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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只差一个多月就要过春节了，有财倚靠在出租屋的铁架床上一支接着一支地吸着一元钱一包的银象牌香烟，心里像被火烧一样的难受。五瓦的电灯泡在从门缝吹进的寒风中摇荡，老婆翠芳在昏黄的亮光下赶着为儿子织毛衣，双手灵巧得像一台织布的机器。八岁的儿子正趴在床头的矮凳上聚精会神地做作业。今年深圳的冬天特别的冷，这是有财来到深圳十年了，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寒冷的冬天。
这天是星期天，有财和老婆都没上班，有财的老妈从遥远的湖北宜昌打电话过来，颤悠悠地问有财什么时候回家过春节，有财没好气地说，还早着呢，就挂了电话，挂了电话他就直后悔，拿着那部像砖头一样却已经用了八年的诺基亚3210手机发呆，自己干嘛对八十岁的老母亲发脾气呢？
有财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尔后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今年有财和翠芳都没赚到钱，有财在什平上班，一开工就放了两个月长假，尔后也是吊儿郎当的上一天休息两天。翠芳在佳通厂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至少比有财好一点，起码上了八个小时的正班。没办法，金融风暴嘛，走到哪里都一个样，所以有财和翠芳都没有转厂，老老实实在各自的厂里等待。等到了九月份，厂里终于开始赶货了，有财心里也很高兴，厂里是计件的，有财真希望自己能像陀螺一样不停地转，可才转了三个月，有财的老妈打电话过来说，又要过年了，有财才如梦初醒。
时间过得真他妈的快啊，又要过年了，有财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可他和翠芳才刚发了一个月像样点的工资，还有两个月的工资压在厂里，还欠九月份从表妹那里借来做小孩子学费的2000元和房东老太太的房租，以及小店50元的银象牌香烟钱。有财对小店老板娘说，下个月发工资再还吧。小店老板娘嘴上说好的，但有财从小店老板娘翻白的眼光里可以看出，老板娘鄙视的眼光钻到他骨头缝隙里去了，有财装作没看见，有财真的希望他妈的地球停止自转，时间停止流动。
家是一定要回的，有财在年初离家的时候就向儿子作出过承诺。有财和翠芳是在深圳的火车上认识的，两人的爱情生动得如同一个传说，自然儿子也是传说中的宝贝。有财的儿子就在有财打工的这个小镇上小学一年级，儿子不仅长得虎头虎脑的惹人喜爱，小嘴巴也特别的甜，碰到比爸爸小的会主动叫叔叔，碰到与妈妈同龄的会主动叫阿姨，碰到那房东老太太会亲热地叫奶奶，而且他的学习成绩也很好，老师在做两次家访的时候都忍不住连声夸他，有财的儿子是有财和翠芳的骄傲，只要一想起儿子，有财在流水线上背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儿子要天上的星星，有财也会找个仿制品给他。
去年年底过春节的时候，有财带儿子回了老家，刚好碰上下了一场大雪，儿子如同进了童话的宫殿玩得昏天黑地，半夜里都还在吵着要玩雪球。春节一过，儿子死赖在老家不走，有财的老妈说，有财，让孙子留在我身边吧。有财没答应，有财说，娘，我年底再带他回来吧，有财娘无可奈何只好让步了，有财骗天骗地骗老母亲骗自己，但他绝不会骗自己的儿子。
这天晚上，有财对翠芳说：“老婆，我们辞工吧，要不连回家的车费也没有。”
翠芳忧心忡忡：“辞了工，我们明年去干什么呀？”
“明年……明年再作打算吧。”有财嗫嚅着。
翠芳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感到丈夫是那样的无奈那样的可怜，嫁给有财十年了，她和有财的口袋从没有过有财的感觉。翠芳从没埋怨过有财，丈夫已经尽力了，只是上天对丈夫不公平，前年有财想在老家办个养鸡场，谁知刚买回2000只鸡崽，电视上就报道禽流感来了，而鸡就是罪魁祸首，到处都在整顿杀鸡崽，有财就怕了，一发狠就买了一瓶敌敌畏再背了个喷雾器，30秒就将2000只鸡仔喷杀在摇篮里；去年想办个养猪场，这不，猪流感又来了，有财想养牛又怕得疯牛病，养羊怕得羊癫疯，有财那个气呀，没法形容，一发狠，仍旧和翠芳打工。
翠芳是个很贤惠的女人，看到有财焦头烂额，翠芳心疼了：“老公，我明天去辞工，天无绝人之路呢。”
有财很感激地看着翠芳，奶奶的这个世界什么都不好，就是老婆好。
二
在元月20日那天，有财和翠芳都结到了工资，一算下来，两人的工资加起来有7000元，这是他们一年在外的家当了，刚好儿子也放假了，有财决定第二天就去买火车票回家，有财和翠芳都知道，生活在别人的城市，如果没有工作，这点钱很快就会进别人的腰包。
第二天，有财一大早就爬了起来。有财所在的这个小镇没有火车，要去关内的罗湖车站，翠芳和儿子就在出租屋等。有财起床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走到公路边没公交车，有财等到了好一阵，才见一辆去关内的公交车驶了过来，一挥手，公交车停了下来，有财跳上车，才知车上除了售票员和司机，他是第一位乘客，有财很高兴，暗想今天买车票也不成问题。
火车票是春节前最紧俏的商品，也是打工者最大的难题。所以有财没法不早一点去排队，可他到了火车站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售票窗还没开门，窗口外却早已人头攒动，黑压压的至少上万人，有财傻了，他没办法，只好站到了队伍的最后面，望着前面的长城，有财心里七上八下一点底也没有。
终于等到售票窗开窗了，等得心焦心躁的，人群也一下子骚动起来，警察也介入维持秩序了，随着队伍向前一点点地蠕动，有财的心里也渐渐开始平静，有财觉得那售票窗口就是自己的老家，自己正一点一点地向老家靠拢。
“小姐，有到宜昌的车票吗？”到下午时分，终于轮到有财了，有财发麻的双脚也一下子来了精神，饥饿的肚子也不饿了。
“哪天的？”售票小姐不耐烦地问了一句。
“有明天的吗？明天的最好。”有财以为有车票，很高兴地大声答应着。
“你神经病，还明天的？现在是卖下个月10号的车票。”
“10号，那只差4天就过年了啊。”有财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今年火车票提前预售20天，他心里一急，不假思索赶紧说：“那买10号的吧。”
“没有，下一个。”售票小姐冷冰冰地回答，好像和他多说一句就浪费口水似的，气得有财脱口而出：“操，你什么态度啊。”有财还想狠狠地骂她两句，可后面的旅客瞪了他一眼，有财只好怏怏地走了。
有财还没走进出租屋，儿子就迎了上来：“爸，买到火车票没有？”
“没有。”有财累得一屁股瘫在了床上，望着儿子纯真幼稚的脸，有财觉得无地自容，他像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就安慰儿子：“别急呀，宝贝，爸爸明天再去买。”
第二天早上去的时候，有财看了一下表，凌晨三点，有了昨天的教训，有财心一横就花了四十元直接打的去了车站，可他来得还是迟了，售票厅的门外已横七竖八躺满了人，有财想挤进去插双脚的余地也没有，没办法，有财只好又排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这次有财去了另一个售票窗口，可他的运气还是不怎么好，轮到他的时候，售票小姐说：“对不起，刚好卖完了。”
有财只差没晕过去了：“妈的，你这不是存心气死我吗？”有财只觉得双腿发软，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跪了下去，走出售票厅，有财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抬头看了看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有财觉得自己渺小得如同一只蚂蚁，他无力地站起来，心想，又只有明天了。
“先生，要车票吗？”一位很现代的女人经过有财的身边，很低声地抛下一句话。
有财赶紧追了上去：“要，有到宜昌的吗？”
“有。”两人边走边谈，声音小得像半夜里的窃贼，女人说，要400元一张。
“妈的，打劫啊。”有财没好气地说，“车站才卖130呢。”
“那你要不？”那女人笑了笑。
“要。”有财无可奈何，气呼呼地说。
有财从那女人手上买了两张车票，花了800元，掏出那8张票子的瞬间，有财的心里憋得很难受，这是他近一个月的工资啊。
三
有财的车票是二月一号的，这个世界就是有这么怪，售票窗口的车票早卖完了，可票贩子手上却应有尽有直达全国各地的车票，尽管电视和报纸上整天说打掉了一个又一个贩票倒票的团伙，但贩卖车票的人总是像老鼠一样溜来溜去。
来深圳有三多，车多“鸡”多骗子多，有财在来深圳的第一年就听说了，所以有财连走路也小心翼翼，临上车的那天，有财特别叮嘱翠芳，一定要看好儿子，翠芳笑着打趣他，你不要草木皆兵好不好？这么大的儿子还怕丢了不成？
“那当然。”有财呵呵地笑着，冲儿子扮了一个滑稽的怪脸。
可他们来到候车室，有财和翠芳不禁又一次傻了眼，候车室里密密麻麻的人头挤得水泄不通，有财和老婆牵着儿子好不容易选了一个角落站住了脚，一站住脚，有财就将行李放在了地上，叫翠芳和儿子坐在行李上，自己站在旁边，看着翠芳和儿子，生怕他们飞走似的，耳朵却认真地听着车站广播里播音小姐那极富磁性的声音。
有财的车票是下午5点15分，这时候，播音小姐的声音终于响了：“旅客们，开往湖北……宜昌的列车……”播音小姐的话还没说完，人群已一片骚动，有财赶紧叫翠芳牵着儿子，一把就把行李背在背上，可他刚刚站起来，播音小姐后面那几个字却叫他差点软了下去：“因故晚点……”
“妈的，耍我们啊，晚点晚到什么时候？”播音小姐没了下文，有旅客气愤地骂。有财只好又将行李放下，他知道火车晚点是谁也奈何不了的事，骂也没用，放下行李，他自己就坐在行李上，抱过儿子逗儿子玩，反正离过年还有十多天，有财也急不了，他觉得只要能跟翠芳和儿子在一起，天塌下来也不是坏事，何况只是火车晚点呢。
有财逗儿子玩时间就过得飞快，火车晚点两个小时，别的旅客都等得跳手跳脚快晕了，有财却觉得只有两分钟似的，火车进站了，有财才恋恋不舍地将儿子交给翠芳，背起沉重的行李。检票口门一开，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人群就像一匹匹角斗的野牛奋不顾身地向前挤，有财夹在蜂拥的人群中大喊：“儿子……儿子。”
“在这呢。”翠芳在后面答应着。有财放心了。后面的人催促他：“快点……快点。”有财不急，反正他和翠芳是有座位的，后面的人就推有财，有财觉得没多费力气就到站台上了。
有财和翠芳带着儿子挤上火车的时候，连过道里都站满了人，可有财的座位在车厢的中部，有财只好将行李举过头顶，一边挤一边步步向前跨：“让一让……让一让。”有的旅客倒是很快就侧了一下身子，有的旅客却以为他硬要往前挤，故意磨磨蹭蹭地将身子横在中间，才十米的距离，有财足足挤了十分钟才挤到自己的座位上，一放下行李，有财大汗淋漓地对翠芳说：“妈的，连内裤都湿了。”
“爸爸，你把内裤脱下来吧。”儿子很认真很关切地对有财说。儿子一句童真率直的话惹得周围的旅客哈哈大笑：“这小家伙好可爱啊。”
有财心里美滋滋的，他将儿子抱到膝盖上，拿出一瓶八宝粥给儿子吃。翠芳看着他们父子俩其乐融融，心里比蜜还甜。
四
有财让儿子吃了一瓶八宝粥，又给儿子削了一个很大的苹果，儿子吃饱喝足了，就想睡觉了，有财将他抱在怀里，将儿子的双脚放在翠芳的膝盖上，儿子很快就睡着了，有财望着儿子白净娇嫩的脸，思绪就拉开了很远很远。
有财和翠芳也是在火车上认识的，那是春光灿烂桃花盛开的三月，火车也还像今天这样的拥挤，有财买的是座位票，翠芳却因买不到座位票而买了个站票，她就站在有财身边，少女特有的芳香直冲有财的鼻孔，有几个不怀好意的旅客却故意挤过来挤过去磨蹭翠芳的胸部，有财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就腾出半边屁股，让站得腿脚发麻的翠芳坐了下来。
翠芳很感激有财，两人用普通话聊天，有财感到翠芳的口音总带有自己老家的家乡口音，就装作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家乡话，没想到翠芳跟他来自同一个地方，两家相距不过十里，翠芳很快就用家乡话搭了腔，两人认为这就是缘分，便无拘无束地用家乡话聊了起来，聊到宜昌下了车，两人都恋恋不舍了。
有财告诉翠芳，这次回家是给母亲做七十岁寿诞的，翠芳开了一句玩笑：“那我先去给你妈妈拜寿吧。”
有财就笑她：“你干脆说是我带回的媳妇，给她老人家来个双喜临门，我妈妈会更高兴了。”
翠芳还真去了有财家，有财也不客气，逢人便说翠芳是他老婆，喜得他妈妈笑得老牙都发抖。有财偷偷地带翠芳爬到屋后的桃花林，摘下两朵桃花插在翠芳的头上，伤感地说，你要真是我娘的儿媳就好了。
翠芳说，我怎么就会不是呢？有财大喜，搂过翠芳滚在了满是桃花瓣的桃花林里，可翠芳却告诉他，其实她这次回家是嫁人的。
有财以为翠芳说的嫁人就是嫁给他，没想到翠芳说的嫁人是嫁给乡长那跛脚的儿子，翠芳说她不愿意，但她爸愿意，她爸是杀猪的，脾气粗暴得能一口气举起屠刀将一头猪大卸八块。有财听得脊背阵阵发冷，暗想这段桃花恋原来是南柯一梦。
“你怎么就不去争取呢？”翠芳问有财。有财一机灵，勇气就上来了：“对，我怎么不去争取呢？”
爱情真的是伟大，伟大的有财忘了自己是个树上掉片叶子也怕砸破头的男人。第二天一大早，有财就提了两瓶金六福酒，买了一盒上等人参跟在翠芳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往翠芳家跑。翠芳的父亲正搂着一头活生生的大肥猪往屠桌上按，一看到翠芳带了个男的回来，便满脸不高兴地问翠芳：“他是谁呀？”
“我男朋友。”翠芳头也不抬，故意跟她父亲赌气似的。
“我把他劈了。”她父亲勃然大怒，提着一把屠刀就冲有财奔了过来，并很快就把屠刀举到了有财的头顶。没想到有财为了爱情连命都不要了，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眼看刀锋就要到有财的头顶了，翠芳的父亲也急了，他只想把有财吓走，并不想真杀人啊，好在他毕竟已杀了几十年猪了，屠刀已练得出神入化，就在刀锋快要触及有财头顶时，他迅即后退了一步，可刀尖还是顺着有财的脸划了下来，刚好划中了有财的鼻子，顿时血流如注，有财一下子就瘫软下去了。
翠芳的父亲以为他真的杀人了，吓得跪在地上抱着有财呼喊：“你醒醒，你醒醒，我把我女儿嫁给你啊。”
有财没多久就醒了，事后翠芳告诉他，她父亲从此以后再也不杀猪了。
“为什么？”有财问翠芳。
“我爸说，他杀了几十年猪了，却还真没见过不怕死的猪，所以他再也不杀猪了。”翠芳埋怨他，“你怎么当时不躲一下呢？”
“我……我当时吓傻了，想跑都跑不动啊。”有财嗫嚅着。
“啊？原来你是吓傻了，我还以为你真不怕死呢。”翠芳说完，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有财一想起和翠芳的爱情故事，常常做梦都在微笑。
五
“爸爸，我要尿尿。”有财睁开眼睛，才知道自己和翠芳都靠在座位上睡着了，儿子仍然平躺在两人的怀里，有财赶紧推了翠芳一把，翠芳也很快就醒了。
可有财抬头看了一眼厕所的方向，不由得犯愁了，过道里的人摩肩接踵，一个个难受得耷拉着头，有财实在不忍心再去打扰这些本就在受苦受难的旅客，而且要挤到厕所那里好像比登泰山还要难。有财看着儿子，忽然灵机一动，从桌上拿过一个空矿泉水瓶子，对着儿子的小鸡鸡说：“来，撒到这瓶子里吧。”
儿子被逗乐了，他长这么大撒尿还没这么好玩过呢。很快，哗啦几声，矿泉水瓶子就装了大半瓶，有财拍了拍儿子的屁股，又将矿泉水瓶子的盖子盖好顺手就扔到了座位底下。
“老公，我也要尿尿。”翠芳附在有财耳边说。
有财乐了：“你也撒到矿泉水瓶子吧。”
翠芳在有财大腿上掐了一把，痛得有财哎哟一声就弹了起来。人有三急，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在火车上被尿憋死吧，翠芳站了起来就向厕所挤去。
翠芳离开座位十多分钟也没回来，有财的瞌睡又来了，看到儿子正跟对座几位旅客玩得火热，有财也不想扫人家的兴，在这沉闷的火车上能给人家快乐也不失为一大善事啊，何况翠芳很快就回来，有财这么一想，上眼皮合下眼皮，很快又睡着了。
翠芳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儿子仍在和那几位旅客玩，看到有财呼呼大睡，她的瞌睡也很快来了，一坐到座位上，她也很快睡着了。
翠芳和有财做了一个同样的梦，梦到他们回到了老家，老家又下了一场大雪，他们在玩雪球，打雪仗，老母亲站在一旁乐融融地看着他们……
可他们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儿子不见了，两人同时惊叫：“儿子呢？”一看对面那几位旅客，却不知何时已换了几张面孔，有财赶紧问他们：“看到我儿子没？”
“没有。”对面那几位旅客摇了摇头。有财看了一下表，凌晨5点了，此时有财才知道，他和翠芳已整整睡了5个小时，列车已快到家乡了，有财吓得心都跳了起来，他预感大事不好，赶紧叫过慌张得脸色惨白的翠芳分头向列车相反方向寻找，可他们连厕所和每张座位底下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儿子的影子，他们终于知道，儿子丢了，确切地说，儿子被人拐骗了。
列车终于在宜昌站缓缓地停下了，有财和翠芳在乘警和旅客们的安慰劝说下下了车。可一踏上这片日思夜想的故土，有财和翠芳的心里更加悲伤，想起儿子那乖巧的脸蛋，两人又不约而同向火车的方向跑去……
“看到我儿子了吗……看到我儿子了吗？”每到一个车站，有财和翠芳就心急如焚地逢人就打听，可一个个都急着回家的旅客除了同情就只能无可奈何地摇头。
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有财和翠芳仍在铁路线上急切地向前走，家却已离他们越来越远了。望着到处冲天的焰火，想着儿子那可爱的笑脸，有财的心一阵又一阵绞痛，终于，有财一头栽倒在地上。
翠芳抱着有财拼命地呼喊，有财醒了，醒来后却一脸傻笑地问翠芳，看到我儿子了吗？
翠芳摇了摇头，有财问一句，笑一下，笑一下，问一句，翠芳终于知道，有财疯了。翠芳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眼泪，她的精神也彻底崩溃了，翠芳悲哀地看了看家乡的方向，又看了有财最后一眼，她向路边的一口水塘走去……
有财就站在那里看着翠芳的背影，嘿嘿地傻笑着……
责 编：熊正红
题 图：余和操
评选好稿移动、联通、小灵通用户请发短信到07503377394，截止时间：5月26日。
只差一个多月就要过春节了，有财倚靠在出租屋的铁架床上一支接着一支地吸着一元钱一包的银象牌香烟，心里像被火烧一样的难受。五瓦的电灯泡在从门缝吹进的寒风中摇荡，老婆翠芳在昏黄的亮光下赶着为儿子织毛衣，双手灵巧得像一台织布的机器。八岁的儿子正趴在床头的矮凳上聚精会神地做作业。今年深圳的冬天特别的冷，这是有财来到深圳十年了，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寒冷的冬天。
这天是星期天，有财和老婆都没上班，有财的老妈从遥远的湖北宜昌打电话过来，颤悠悠地问有财什么时候回家过春节，有财没好气地说，还早着呢，就挂了电话，挂了电话他就直后悔，拿着那部像砖头一样却已经用了八年的诺基亚3210手机发呆，自己干嘛对八十岁的老母亲发脾气呢？
有财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尔后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今年有财和翠芳都没赚到钱，有财在什平上班，一开工就放了两个月长假，尔后也是吊儿郎当的上一天休息两天。翠芳在佳通厂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至少比有财好一点，起码上了八个小时的正班。没办法，金融风暴嘛，走到哪里都一个样，所以有财和翠芳都没有转厂，老老实实在各自的厂里等待。等到了九月份，厂里终于开始赶货了，有财心里也很高兴，厂里是计件的，有财真希望自己能像陀螺一样不停地转，可才转了三个月，有财的老妈打电话过来说，又要过年了，有财才如梦初醒。
时间过得真他妈的快啊，又要过年了，有财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可他和翠芳才刚发了一个月像样点的工资，还有两个月的工资压在厂里，还欠九月份从表妹那里借来做小孩子学费的2000元和房东老太太的房租，以及小店50元的银象牌香烟钱。有财对小店老板娘说，下个月发工资再还吧。小店老板娘嘴上说好的，但有财从小店老板娘翻白的眼光里可以看出，老板娘鄙视的眼光钻到他骨头缝隙里去了，有财装作没看见，有财真的希望他妈的地球停止自转，时间停止流动。
家是一定要回的，有财在年初离家的时候就向儿子作出过承诺。有财和翠芳是在深圳的火车上认识的，两人的爱情生动得如同一个传说，自然儿子也是传说中的宝贝。有财的儿子就在有财打工的这个小镇上小学一年级，儿子不仅长得虎头虎脑的惹人喜爱，小嘴巴也特别的甜，碰到比爸爸小的会主动叫叔叔，碰到与妈妈同龄的会主动叫阿姨，碰到那房东老太太会亲热地叫奶奶，而且他的学习成绩也很好，老师在做两次家访的时候都忍不住连声夸他，有财的儿子是有财和翠芳的骄傲，只要一想起儿子，有财在流水线上背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儿子要天上的星星，有财也会找个仿制品给他。
去年年底过春节的时候，有财带儿子回了老家，刚好碰上下了一场大雪，儿子如同进了童话的宫殿玩得昏天黑地，半夜里都还在吵着要玩雪球。春节一过，儿子死赖在老家不走，有财的老妈说，有财，让孙子留在我身边吧。有财没答应，有财说，娘，我年底再带他回来吧，有财娘无可奈何只好让步了，有财骗天骗地骗老母亲骗自己，但他绝不会骗自己的儿子。
这天晚上，有财对翠芳说：“老婆，我们辞工吧，要不连回家的车费也没有。”
翠芳忧心忡忡：“辞了工，我们明年去干什么呀？”
“明年……明年再作打算吧。”有财嗫嚅着。
翠芳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感到丈夫是那样的无奈那样的可怜，嫁给有财十年了，她和有财的口袋从没有过有财的感觉。翠芳从没埋怨过有财，丈夫已经尽力了，只是上天对丈夫不公平，前年有财想在老家办个养鸡场，谁知刚买回2000只鸡崽，电视上就报道禽流感来了，而鸡就是罪魁祸首，到处都在整顿杀鸡崽，有财就怕了，一发狠就买了一瓶敌敌畏再背了个喷雾器，30秒就将2000只鸡仔喷杀在摇篮里；去年想办个养猪场，这不，猪流感又来了，有财想养牛又怕得疯牛病，养羊怕得羊癫疯，有财那个气呀，没法形容，一发狠，仍旧和翠芳打工。
翠芳是个很贤惠的女人，看到有财焦头烂额，翠芳心疼了：“老公，我明天去辞工，天无绝人之路呢。”
有财很感激地看着翠芳，奶奶的这个世界什么都不好，就是老婆好。
二
在元月20日那天，有财和翠芳都结到了工资，一算下来，两人的工资加起来有7000元，这是他们一年在外的家当了，刚好儿子也放假了，有财决定第二天就去买火车票回家，有财和翠芳都知道，生活在别人的城市，如果没有工作，这点钱很快就会进别人的腰包。
第二天，有财一大早就爬了起来。有财所在的这个小镇没有火车，要去关内的罗湖车站，翠芳和儿子就在出租屋等。有财起床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走到公路边没公交车，有财等到了好一阵，才见一辆去关内的公交车驶了过来，一挥手，公交车停了下来，有财跳上车，才知车上除了售票员和司机，他是第一位乘客，有财很高兴，暗想今天买车票也不成问题。
火车票是春节前最紧俏的商品，也是打工者最大的难题。所以有财没法不早一点去排队，可他到了火车站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售票窗还没开门，窗口外却早已人头攒动，黑压压的至少上万人，有财傻了，他没办法，只好站到了队伍的最后面，望着前面的长城，有财心里七上八下一点底也没有。
终于等到售票窗开窗了，等得心焦心躁的，人群也一下子骚动起来，警察也介入维持秩序了，随着队伍向前一点点地蠕动，有财的心里也渐渐开始平静，有财觉得那售票窗口就是自己的老家，自己正一点一点地向老家靠拢。
“小姐，有到宜昌的车票吗？”到下午时分，终于轮到有财了，有财发麻的双脚也一下子来了精神，饥饿的肚子也不饿了。
“哪天的？”售票小姐不耐烦地问了一句。
“有明天的吗？明天的最好。”有财以为有车票，很高兴地大声答应着。
“你神经病，还明天的？现在是卖下个月10号的车票。”
“10号，那只差4天就过年了啊。”有财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今年火车票提前预售20天，他心里一急，不假思索赶紧说：“那买10号的吧。”
“没有，下一个。”售票小姐冷冰冰地回答，好像和他多说一句就浪费口水似的，气得有财脱口而出：“操，你什么态度啊。”有财还想狠狠地骂她两句，可后面的旅客瞪了他一眼，有财只好怏怏地走了。
有财还没走进出租屋，儿子就迎了上来：“爸，买到火车票没有？”
“没有。”有财累得一屁股瘫在了床上，望着儿子纯真幼稚的脸，有财觉得无地自容，他像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就安慰儿子：“别急呀，宝贝，爸爸明天再去买。”
第二天早上去的时候，有财看了一下表，凌晨三点，有了昨天的教训，有财心一横就花了四十元直接打的去了车站，可他来得还是迟了，售票厅的门外已横七竖八躺满了人，有财想挤进去插双脚的余地也没有，没办法，有财只好又排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这次有财去了另一个售票窗口，可他的运气还是不怎么好，轮到他的时候，售票小姐说：“对不起，刚好卖完了。”
有财只差没晕过去了：“妈的，你这不是存心气死我吗？”有财只觉得双腿发软，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跪了下去，走出售票厅，有财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抬头看了看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有财觉得自己渺小得如同一只蚂蚁，他无力地站起来，心想，又只有明天了。
“先生，要车票吗？”一位很现代的女人经过有财的身边，很低声地抛下一句话。
有财赶紧追了上去：“要，有到宜昌的吗？”
“有。”两人边走边谈，声音小得像半夜里的窃贼，女人说，要400元一张。
“妈的，打劫啊。”有财没好气地说，“车站才卖130呢。”
“那你要不？”那女人笑了笑。
“要。”有财无可奈何，气呼呼地说。
有财从那女人手上买了两张车票，花了800元，掏出那8张票子的瞬间，有财的心里憋得很难受，这是他近一个月的工资啊。
三
有财的车票是二月一号的，这个世界就是有这么怪，售票窗口的车票早卖完了，可票贩子手上却应有尽有直达全国各地的车票，尽管电视和报纸上整天说打掉了一个又一个贩票倒票的团伙，但贩卖车票的人总是像老鼠一样溜来溜去。
来深圳有三多，车多“鸡”多骗子多，有财在来深圳的第一年就听说了，所以有财连走路也小心翼翼，临上车的那天，有财特别叮嘱翠芳，一定要看好儿子，翠芳笑着打趣他，你不要草木皆兵好不好？这么大的儿子还怕丢了不成？
“那当然。”有财呵呵地笑着，冲儿子扮了一个滑稽的怪脸。
可他们来到候车室，有财和翠芳不禁又一次傻了眼，候车室里密密麻麻的人头挤得水泄不通，有财和老婆牵着儿子好不容易选了一个角落站住了脚，一站住脚，有财就将行李放在了地上，叫翠芳和儿子坐在行李上，自己站在旁边，看着翠芳和儿子，生怕他们飞走似的，耳朵却认真地听着车站广播里播音小姐那极富磁性的声音。
有财的车票是下午5点15分，这时候，播音小姐的声音终于响了：“旅客们，开往湖北……宜昌的列车……”播音小姐的话还没说完，人群已一片骚动，有财赶紧叫翠芳牵着儿子，一把就把行李背在背上，可他刚刚站起来，播音小姐后面那几个字却叫他差点软了下去：“因故晚点……”
“妈的，耍我们啊，晚点晚到什么时候？”播音小姐没了下文，有旅客气愤地骂。有财只好又将行李放下，他知道火车晚点是谁也奈何不了的事，骂也没用，放下行李，他自己就坐在行李上，抱过儿子逗儿子玩，反正离过年还有十多天，有财也急不了，他觉得只要能跟翠芳和儿子在一起，天塌下来也不是坏事，何况只是火车晚点呢。
有财逗儿子玩时间就过得飞快，火车晚点两个小时，别的旅客都等得跳手跳脚快晕了，有财却觉得只有两分钟似的，火车进站了，有财才恋恋不舍地将儿子交给翠芳，背起沉重的行李。检票口门一开，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人群就像一匹匹角斗的野牛奋不顾身地向前挤，有财夹在蜂拥的人群中大喊：“儿子……儿子。”
“在这呢。”翠芳在后面答应着。有财放心了。后面的人催促他：“快点……快点。”有财不急，反正他和翠芳是有座位的，后面的人就推有财，有财觉得没多费力气就到站台上了。
有财和翠芳带着儿子挤上火车的时候，连过道里都站满了人，可有财的座位在车厢的中部，有财只好将行李举过头顶，一边挤一边步步向前跨：“让一让……让一让。”有的旅客倒是很快就侧了一下身子，有的旅客却以为他硬要往前挤，故意磨磨蹭蹭地将身子横在中间，才十米的距离，有财足足挤了十分钟才挤到自己的座位上，一放下行李，有财大汗淋漓地对翠芳说：“妈的，连内裤都湿了。”
“爸爸，你把内裤脱下来吧。”儿子很认真很关切地对有财说。儿子一句童真率直的话惹得周围的旅客哈哈大笑：“这小家伙好可爱啊。”
有财心里美滋滋的，他将儿子抱到膝盖上，拿出一瓶八宝粥给儿子吃。翠芳看着他们父子俩其乐融融，心里比蜜还甜。
四
有财让儿子吃了一瓶八宝粥，又给儿子削了一个很大的苹果，儿子吃饱喝足了，就想睡觉了，有财将他抱在怀里，将儿子的双脚放在翠芳的膝盖上，儿子很快就睡着了，有财望着儿子白净娇嫩的脸，思绪就拉开了很远很远。
有财和翠芳也是在火车上认识的，那是春光灿烂桃花盛开的三月，火车也还像今天这样的拥挤，有财买的是座位票，翠芳却因买不到座位票而买了个站票，她就站在有财身边，少女特有的芳香直冲有财的鼻孔，有几个不怀好意的旅客却故意挤过来挤过去磨蹭翠芳的胸部，有财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就腾出半边屁股，让站得腿脚发麻的翠芳坐了下来。
翠芳很感激有财，两人用普通话聊天，有财感到翠芳的口音总带有自己老家的家乡口音，就装作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家乡话，没想到翠芳跟他来自同一个地方，两家相距不过十里，翠芳很快就用家乡话搭了腔，两人认为这就是缘分，便无拘无束地用家乡话聊了起来，聊到宜昌下了车，两人都恋恋不舍了。
有财告诉翠芳，这次回家是给母亲做七十岁寿诞的，翠芳开了一句玩笑：“那我先去给你妈妈拜寿吧。”
有财就笑她：“你干脆说是我带回的媳妇，给她老人家来个双喜临门，我妈妈会更高兴了。”
翠芳还真去了有财家，有财也不客气，逢人便说翠芳是他老婆，喜得他妈妈笑得老牙都发抖。有财偷偷地带翠芳爬到屋后的桃花林，摘下两朵桃花插在翠芳的头上，伤感地说，你要真是我娘的儿媳就好了。
翠芳说，我怎么就会不是呢？有财大喜，搂过翠芳滚在了满是桃花瓣的桃花林里，可翠芳却告诉他，其实她这次回家是嫁人的。
有财以为翠芳说的嫁人就是嫁给他，没想到翠芳说的嫁人是嫁给乡长那跛脚的儿子，翠芳说她不愿意，但她爸愿意，她爸是杀猪的，脾气粗暴得能一口气举起屠刀将一头猪大卸八块。有财听得脊背阵阵发冷，暗想这段桃花恋原来是南柯一梦。
“你怎么就不去争取呢？”翠芳问有财。有财一机灵，勇气就上来了：“对，我怎么不去争取呢？”
爱情真的是伟大，伟大的有财忘了自己是个树上掉片叶子也怕砸破头的男人。第二天一大早，有财就提了两瓶金六福酒，买了一盒上等人参跟在翠芳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往翠芳家跑。翠芳的父亲正搂着一头活生生的大肥猪往屠桌上按，一看到翠芳带了个男的回来，便满脸不高兴地问翠芳：“他是谁呀？”
“我男朋友。”翠芳头也不抬，故意跟她父亲赌气似的。
“我把他劈了。”她父亲勃然大怒，提着一把屠刀就冲有财奔了过来，并很快就把屠刀举到了有财的头顶。没想到有财为了爱情连命都不要了，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眼看刀锋就要到有财的头顶了，翠芳的父亲也急了，他只想把有财吓走，并不想真杀人啊，好在他毕竟已杀了几十年猪了，屠刀已练得出神入化，就在刀锋快要触及有财头顶时，他迅即后退了一步，可刀尖还是顺着有财的脸划了下来，刚好划中了有财的鼻子，顿时血流如注，有财一下子就瘫软下去了。
翠芳的父亲以为他真的杀人了，吓得跪在地上抱着有财呼喊：“你醒醒，你醒醒，我把我女儿嫁给你啊。”
有财没多久就醒了，事后翠芳告诉他，她父亲从此以后再也不杀猪了。
“为什么？”有财问翠芳。
“我爸说，他杀了几十年猪了，却还真没见过不怕死的猪，所以他再也不杀猪了。”翠芳埋怨他，“你怎么当时不躲一下呢？”
“我……我当时吓傻了，想跑都跑不动啊。”有财嗫嚅着。
“啊？原来你是吓傻了，我还以为你真不怕死呢。”翠芳说完，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有财一想起和翠芳的爱情故事，常常做梦都在微笑。
五
“爸爸，我要尿尿。”有财睁开眼睛，才知道自己和翠芳都靠在座位上睡着了，儿子仍然平躺在两人的怀里，有财赶紧推了翠芳一把，翠芳也很快就醒了。
可有财抬头看了一眼厕所的方向，不由得犯愁了，过道里的人摩肩接踵，一个个难受得耷拉着头，有财实在不忍心再去打扰这些本就在受苦受难的旅客，而且要挤到厕所那里好像比登泰山还要难。有财看着儿子，忽然灵机一动，从桌上拿过一个空矿泉水瓶子，对着儿子的小鸡鸡说：“来，撒到这瓶子里吧。”
儿子被逗乐了，他长这么大撒尿还没这么好玩过呢。很快，哗啦几声，矿泉水瓶子就装了大半瓶，有财拍了拍儿子的屁股，又将矿泉水瓶子的盖子盖好顺手就扔到了座位底下。
“老公，我也要尿尿。”翠芳附在有财耳边说。
有财乐了：“你也撒到矿泉水瓶子吧。”
翠芳在有财大腿上掐了一把，痛得有财哎哟一声就弹了起来。人有三急，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在火车上被尿憋死吧，翠芳站了起来就向厕所挤去。
翠芳离开座位十多分钟也没回来，有财的瞌睡又来了，看到儿子正跟对座几位旅客玩得火热，有财也不想扫人家的兴，在这沉闷的火车上能给人家快乐也不失为一大善事啊，何况翠芳很快就回来，有财这么一想，上眼皮合下眼皮，很快又睡着了。
翠芳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儿子仍在和那几位旅客玩，看到有财呼呼大睡，她的瞌睡也很快来了，一坐到座位上，她也很快睡着了。
翠芳和有财做了一个同样的梦，梦到他们回到了老家，老家又下了一场大雪，他们在玩雪球，打雪仗，老母亲站在一旁乐融融地看着他们……
可他们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儿子不见了，两人同时惊叫：“儿子呢？”一看对面那几位旅客，却不知何时已换了几张面孔，有财赶紧问他们：“看到我儿子没？”
“没有。”对面那几位旅客摇了摇头。有财看了一下表，凌晨5点了，此时有财才知道，他和翠芳已整整睡了5个小时，列车已快到家乡了，有财吓得心都跳了起来，他预感大事不好，赶紧叫过慌张得脸色惨白的翠芳分头向列车相反方向寻找，可他们连厕所和每张座位底下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儿子的影子，他们终于知道，儿子丢了，确切地说，儿子被人拐骗了。
列车终于在宜昌站缓缓地停下了，有财和翠芳在乘警和旅客们的安慰劝说下下了车。可一踏上这片日思夜想的故土，有财和翠芳的心里更加悲伤，想起儿子那乖巧的脸蛋，两人又不约而同向火车的方向跑去……
“看到我儿子了吗……看到我儿子了吗？”每到一个车站，有财和翠芳就心急如焚地逢人就打听，可一个个都急着回家的旅客除了同情就只能无可奈何地摇头。
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有财和翠芳仍在铁路线上急切地向前走，家却已离他们越来越远了。望着到处冲天的焰火，想着儿子那可爱的笑脸，有财的心一阵又一阵绞痛，终于，有财一头栽倒在地上。
翠芳抱着有财拼命地呼喊，有财醒了，醒来后却一脸傻笑地问翠芳，看到我儿子了吗？
翠芳摇了摇头，有财问一句，笑一下，笑一下，问一句，翠芳终于知道，有财疯了。翠芳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眼泪，她的精神也彻底崩溃了，翠芳悲哀地看了看家乡的方向，又看了有财最后一眼，她向路边的一口水塘走去……
有财就站在那里看着翠芳的背影，嘿嘿地傻笑着……
责 编：熊正红
题 图：余和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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