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门诊，不见往常一样门庭若市。想必花35元挂个专家门诊，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要迟疑半天的。
　　进来一位70岁左右的老汉，不像城里人。
　　“先生，我要拔牙。”老汉坐到椅子上，就开始叫起来。
　　检查结果，满嘴“沧桑”，真的不知道他想拔掉哪颗。还有严重的牙周炎。我还发现了他的右上后牙是自凝塑料做的不良义齿。
　　“老先生，你的牙都不行了，我建议你拍张全景片。这个在地摊上做的假牙，要赶紧拆掉。”我说。
　　“你怎么知道是地摊上做的？要我1200元，我问他要发票，他没有，我给了600元，回来后就不好吃饭，再去找他，已经找不到了，骗子。”老人开始骂起来。
　　我看到门口有个与老汉年龄相仿的老太，不时伸着头朝我们这边张望。
　　“我不拍片子，你帮我看看，能不能拔牙？”老汉不耐烦，又听不进我的建议。
　　“你的牙周有脓肿，消炎后才能拔。”我建议他三天后再来。
　　老汉极不情愿地走了，中国人什么时候把每半年口腔检查一次当作常规，牙医这样的烦恼，也就不会再有了。
　　“先生，我要退号。”刚刚还在门口的老太走进来。
　　“退什么号？”我愕然。
　　“刚才是我老头子，你啥都没干，所以我要退号。”老太似乎理直气壮。
　　我无语了……
　　进来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子，满口固定矫治器。
　　“孔主任，我口腔溃疡，好几天了。”一口地道的东北口音，清脆又温柔。
　　“弓丝末端太长了。在哪里做的矫治？”我说，这种情况，很容易造成创伤性溃疡。
　　“我在上海×院做的矫治。原本去上海想看牙周病的，牙周医生建议我矫正完间隙，再作牙周手术。”病人说得很清楚，我看她下前牙的牙根已经暴露二分之一，牙问隙三度，我不清楚这样的治疗方案，能否真正给病人带来预期的效果。
　　处理完她的末端弓丝，反复问她弓丝戳不戳黏膜。她说挺好的，我才放下心来。
　　我还是不放心，一是四十多岁的女人，牙周过早地衰老，是遗传还是创伤？如果早期发现，能不能制止病程？二是这样的条件，能做正畸吗？上海×院的医生一定有办法。我要了她的电话，我将跟踪随访。
　　进来的似乎是一家三口，小男孩满嘴是血，一声不吭。仔细一听，不是一家人，是幼儿园的老师陪同一对父子俩。
　　“孔主任，能否帮忙先看看？小孩刚刚跌下来，流血不止。”女老师在求我。
　　这样的情况，我一般会优先诊治，即使排在前面的病人，也不会有意见的。
　　“小强听话，我要让全班同学都向你学习。”老师做着工作，4岁的孩子能够全程配合我的治疗，除了“骗”就是“吓”或者“诈”，否则他不听话，就要采取强制措施。
　　“我们家小强是一个男子汉，什么都不怕，也不会哭。”父亲的话里，充满了慈爱和怜惜。
　　右下唇口腔黏膜大约有2厘米的挫裂伤口，渗血明显。小男孩居然一声不吭，配合着我，偶尔发出几声呻吟，还有细细的泪水从眼角流出来。
　　清创缝合结束时，小男孩说了一句话，我还是听懂了：“谢谢医生。我们班王小冬，不是男子汉，上次来医院，哭了又哭。”
　　好一个可爱的懂礼貌的小男孩，原来他憋了半天，不哭不闹，骨子里在跟所谓的王小冬较着劲哩。
　　“哪位是孔医生？哪位是孔医生？”进来一位身着长衫的男子。
　　“我就是，阿弥陀佛。”一看是出家师父，我连忙站起来。
　　“我是高曼寺弟子，我家方丈文龙师父让我找你。请你一定帮我高诊。”
　　這位师父，五十开外，身材清瘦，面色黄黑，一副营养不良模样。文龙方丈，一年前，我就认识了，真的要感谢他还记得我这一介牙医。
　　“我舌头疼痛不适半年，找了好多医生，一直没能看好。”师父向我陈述。
　　我仔细检查他的口腔，舌背光滑泛红，舌乳头消失，结合他的身份和饮食，我的诊断是，萎缩性舌炎，由于营养缺乏引起的，缺乏的恰恰是动物蛋白。
　　“师父，你可以每天喝牛奶吃鸡蛋。营养必须要增加，否则，你的病好不了。”
　　这样的出家人，一定是全素饮食。
　　“阿弥陀佛。感谢感谢。”师父拿着我的处方，千恩万谢地走了，处方上，我给他每天除了补充维生素B族外，还增加了叶酸。
　　盼望着再次见到他，盼望着他一天天好起来。可是，鸡蛋和牛奶他会吃吗？
　　（摘自《牙医门诊日记》译林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