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宅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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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黄大妈歇了两气,才爬上四楼,她有点气喘,随手把给孙子买的草莓放在桌子上。儿媳妇听到动静,远远就嚷上了,“什么东西啊?别随便往那上面放。”
  那桌上供着一个好大个的玉貔貅,是黄大妈的儿子花了好几万元请回来的,说是开过光的,能辟邪,能生财,是他们家的镇宅之宝,连供奉都是有讲究的,像“梨”和“草莓”这类名字不吉利的水果,绝对不能往跟前放。
  黄大妈赶紧拿起那个袋子。自从搬进这新房子,她的日子就没消停过。当初拆迁,黄家一共分了150平方米。黄大妈想好了,要一个60平方米的,一个90平方米的,她住那个小的,让儿子一家住大的。
  选房的时候是儿子和媳妇去的,说是跟看风水的高大师约好了,让他给选个好位置的。黄大妈直到搬进新房的时候,才知道儿子直接选了个150平方米的。
  还没等她发火,儿媳妇赶紧把她拉到主卧,“妈,你看,我给你留了最好的一间,面积大,又朝阳。高大师说了,全小区就属咱家这个房子风水最好。”
  生米已经做成了夹生饭,黄大妈也没了辙,只能一口一口往肚里咽。那段时间,儿子媳妇都赔着小心,黄大妈虽说生了几天气,但还是每天接送孙子上学,洗衣做饭,日子又按部就班地过了起来。
  这事就等于埋了个雷,早晚得爆。
  晚上,黄勇回到家,先到貔貅跟前上了炷香,又虔诚地摸了摸它的屁股。饭桌上,黄大妈跟儿子摊了牌,“你赶紧给我买房,不用大,够我住就行。”
  媳妇跟黄勇使了个眼色,他立马满脸愁容,“妈,这新房子装修都把家里的钱花得差不多了,我虽说做了个小生意,但一时也拿不出现钱来买房子啊。”
  黄大妈没被他唬住,“那你现在手里有多少钱?”黄勇迟疑地报了一个数,“一万元左右吧。”
  黄大妈没有纠缠,“行,你现在就转给我,我明天先去租个房,什么时候你有钱给我买房了,我再搬进去。”
  黄勇还想再说什么,黄大妈拦住了他,“你给我拍着心窝子想一想,现在这房子,有没有我的份?我这当妈的,够对得起你了吧?”
  黄勇的爸爸走得早,是黄大妈一手把儿子拉扯大的,到了黄勇该结婚的时候,村里已经没有宅基地了,有本事的人都出去买商品房了。她不能让儿子因为没房娶不上媳妇,就把自己的旧房子扒了,硬是在原地基上盖了个二层的小楼。盖房子娶媳妇借的账,她还了好几年。别说她只要一个60平方米的小房子,她就算要这新房子的一半,都不过分。
  黄大妈说到这份上,黄勇两口子也没了说辞。
  2
  黄大妈还真出去租了房子,每天不用接送孙子,不用给全家人买菜做饭,她有了大把的空闲时间,就跑到附近的小公园里,看人家跳广场舞。
  街坊们知道了这件事,纷纷替她鸣不平,“小勇这孩子真不懂事,你一个人拉扯他大多不容易啊,他这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了。”
  黄大妈听不得别人说她儿子不好,“是我不愿意跟他们住在一起的,我原本就想自己住套小房子的。”
  有人爆出内幕,“听说啊,就是那个高大师帮他看的风水,怂恿他买了那套房的。你儿子前几年生意做得顺风顺水,没少从他那儿买东西,说是可灵验了呢。”
  黄大妈“呸”了一声,别看这老高现在被人称作大师,她可最清楚他的底细。当年,这高大师就是个混混,仗着自己嗓子好,会唱几出戏,就去给人哭丧。后来,白事都改革了,他就没了活路,跑去给人家打短工。
  黄大妈心善,可怜他,给他吃的,还送他进医院治腿,看他年纪轻轻的,就劝他干点正经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摇身一变,成了大师,给人看风水,每天穿得仙风道骨的,被人称为高大师。
  还真有人吃他那套,尤其是黄勇和他媳妇,几乎成了高大师的忠实信徒,家里的貔貅就是从他店里请的。每天都要上香,供奉,还要经常摸它,跟它说话。这些年,黄勇去给他爹上坟,都没这么虔诚过。
  一提起这个,黄大妈就想孙子了。她越想越坐不住,干脆跑到孙子学校门口。放学铃一响,孩子们都排着队走出来。黄大妈远远看着孙子跟个女人走了,她喊着跑过去。等她气喘吁吁地追上去,才知道,那是儿子家里请的保姆。
  黄大妈往回走的时候,心里空落落的。这个家离了她照样转得好好的,自己在那个家里,就是个保姆,不对,保姆还有钱挣呢,她就是个义务献爱心的老妈子。
  3
  黄大妈有很多话想找人说,她去了老伴的坟上。
  她拔了拔坟头上的草,又把墓碑前面的平台清扫出来。然后,她坐在地上,跟老伴唠起了家常。
  “你是在这享轻闲了,你儿子可越来越不像话了。他开始干这家小网链厂的时候,还不都是靠乡亲们帮衬着?这好日子过了没几天,他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为了省钱,他拖欠工人的工资,连原来最靠谱的原材料厂家都给换了。”
  “他连我这个当妈的都敢坑啊。我怕他这样下去啊,早晚会出大问题。我也是把贱骨头,老是惦记着家里,抓心挠肝的,我是放不下孙子啊,那两口子都财迷心窍的,还不得把咱孙子给教坏了?你要是真有灵啊,就好好修理修理他,给他个教训。”
  从坟上回来,黄大妈拐了个弯,去了高大师的铺子。店里放着梵乐,香炉里焚着香。高大师手腕上盘着串,人五人六的,像个大隐于世的高人。
  一见黄大妈进来,他远远迎上去,“大姐,你怎么有空来我这店了?”黄大妈环顾了一圈,“高老板,你这是发大财了啊!”
  高大师堆出满脸的笑,“哪里哪里,都是托您的福啊。”黄大妈没跟他客气,“高老板,发财是好事,但人啊,别发昧心财。”说完,她转身走了,留下高大师一脸惊愕。
  第二天,黄大妈接到了孙子的电话,“奶奶,我爸和我妈在吵架,差点打起来,我害怕。”黄大妈一溜小跑,进了兒子的小区,一口气爬上了楼。黄勇一看是他妈,愣了,“妈,你怎么来了?”
  黄大妈喘了好半天气,说不出话来。黄勇赶紧让他妈坐下,儿媳妇凑过来诉苦,“妈,你快管管他,他生意上不顺,自己没本事摆平,跑回家来拿我和儿子撒气。”
  黄大妈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厂子里的产品被好几家退了货,人家还要索赔,黄勇正为处理这批残次品发愁呢。黄大妈警告儿子,“犯了错就老老实实地承认,该赔钱赔钱,该换货的换货。”
  黄勇一脸焦灼,“您说得轻巧,这得损失多少钱啊,我说不定就缓不过来了。”黄大妈脸一板,“你别老想那歪的斜的,就算砸锅卖铁,该赔也得赔。”
  黄勇明显没听进去。黄大妈回去的时候,孙子跑过来拉住她不让走,“奶奶,你别走。”
  儿子和媳妇脸色也讪讪的,“妈,您还是搬回来吧,老这么在外面住着,让人家看笑话。”
  黄大妈哼了一声,还是转身走了。
  4
  一个月后,黄勇登门负荆请罪,他痛哭流涕,说保证按黄大妈的说法解决厂子里的事,才算把他妈给请回了家。
  他也兑现了诺言,老老实实地解决问题,不想继续合作的,他按合同赔了钱,愿意等他的,就重新联系原材料,做有质量保证的新产品。他厂里的资金周转不过来,还贷了款,以后慢慢还。
  黄大妈的一颗心这才踏实了下来,她后来才知道,儿子为啥突然转了性。黄勇去央求高大师,想请他给做做法,再请个新的招财进宝的物件。高大师跟他透了点天机,他是把家里的镇宅之宝给弄丢了。黄勇不解,那个貔貅还好好地在家里,他每天都恭恭敬敬地供奉呢。
  高大师迂回曲折,让黄勇渐渐明白过来,家里的镇宅之宝,其实是黄大妈啊。之前,黄勇对生活积极的态度,待人接物的和气,宽恕体谅他人,都是来自母亲的言传身教。他办这个小厂子时,那些来帮忙的乡亲们,看的都是黄大妈的面子,是因为他们信得过黄大妈的为人。只不过,他后来只想着多多挣钱,就把这些好东西给弄丢了。
  高大师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报答黄大妈二十多年前的善举。但有一点,他歪打正着。一个家庭的好风水、好运势,是全部家庭成员一起修来的福气,离不开和睦美满的家庭氛围。
  那些德行有亏的人,心自戚戚,怎么可能会有财运?只有心底无私,做事坦然,加上勤劳经营,财运自然就会顺水而来了。
  责编/昱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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