五六次货，省下的油钱可是一笔可观的数目。而且，一来一回走山路也可以省下一笔数目可观的过路费，我们实在无法不心动。搏命吧！这是我跟老板娘达成的共识。
小货车又慢吞吞地在山路上跑。
老板娘若有所思地问我，阿腾，如果真的出现一伙劫匪，要钱又要命，怎么办？
我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一把粗大扳手，毫不含糊地说，敏姐，没说的，我们惟有拼命了！
老板娘欣慰地说，阿腾，有你在身边，我就放心了！
4
老板娘有一千个理由相信，我有能力保护她。
她一直抗拒一件事，就是不愿意做我的恩人。她说不敢当。我便不再说些什么。再说，报恩与施恩一样，不能挂在嘴角，而是付诸实际行动的。我一直默默地努力替她打工，什么活都做得让她满意。她开心之余更多的是心痛，她说，阿腾，你没必要这样辛苦、为难自己。
我辛苦是肯定的，但我没觉得委屈与为难。相反，我还非常高兴。天下的打工仔，最希望的就是碰到一个伯乐老板。老板娘从收留我那天起，就坦荡出亲如一家人的浓浓情怀。当我拿到驾驶证后，她便放心地让我一个人开车送货，顺带收回运费和一些代理采购的费用。
老板娘太善良，我不得不提醒她，敏姐，你不该这样！你不怕我是坏人吗？不怕我连车带货一走不回？
老板娘一脸温柔说，傻弟弟，你不是那样的人。别的姐不敢逞能，但说看人，姐对自己的眼睛还是深信不疑的。一个能拿生命去救别人的人，能坏到哪儿去。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一去不回，我也无怨无悔。因为，我的命是你救的。
我像是被人点中死穴，半天没哼出一声。
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羞愧与悔恨。我确实救过老板娘一命，但并不是出自真心。
5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话没错！可生活却告诉我，多管闲事往往没有好下场，有时候做个好人还被倒打一耙，弄得周身麻烦。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十八岁那年，刚到城市，好心送一个被自行车撞伤的老婆婆到医院，却被老婆婆反咬一口，诬蔑我就是撞伤她的人。我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在老婆婆家人威逼下，不得不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作为赔偿。
从医院出来后，我成了一个乞丐，在街边流浪了一个星期才找到一份工地杂工的活。我的心碎了，狠狠地发誓，这辈子我永远不会再做好人，不会再多管闲事。
可六年后的一个晚上，我不得不违背自己的誓言，不得不做了一次好人，并因此还差一点搭上自己年轻的生命。没办法，刀已砍到我身上，我只能被迫出手反抗。
那会儿我已经失业了大半年，常常借酒浇愁。我没钱交房租，一早就被房东赶出来，睡桥底街头已经大半个月。我根本不懂喝酒，强迫自己喝那些廉价的辛辣白酒，完全是为了麻醉自己。可我的心没有醉，知道喝完最后一瓶白酒我就身无分文。
我没有家，带着破行李袋在街上随处乱走。走到哪里，哪里便是我的家。我不怕做乞丐，但我的心很痛。我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又走到做乞丐的田地。
酒意正浓，头昏眼花，我像死狗一样躺在路边睡觉。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惊醒，隐约听到急促的“救命”声。声音由远而近，触动了我的好奇心。我努力睁开眼睛坐起来，循声望去，似乎看到一些人，正向这边跑来。虽然深更半夜，但城市的路灯仍然很亮。很快，我便看到一个女人被几个男人追赶着。唉！可怜的女人，只怕是碰上坏人了。我把眼睛一闭，又躺在路边。这不关我的事，我也管不了。可是老天爷偏要捉弄我，让那个女人摔倒在我身上。我想不通，那么宽的路，她干吗偏向我冲来？她重重压在我身上，痛得我忍不住叫了一声。我很恼怒，正想推开女人，可她已经被追上来的两个男人拖起来。女人拼命挣扎，眼睛死死盯着我，嘴里哀求道，他们要抢劫我，快救我！
我无动于衷，躺在地上别过头不理会。我的心，一早就被生活逼死，剩下的是一副得过且过的麻木躯体。我能帮到谁？我本来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多少小流氓小歹徒常常欺负我这个街头乞丐。还好，我自小是乡下武狮队的成员，懂得一些拳脚功夫，打发那些小流氓绰绰有余。其实，那些小流氓比谁都怕死，只要你敢跟他们拼命，他们就会吓得慌不择路，比兔子逃得还快！
可惜，我真倒霉，那四个歹徒并没有打算放过我。我听到一人冷冷地说，老五，去，干掉那个臭乞丐！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寒意向我扑来。我没有犹豫，第一时间就是躲闪。感谢老祖宗！传下的功夫不是绣花拳脚，招招都是真功夫。我也庆幸小时候被师傅用竹枝鞭打练功的苦头没白吃，让我练出一身好功夫。
好险！如果不是我及时躲开，我命休矣。我是一个怕死之徒，所以我反抗了。于是，我换成另一个人似的，疯狂地冲向刚才砍我的歹徒。他们不是一般的歹徒，而是杀人的悍匪。我想保住命，必须比他们更凶狠更无情！
一个人把命豁出后，就不顾什么后果了。我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想活下来就必须打倒他们。但我不是武侠小说里的高手，也不是影视作品中的英雄好汉，我只是一个粗懂拳脚功夫的街头乞丐。当我打倒最后一个匪徒时，我也倒在血泊中，失去了知觉。我闭上眼睛的一瞬间，见到那个女人发疯一样扑向我……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我不由得皱起眉头，我讨厌又害怕这个地方。我费劲地偏一下头，看见了那个女人。她平静地坐在床边，见我睁开眼睛，马上惊喜地说，恩公，你终于醒啦！然后，又飞一样跑出病房。大概，她是叫医生吧！不一会儿，医生带着护士，快步走进病房。
医生一番检查，嘀咕道，醒得如此快，真是奇迹！
我忍不住想大笑，可勉强咧开个嘴就引得浑身发痛。我只好作罢，不想笑，也不想说。
但我真的很头痛！都怪那个女人，张口闭口就喊“恩公”。我听得很羞愧，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洞钻进去。我从来没有想过救她，我只是想救回自己的命。可笑的是，我并没有保住自己的命。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及时将我送到医院，按医生的话说，大罗神仙都没法创造奇迹。但医生也佩服我强烈的求生欲望，赞得我害羞起来。我很想告诉医生，其实我非常怕死！
我盼来了说话的机会。这多亏女人无微不至的照料，让我身体快速康复。我实在无法心安理得地面对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实地告诉她，我没有救过她，我不是她的恩公。
女人很不理解地看着我，说，恩公，你别逗了！你都替我挡了一刀，不是救我是什么？
什么？我替她挡了一刀！有这回事吗？我开始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形，可想了很久都记不起有这回事。我疑惑地看着她，说，真有这样的事？我怎么记不起来。
女人不由得笑起来，说，你呀，当时都打疯了，记不起很正常。恩公，我真心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用身体挡那一刀，我恐怕性命不保。
我苦笑起来，没话可说了。我不是一个爱较真的人，没必要跟女人纠缠这个讲不清道不明的问题。我想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说，你能不叫我恩公吗？如果你看得起我这个乞丐，叫我阿腾吧。
女人“扑哧”一声笑了，说，好呀！阿腾。看到每次叫得你脸红耳赤，我也过意不去。我叫陈秋敏，开车替人送货的。阿腾，你知道吗？那四个歹徒是通辑犯！逃窜到省城还恶性不改，想杀人劫财。好险啊！谢天谢地，我们躲过一大劫。阿腾，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警察同志说，你立大功啦！还可能领到上万块奖金呢。
然而我并不心动。拿警察给的奖金，我心虚得不敢奢望！他们不抓我去派出所办暂住证，就谢天谢地了。
我没好气地说，一万块奖金还不如一份工作。
陈秋敏有点意外，问，阿腾，你想找工作吗？
我认真地说，是！我想要一份工作，不求高工资好福利，只图衣食无忧和谋一席栖身之所。
陈秋敏高兴地说，我请你呀！我正想找一个帮手。
我有点傻，很久才回过神，很小心地问，真的？
陈秋敏认真地说，真的！等你养好伤就上班。
谢谢！谢谢你！此时，我竟然泪流满面。
6
我跟老板娘亲密的关系已经无法掩饰。
老板娘虽然留着一头长发，可言语举止却像个假小子。有时候跟人吵架时，粗话脏话骂得连我都吓一大跳。她常常抱歉地跟我说，阿腾，对不起！江山易改，本性难易。这脾气我怕是改不了了。
我安慰她说，敏姐，你无须刻意去改！真的，你的泼辣比起假装温柔更可爱，也更让我动心。
老板娘轻轻捶我一拳，啐道，讨厌！我懒得理你。
我大笑，很不客气地将她搂进怀里。
老板娘温顺地伏在我胸膛上，享受着恋爱的快乐。她说，阿腾，你是我的第一个恋人！你可别辜负我哦！
我相信她的话。我不会去计较她是否初恋。我怜惜这个女人。我承认，我不是一个优秀的男人，或者真的不能给予她富贵的生活，但幸福快乐的日子我还是给她的。我们过的日子，目前虽然还是很苦很累，有时候还心惊胆颤，但总体而言还是踏踏实实、开开心心的。
我们经历过一次又一次苦难，也经历过一次又一次死亡，都懂得珍惜我们的爱情，珍惜我们的生活。
我们的爱情，是用真爱与真情支撑的，其他的东西只不过是点缀。我相信自己很快就可以给老板娘披上漂亮的嫁衣。老板娘盼望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她跟我打趣道，我的大英雄，你就好人做到底嘛，把我这个老姑婆早日救出“水深火热”中。
但好人不容易做。我一直都不敢轻易答应她。尽管，我们早就过着夫妻生活，但我没有足够的能力给她名份。这跟钱财无关，而是目前我们冒险的工作实在支撑不起一个安稳快乐的家庭！也许，说不定，哪一天我们就会遇到……
7
山城客又给我们发来传真，仍然是一张服装订货单。我们送的货质量好，款式新，价格平，很受当地老百姓的欢迎，一早就买完。山城客笑得合不拢嘴，马上要求我们迅速采购一批服装送去。我和老板娘也非常高兴！山城客的生意做得越好，我们的报酬就越高！只是，这都是辛苦钱！说是卖命钱都不为过。我们又走上了那条危险的山路！开车的人，仍然是老板娘。大概是爱情的影响吧，老板娘越来越怕走这条山路。她已经有好多次跟我说，阿腾，要不，我们还是走新公路吧！钱虽少赚很多，但安全。我也犹豫过，但最终没有同意。我跟老板娘说，敏姐，再拼两年吧！两年后，我们可以开货运公司，也将会拥有自己的车队。老板娘默默地点点头。开货运公司是她多年的心愿，眼看就要成为现实，她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小货车有惊无险地在山路上爬行，我们的神经习惯性地绷得紧紧的。
我没敢跟老板娘说话，怕打扰她开车。我翻看着一本汽车杂志，看着那些大货车的广告。是的，生意做大了，我们想将小货车换成大货车。老板娘还打算一人开一台车，分开送货。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已经不放心她一个人送货！如果生意真的忙不开，我宁愿花钱再请一个帮手。老板娘竟然没有坚持，还高兴地搂住我亲吻。我有点奇怪，问老板娘为何这般容易改变注意？老板娘用手指头点一下我的额头，嗔道，傻瓜，我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我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一点，于是就激动着回吻她。如果不是为了达成她的心愿，我真想早一点结束这冒险日子。
真倒霉！我们又被一棵树拦下了。我忍不住破口大骂，姥姥的，这树长脚了！可话刚完，我马上就发觉不对头！这些日子，天气晴朗，根本没有刮风下雨，哪会有树再倒在山路上？总不会是被虫蛀断的吧？可仔细看看，发现就是上次那棵树。
老板娘也紧张了，我的心差点跳出喉咙。我们已经看见三个高大粗壮的男人从路旁的灌木丛中闪出来。老天，他们手中还拿着大刀、斧头和铁棍。好家伙，摆明就是拦路抢劫！
既来之，则安之吧！我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我们现在所处的路段狭窄得连小货车都没法掉头。我们虽然很怕，但也不至于怕到动弹不得的份上。如果不是为老板娘，我根本不将眼前这三个毛贼放在眼里。我们吃大路饭的，碰到路匪也不少，加上平时我对这一方面的研究，自然可以一眼看出哪些人是悍匪，哪些人是小毛贼。没错！这三个男人样子看着挺吓人的，但想吓倒我可没那么容易！我一见到他们手上没有真家伙（枪），心就定下来。他们脚步飘浮，显然不是练家子，靠的就是一身蛮力与凶狠吓人！
看清来者的底子，我的心也定下来。我伸手抚摸着老板娘的头发，轻轻说，别怕！敏姐，这是一般的小毛贼，我有能力对付他们！
不！阿腾，如果他们只想要钱的话，我们还是给他们吧！钱财是身外物，我们还可以赚回来。老板娘还很害怕，说话都在颤抖。以前她的胆子很大，可是自从跟我谈上恋爱后就变得事事小心谨慎，有时候还毫无原则地退让。我也尽量不逞能，能破财消灾最好。
我们一直都带着一笔不多但也不算少的钱，专门用来“孝敬”这些车匪路霸。老实说，我们得罪不起这些无恶不作的人，非到万不得已时绝不反抗，也绝不报警。我们相信人民警察，但人民警察不是我们的押车保镖。也许，正是有着我们这些绵羊司机，不及时报警或者不敢报警，所以才会让那些车匪路霸嚣张拔扈。看来，警察同志教训得对，遇到坏人一定要报警！这样，才能帮助警察及时将坏人绳之以法。
可这会儿，我想报警都没用，手机根本打不出去。怎么办？我已经揣着那笔“孝敬”金下车。姥姥的，那可是两千块钱啊！我回头看一眼车上的老板娘，不得不松开紧紧握起的拳头。行！我忍！我愿意破财消灾！
但我们都想错了！
8
这三个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毛贼，他们要钱，也要人！
无可否认，老板娘是一个容易让男人心动的女人。我别无选择，只得选择跟他们拼命。一般而言，车匪路霸谋财不谋色，也不轻易谋命。也许，他们瞧不起我，仗着这里是人烟稀少的深山野岭，才敢这么放肆。
该死的小毛贼！我完全被激怒，疯狂地跟他们打起来。双拳难敌四掌，何况是手拿大刀、斧头和铁棍的三个人。我明显处于劣势，情况危急！我太轻敌！他们力气大，又凶狠，手中还有硬件，三五招过后就占着上风。难得的是，他们竟然三个一起围攻我，没让我分心。
带头的说，只要打倒我，那个女的也跑不掉。他们又算计对了！老板娘已经瘫软在车上，竟然没按我的意思弃车先跑！这深山老岭的，到处是茂密的树林灌木，应该很方便逃命躲藏。我们常跑这条山路，大概熟悉这一片大山林，而且也做过很多次逃命的推演！可真的发生了事，老板娘竟然忘记先逃！这错误，她应该不会犯啊？也许，是她不愿意丢下我一个人吧！
那我更不能被小毛贼们打倒！我真后悔，之前没把大扳手插在后背上。这可是一个好家伙，能当兵器用，也不会被警察说是管制刀具。但现在迟了，我被缠住，没法抽身去拿。怎么办？这样打下去我迟早会吃亏！想叫老板娘将大扳手抛给我，可为了她的安全，我已经引诱着三个小毛贼远离了小货车，她在关上车窗的驾驶室里，未必能听得到我的喊声。
正想着老板娘，手臂突然一痛，原来挨了一刀。跟着，腿也挨了一棍，痛得我无法站稳，马上跌倒在地上。真要命，还未爬起身，斧头又向我身上砍下来！我狼狈地一个翻滚，躲开那一斧。可大刀和铁棍又逼过来……
阴沟里翻船了！很久很久没跟人打过架，我根本想不到自己的身手差了很多。也许，平时忙碌着工作，也忙碌着跟老板娘谈情说爱，没时间练功，所以才会招架不住这三个毛贼！我发誓，如果平安逃过这一劫，以后不管多忙，都要抽时间练功！可现在，谁来帮助我啊？哎呀！斧头擦脸而过，好险啊！
正在危急关头，我突然听到一声大喝，阿腾，大扳手！一看，是老板娘下车给我送武器来了！我大喜，大声喊道，敏姐，快扔给我！有大扳手在手，我就有招架之力！大好形势，渐渐地回到我这一边。最终的结果，就是我胜利地将他们一一打倒，然后在老板娘的帮助下，用布条将他们一一捆绑牢实，扔进车厢内。而我，也付出了浑身是伤的代价。老板娘一边替我包扎伤口，一边流着泪说，痛吗？我伸手抹掉她脸上的泪水，说，不痛！
路障清除掉，我们马上开车离开这是非之地。
老板娘开车之前，迟疑地问我，阿腾，真的要把这三个匪徒送到派出所啊？这会坏了我们的规矩！依我看，还是放他们走吧！
我坚定地说，不！他们太可恶了，坚决不再纵容！敏姐，我的心已经有了你，再不做拼命三郎了。以后再碰上坏人，我们还是第一时间找警察帮忙吧！
老板娘嫣然一笑，开心地说，太好了！我一直都在等你这句话。以后，我们再也不走这条山路了，好不好？
我点点头，笑着说，好！你是我的老婆，我这辈子都听你的。
责 编：鄢文江
题 图：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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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静静地坐在小货车副座上，默默盯着窗外的风光。
风景一点都不迷人，只不过是一片狼藉的冬季山野，能赏心悦目的还是路边那片断断续续的绿化带。
司机，我的老板娘陈秋敏，这会儿很严肃地提醒我，阿腾，前面是山路，坐稳！
我第一意识就是先检查车门。这条山路确实不太安全，路窄、坡多、弯险、路况复杂，很容易发生车祸。我曾亲眼见，有一个人竟然因为车门没关好而被甩出去，又非常倒霉地摔下路边的悬崖。我虽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但以后每一次经过这一段山路，我还是心有余悸。
小货车进入山路就慢下来。生意人都讲究一个速度，“时间就是金钱”这话几乎天天挂在嘴边，老板娘也不免俗。可这会儿，面对这恐怖的山路，老板娘不敢丝毫大意，车开得格外小心。
常在河边走，哪会不湿脚？老板娘担心得有道理，难怪她又跟我啰嗦，阿腾，你说我们会不会——
下面的话，老板娘没说下去。但我听得明白，很无奈地说，敏姐，听天由命吧！
老板娘抱歉地说，对不起！阿腾，连累你了。
我慌忙说，敏姐，别这样说！论公，我是你的工仔，跟你一起运货是我的份内事；论私，你是我的恩人，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的。
阿腾，你又这样说，我懒得理你。老板娘专心开车。
我笑了笑，也不敢再打扰她，只好看窗外的风景。
我们的神经都绷紧了。一不小心，最严重的后果就是连人带车摔下山崖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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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死，但怕穷。
在我穷途末路的时候，老板娘收留了我，并给了我一份工作，让我衣食无忧并有了栖身之地。最主要的是，她及时的收留，让我保住了做人的尊严，没有继续流浪街头做乞丐拾垃圾。我感动得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为老板娘上刀山下火海。
老板娘没把我当普通工仔，倒像亲弟弟一样看待我。她是一个漂亮女人，比我大四岁，却比我有本事，买了一部小货车跑运输。说白点，就是替人拉货。这活计不容易，辛苦又不稳定、不安全，爷们做起来都喊苦喊累。
老板娘在生意做大的时候动了请一个男帮手的念头。毕竟，搬搬抬抬的重活，还是需要身强力壮的男人去做。于是，一次巧合的机遇，老板娘请我当她的帮手，跟她一起运货。她还出钱送我到驾驶学校考了驾驶证。老板娘说，阿腾，你学会开车后，我就轻松多了。
老板娘有着一批固定客户，一个月替他们运货少则一二次，多则五六次。短途货当然容易运，最怕的是长途。有一件长途活，我们不怕路远，最怕的是走那段危险的山路。可老板娘不愿意放掉这桩生意，还多次跟我说做人要饮水思源！
我理解老板娘的心情，她刚创业时，就是靠这位山城客帮衬的。而且，现在老板娘已经成为山城客的代理人，负责着采购事务。山城客是一个山区县城的大杂货店和大服装店的老板，每个月都向老板娘传真来几张订单，然后由老板娘按单购货，再运到山城。
这一次我们送去的是一批冬季服装，卸下货我们便急往回赶。这让山城客很不爽，直嚷老板娘不给他面子。也是，人家丰盛的午餐都准备好，可我们竟然推辞了。
老板娘很坦诚地告诉他，明天我们还得为一个客户送货，必须马上赶回去。今天天气不好，刮大风，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趁天黑前走出那段危险山路，实在不敢耽搁。山城客不再阻拦，立即叫人将备好的山珍用保温瓶打包让我们路上吃。
一路上，我和老板娘轮流开车，轮流吃饭。山城客是我们的好哥们，吃喝玩乐从来不亏待我们。那顿午餐，让我们吃得津津有味，直呼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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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到半山腰就不得不停下来。
老板娘紧张地看着我，轻轻问，阿腾，怎么办？
她渐渐习惯依赖我，碰上什么事都第一时间问我。
我看她一眼，苦笑，说，敏姐，还能怎么办？在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破财消灾是惟一的办法。
老板娘点点头，没再说话。
可是，我们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劫匪出现，虚惊一场。我狠狠地骂了一句，操他姥姥的，谁吃饱撑的，来搞这种事吓人？
老板娘轻声娇笑，说，这荒山野岭，谁会来这玩这游戏？大概这棵树是被风刮断，又恰好横倒在公路上。我们下车，把树挪开吧。
我悻悻地跟着老板娘下车，走向那棵吓得我们差点破胆的断树。虽然是一棵不大不小的树，可它横在公路上，往往很容易吓得人大惊失色。电影和电视剧镜头，已经一清二楚地告诉人，这是拦路打劫的场景。老板娘和我，就经历过类似的场景，结果财去人安。
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将断树搬到路边。我们折腾了很久，竟然没有一辆车或一个人经过。我们常走这条山路，当然不会奇怪。正是如此，我们之前才会那么惊慌害怕。万一真的有不法分子结伙来这儿打劫，我们根本找不到人帮助，甚至连报警的机会都没有。因为，这片山区是信号盲区，手机根本不能打电话。
其实，这条山路已经是废弃的旧公路，很少人也很少车愿意再走这条路。我们为了节省油钱而抄近路，迫不得己呀。富贵险中求！我们每个月都为那个山城客运五六次货，省下的油钱可是一笔可观的数目。而且，一来一回走山路也可以省下一笔数目可观的过路费，我们实在无法不心动。搏命吧！这是我跟老板娘达成的共识。
小货车又慢吞吞地在山路上跑。
老板娘若有所思地问我，阿腾，如果真的出现一伙劫匪，要钱又要命，怎么办？
我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一把粗大扳手，毫不含糊地说，敏姐，没说的，我们惟有拼命了！
老板娘欣慰地说，阿腾，有你在身边，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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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有一千个理由相信，我有能力保护她。
她一直抗拒一件事，就是不愿意做我的恩人。她说不敢当。我便不再说些什么。再说，报恩与施恩一样，不能挂在嘴角，而是付诸实际行动的。我一直默默地努力替她打工，什么活都做得让她满意。她开心之余更多的是心痛，她说，阿腾，你没必要这样辛苦、为难自己。
我辛苦是肯定的，但我没觉得委屈与为难。相反，我还非常高兴。天下的打工仔，最希望的就是碰到一个伯乐老板。老板娘从收留我那天起，就坦荡出亲如一家人的浓浓情怀。当我拿到驾驶证后，她便放心地让我一个人开车送货，顺带收回运费和一些代理采购的费用。
老板娘太善良，我不得不提醒她，敏姐，你不该这样！你不怕我是坏人吗？不怕我连车带货一走不回？
老板娘一脸温柔说，傻弟弟，你不是那样的人。别的姐不敢逞能，但说看人，姐对自己的眼睛还是深信不疑的。一个能拿生命去救别人的人，能坏到哪儿去。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一去不回，我也无怨无悔。因为，我的命是你救的。
我像是被人点中死穴，半天没哼出一声。
我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羞愧与悔恨。我确实救过老板娘一命，但并不是出自真心。
5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话没错！可生活却告诉我，多管闲事往往没有好下场，有时候做个好人还被倒打一耙，弄得周身麻烦。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十八岁那年，刚到城市，好心送一个被自行车撞伤的老婆婆到医院，却被老婆婆反咬一口，诬蔑我就是撞伤她的人。我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在老婆婆家人威逼下，不得不掏出身上所有的钱作为赔偿。
从医院出来后，我成了一个乞丐，在街边流浪了一个星期才找到一份工地杂工的活。我的心碎了，狠狠地发誓，这辈子我永远不会再做好人，不会再多管闲事。
可六年后的一个晚上，我不得不违背自己的誓言，不得不做了一次好人，并因此还差一点搭上自己年轻的生命。没办法，刀已砍到我身上，我只能被迫出手反抗。
那会儿我已经失业了大半年，常常借酒浇愁。我没钱交房租，一早就被房东赶出来，睡桥底街头已经大半个月。我根本不懂喝酒，强迫自己喝那些廉价的辛辣白酒，完全是为了麻醉自己。可我的心没有醉，知道喝完最后一瓶白酒我就身无分文。
我没有家，带着破行李袋在街上随处乱走。走到哪里，哪里便是我的家。我不怕做乞丐，但我的心很痛。我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又走到做乞丐的田地。
酒意正浓，头昏眼花，我像死狗一样躺在路边睡觉。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惊醒，隐约听到急促的“救命”声。声音由远而近，触动了我的好奇心。我努力睁开眼睛坐起来，循声望去，似乎看到一些人，正向这边跑来。虽然深更半夜，但城市的路灯仍然很亮。很快，我便看到一个女人被几个男人追赶着。唉！可怜的女人，只怕是碰上坏人了。我把眼睛一闭，又躺在路边。这不关我的事，我也管不了。可是老天爷偏要捉弄我，让那个女人摔倒在我身上。我想不通，那么宽的路，她干吗偏向我冲来？她重重压在我身上，痛得我忍不住叫了一声。我很恼怒，正想推开女人，可她已经被追上来的两个男人拖起来。女人拼命挣扎，眼睛死死盯着我，嘴里哀求道，他们要抢劫我，快救我！
我无动于衷，躺在地上别过头不理会。我的心，一早就被生活逼死，剩下的是一副得过且过的麻木躯体。我能帮到谁？我本来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多少小流氓小歹徒常常欺负我这个街头乞丐。还好，我自小是乡下武狮队的成员，懂得一些拳脚功夫，打发那些小流氓绰绰有余。其实，那些小流氓比谁都怕死，只要你敢跟他们拼命，他们就会吓得慌不择路，比兔子逃得还快！
可惜，我真倒霉，那四个歹徒并没有打算放过我。我听到一人冷冷地说，老五，去，干掉那个臭乞丐！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寒意向我扑来。我没有犹豫，第一时间就是躲闪。感谢老祖宗！传下的功夫不是绣花拳脚，招招都是真功夫。我也庆幸小时候被师傅用竹枝鞭打练功的苦头没白吃，让我练出一身好功夫。
好险！如果不是我及时躲开，我命休矣。我是一个怕死之徒，所以我反抗了。于是，我换成另一个人似的，疯狂地冲向刚才砍我的歹徒。他们不是一般的歹徒，而是杀人的悍匪。我想保住命，必须比他们更凶狠更无情！
一个人把命豁出后，就不顾什么后果了。我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想活下来就必须打倒他们。但我不是武侠小说里的高手，也不是影视作品中的英雄好汉，我只是一个粗懂拳脚功夫的街头乞丐。当我打倒最后一个匪徒时，我也倒在血泊中，失去了知觉。我闭上眼睛的一瞬间，见到那个女人发疯一样扑向我……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我不由得皱起眉头，我讨厌又害怕这个地方。我费劲地偏一下头，看见了那个女人。她平静地坐在床边，见我睁开眼睛，马上惊喜地说，恩公，你终于醒啦！然后，又飞一样跑出病房。大概，她是叫医生吧！不一会儿，医生带着护士，快步走进病房。
医生一番检查，嘀咕道，醒得如此快，真是奇迹！
我忍不住想大笑，可勉强咧开个嘴就引得浑身发痛。我只好作罢，不想笑，也不想说。
但我真的很头痛！都怪那个女人，张口闭口就喊“恩公”。我听得很羞愧，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洞钻进去。我从来没有想过救她，我只是想救回自己的命。可笑的是，我并没有保住自己的命。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及时将我送到医院，按医生的话说，大罗神仙都没法创造奇迹。但医生也佩服我强烈的求生欲望，赞得我害羞起来。我很想告诉医生，其实我非常怕死！
我盼来了说话的机会。这多亏女人无微不至的照料，让我身体快速康复。我实在无法心安理得地面对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实地告诉她，我没有救过她，我不是她的恩公。
女人很不理解地看着我，说，恩公，你别逗了！你都替我挡了一刀，不是救我是什么？
什么？我替她挡了一刀！有这回事吗？我开始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形，可想了很久都记不起有这回事。我疑惑地看着她，说，真有这样的事？我怎么记不起来。
女人不由得笑起来，说，你呀，当时都打疯了，记不起很正常。恩公，我真心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用身体挡那一刀，我恐怕性命不保。
我苦笑起来，没话可说了。我不是一个爱较真的人，没必要跟女人纠缠这个讲不清道不明的问题。我想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说，你能不叫我恩公吗？如果你看得起我这个乞丐，叫我阿腾吧。
女人“扑哧”一声笑了，说，好呀！阿腾。看到每次叫得你脸红耳赤，我也过意不去。我叫陈秋敏，开车替人送货的。阿腾，你知道吗？那四个歹徒是通辑犯！逃窜到省城还恶性不改，想杀人劫财。好险啊！谢天谢地，我们躲过一大劫。阿腾，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警察同志说，你立大功啦！还可能领到上万块奖金呢。
然而我并不心动。拿警察给的奖金，我心虚得不敢奢望！他们不抓我去派出所办暂住证，就谢天谢地了。
我没好气地说，一万块奖金还不如一份工作。
陈秋敏有点意外，问，阿腾，你想找工作吗？
我认真地说，是！我想要一份工作，不求高工资好福利，只图衣食无忧和谋一席栖身之所。
陈秋敏高兴地说，我请你呀！我正想找一个帮手。
我有点傻，很久才回过神，很小心地问，真的？
陈秋敏认真地说，真的！等你养好伤就上班。
谢谢！谢谢你！此时，我竟然泪流满面。
6
我跟老板娘亲密的关系已经无法掩饰。
老板娘虽然留着一头长发，可言语举止却像个假小子。有时候跟人吵架时，粗话脏话骂得连我都吓一大跳。她常常抱歉地跟我说，阿腾，对不起！江山易改，本性难易。这脾气我怕是改不了了。
我安慰她说，敏姐，你无须刻意去改！真的，你的泼辣比起假装温柔更可爱，也更让我动心。
老板娘轻轻捶我一拳，啐道，讨厌！我懒得理你。
我大笑，很不客气地将她搂进怀里。
老板娘温顺地伏在我胸膛上，享受着恋爱的快乐。她说，阿腾，你是我的第一个恋人！你可别辜负我哦！
我相信她的话。我不会去计较她是否初恋。我怜惜这个女人。我承认，我不是一个优秀的男人，或者真的不能给予她富贵的生活，但幸福快乐的日子我还是给她的。我们过的日子，目前虽然还是很苦很累，有时候还心惊胆颤，但总体而言还是踏踏实实、开开心心的。
我们经历过一次又一次苦难，也经历过一次又一次死亡，都懂得珍惜我们的爱情，珍惜我们的生活。
我们的爱情，是用真爱与真情支撑的，其他的东西只不过是点缀。我相信自己很快就可以给老板娘披上漂亮的嫁衣。老板娘盼望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她跟我打趣道，我的大英雄，你就好人做到底嘛，把我这个老姑婆早日救出“水深火热”中。
但好人不容易做。我一直都不敢轻易答应她。尽管，我们早就过着夫妻生活，但我没有足够的能力给她名份。这跟钱财无关，而是目前我们冒险的工作实在支撑不起一个安稳快乐的家庭！也许，说不定，哪一天我们就会遇到……
7
山城客又给我们发来传真，仍然是一张服装订货单。我们送的货质量好，款式新，价格平，很受当地老百姓的欢迎，一早就买完。山城客笑得合不拢嘴，马上要求我们迅速采购一批服装送去。我和老板娘也非常高兴！山城客的生意做得越好，我们的报酬就越高！只是，这都是辛苦钱！说是卖命钱都不为过。我们又走上了那条危险的山路！开车的人，仍然是老板娘。大概是爱情的影响吧，老板娘越来越怕走这条山路。她已经有好多次跟我说，阿腾，要不，我们还是走新公路吧！钱虽少赚很多，但安全。我也犹豫过，但最终没有同意。我跟老板娘说，敏姐，再拼两年吧！两年后，我们可以开货运公司，也将会拥有自己的车队。老板娘默默地点点头。开货运公司是她多年的心愿，眼看就要成为现实，她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小货车有惊无险地在山路上爬行，我们的神经习惯性地绷得紧紧的。
我没敢跟老板娘说话，怕打扰她开车。我翻看着一本汽车杂志，看着那些大货车的广告。是的，生意做大了，我们想将小货车换成大货车。老板娘还打算一人开一台车，分开送货。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已经不放心她一个人送货！如果生意真的忙不开，我宁愿花钱再请一个帮手。老板娘竟然没有坚持，还高兴地搂住我亲吻。我有点奇怪，问老板娘为何这般容易改变注意？老板娘用手指头点一下我的额头，嗔道，傻瓜，我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我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一点，于是就激动着回吻她。如果不是为了达成她的心愿，我真想早一点结束这冒险日子。
真倒霉！我们又被一棵树拦下了。我忍不住破口大骂，姥姥的，这树长脚了！可话刚完，我马上就发觉不对头！这些日子，天气晴朗，根本没有刮风下雨，哪会有树再倒在山路上？总不会是被虫蛀断的吧？可仔细看看，发现就是上次那棵树。
老板娘也紧张了，我的心差点跳出喉咙。我们已经看见三个高大粗壮的男人从路旁的灌木丛中闪出来。老天，他们手中还拿着大刀、斧头和铁棍。好家伙，摆明就是拦路抢劫！
既来之，则安之吧！我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我们现在所处的路段狭窄得连小货车都没法掉头。我们虽然很怕，但也不至于怕到动弹不得的份上。如果不是为老板娘，我根本不将眼前这三个毛贼放在眼里。我们吃大路饭的，碰到路匪也不少，加上平时我对这一方面的研究，自然可以一眼看出哪些人是悍匪，哪些人是小毛贼。没错！这三个男人样子看着挺吓人的，但想吓倒我可没那么容易！我一见到他们手上没有真家伙（枪），心就定下来。他们脚步飘浮，显然不是练家子，靠的就是一身蛮力与凶狠吓人！
看清来者的底子，我的心也定下来。我伸手抚摸着老板娘的头发，轻轻说，别怕！敏姐，这是一般的小毛贼，我有能力对付他们！
不！阿腾，如果他们只想要钱的话，我们还是给他们吧！钱财是身外物，我们还可以赚回来。老板娘还很害怕，说话都在颤抖。以前她的胆子很大，可是自从跟我谈上恋爱后就变得事事小心谨慎，有时候还毫无原则地退让。我也尽量不逞能，能破财消灾最好。
我们一直都带着一笔不多但也不算少的钱，专门用来“孝敬”这些车匪路霸。老实说，我们得罪不起这些无恶不作的人，非到万不得已时绝不反抗，也绝不报警。我们相信人民警察，但人民警察不是我们的押车保镖。也许，正是有着我们这些绵羊司机，不及时报警或者不敢报警，所以才会让那些车匪路霸嚣张拔扈。看来，警察同志教训得对，遇到坏人一定要报警！这样，才能帮助警察及时将坏人绳之以法。
可这会儿，我想报警都没用，手机根本打不出去。怎么办？我已经揣着那笔“孝敬”金下车。姥姥的，那可是两千块钱啊！我回头看一眼车上的老板娘，不得不松开紧紧握起的拳头。行！我忍！我愿意破财消灾！
但我们都想错了！
8
这三个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毛贼，他们要钱，也要人！
无可否认，老板娘是一个容易让男人心动的女人。我别无选择，只得选择跟他们拼命。一般而言，车匪路霸谋财不谋色，也不轻易谋命。也许，他们瞧不起我，仗着这里是人烟稀少的深山野岭，才敢这么放肆。
该死的小毛贼！我完全被激怒，疯狂地跟他们打起来。双拳难敌四掌，何况是手拿大刀、斧头和铁棍的三个人。我明显处于劣势，情况危急！我太轻敌！他们力气大，又凶狠，手中还有硬件，三五招过后就占着上风。难得的是，他们竟然三个一起围攻我，没让我分心。
带头的说，只要打倒我，那个女的也跑不掉。他们又算计对了！老板娘已经瘫软在车上，竟然没按我的意思弃车先跑！这深山老岭的，到处是茂密的树林灌木，应该很方便逃命躲藏。我们常跑这条山路，大概熟悉这一片大山林，而且也做过很多次逃命的推演！可真的发生了事，老板娘竟然忘记先逃！这错误，她应该不会犯啊？也许，是她不愿意丢下我一个人吧！
那我更不能被小毛贼们打倒！我真后悔，之前没把大扳手插在后背上。这可是一个好家伙，能当兵器用，也不会被警察说是管制刀具。但现在迟了，我被缠住，没法抽身去拿。怎么办？这样打下去我迟早会吃亏！想叫老板娘将大扳手抛给我，可为了她的安全，我已经引诱着三个小毛贼远离了小货车，她在关上车窗的驾驶室里，未必能听得到我的喊声。
正想着老板娘，手臂突然一痛，原来挨了一刀。跟着，腿也挨了一棍，痛得我无法站稳，马上跌倒在地上。真要命，还未爬起身，斧头又向我身上砍下来！我狼狈地一个翻滚，躲开那一斧。可大刀和铁棍又逼过来……
阴沟里翻船了！很久很久没跟人打过架，我根本想不到自己的身手差了很多。也许，平时忙碌着工作，也忙碌着跟老板娘谈情说爱，没时间练功，所以才会招架不住这三个毛贼！我发誓，如果平安逃过这一劫，以后不管多忙，都要抽时间练功！可现在，谁来帮助我啊？哎呀！斧头擦脸而过，好险啊！
正在危急关头，我突然听到一声大喝，阿腾，大扳手！一看，是老板娘下车给我送武器来了！我大喜，大声喊道，敏姐，快扔给我！有大扳手在手，我就有招架之力！大好形势，渐渐地回到我这一边。最终的结果，就是我胜利地将他们一一打倒，然后在老板娘的帮助下，用布条将他们一一捆绑牢实，扔进车厢内。而我，也付出了浑身是伤的代价。老板娘一边替我包扎伤口，一边流着泪说，痛吗？我伸手抹掉她脸上的泪水，说，不痛！
路障清除掉，我们马上开车离开这是非之地。
老板娘开车之前，迟疑地问我，阿腾，真的要把这三个匪徒送到派出所啊？这会坏了我们的规矩！依我看，还是放他们走吧！
我坚定地说，不！他们太可恶了，坚决不再纵容！敏姐，我的心已经有了你，再不做拼命三郎了。以后再碰上坏人，我们还是第一时间找警察帮忙吧！
老板娘嫣然一笑，开心地说，太好了！我一直都在等你这句话。以后，我们再也不走这条山路了，好不好？
我点点头，笑着说，好！你是我的老婆，我这辈子都听你的。
责 编：鄢文江
题 图：石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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