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游学乱象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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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7月,震惊世界的“韩亚空难”中,由于两名死去的花季少女,以及事故飞机上有一半中国乘客均为参加海外游学的师生,瞬间将海外游学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海外游学号称“微留学”,不是单纯的游,也不是单纯的学,而是让学生在学与游中,拓宽国际视野,丰富人生阅历,接受西方先进教育体系和教育理念的熏陶,为今后出国留学奠定基础。
  游学产生于九十年代初,近几年得到迅猛发展,究其原因就是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商业利益。据媒体报道,按照人均3万元人民币的费用估算,仅中国学生赴美国和加拿大游学的市场规模,每年就能达到上百亿人民币。与此同时,与游学有关的黑幕也被不断揭发,游学成了令人向往又有些恐惧的字眼!
  校方:为了回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立诚所在的培训公司,并没有组织游学的资质,但公司与一家有资格承办境外路线的旅行社合作,从而得以增设了游学项目。
  李立诚是游学项目负责人,操作游学最难的是生源,为了寻找生源,李立诚的主要工作是与学校、老师进行一种独特的合作。
  一般情况下,李立诚会和校长谈好,公司派人直接到学校宣讲,招到学生后给学校返利——每招收10人~15人,送一个免费游学的名额给老师;如果招到一个30人的团,免费名额可增加到2人~3人。学校的带队老师和公司的领队共同管理学生,到了国外再由地陪人员负责接待,而这些带队老师的费用是摊在每个学生身上的。如果不要免费名额,每招一个学生可以给学校500元返利。为了能够长期合作,培训公司还会给学校负责人和班主任老师额外的好处。
  在利益的驱使下,每年暑假前,学校都会帮李立诚在各个班级散发传单,将暑期游学征询意见表发到家长手中。为了避免强制推销的嫌疑,学校会在意见表上写出“报名与否,完全自愿”的字样。
  之后,李立诚会在学校举办一场报告会,与家长面对面地交流游学事宜。他主要推介的是为期11天的常春藤名校游学项目,因为这个项目利润最多。为了增加说服力,李立诚首先向家长们展示了历次游学中,学员们与国外师生的合影,以及参加过游学的孩子日记。孩子们的日记写得非常精彩,激发了很多家长的兴趣。
  接下来,李立诚的演讲更具煽动性,家长们听后大都表现出极高的热情,但昂贵的价格也让很多家长望而却步。于是,李立诚又细讲游学与旅游的区别,如何让孩子在玩中学到更多的知识。他的报告很有成效,很快就有二十几名家长为自己的孩子报名参加美国的游学。而学校也顺利拿到返利,给了两位骨干老师免费出国的名额,学校负责人还按照事先的约定,拿到了额外的好处。
  李立诚起初很担心,家长们会询问公司的资质问题,但自始至终没有一位学生家长对此有过疑问。事后,李立诚想,家长们肯定认为,这是学校推荐的公司,学校事先肯定考察过了,才会对此毫不存疑。
  事实上,很多学校并不会对培训公司的资质进行认真核实,如果家长有疑虑,学校一般也只解释游学带给孩子的好处,其他问题一概不提。
  如今,很多学校越来越热衷于帮培训公司组织学生游学,这被校方视为额外福利。至于参加游学的学生能否学到东西,学校并不是非常关心,为了利益,他们常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出事故就行。就这样,在组织游学的最初环节,就滋生出了不为人知的利益黑幕,而这点,只有学校和培训公司心知肚明。
  中介机构:为降低成本,处处糊弄学生和家长
  为了给女儿今后留学打好基础,高二暑假,李静准备让女儿乐乐去美国游学。在咨询过几家培训公司后,李静选择了为期15天、住宿美国家庭的游学项目,其中含有集中上课考学分、参观美国几所著名的大学等内容,费用是五万多元。虽然贵了点,但想到乐乐能学到东西,李静还是咬牙掏了钱。
  为了减少乐乐新到一个家庭的陌生和困窘,李静多次跟培训公司提出,入住的美国家庭一旦确定,务必要告知她,好让她和乐乐与那家人提前沟通。培训公司每次都是一口答应,但直到乐乐出发前两天,对方也没主动告知李静任何美国家庭的消息。李静急了,再次找到培训公司,对方这才说,由于近年来游学市场火爆,寄宿家庭非常抢手,所以迟迟没有定下来,他们正在积极联系。临行前一天,培训公司终于打来电话,说乐乐入住的家庭已经联系好了。
  乐乐去了美国后,李静问她是否和美国家庭有交流时,乐乐吱唔了半天,最后才实话实说:“老妈,他们给我找的什么家庭啊,估计在美国故意找这么穷的家庭都不容易!”李静大吃一惊,连忙问怎么回事。原来,乐乐住在一户墨西哥移民家里,对方的家庭条件很不好,家里除了电视就没有其他电器。乐乐继续抱怨:“本来想多和他们交流一下,没想到他们家刚刚移民到美国,英语很不地道,口音很重。”
  第二天,李静找到培训公司,对方答复说当地的白人家庭一般很少接待中国学生,因为他们不靠提供住宿赚钱。后来李静经过咨询才知道,其实不是找不到白人家庭,而是因为在白人家里住,费用会很贵,培训公司为了降低成本,当然不愿意这么做。
  李静很生气又很无奈,因为合同上没有注明是美国白人家庭,培训公司不算违约。但她由此对女儿的游学警觉起来,于是,她天天通过QQ聊天,询问乐乐的行程安排,这一细问又发现了很多问题。
  李静原本以为,公司会在美国大学租教室,请专业老师来给女儿讲课,细问之后才知道,乐乐上课的地方很偏远,每天坐车要坐很久,公司在一所社区学校租了个简陋教室,所请的老师是当地的大学生,水平自然不高。“和国内的教学没什么区别,不过就是闷头做题目、做试卷,好无聊。美国的教育也不怎么样!”乐乐抱怨。李静的心又凉了半截,这样游学,如何感受西方独特的英语教学风格、纯正的英语学习氛围?这钱花得太冤枉。
  有一天,乐乐开心地告诉母亲,她去游览了哈佛大学,说校园如何美不胜收,令人惊叹。“去图书馆、教学楼感受过了没有?”“那倒没有,只是在校园内游览参观。”“怎么会这样?那跟在家里坐在电视机前看有什么区别呢?”“老妈你就知足吧,这已经算不错了。我们前天去麻省理工大学,连校园都没进去,只在大门口停留了一下,拍了一张照片,也算去过麻省理工大学了。”   李静再次打电话给培训公司,工作人员说:“参观名校的项目,需要视具体情况而定,赶上教室、实验室没有学生使用,才有机会进去参观,如果人家正在上课,就不好打扰了。”“可你们明明知道,现在正是大学放假的时候,实验室、教室、图书馆都上了锁,孩子们怎么进去?你们是故意误导家长!”李静很恼火,她又重新翻看合同,发现在行程单上,公司只是模糊地列出校名,并没有注明具体探访形式和内容。
  终于盼到女儿平安归来,李静问女儿的收获。乐乐说:“玩得很开心,但是不记得学过什么啦。”李静很沮丧,感觉钱白花了。
  李静找到了培训公司投诉,投诉的时候碰到另外两个家长,他们也是一肚子气。其中一个是为游学景点几乎都是免费的来投诉的,另一个是因为游学团里只找来两名外国大学生与孩子们聚会了一次,吃了饭跳了舞,就算与外国人亲密接触过了……几个家长愤怒不已,然而,因为合同和行程单上没有注明,培训公司根本不理睬他们的投诉。
  国外接待方:为了利润,发放毫无价值的证书
  海外游学中还有一种叫证书游学,指的是通过在海外短期学习,来获得一些国外培训机构的证书,比如葡萄酒鉴赏师、咖啡师证书等。
  林洁是在一次游学讲座上对证书游学心驰神往的。老师说这是最新时尚,用自己的积蓄去国外系统地学习一门感兴趣的课题,并取得资格认证,回国后开始另一种人生。“我要到韩国学编剧!”“到欧洲学烤蛋糕、学做巧克力!”“到法国学品鉴红酒!”大家热情高涨,林洁也听得异常兴奋。她从小喜欢吃巧克力,梦想有家手工巧克力店,但从小到大一直学的是理科,干的是机电工作。现在,她决定为自己活一回。
  经过多方打听,林洁选择了短期游学,十天时间花三万多元人民币,去澳大利亚Kimberley学习巧克力的知识,从制作到销售,最重要的是学完之后会有专业机构发给她巧克力师的资格证书。
  林洁说整个游学过程很开心,接待方将食宿安排得很妥贴,她和任课老师、学员也相处融洽。在这里,她还遇到两名来自中国的学员,但他们是由澳大利亚的朋友帮忙办理入境手续后,直接来这里学习的。林洁一问费用吓了一跳,他们此次游学的费用比她低了将近三分之一。主办方这不是忽悠外国人吗?
  林洁立刻打电话给游学的澳洲接待方,对方的答复是,她的课程与另外两名学员不同,附带了英语沟通技巧、酒类辨识能力等科目,而且最后会发给她权威的巧克力师证书,据说此证书是全世界通用的,她拿着证书,即便去欧洲找工作也易如反掌。
  当游学期满,林洁激动地怀揣证书回国求职的时候,却被告知,她的证书是澳洲接待方自己打印的,盖的是他们自己的章,国际上并不承认。林洁气愤地找到澳洲接待方在国内的代理,对方却拿出合同说,上面只写了颁发行业资格证书,并没有写明通用范围。
  据一位从事游学服务的工作人员说,其实像林洁这种情况很普遍,游学证书大多是国外接待方自己颁发的,这种没有认证的证书,谁都可以发,没有什么价值,但因为很多人对此并不了解,还是会被忽悠去学习。而且,有证书的游学价格往往高出一大截,这也是证书游学的暴利所在。
  除了在证书上玩猫腻,接待方还会想方设法赚学生的钱,比如每个游学团都会在行程中留出一天时间供学生们购物,地陪从中抽取回扣。在寄宿家庭的选择上,接待方也是能省则省,有些家庭的床少,就让两个学生挤在一张床上,或者在地上和床上轮流睡。一个刚从美国游学归来的学生说,她居住的寄宿家庭表面上很热情,实际上却很小气,有时连饭都吃不饱,原因是美国接待方给寄宿家庭的报酬太少……
  本刊调查:可怜天下父母心
  (杨萨飒,本刊实习记者)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传承至今家喻户晓的古训,也深深影响了人们的教育观念。只要经济条件允许,父母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出国游学,增长见闻,开阔眼界,出国游学一时风起云涌。
  在本刊抽取的100名调查对象中,90%的人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出国游学,至于为什么要游学,70%的家长表示希望孩子利用暑假的机会,在纯英语环境下学习一段时间,快速提高英语水平;入住当地居民家庭,了解国外生活方式;与外国学生进行课堂互动,体验国外独特的学习方式;建立良好的签证记录,为将来顺利获得留学签证奠定基础等。20%的家长认为暑假是孩子放松休息的时间,不想给孩子施加太多的压力,所以想让孩子出国放松放松。
  在游学目的地选择上,60%的人选择美国,其次是英国,也有少数人选择韩日等国。在孩子出国游学时间上,15%的家长表示初中阶段或者小学阶段比较合适,20%的家长比较倾向于让孩子在高中阶段出国游学,37%的家长倾向于孩子在大学阶段出国游学,28%的家长则希望孩子在价值观、社会观、人生观形成之后,靠自己的能力出国游学。
  “韩亚空难”的发生,并没有降低家长让孩子出国游学的热情,85%的家长认为“韩亚空难”只是小概率事件,如果担心安全问题,可以选择其他航空公司,仅有5%的人认为“韩亚空难”会对出国游学产生影响。
  各方声音:出国游学,请多长点心眼
  游学不是享受,而是一种感受
  (李至清,省级家庭教育学会理事)
  与成熟的旅游市场不同,打擦边球的游学市场尚无明确法律条款约束监管,准入门槛较低,多由培训机构主办,并无经营旅游的资质和经验。
  游学确实是一种成长体验,也是一种学习途径,但在选择游学机构时一定要选择正规的机构,这样孩子的游学质量才会有所保证。正规的机构有良好的信誉,掌握着更多的教育合作资源,在海外游学过程中可以为孩子提供更优质的课程。由于每个学生年龄、独立能力、英语水平和对海外游学的目标不同,其所适合的路线、课程类型也不同。年龄较小、缺乏海外游学经验的学生可以选择城市和景点参观比较多的游学线路,因为这种线路带有更多的趣味性,会让孩子对异域文化有更多的认识和了解。而英语学习类的线路则适合年龄稍长以及有一些出国经验的孩子,可以进一步锻炼英语口语,了解游学国家的历史和文化。
  谨慎选择,“有备”维权
  (秦正,主任律师)
  如今,由于对游学监管和行业准入标准的缺失,导致学生与家长频频遭遇游学陷阱。行程模糊,成本不清,不仅给一些机构牟取暴利创造了空间,更导致纠纷发生后难以追责。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要谨慎选择游学机构,“有备”维权。
  首先,要选择口碑好的游学机构。眼见为实,不要只听机构自己介绍,而要想办法找到参加过该机构游学的学员,一问便一清二楚。其次,要特别注意合同内容是否全面详细,行程内的活动项目安排是否合理。尽量在格式化合同外再签署一份补充合同,把各个项目、行程细化,诸如食宿标准、课程内容、任课老师简介等,合同越细,出现状况维权时越有据可依。此外,家长还要和孩子随时沟通,遇到状况要及时保留证据。
  海外证书要因“书”而异
  (贾芸,省级人力资源行业协会常务理事)
  海外游学取得的证书是否在国内有效,会因行业不同而有所区别。比如葡萄酒行业,由法国歌斯诺诺米克国际酒店学院颁发、法国劳动部认可的“职业葡萄酒鉴酒师”证书在国内就很吃香。如果求职者拥有这样的证书,就很容易在国内大型葡萄酒经销公司谋得职位。像咖啡师,国内比较认可的是美国特种咖啡协会(SCAA)颁发的证书,这在国外也是被承认的。有些行业,比如铸币师、瑜伽师等,则是看实际水平而不在乎什么证书。当然,更多国外游学机构颁发的证书,在国内根本就不被认可,游学者在报名之前一定要打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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