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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嶕峣。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以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东晋陶渊明的这首诗论及的是一个谁也逃避不了的话题:死。而一论及死,就不得不提到哭。提到哭,就不由得想起法国著名作家加缪的一部著名小说——《局外人》。关于《局外人》的主题,加缪把它概括为一句话:“在我们这个社会里,任何一个在母亲下葬时不哭的人都有被判处死刑的危险。”小说主人公默尔索沉默内向,对一切都默然冷淡。他拒绝由习俗所规定的行为模式,不为世人理解,与外界格格不入。最后他的结局是被判处死刑——只因他在母亲下葬时“竟然不哭”。检察官起诉道:“我指控这个人怀着一颗杀人犯的心埋葬了一位母亲。” 在中国,尤其是广大农村,人们把哭与不哭作为判定子女孝与不孝的标准。即便平时对老人再不孝,只要在老人死后大哭大嚎,一把鼻涕泪两行,照样能赢得邻人的谅解;反之,即便平时对老人再孝,只要在老人死后不哭不嚎,村民们就难免会说你不孝。于是许多人为了表示自己的一片孝心,只得大哭特哭别商量了。 《局外人》中的检察官法官们是用硬刀子(法律)杀人,杀死的是默尔索的肉体;而我们这儿的“检察官”“法官”们则是用软刀子(所谓道德)杀人,杀死的是“默尔索”的灵魂。《局外人》中的默尔索被处死后不会再杀人,而我们这儿的“默尔索”灵魂被杀后还会举起软刀子刺向别人的灵魂。亲人去世生者必哭成为了国人体现孝道的必须“规矩”,相应的“游戏规则”亦因此确立。此种“游戏规则”,有如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芸芸众生,使“默尔索”们无所遁于天地之间。 至亲去世,但凡不是冷血动物,想必谁都会哀伤不已以泪洗面的。问题在于,世上找不到完全相同的两片绿叶,十个指头也不一般长,人的性格有異,气质多样,表情达意的方式势必也各有不同。你喜欢也善于显露自己的喜怒哀乐,死了亲人非得在人前大哭一场心里才好受,我则尽管内心也悲痛异常,但却不愿外示与人,习惯于默默垂泪向隅而泣。一个社会如果真正而非仅仅在口头上奉行平等,那么在哭的问题上就该尊重一个人哭与不哭、人前大哭或向隅而泣的选择。但现实生活中,一个人不只是活在自我的选择里,更是活在“人们”的眼光里,而“人们”更习惯于以表象的“标准”评判事物,对逝去的人尊重几何,首先就体现在哭声的大小,所以你还是不得不在人前好好地哭上几声,真的哭不出,哪怕你花钱雇人替你哭哭出个天昏地暗的,也行!所以,在一些地方,花钱买哭竟也成为了时尚,卖哭专业户应运而生,甚而有人在还活着时就把哭丧人给雇好了。 《局外人》所展示的艺术世界固然是荒谬的,而我们所置身的这个现实世界有时不也如此的荒谬绝伦吗?所谓艺术源于生活,信然!【小黑孩/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