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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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中国的网游玩家已经达到1.2亿,其中,18岁以下的青少年网民占到73.7%。另据北京公安部门统计,青少年犯罪76%的案例都是网络成瘾者。
  网瘾已经取代了早恋,成为中国父母们关心的头等问题。
  可怜天下父母心。当我们对青少年迷恋网络采取种种措施时,不要忘记了给孩子保留一些幸福和尊严。军区大院内的戒治所
  北京军区总医院的网瘾戒治中心,在北京市郊大兴区的卫戌军事培训基地内。像任何一个部队机关那样,门禁森严,要进去,需提前跟戒治中心的工作人员联系。
  《家人》记者进入戒治中心的时候,院子里正在进行下午的例行室外课程。十几个孩子和他们的父母相对而站。他们要完成一个互相协助的拓展游戏,由父母或孩子蒙上双眼,通过另一方的协助,一起穿越障碍到达终点。
  没有笑声,气氛显得压抑。也许是因为陌生人的注视,好几个孩子都扭过头,脸上流露出十几岁孩子特有的不屑表情。
  这里的生活既复杂又简单。复杂的是学员的身份,他们往往是12岁~19岁的孩子,眉目还没有长开,却因为沉迷网络而辍学、自闭、冷漠、伤害亲人、家庭暴力、严重抑郁……进入了这里,生活就变得异常简单。整个中心实行军事化管理,学员要跟周围的部队一样作息,晚九点熄灯早六点起床,七点十五分吃早餐,然后是一天的课程,其中军训项目占了30%。此外,他们还需要接受集体的心理指导、信心重建,以及与父母关系的恢复课程,其中的一些孩子会视情况接受药物和仪器治疗。
  没有电脑,没有商场,没有都市里一切青少年乐趣用具。父母不是随时能够见到的,手机等通讯设备也是不被允许使用的。对于习惯了花花世界的人来说,这里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二、三楼男女学员的宿舍楼梯处,有一扇令人印象深刻的铁门,上面挂着冰冷的大锁。走进去,狭长的走廊里分布着十几间宿舍,每个房间只有四张上下铺的木床和一个简单的储物箱,角落里整齐地码放着洗漱用品,被子也是军营式的豆腐块。
  窗子外同样有围护的栏杆,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一些情绪失控的孩子,会不会在深夜纵身一跳。记者站在窗前,能看到后面部队正在出操,口号与军歌嘹亮。而院子里,几个教官正架着一个大哭的女学员返回宿舍。在刚刚的拓展训练中,这个16岁的短发女孩因为父亲的几句埋怨当场崩溃。
  “他们这批学员刚刚来,情绪还不稳定,过段时间孩子们玩到一起,就会找到乐趣不想离开了。”
  尖利的哭声萦绕了很久,那个父亲茫然地站在空地上。可以想象,他必然是怀着痛心与失望千里迢迢从某地赶来,把这里当成了拯救孩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3个月的治疗费用,约为人民币8000元。离开的时候,来接记者的司机指着镌刻着“网瘾戒治中心”的那块牌子茫然地问,“这里是不是跟戒毒所一样?”
  
  网瘾=精神病?
  
  2008年11月8日,由北京市军区总医院牵头制定的《网络成瘾临床诊断标准》通过专家论证,并报批卫生部。依据这个诊断标准:网络成瘾的病程标准为平均每日连续上网达到或超过6个小时,且符合症状标准已达到或超过3个月。按此标准,网络成瘾将被纳入精神疾病范畴。
  舆论哗然。
  把网络成瘾纳入精神疾病范畴,会不会让这些孩子在日常生活中背负上更多的歧视与偏见?从此以后网瘾青少年犯罪还负不负法律责任?一旦划归精神疾病,医院是不是就有强行医治的权利……作为标准的发起人之一,北京军区总医院的网瘾戒治中心主任陶然教授,被推上风口浪尖。
  在此之外,陶然是著名的青少年行为障碍专家,由他主持的网瘾戒治中心已经成立了4年。这个中心到底治什么?短短三个月的封闭生活,能否重塑孩子的人生价值观?陶然在北京军区总医院的戒治中心门诊部里,接受了《家人》记者的采访。
  “医疗并不是治本之策。3个月在行为上的强制戒除,只是一个开始,要想使孩子真正改变,家庭因素是最重要的。错的并不是孩子,会患上严重网瘾的青少年,100%是家庭关系的原因。”
  4年里,他接触了超过3000名孩子,他们的年龄从12岁到25岁,其中大学生占了22%。
  “你不能想象,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头发1米多长,从来不洗也不剪,就因为沉溺网络游戏,3年都没有出过家门。还有一个男孩子,14岁,有一年偷了家里1.8万元钱去网吧,进去的时候是冬天,等他把一个游戏玩得满级后出来,外面已经春暖花开。”
  患上网瘾的孩子,能够依靠家庭和心理指导的力量来控制吗?对记者的疑问,陶然坚定地回答:“绝对不行。他们需要专业的医疗单位。”
  到戒治中心来的孩子,他会要求家长也一同入院治疗。“家长不能和孩子随便见面,但会一起上心理课程,通过一些针对性的活动,重塑他们与孩子的关系。”
  至于药物治疗,他很坦然,“是一些控制人体内多巴胺兴奋度的普通药物。”这多少与戒除毒瘾的方法有些类似。
  整个戒治中心4年来对学员的戒治成功率达到70%~80%,这一直让陶然骄傲。这个成功率具体的表现为孩子回家后能把每天上网时间控制在2小时以内,能够继续上学,能够与父母沟通对话。
  当然,陶然的理想状态是,孩子们的思想能够自由,情绪能够正常发泄。“但是,这些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与中国父母对孩子的认识,教育体系,以及社会环境有太大的关系。”
  他反复强调着一个词,“快乐!中国的孩子大多不快乐,才会出现认知问题。”对于外间的质疑,他觉是好笑,“医学界的标准,不应该由外行人来评价。”
  
  另一种声音
  
  美籍华人陶宏开退休后,已经为“救治网瘾少年”在国内巡讲了多年,最后因成功说服武汉17岁网瘾少女曲倩而声名大噪。他与这个曾经的名校尖子生交流了整整11个小时,最后曲倩终于为她沉溺网吧、长期逃课而失声痛哭,同意不再上网。
  陶宏开对《网络成瘾临床诊断标准》的出台,发出了愤怒的声音。
  “我坚决反对给患网瘾的孩子扣上‘精神病’的帽子,这会毁了孩子的一生。”
  “网瘾不是孩子的错,他们是受害者。”
  “好多人都依赖手机,这也是精神病吗?假如把网瘾定成精神病,那么满大街跑的都是精神病!”
  为此,他与陶然在济南的一个电视节目上展开了面对面的PK,最终,却谁也没能说服谁。陶宏开始终反对将网瘾妖魔化,认为这是一种社会问题,不应该划归医学范畴。
  他采取的方法仍然是“沟通”,怎么与处在青春叛逆期的孩子对话,时机、角度、语气、表情,都大有学问。
  沉醉在网络世界里的孩子普遍孤独,而寻找美好的东西,却是人类的天性。在很多孩子心里,只有网络世界是可以自己控制的,是洁净自由的,他 们离不开的不是游戏,而是游戏中他们能自己创造的归属感与成就感。
  这注定了网瘾戒治不会如此简单。孩子们套上一身迷彩服被送进戒治中心,过上几个月锻炼身体、交换心得的生活,就能调整自己的心理状态,从此返回正常的生活?
  我们是在拯救他们的心灵?还是在摧残他们的身心?
  关于戒除网瘾的方法,也许医学界和教育界还可以有很长的时间来探讨,但让陶宏开忧心的是,如果不久的将来,卫生部通过了《网络成瘾临床诊断标准》,并在全国各大三甲医院开始医疗试点,那么当我们的孩子沉溺到网络中时,父母们是会自责反省?还是把一切归结于疾病,相信的确存在_种叫“网瘾”的精神疾病?
  
  失控的孩子,还是失控的父母?
  
  路非(化名)躺在那里。他在这个房间已经两个月,不愿意出门。吃饭、喝水之前,他都要先用鼻子嗅一嗅,小心地检查里面是不是放有药物,“免得你这个坏女人又来害我。”
  “坏女人”是指路非妈妈,一个为儿子流尽了眼泪的可怜母亲。在此之前,路非因为网络上瘾给家里带来的动荡已经持续了一年多。实在没有办法了,在路非被骗服了安眠药后,父母将他抬去了北京的网瘾戒治中心。
  3个月后从北京回家第一件事路非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他对吓坏的母亲恶狠狠地说,“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那里表现得那么好吗?因为我知道表现得不好我就没办法出来,现在你们别想再把我送去。”
  这是青少年心理咨询师蒋华经手的案例之一,她接待了这个失魂落魄的母亲。至今那个15岁的男孩也拒绝与她当面交谈。“我能够做的,只能是影响这个母亲。让她亲口向孩子承认她的错误,要让她说,‘以前是妈妈做错了,希望你能原谅。孩子你要相信,妈妈对你的爱。’”
  蒋华眼里看到的是更多心理不健康的父母,“其实孩子都是受害者,几乎每一个网络成瘾的孩子背后,都有一个问题家庭。有些是父母对孩子的期望太高,有些则完全不懂得跟孩子沟通,有些是父母关系不好或单亲,但往往一出问题,他们只认为是孩子病了。”
  在北京军区总医院的网瘾戒治中心,工作人员王小姐告诉记者:“90%的孩子都不是自愿来的,父母也很可怜,多数是哄着孩子来北京旅游,然后再强行带过来。还有个别孩子行为已经不受控制,由家长绑着来的。几乎所有的家长都认为,是孩子病了。”
  蒋华称那些将孩子强行送去或骗去戒治中心的家长,为“失控的父母”。她一直记得一个男生,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双手的指甲都被啃得只剩下半只,基本失去语言交谈的能力。他的父母给予他物质上无微不至的照顾,但他觉得父母从来不爱他。
  蒋华每天晚上都给他打电话,每个星期都上门,跟他聊天。从对话中,她看到了一个孩子极度恐惧的内心。因为成绩差,老师为表示惩罚不允许其他孩子跟他说话,一个女生跟他说了话,被罚站整整一节课;他对母亲的评价是唠叨,而父亲,他基本没有印象,甚至每次父亲一开口,他就出现幻听,听见父亲一直吼,“你去死吧……”
  蒋华与他的父母沟通,惊异地发现在两小时里,这个父亲一直不肯开口说话。最后由他妻子说,“他不说话,就代表他认可了。”这是一个多么典型的中国式父亲,沉默,尊严。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他们会拼尽全力为儿子撑起一把遮风蔽雨的大伞,甚至在灾难来临的一刻用自己的生命来成全伟大的父爱。然而他们不沟通,不交流,一旦开口,多半只事关三件事:吃饭、睡觉、成绩。
  “上网成瘾也不能全看成是坏事,至少,它提醒了家庭和孩子人格的问题。哪怕现在孩子的学业为此停滞了一两年,也应该把这看成一个调整。我们不应该让孩子强行戒掉网瘾,更多的,是疏导,让他们发现生活中的兴趣,重新树立目标。”
  其实,网瘾在很多时候只是个结果,隐藏着的,是中国家庭教育的失败。
  如著名作家郑渊洁所言,“中国是全世界第一个将玩游戏成瘾纳入精神病诊断的国家。在这件事上,我们走在了世界的前面。但愿这种‘走在前面’不会导致我们在其他领域永远落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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