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麂,渔者的传统与现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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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游到此写了一首诗:《过瑞安江》。诗曰:“俯仰两青空,舟行明镜中。蓬莱定不远,正要—帆风。”一位爱国诗人对飞云江的吟唱,为丰厚的山水文化增添了不少雅兴。这时舱内有人说,蓬莱已不远了,此去的北麂就是一个蓬莱仙境。
  
  北麂是东海的一个岛
  
  去北麂的是一艘边防艇。9点,船出飞云江口。难得连一脚掌水也试试深浅的我,在风和日丽开船的日子,也舒展开了,朝船舱之外看蓝天与海水的尽头。浩天瀚海,一船疾驰,几人坐下把闲聊慢慢地拉开,是一种在城里体味不到的心境。什么叫海阔天空,舱内的闲聊与舱外的风景便是。聊到了八百多年前,陆游到此写了一首诗《过瑞安江》,诗曰:“俯仰两青空,舟行明镜中。蓬莱定不远,正要一帆风。”一位爱国诗人对飞云江的吟唱,为丰厚的山水文化增添了不少雅兴。这时舱内有人说,蓬莱已不远了,此去的北麂就是一个蓬莱仙境。
  岛离大陆38海里,船速渐快,快得我有一种“漂”的感觉,也有一种“荡”的感觉。“荡”是左右地摆动,是一种温柔的折磨,使人晕乎乎。毕竟是海上,海上就有浪,浪使船荡起来荡起来,是一种受折磨中的惬意,叫你把北麂之行印在脑中。直至船靠码头到了岛上,我还有一种“浮”的感觉,腾云驾雾般地。
  一股腥味扑鼻而来,北麂以最特色的气息诱惑人。我随人流匆匆而上,失重的感觉便少了。脚下是水泥浇成的码头,一段斜坡使我快速地从“海”里来到“山”上。岛其实就是没有被海水淹没的山。山坡使房屋错落有致,沿山势铺展开。老房子的墙是石头垒的,窗很小。黑色的瓦,瓦上一排排压了石头,防止大风把瓦片吹走。这都是北麂特有的建筑语言,传统的构成竞也充满诗意,好摄者对着房子拍照,对海岛建筑有一种好奇。
  归来的渔民带着丰收的喜悦上岸,手里提的是一次下海捕到的最好的鱼鲜。不卖就不卖,给家人享受。民谚说的“潮上吃鲜,潮落点盐”已成过去。城里人都赶来吃海鲜,岛上人自己捕的鱼就吃好的,也不枉为渔者。
  北麂有街。两边一字摆开的店铺比我想象的热闹,即便生意不忙也是客人不少,围着八仙桌打牌。高声地张口叫牌,烟还在嘴角叨着。打一手牌,喝一口一种叫堆花烧的白酒,撕一片鱿鱼丝或者牛肉干往嘴里塞。路上堆着渔网,脚踩在网上,小心翼翼地行走。补网的妇女见了,给了我一个浅浅的笑,说的是闽南话,说温州话的我不懂她说的什么,反正那是客气的招呼,从她递过来的矮凳上都可以感触到温暖的气息。我用温州话说:不坐了,她显然听得懂。此地人分两拨:一拨是山区迁来的,说温州话。一拨是福建(或者洞头)迁来的,说闽南话。风俗习惯也是一拨温州式的,一拨闽南式的,虔诚传承浙闽不同的地域文化,使文化差异在移民的北麂碰撞出五光十色。
  
  地名俗而生出雅趣
  
  在北麂山顶看,海、天、水、云、雾分不清界线,望出去望出去,一望无垠。好摄者主张下去,到岛之岸边。岸边有潮水涌来退去,白浪如雪。哗哗的潮声灌进耳朵,整个人被鼓动起来。海包容万汇,吞吐大干,却深藏若虚。查书,说北麂列岛由北麂岛、大明甫岛、小明甫岛、下岙岛、关老爷岛等16个岛和50个礁组成,以北麂岛为最大,面积1.97平方公里,居住着1千多户,3千多人,有学校、卫生院、气象站,是乡政府所在地。说是清末有人为生活所迫而漂泊来岛上,岛又名东洛山,又叫落台山,意即落难之人居住的地方。民国初年有福建人来岛上,用海岛上长的茅草搭建茅草屋(俗稱“草棚厂”)定居下来。一批本地大陆上的人为避壮丁或生活贫困不济,也到他们称为“下洋山”的岛上种薯捕鱼,岛上最大的岙口逐成村落,名大岙。与之一水之隔的,叫过水。落潮,此岛就与北麂岛相连。
  北麂岛上有壳菜岙,清末建村,村民大都从福建移居而来,以出产壳菜(贻贝类)得名。
  大明甫岛是有人岛,30来户,可泊船。年墨鱼旺发,渔民就近晒墨鱼干。墨鱼干俗称明甫,此岛便叫大明甫岛。其西略小的,渔民类推而叫小明甫岛。春夏之际山顶有云雾,人称“明甫戴帽”,民谚说:“明甫戴帽,必有风暴”。有海钓者在博客上说,台风前在岛的背风面,海水清澈蔚蓝,潮水流速适中,开竿下水就有黑鲷上钩,鱼获不少。
  大筲箕屿,东岸平直,浪平沙积。渔民说此岛像一只筲箕,就连同其北边的一小岛,分别称为大筲箕屿、小筲箕屿。
  关老爷山是离海岸最远的岛,说是渔民梦见暴风雨来时关老爷预警救难,渔民得以生还,就在岛上建关公庙祭拜,保佑海晏浪平。
  还有叫猴头臀的岛,猴头即猴子。就因岛呈扁圆形,中有裂隙,崖色赤红,而有了很俗的名字:猴头臀。有叫稻杆屿的,形似农民堆的稻草堆。北有叫蒲瓜屿的,形似蒲瓜。北麂岛是基岩海蚀地貌,海岛岩受海水海风的侵蚀而风化,岩石层层剥落,缝隙被淘为大洞,岩壁有如被人工打磨过,有的岩脉像一条龙,当地人称“岩龙”。
  先前渔民不识字,用方言土话为岛取个名,约定俗成,口头相传至今,并堂而皇之标在中国地图上。虽俗,却使人体验到北麂之地名,或描述自然形态,或记录史迹传说,或寓托崇仰祝福,都很生动贴切,生发出不少雅趣来。
  老肖是渔民,地名“九十九堆”之来历是他告诉我的。说是明末清初,明将郑国胜屯兵岛上,意欲建舰百艘、置马百匹和南麂明军形成犄角之势,与清军抗衡。殊料建舰百艘必有一沉,置马百匹总有一死,终归难遂其愿,人们称为“贼寇”。一日郑国胜请其妹缝补战袍,其妹把针掉地上一时找不到,郑国胜却寻见了递与妹妹,妹戏言“真是贼眼”,意即眼尖。谁知一个“贼”字触及其心病,郑国胜怒而拔剑杀妹。其母闻讯,恸哭不止。郑国胜跪求母恕,愿铸六斤四两重的金头为妹殓葬。老秤是十六两为一斤,六斤四两即一百两。温州人都说头有一百两重,把“头”俗称“六斤四”。再说六斤四两重的金头下葬,郑国胜又怕人盗墓,就设九十九座疑冢在山背,此地就取名为“九十九堆”。郑国胜后来率兵攻打宁波,知府大骇,问计属下。有谋士献计:“可先派使作求和状,问其要金还是要地,再作定议。”知府愿问其详,谋士说:“如要地,此乃雄心大志者也。如要金,此为草寇所为,鼠目寸光者何惧之有?”后来郑国胜说“金为财宝,地有何用”,官府知其乃一草寇,遂拒和抵抗。郑国胜久攻不下宁波城,恐粮草不济,遂择机撤兵南下。后与郑成功会兵,跨海收复台湾,从此一去不复返,而“九十九堆”的地名,在北麂沿用至今。
  
  气象是最为敏感的话题
  
  北麂岛四面环海,属海洋性季风气候,秋季洋面上台风活动频繁,几级风几级浪是渔者最为关注的事。气象预报说台风来了,北麂的渔船就要开到大陆的东山渔港避风。北麂乡林书记和颜乡长昨天告诉我,北麂要建避风港了,是浙江省重点工程,正在做项目可行性论证,造好 了,来台风就可以在北麂避风。北鹿渔场是浙江省著名渔场之一,据《瑞安市志》,境内海域常见鱼类390余种,其中经济鱼类21 8种。每年6月起海水受台湾暖流影响提升,8月起台湾暖流渐弱与江浙岸流交汇,春季台湾暖流又逐渐转强而形成多种鱼类回游,因而渔汛迭呈,加上气候温和、雨量充沛、冬暖夏凉、无霜期长,是良好的鱼类生活栖息基地,黄鱼、海蜇、带鱼、墨鱼、梭子蟹被列为海味“五珍”。
  北麂岛的海产品干货很有名。这个地方叫丁香坦,地上铺了网,网上晒虾皮。虾皮晒好了,只要把网的四角收拢,就可以收拢吓皮。网是绿色的,衣服是红色的,虾是白色的,都进入了好摄者的镜头。向他们一打听,北麂的丁香、虾皮,出口销往日本、韩国,生意不错。天气晴好,晒海货的妇女戴个花帽还挂一条花巾,都是遮阳的,再系条蓝围裙,海岛肤色与利索动作,使项链与耳环明显地跟着晃来晃去,这就是一幅北麂风俗画。
  海岛多风,不少地方仍是光秃秃的。长的树是抗风的黑松、木麻黄,显得特别坚韧与苍老。
  岛上种番薯,番薯耐早。写于清道光十二年的《过来语》说“温郡所种番薯,五十年前尚鲜见者,亦不谙晒干之法。今则荡地种者连阡累陌,驯至深山海岛,亦无剩土矣。”岛上的地肥沃,种的番薯、西瓜特别甜。如今北麂渔民家吃的是米饭,吃米饭又嫌菜不好,下饭的鱼鲞当然鲜味,只不过新鲜的青菜少。
  
  北麂的故事传讲在酒热与饭饱之后
  
  夕阳西下,霞光退尽,夜幕笼罩了海之上空,北麂骤然变得安静了。老渔民诘我们喝酒,鱼卷、虾蛄、丁香、花生米,加一盆番薯粉丝。老酒温得太烫了, 下肚就涌到脸上。渔民喝酒用大碗,吃鱼不能翻过来吃,筷子不能搁在碗上。我一一记住了:翻船、搁浅是渔者忌语。老渔民却说没事没事,现在没那么多顾忌了。打开电视正好在播放吃鱼不宜喝啤酒,老渔民又说没事没事,今天喝的是老酒,糯米酒,家酿的。
  海岛上有不少民间故事。水潺的下颈关节为什么脱臼,鲳鱼的嘴为什么是歪的?老渔民会一一道来,原来龙王百岁大寿,水族为龙王祝寿,鱼、虾、蟹、鳖都来了,却不见水潺上朝。龙王问起,鲳鱼奏道:“水潺轻视圣驾,目无君臣礼节,应撤其官职,斩首示众。”就在此时,水潺来到,龙王一见,恕问其故,水潺奏道:“大王寿诞,小臣穿的白盔白袍,只怕冲着大王彩头,故此走在众官之后,望大王恕罪。”龙王闻奏,觉得水潺言之有理,倒是鲳鱼挑拨君臣关系诬陷忠良于法不容,于是一声令下,重打鲳鱼嘴巴十大板,打得鲳鱼歪了嘴。水潺见了便哈哈大笑不止,因为嘴张得太大了,不小心颈关节脱了位,如今还是这个样。
  还有为什么有的鱼产卵有的产仔,章鱼为什么咬望潮的足,蚶子为什么身上有条条伤痕,虾儿为什么会给海蜇当眼睛……鱼类故事多兮多。岛上有妈祖庙,传说妈祖升天后,其英灵在海面救苦救难。而鲨鱼家族仗着势多兴风作浪,危害百姓。为救黎民苍生,妈祖与鲨鱼决战,用汲水法把鲨鱼搁浅困住,因而鲨鱼每年三月二十三妈祖生日,前来朝拜妈祖庙,此时北麂出现成群鲨鱼,叫鲨鱼拜妈祖。
  我请老渔民讲海岛旧闻,老渔民借酒话也多了。说以前岛上闽南语的村在渔汛结束,评出产量最高的渔船,称为头鬃。然后择吉日举行迎头鬃仪式,渔行主给头鬃船老大送头鬃旗,上绣“顺风得利”四字,还有一坛老酒,敲锣打鼓放鞭炮送到头鬃老大家。船老大摆酒请容,酒席上船老大坐头位,有一道菜“全鱼”,鱼头一定让老大吃,宴后一起把头鬃旗送到船上挂起来。往昔渔家贫苦,人们盼望年年有饭吃,除夕中午家家煮好一碗大米干饭,摆在灶神像前,叫过年饭,到正月初五之后才吃捧。孩子上学第一天,父母就烧一碗葱饭给孩子吃,“葱”与“聪”谐音,希望孩子聪明,把书读好。
  如今渔家生活好了,不愁吃不愁穿。摆酒席少不了三样特色菜;鱼丸、鱼饼、猫耳朵,地道的渔家菜。“猫耳朵”是用番薯淀粉、番薯为原料做的,形状像北方水饺,落花生、芝麻、白糖为馅。住房也改善了,不少人在市区买了每平方米一万多元的套房,在花园式住宅小区里过晚年生活,早上送孙儿上学之后,就是打打牌。只是穿西装系领带还是不自然,开船仪式上穿穿,下了台就换了茄克。
  
  养鱼与撒网的北麂人
  
  北麂是水产养殖基地,深水网箱养殖黄鱼、石斑鱼已成一大产业,被称为海上蓝色牧场。
  杨卓林是北麂的水产养殖户,有几十个深水养殖网箱,养了黄鱼、真鲷、石斑鱼。他也失败过,四年前鱼排不堪台风袭击,收获寥寥无几,亏本了。后来的网箱是挪威产的,抗风力强。可是等到黄鱼养大了,他又为黄鱼滞销急得团团转。政府部门请来专家作市场分析,组织一批餐饮业、农家乐业和批发商考察了他的养殖场,签下了不少订单,3万公斤黄鱼的销路就有了。一个订单渔业扶持政策为他解开忧愁。杨卓林于是放开手脚,购置了26个海水养殖网箱,来年要养一百万条黄鱼、石斑鱼。养殖户弟兄们也组织起来成立了水产专业合作社,大家抱成團,抗风浪——市场上的风浪。捕捞、加工、销售三头齐进,有水产加工厂、渔业公司、水产养殖场等企业落地生根,现代化生产正悄然走向北麂。
  捕鱼是传统的,不同的是渔船大了,渔具设备现代化了,有了雷达、对讲机、探鱼器、定位仪、无线电接收器,渔法也先进了。
  王学潘祖辈都以打鱼为生,他1 9岁就下海,27年来出海、撒网、拉网、收鱼、晒网,在每日的重复中得到收获的满足和衣食的无忧。还是凌晨4点,王学潘就自然醒来,摸一把脸,吃过饭就出门。他是船老大,一路挨个招呼四个伙计赶紧下船。他说,他这样的船在北麂港口有一百多艘,都是去捕虾皮的。4点多就出发,驶二个多小时到达目的地,抛下锚,先放下小网试试这个海域虾多不多,不少的话就留下来捕捞。先要撒网,网有27米长,两人拿网的一角向海里抛,船向后退。待四个角都抛入海中,形成一个张口后,才算撒完毕。然后渔船退到离第一张网1 00多米后,又撒下第二张网。如此这般,20张网,撒完要两个来钟头。然后船就停下,静静等待四五个钟头,然后起网,就是把脚蹬在船上,使足劲一点点地往上拉网。收网很吃力,要四五个钟头才能收好,天摸黑才回家。到码头,抬着捕来的虾皮送到虾皮加工场收购,回到家已是八九点钟了。
  我想,渔民起早摸黑出海作业,十多个小时,高强度体力劳动,遇到台风就风险很大,而每天捕获的渔货也赚不了多少钱,鱼产量在逐年减少,但是他们快乐地撒网,快乐地喝酒,快乐地生活着,都是大海给了他们一种以复合的眼光看待世界,使他们以更为沉潜的心境面对现实。
  酒后,去看夜色下的北麂渔港,山色蒙蒙,桅灯点点,那种娇柔那种散漫那种深沉与白天是完全两个样。好摄者按动快门,把一种媚一种魅一种动心定格在照片上。
  
  旅游资讯
  游客坐火车或汽车到温州,再转车到瑞安市(车程不到1小时),或直接坐去瑞安的长途客车.再坐三轮车或市内出租车到瑞安南门北麂码头,购买到北麂岛的船票,利用等船时间解决正餐和采购上岛所需生活用品。
  轮渡约行驶3个小时到达北麂岛,上岛后找个小旅店或是渔家住下(价格50元左右一宿)。然后可以去土地公岙游礁石,看日落。
  也可以在附近择良地扎营,岛上晚餐,躲帐篷里听海浪声,看满天星星,次日可以爬上灯塔欣赏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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