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新礼:扑朔迷离的“汇源”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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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国,汇源的地位堪比联想、海尔、蒙牛……,而汇源果汁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朱新礼也常和柳传志、张瑞敏、牛根生等比肩出入于各种盛典,俨然构成了中国民族产业领军者的旗舰方阵。但一切皆有可能,一直“挥斥方道”的朱新礼前不久竟突然宣布退出饮料生产,让可口可乐将自己倾力打造了16年的汇源果汁一锅端走——素有“中国民族企业家代表”之称的朱新礼奇特行径吸引了公众的眼球,2009年3月18日,国家商务部否决了可口可乐对汇源的收购申请,朱新礼和汇源的命运再次成为世人关注的焦点。
  
  回首
  
  朱新礼当过6年村长,山东省第一个万元户。1983年大胆号召村民种葡萄,而当时山东省大多数农民耕种的农作物是玉米,一亩地收入一二百元,而一亩葡萄却能赚回5000元,朱新礼看准的就是这一点。这样,一个承包三四亩地的农民轻而易举地就成了万元户,朱新礼也因此得到了全国劳模的荣誉。
  1992年,已40岁的朱新礼当上了山东省沂源县外经委副主任,手里的铁饭碗使他衣食无忧,更使他当了一辈子农民的父母感到脸上有光。但朱新礼不太习惯坐办公室的日子,觉着难受,此时的朱新礼走到了命运的转折点。不久小平同志南巡讲话,要求改革的步子要再快一些。朱新礼受到了鼓励,产生了下海念头。一边是每天看报纸批文件、将来可能成为县领导的美好前景,一边是顶着全家人的反对、进入说不清楚风险有多大的商海,做一个在当时感觉低人一等且又苦又累的民营企业家。对朱新礼的想法,一家人没一个同意。但朱新礼还是作出了影响他一生的决定:“我还是当企业家吧。”最后他选定了县里一家亏损8年的国营水果罐头厂亏损超过千万元,银行负债450万元,外加数百号好久没拿工资的工人。辞去公职下海到这样的企业,朱新礼胆子大得让周围的人不理解。
  面对“残局”,朱新礼开始反复思考如何扭亏为盈。一次,一位来自烟台罐头厂的工程师的话让他动了心。工程师告诉他,浓缩苹果汁在美国和欧洲市场供不应求。朱新礼想,山东是苹果之乡,能不能把苹果罐头的生意改成苹果汁呢?他一打听,这种设备只有德国才有,一套价值近千万美元。要搁在别人身上或许只能打退堂鼓了,而朱新礼凭借自己在外经委工作的经验,想到了用远期信用证和补偿贸易的方式从国外引进设备。用他的话说,叫“用外国人的钱,买外国人的设备,再把加工好的苹果汁卖给外国人,赚外国人的钱”。就这样,以前都没听说过什么是浓缩苹果汁的朱新礼,决定负债引进价值近千万美元的国际最先进的水果加工生产线。
  他的胆大再次让人们惊讶,县里不少人开始怀疑朱新礼的精神是否正常。朱新礼说,那时很多原来很熟的朋友都不敢来找他喝酒了。不过,对朱新礼来讲,这步棋走得很妙,他一口气签下800多万美元的单子。1993年年初,在20多个德国工程技术人员的指导下,工厂开工生产了。接下来,朱新礼开始在国内市场辛苦推销自己的产品,但无奈这个濒临破产的水果罐头厂很难得到认可。银行等着还钱,买的设备急需还钱,朱新礼万般无奈,想到了国外市场。正巧他听朋友说,德国慕尼黑有个食品展,于是,他决定把自己的产品带到那里找客户。由于缺钱,他一人坐飞机去了德国。虽厂里也有懂外语的技术人员可为他当翻译,但实在连多一张飞机票的钱也出不起了。朱新礼还清楚地记得,他还特意带上一打山东煎饼上了飞机。酒店有免费早餐,中午靠在展会上“品尝”些食品样品填饱肚子,晚上朱新礼就回到酒店里啃煎饼了。
  机遇来了,展会结束前一个晚上,他在酒店里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一名瑞士商人选中了他的浓缩果汁,而且要他第二天就去瑞士签合同。这样,朱新礼得到了这笔订单,总金额500万美元。
  局面从此打开,这个3年没给国家交1分钱税的企业,在朱新礼去后就给国家一下上缴28万元利税。员工福利不仅没取消,反而得到了双倍工资。这个被朱新礼从破产的边缘拉回来的国营罐头厂就是后来中国果汁行业的第一品牌——汇源。
  
  移师
  
  迁址北京是汇源的一个重大转折点。如果说当初的补偿贸易、去德国找订单都是恶劣环境下的无奈,那汇源从山东搬到北京顺义北小营则完全是朱新礼的自发之举。在企业蒸蒸日上时,一次招聘会上的遭遇触动了朱新礼“迁都”
  北京的心弦。1993年,朱新礼到北京参加一个高级人才竞聘会。会上,全国很多高级人才进行自我推销,企业家、厂长在下面举牌招聘。因确实需要人才,朱新礼坐到了会场前面,很多次迫切地举起牌子。他连续找了9个人,每次面谈时虽汇源的工资提得挺高,但人家一听是沂蒙山区就不去了,表示:在北京年薪两万就干,在那儿4万也不干。朱新礼告诉其中一个人:“你等着吧,两年后我就到北京办厂。”之后,不到两年,汇源总部真的搬到了北京。
  到了北京的日子开始很艰难,朱新礼带领汇源打品牌、开拓国内市场,苦苦熬了几年,1998年开始见效,销量每年增长100%,资产增长也很快。更重要的是,迁址北京帮助汇源躲过了一场果汁业的“生死劫”——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后,很多受到牵连的外国企业中止从我国进口浓缩果汁。这给大多数地处偏远、没创出品牌、仅靠产品出口国外的果汁工厂带来灭顶之灾,大批工厂无法在短期内迅速转型,纷纷倒闭,而汇源却因已扎根国内市场而幸免于难。
  
  聚散德隆
  
  汇源8年间获得飞速增长。到2000年汇源就在果汁行业领跑了近5年,并以23%的市场份额高居果汁产业榜首,但汇源的增长单纯靠实业滚动实现,对资本运作领域十分陌生,这使朱新礼有心与大资本携手。
  2000年9月,第一次接到德隆总裁唐万平从新疆打来的电话,朱新礼有些懵,还不知道德隆是谁。其时资金雄厚的德隆正在急切寻找可整合的对象,经中国饮料行业协会的推荐,排在果汁产业冠军位置的汇源进入唐万平视野。在多方打探德隆的真实用意后,心生疑虑的朱新礼接受了唐万平邀请,登上了去新疆的飞机。唐万平带来的“大汇源”梦想正切中朱新礼“要害”,试图整合果汁产业的德隆向朱新礼展开了一幅“以北京汇源为平台,逐步收购其他饮料巨头,构建产业巨无霸”的蓝图。经5个月沟通后,2001年3月双方迅速组建“北京汇源”,德隆以5.1亿现金出资持股51%,汇源则以资产出资持股49%。
  德隆的到来将汇源带入疯狂扩张时期。此前在全国只有6家果汁生产基地的汇源合资不到两年,新增20余家大型生产基地,地域由山东、北京大举扩张至西部,在10个省完成了扩张,在重庆更出手6.6亿元投建了亚洲最大的果汁生产基地。两年间,汇源先后引进11条PET生产线,每条 斥资约1.5亿元,而其时国内PET生产线(包括汇源)一共仅14条。汇源内部对此极为自豪,这一豪举令世界同行为之一震。2002年,汇源集团以7670万元广告投放额赢得央视果汁行业“标王”。重金之下汇源迅速完成对业界必争基地的抢点布局,形成对果汁加工领域上游的相对垄断性控制,近20亿的投资使汇源获得了全球最先进的设备。按双方早期的产业规划,合资不久,德隆方面就展开了饮料行业的大规模并购计划。2002年,德隆与当时国内几家饮料巨头包括承德露露、旭日升、健力宝、蓝田等企业都展开了收购谈判,收购的平台就是合资公司北京汇源。“德隆的想法是他去收购,我来管理,一收一守,共同做大这个产业。”对这个“收守”组合颇为动心的朱新礼至今仍略有遗憾,“如果他的资金能跟得上,如果不是中国股市和宏观调控影响的话……”。显而易见,德隆时期汇源的扩张速度超出了自身能力,那时德隆开始频繁向汇源伸手借钱,开始是5000万元,后来借1个亿,再后来两个亿,显然德隆对大额资金的需求已变得越来越迫切。刚开始,朱新礼借钱的心情还比较轻松,德隆借款的利息高达15~18%,资金回报比汇源经营产品的利润高出许多。但当借款额已高达3.8亿元、归还前景看起来又不确定时,朱新礼意识到:危险来了。
  2003年年初,朱新礼产生脱离德隆的想法,随后开始筹划、寻找能从德隆手上回购北京汇源股权的人。但此时最大的问题是德隆根本不愿将汇源出手,双方相持不下,谈判毫无进展。为打破僵局迅速摆脱这个大股东,无奈之下朱新礼想到了一个“对赌”的计策一一给双方“最后一星期”的“死限”:“要么你买我的49%,要么我买你的51%,一个星期,谁拿得出现钱谁来买!”朱新礼向唐万平发出最后通牒。因料定汇源肯定拿不出钱来,唐万平最终同意了这个方案。最后通牒是下了,但朱新礼并没有胜算的把握。离开上海的谈判桌回到北京,朱新礼最先跑到了顺义县县委书记的办公室,他将赌注押在了政府:“汇源遇到了问题,德隆想买汇源,我们也想买,银行贷款已来不及了……”书记问道:“你需要多少钱?”“两个亿。”没想到一下子就解决了,第二天上午两个亿就拨过来了,己准备被德隆收购的朱新礼,霎时间在这个赌局边缘反手得胜。无力回天的德隆在2003年4月终于退出了汇源。
  
  上市
  
  在德隆时期高速扩张两年后的汇源即便漂亮地摆脱了德隆,却也负债累累,重新引资成为朱新礼的新命题,在这一轮中,有意者不乏达能、统一、可口可乐、百事可乐等外资巨头。当时汇源门庭若市,前往与朱新礼商讨的各路人马络绎不绝。而因有了德隆的经历,朱新礼这次变得小心翼翼,甚至提出,“合作先于上市、产业投资人先于财务投资人”的思路。在这轮谈判中,与朱新礼谈得最深入的是达能,达能中国区主席秦鹏也是朱新礼的私交好友。其实达能在德隆之前就已与汇源有过接触,在汇源与德隆分手之后,秦鹏立即找到了朱新礼,表示想收购汇源股权。
  在乐观的朱新礼记忆中,2003年是让其最为难熬和痛苦的一年,那一年汇源遇到了两难:一是与德隆分手后,汇源大部分钱用于偿还回购所借资金:二是又遇到了“非典”“和国际形势不好的情况。但朱新礼拒绝了来自达能的橄揽枝:“姑娘要嫁时,一定是最漂亮最成熟的时候,两年后再来吧。”朱新礼这样对秦鹏说,他认为汇源还没到那个“岁数”,而现在卖,达能肯定没很好的价钱给汇源。事后,这个抉择让朱新礼备感自豪:“尽管很困难,但我没卖掉股份,我又坚持了两年。”两年后的2005年3月,统一集团以3030万美金、合人民币2.5亿元仅拿到汇源5%股权。
  在这场角逐中,与达能一样具有竞争力的选手还有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两大碳酸饮料巨头费尽心思,通过各种渠道说服朱新礼。而朱新礼最终选择的,却是来自中国台湾的统一。汇源的解释是,除资本因素,双方在产业链和渠道上有整合的可能和需求。按汇源与统一的协议。双方将陆续开展更大规模的股权合作,甚至不排除以合资公司为平台整合有关饮料资产,5%只是为了有利统一获得台湾有关方面批准所做的权宜之计。但由于大陆投资限额的问题,汇源与统一的合资最终宣告失败。2006年7月赶在汇源上市之前,达能同美国华平基金、荷兰发展银行和香港惠理基金作为汇源战略投资者进入。这次收购的价格更高:以约2.2亿美元的代价持汇源35%股权,其中达能持股约22.18%。“我用7亿回购了德隆51%股权,但两年后统一和达能花了20亿才拿到我22%多的股份。”朱新礼为此很得意。
  2007年2月汇源果汁在港上市,共发行4亿股,筹资规模达24亿港元,成为香港当年最大规模的IPO,也成为香港股市历年来新股申购冻结资金第五大新股,其公开发售部分超额认购达937倍,冻结资金2250亿港元。
  
  前路迷离
  
  上市后的汇源正面临来自康师傅、统一、可口可乐等竞争对手带来的强大渠道压力和成本压力。2008年9月3日,汇源果汁发布公告称,可口可乐将以每股报价12.2港元,合计179.2亿港元收购汇源果汁集团有限公司股本中的全部已发行股份及全部未行使可换股债券,汇源果汁持股近66%股份的三大股东已对此交易作出不可撤回的承诺。
  由于朱新礼已在果汁领域打拼多年,加上无意让女儿接班,知情人士认为。让可口可乐接盘。无论是对汇源还是对朱新礼本人都是不错的选择。
  在果汁市场打拼十几年的朱新礼在彻底卸下肩上重任后何去何从目前还是个谜,汇源品牌所有产品都装入了上市公司,但在上市公司之外朱新礼拥有的资产还包括赣南果业有限责任公司、北京蓝猫淘气音频营销有限公司和很多果园及浓缩汁业务。业内一种猜测是,手握几十亿套现巨资的朱新礼有可能成为下一个何伯权,在卖掉乐百氏后,身在加拿大的何伯权创办了“今日投资”,成为一名风险投资家。和君创业咨询公司总裁李肃曾是德隆顾问,他对朱新礼的评价是“比较自我,比较强势,很善于借助各种力量发展壮大汇源,是个很成功的商人”。他认为,朱新礼要么自己绝对控制汇源,要么完全退出,不可能跟别人同时管理汇源。即使在德隆控股汇源时,汇源管理者和控制者仍是朱新礼,其他的统一、达能这样的参股者更不可能控制汇源。
  作为企业家,朱新礼把企业从山东搬到北京,再从北京带到香港,继而把企业推向世界,可以说已经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今后,不管他走向何方,在大家眼中他都是一个商业英雄。
  据报道,可口可乐收购汇源计划被否决后。汇源总部依然相当平静:厂房内机器一如既往地运转着,时有满载果汁的货车驶出厂区……
  就在商务部正式对外发布否决收购消息后不到一小时。朱新礼通过越洋电话向汇源集团高层及全国各大区经理郑重地说:“汇源尊重商务部的决定,不卖给可口可乐了,我们要好好干,回报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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