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鸢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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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
  入夜时下了雨,淅淅沥沥浇在院中新移栽的虞美人上。韦窈走进屋时,浑身都被雨淋湿了。乳娘迎上来,只摸了一把便仿佛天塌了一样:“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搞成这样?”
  韦窈轻声说:“乳娘,我怕是月信要来了,你替我熬点红糖水来。”
  她一向身子不好,月信疼得死去活来。邰大帅只她一个女儿,请来中外多少名医,也只得将养二字。乳娘不敢怠慢,连忙去熬药。韦窈自己坐在那里,忽然抬头说:“藏在那里做什么!”
  有个人慢慢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个子高挑,将凄风苦雨都挡在了门外。西洋灯映得一切都清晰明了,将他挺直的鼻梁与桃花形状的眼都仔仔细细地勾勒出来,端的是眉目含情。
  他凑过来,不敢碰她,只伏低做小说:“我瞧乳娘去给你熬药,又是哪里不舒坦了?”
  “托你的福,掉到水里没淹死。”韦窈冷笑一声,“你不去陪你的红颜知己,又来我这里碍眼。”闻言,他也不恼,反而柔声道:“是我不好,不该不管不顾地跳下去。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和我一起往下跳。”
  灯光下,他专注地望着韦窈,仿佛眉目有光,潋滟温柔。韦窈气得不大深刻,被他柔声细语便也散了。她刚想说话,乳娘端着药走了进来,惊讶道:“二少爷,您怎么在这儿?”
  “我来瞧瞧窈窈。”邰家二少——邰长鉴说着接过药,“来吧,我亲手伺候你喝药,就当是赔罪了。”
  他冲着韦窈眨眨眼,韦窈瞪他,却也乖乖凑过来,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将药喝完了。
  乳娘又开始絮叨:“小姐身子本就不好,还淋雨回来,要是真病了,大帅又要发怒了。”
  她说话时韦窈已经闭上眼。她平日高贵冷艳,最不耐烦乳母的絮叨,却又无可奈何。邰长鉴忍住笑,揽住乳娘肩头说:“好啦乳娘,让窈窈睡吧。等明日,我教育她成吗?”
  他亲手替韦窈阖上门,韦窈听着他的声音渐渐远去,这才睁开眼,望着头顶的床幔无声叹了口气。第二日韦窈果然来了月信。她疼得死去活来,邰长鉴来时就瞧见她脸色惨白,连唇瓣都褪尽血色。听到响动,她恹恹抬起眼,长长的眼睫扇动一下,却又垂了下去。
  邰长鉴心疼得不得了,赔礼道歉说:“等你好了,要我做什么都成。”
  “什么都成?”
  她气若游丝,邰长鉴许诺:“就算你想上天,我都得找人借个翅膀抱你飞上去。”


  他嘴里没个正经,韦窈勉强一笑,低声说:“那我要你和那个茉小姐分开。”所谓茉小姐,是邰长鉴近日很宠爱的一名女子。长得风华绝代,难得又知书达理。昨日邰长鉴带着茉小姐坐船游湖,正巧来了阵风,茉小姐栽下水,邰长鉴为了救她也跳了下去。而在一边看热闹的韦窈,不晓得自己抽什么风,竟跟着也跳了下去。
  看他不语,韦窈说:“你这承诺也不过如此。”
  “你在意她做什么?”邰长鉴道,“不过是个解闷的。”
  “我就是瞧她不顺眼。为了她,大帅府差点要摆两处丧事了!”
  “韦窈!”邰长鉴沉声道,“说的什么话!”
  韦窈自知失言,咬住唇把脸转向一边。邰长鉴看她这样,实在没脾气,又哄她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挂在嘴边,被父亲听到了多伤心。”
  “我要告诉爸爸……”她小声说,“他要你照顾我,你却欺负我……我要找大哥揍你。”
  当初他们的母亲过世,邰大帅哀毁过甚,大哥在外料理政务,他则在家眼也不眨地照看她。算起来韦窈是他亲自带大的,感情自然不一般。
  邰长鉴熟练地握住她的手,不轻不重拍在自己脸上:“大哥政务繁忙,我替他打。”
  韦窈没忍住,到底笑出来,却又轻轻拂过他的面颊,问他说:“疼吗?”
  “你不理我,才会疼。”他耍无赖,韦窈却很吃这一套,故作冷淡说:“看你表现了。”
  贰
  要说邰长鉴是真的疼韦窈。他和茉小姐分手的时候,特意送了一整套火油钻首饰。茉小姐有双凌厉妩媚的凤眼,晓得他的意思也没闹,只是含泪说:“您厌倦我这样快吗?”
  她一哭,邰长鉴莫名心疼,亲自替她将项链戴上:“你这样才貌双全,哪有男人舍得厌倦?”茉小姐趁势倒在他怀中:“您总要给我个交代,不然我可不走。”
  美人在怀,是个男人就把持不住。可邰长鉴想起韦窈,狠了狠心就把她给推开了。茉小姐被送走时还恋恋不舍地看着他,他坐在金屋藏娇的宅子里,问副官:“我这样是不是挺没出息?”
  副官不晓得他感叹什么,他却已经自我开解完毕:“得了,听妹子的话,怎么算没出息!”说着他又心情好起来,开车亲自买了一匣子水果糖。到家时正巧遇到画师来给韦窈画像,她穿了身绣着唐草的洋装,手持羽扇,敛眉低目温柔无限。邰长鉴倚在门口瞧她,她抬起眼来,忽然向着他招招手:“过来”
  邰长鉴走过去,她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将头倚在他肩上说:“把我和邰二少画得好看些。”
  画师忙不迭应了,邰长鉴剥了颗糖递给她:“怎么想起来画这个?”
  “青春易逝,人老珠黄拿出来瞧瞧,不是也挺有趣?”她吃糖时脸颊上鼓起一个小小的包,看起来无比可爱,邰长鉴忍不住笑了,捏捏她的脸蛋说:“你才多大,这么老气横秋做什么?”
  韦窈拍掉他的手,问他说:“你上次答应我的事做到了吗?”
  “什么事?”他装傻,韦窈拿指尖掐他,他这才吃痛说:“已经赶走了,你从哪儿学来的招数,这么野蛮!”
  “我自己研究的,专门拿来对付你。”
  她凑过来在他腮边啄了一口。这一口又轻又快,带着她身上甜而轻盈的香水味道。邰长鉴心跳漏了一拍,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把一匣子糖都塞到了她的怀里:“专程买来给你赔罪的,能不能大人大量原谅我了?”
  韦窈刚要说话,邰长鉴的副官忽然走进来耳语。邰长鉴面上的笑淡了下去,只点了点头,冲着韦窈说:“收拾一下,我带你上别苑。”   “怎么忽然去别苑……”
  “父亲他出事了。”他说完便匆匆离去,韦窈连忙也跟了上去。路上她才知道,邰大帅早上浇花的时候,被地上的霜滑了脚。到了别苑,两人轻手轻脚走进去,就瞧见邰大帅倚在美人榻上瞧公文,身边站着他们大哥邰长晏,正悄悄给他们打眼色。
  韦窈清了清嗓子,便走过去,撒娇说:“爸爸,我来了您怎么只顾着看公文呀?”
  “窈窈来了。”邰大帅这才抬起眼,看到她就笑起来,“是爸爸不好,怎么连小公主都没看到。”
  她一开口,比旁人说一百句还管用。邰长鉴瞧着她缠着邰大帅,不准他费心力处理公务,忍不住要笑,却被大哥碰了一下,两人默契地走出去,并肩站在廊下。
  邰长晏只比他大了一岁,却是少年老成,邰长鉴小声说:“老爷子怎么样?”
  “医生说要好生休息。”邰长晏叹口气,“论理该将他送回官邸,可他不愿意,待会儿你跟窈窈说,要她在这里多陪陪父亲。”
  邰长鉴应了下来,刚要回去,却被邰长晏搭住肩头。邰长鉴不明就里,听得他沉声说:“一定不能出差错,懂吗?”
  叁
  韦窈哄着邰大帅睡了,这才走出来。邰长鉴站在檐下,院内雾蒙蒙的,千山翠色如滴,浓艳到极点,却生了肃静。韦窈在他身边,低声说:“大哥已经走了?”
  邰长鉴嗯了一声,忽然问她:“窈窈,你今年多大了?”
  “过完生辰便十七岁了。”
  “是个大姑娘了。”他只一笑,“不知谁会那样幸运,能得了你的青眼。”他忽然提起来,韦窈闻言便变了脸色,勉强嘟起嘴,装作娇嗔说:“我还小呢,说这个做什么。”
  她不待他说话,便离开了,那雨丝凉凉地吹过来,还带着桐花的甜香,邰长鉴收回手,又低声叫了一句:“窈窈。”
  邰大帅缠绵病榻月余,韦窈衣带不解地在病床前侍候,邰长鉴再来时,看到她吓了一跳。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她脸上瘦得一点肉都没有,越发显得一双眼又大又亮,她牵着邰长鉴走出去,这才小声说:“爸爸最近不大好。”
  “怎么没听医生提起来?”
  “他不让说。”韦窈咬住下唇,竟是要哭了,“他说你们有正经事,不要我打扰。可是前几天夜里,他差点就……”她说到这里,再说不下去,一头栽入邰长鉴怀中。她哭的时候,长长的发散在肩头,衬得她越发伶仃单薄。邰长鉴犹豫一下到底揽住她,安慰说:“别怕,窈窈,二哥来了。”
  邰长鉴哄了半天,韦窈终于止住哭声,邰长鉴替她擦泪,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些日子,实在把我吓坏了。”
  她自出生起,哪里遭过这样的怕,邰长鉴心疼,听得里面邰大帅问:“是崔哥儿来了吗?”
  邰长鉴应了一声,邰大帅又道:“你带着窈窈去散散心,别让她闷坏了。”
  得了令,邰长鉴便要带着韦窈走。韦窈不肯,两人僵持片刻,邰长鉴笑了一声说:“别怪我不客气。”他从来嘴上说说就罢,韦窈含了一点笑望着他,不提防他一把打横抱起她来。她吓了一跳,还要顾忌不能被邰大帅听到,自己捂住嘴,拧了他一把说:“你要死!”
  “你乖一点不就没事了。”
  邰长鉴哈哈大笑,抱着她走到门外。两人开车去城里新开的西餐馆吃榛子酱蛋糕,路上有小姑娘卖花,邰长鉴全都包下来,韦窈抱在怀里,整个人都要被花埋住,恶狠狠地盯着他说:“邰老二!”
  邰长鉴这才伸出手来,将花抽出一束,露出她莹莹一张面孔。卖花的小姑娘很机灵,甜甜说:“大姐姐真漂亮,大哥哥好有福气呀。”
  她这个福气说得不大对,可邰长鉴同韦窈一时竟都未作声。天角的云卷着日暮的赤金,泼泼洒洒地弥漫开来,韦窈走在前面,身后邰长鉴跟着她,忽然提议说:“咱们放风筝去吧。”
  山脚下有片草场,总有人在这儿放风筝。韦窈低着身子仔细选了半晌,却只买了个蝴蝶样子的。邰长鉴放下一边几米长的凤凰,问她:“就要这个?”
  她点点头,把风筝抱在怀里,同小时候要糖吃一模一样。邰长鉴玩什么都是一把好手,顺着风潇洒地一抖,蝴蝶便摇摇晃晃飞上了天。韦窈抬着头痴痴地望着,有些怅然道:“飞得这样高,却还是要被线牵着。”
  邰长鉴忍不住笑了:“怎么伤春悲秋起来?”
  她不回答,邰长鉴便将线塞到她手里,韦窈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风筝就要往下坠,邰长鉴连忙从身后抱住她,握住她的手教她放风筝。他这一下全凭下意识,反应过来时再撤回手又显得太刻意。韦窈的眼睫眨了眨,他看得想要替她将鬓边的乱发拂开,却只是东拉西扯说:“明日我多派几个人来照看父亲,瞧你瘦的,脸上都挂不住肉了。”
  她很乖巧地应了,邰长鉴又说:“我最近新认识了个人,西洋留学回来,一表人才,难得又很优雅知礼……”
  “这样好的人,你说给我听是什么意思?”
  韦窈打断他,他顿了顿,语调不变:“你不小了,这种事总该上心了。”这种事指的便是成亲,韦窈忽然动了怒,推开他狠狠地扯风筝线。风筝线拿上好的尼龙绳缠的,被风吹得笔直,韦窈扯得满手是血,也奈何不了它。
  邰长鉴一把拽住她,厉声问:“你做什么?”她拿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望他,声音有些凄凉道:“你明明知道的……又为什么偏要说这样的话来气我?”
  他闻言嘴角抽动一下,听得她一字一句道:“我十四岁那年便听到你和大哥说的话了,我不是爸爸亲生的,同你们半点血缘都没有。邰长鉴,我这么多年不肯叫你哥哥,是因为,我不想同你只当兄妹!”
  每个字都重重捶在邰长鉴心口,一时天苍日暮,前尘如烟滚滚而来,那风筝仍在天空飞着,没入了暗夜里,将要不见了。
  “可我们,这辈子只能当兄妹了。”许久,他低声说,韦窈听出他的动摇,握住他的手说:“我们可以走,去美国,去英国,到了那里,爸爸就管不到我们了!”
  “你会吃苦的,吃很多苦,多到你根本想象不到。”   “我不怕啊。”她望着他,决然道,“十四岁后我便爱上了你,邰长鉴,你可知爱一个人有多苦?”
  他当然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眉目如画,青丝如瀑,是精心娇养出的曼妙,他亲手带大她,一点一滴,早已无法分割,若他们不是兄妹该多好?可这一层没有血缘牵绊的关系,便将他们这辈子,隔得那样远。
  邰长鉴低下头,在她掌心伤口处吻了吻说:“疼吗?”
  她呜咽出声,紧紧抱住他:“疼极了。”
  “真是个傻瓜。”他到底回抱住她,抽出腰间匕首割断风筝绳。风筝彻底没入夜空,没了牵绊,便再也不曾回头。
  肆
  他们两人在一起的事,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邰大帅。当年邰夫人在别苑产下女儿,却早早夭折。邰长晏同邰长鉴怕母亲伤心,便去孤儿院秘密地带回一名女婴顶替。后来邰夫人去世,他们更加不敢说出真相,怕刺激邰大帅,惹来什么后患。
  邰大帅渐渐好起来,心疼韦窈,特意打听到城中上了英吉利的歌剧,催她去同好友一道去看。韦窈选了漂亮衣服,又拽着邰长鉴,要他看看自己还有哪里不妥帖。她站在博古架下,清透的光顺着雕花框映在她身上,光彩照人到了极点。
  邰长鉴牵着她的手旋了个圈:“只差了一点。”
  “哪一点?”
  她好奇道,邰长鉴忍不住笑了:“差个我这样英俊的男伴。”
  韦窈红了脸,踩他一脚,反被他抓到了怀里。两人打打闹闹,邰长鉴余光看到邰大帅身边的副官走来,他连忙放开韦窈,听得副官说:“二公子,大帅唤您过去。”
  两人本就心虚,韦窈有些心神不宁地走了,到了戏院她刚坐定,身边便有个人问道:“韦小姐?”韦窈抬起眼,看到有个男人站在面前。他有英俊的相貌,眉眼含笑,瞧上去非常温和。韦窈礼貌地笑了笑,他又问:“我能坐在这里吗?”
  好友总也不来,韦窈渐渐生了焦躁,侍从官们都稳稳站在原地,除了得到邰大帅的命令,他们不可能看到陌生男子搭讪她还熟视无睹。韦窈随意点了点头,却已经盘算着找借口走了。
  这出话剧叫《蝴蝶夫人》,韦窈没心情看,身边的男人话并不多,却从容又风趣,一场戏下来,哪怕心有戒备,韦窈仍知道了他叫傅江来,西洋留学回来——
  这分明是邰大帅安排下的一场相亲。整场戏下来,韦窈只记住了蝴蝶夫人是个日本人。出了剧院,傅江来绅士地表示送她回去,她只一笑:“不了,这么晚了不大方便。”
  闻言,傅江来好脾气地替她拉开车门,目送着她上车。韦窈一上车面色便冷下来,到了别苑,一刻也忍不了地往邰长鉴的住处走去。
  邰长鉴房中飘着股酒气,他坐在桌前自斟自酌,韦窈闻不得酒味,他顿了顿,亲手剥了个橘子递给她,又将橘皮扔到了炭火炉里。橘子的清香将酒气压了下去,韦窈察觉到不对,问他说:“有什么烦心事儿?”
  他慢慢抬起眸来,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他眼底情绪深沉如海,却让人瞧不分明,许久,勾了勾嘴角,笑着说:“看的什么剧?”
  “《蝴蝶夫人》。”韦窈不耐烦地和他兜圈子,嘟起嘴说,“爸爸太过分了,竟然安排人来同我……”
  “傅江来?”他打断她,忽然说,“我见过他,一表人才。父亲是财政厅厅长,他本人也挺有本事的。”他说话时看起来清醒,可眼神已然没了焦距,韦窈蹙起眉,握住他的手说:“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他笑起来,站起身往窗边走,韦窈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往下栽去。她扑过去抱住他,两个人一道撞在了门上,门外的月亮透进来,韦窈撞到胳膊,疼得说不出话,他眼睛很亮地看着她,叫她说:“窈窈。”
  “邰长鉴,你发的哪门子疯?”
  “窈窈。”他叠声叫着,语调温和柔软,再大的气也没处撒了,韦窈忍不住靠在他肩头,两人就这么坐在地上。他同她十指交扣,垂着头在她指节上吻了吻说:“我喜欢你。”
  那吻一路温暖到心底,韦窈甜蜜地笑了,无可奈何道:“我也喜欢你,邰长鉴,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了。”
  伍
  邰长鉴在别苑里住了不过半月,便离开了。走之前他笑着问韦窈生辰想要什么,韦窈瞪他一眼说:“你怎么这么偷懒?送我的礼物都不肯自己动脑筋想。”
  邰长鉴只是看着她笑,抱了她一下说:“知道了,我不偷懒。”
  他走后,韦窈照旧住在别苑。邰大帅伤已经养好了,可精气神眼看着倦怠下去,他们都知道是年岁大了的关系,却没人敢往那方面想,只是遍延名医,候在这里。
  屋内极亮,邰大帅仍要戴着眼镜,韦窈走过去,把公文从他手里抽出来,不高兴说:“爸爸,你怎么又在看这些了?”
  “刚看了两眼,你不就来了。”邰大帅好脾气一笑,问她说,“崔哥儿走了也有一个多月了吧?”
  “是呀,您怎么忽然派他去瑞士开会,那么远,那边又冷。”
  她撒娇起来谁能挡得住,邰大帅递给她个玫瑰酥,无奈道:“自从知道你就开始抱怨了,崔哥儿最大的功劳,也就是养了你这样一个好妹妹。”
  韦窈不爱听别人说她和邰长鉴是兄妹,没话说只好吃酥饼,一边邰大帅拍拍她的手,不知想到了什么,望着窗外忽然说:“一晃,也快要二十年了,你母亲走了这么久,我总觉得,我快要去陪她了。”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别急。”邰大帅笑着摆摆手,“你也是个大姑娘了,瞧,同你母亲长得这样像,尤其是这双凤眼。那时我一眼看到你,心就像是融化了似的,不顾反对要你从了你母亲的姓。窈窈呀,爸爸这辈子也只剩了两个愿望,一个是到地下同你母亲能够重聚,另一个,便是你一辈子幸福快乐。”他说的话不大吉利,韦窈听得伤心,偷偷擦了擦泪说:“那您可要起码再活个五十年,不然我被欺负了,找谁评理呀。”
  枝头落了残雪,邰大帅半眯着眼,像是睡着了。韦窈刚要替他盖被子,屋外副官进来禀报说财政厅的公文又送了来。韦窈不想邰大帅费神,她刚起身去取,听得他说:“窈窈,往后的路怎么走,爸爸也不能全管着你了。”   外面下了雪,青石板铺的路上也斑驳起来,韦窈走到书房,就瞧见傅江来立在那里。他身量高,侧着身站在那里。韦窈接过公文要走,却被他拦住了。
  “韦小姐,能给我点时间吗?”
  韦窈正好想同他说清楚,两人打着伞走了出去。后山栽了几株蜡梅,此时开了花,香气悠远又绵长,韦窈抬着头看花,听到傅江来说:“其实我很早就听说过您的。您大概不知道,我同邰二公子是朋友。当初我们都笑他,总把您挂在嘴边。”
  “他呀……”韦窈无奈,却又心下窃喜,“就是这样的人。”
  “他把您夸得太好,我就难免有了好奇。真见了面才晓得,他竟是实话实说的。”
  傅江来太会说话,连韦窈都免不得和缓了神色:“你过奖了。”
  “韦小姐。”他却收敛了神色,压低声音说,“我来,是想求您一件事。”
  “你是长鉴的朋友,能帮我是不会推辞的。”傅江来忽然上前一步,将她揽在怀中,韦窈吓了一跳,刚要挣扎,他却凑在她耳边说:“求您嫁给我,不然,二少就要没命了。”
  韦窈拿着公文给邰大帅时,面上还有点泛红。邰大帅瞧了一眼,问她说:“刚刚出去了?”
  “是呀,去看了看梅花。”
  “也不仔细点,都被冻红了。”
  韦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是心神不宁,邰大帅敲敲公文,状似无意道:“和傅家那小子一起看的梅花?”
  “爸爸……”韦窈害羞,作势要站起身,“您再说我就走了。”
  邰大帅笑起来,拍拍她的手,很满意道:“我见过他,人不错,配你是差了点,我的女儿,嫁玉皇大帝都够格,也是便宜他了。”
  韦窈陪着他笑,临走时,却又忍不住回过头问他:“爸爸,您这是急着把我嫁出去吗?”
  邰大帅一凛:“你这是什么话?”
  “没什么。”她一笑,转过头去,“爸爸,我只是舍不得您。”
  陆
  开春时,韦窈坐在窗前绣嫁妆。绣娘替她将盖头绣好,她只要往上缝几针就够了。就这样,她也心神不宁,没两下就烦躁地丢开针线。
  窗外花圃里姹紫嫣红,韦窈望着外面,忽然猛地站起身。一簇姜花从窗前探了进来,递到她面前停住,握着花的邰长鉴笑了笑,问她说:“不认得我了?”
  “长鉴!”她推开绣桌,隔着窗一把抱住他。姜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她的泪浸湿他的衣襟,呜咽着说:“你终于回来了。”
  “多亏有你。”邰长鉴苦笑一声,“谁想到,在父亲眼里只有你一个是亲生的,我们都是捡来的。”
  邰大帅早年是出了名的痴情,对待同亡妻最像的小女儿也是如此。不知他们俩哪里惹到了他的怀疑,表面上让邰长鉴去瑞士开会,实际上把他扔到了缅甸,整理匪患。邰长鉴去了那边水土不服,又得了疟疾,手下向邰大帅汇报,竟然只得了“好好待着”四个字。
  “如果不是你马上要成婚了,他还是不肯放我回来。”邰长鉴叹口气,无奈道,“老爷子生怕我把你带坏了。”
  邰大帅不知真相,发现他们俩相亲相近,第一反应便是隔开两人,舍不得折腾韦窈,便将邰长鉴打发得远远的。韦窈打量他,看他瘦得两腮微微陷下,一时心疼得无可奈何,垂眸落下泪来。
  “都怪我……长鉴,是我连累了你。”
  “傻话。”邰长鉴说,“你再忍耐几天,婚礼前我就把你救出去。我联系上了在美国的朋友,到时候,天高皇帝远的,谁也管不到我们。”他有时有股豪气,谁也不放在眼里的睥睨。闻言她摸摸他的脸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想你想的。”
  韦窈想要掐他,却又舍不得,只娇嗔说:“油嘴滑舌。”
  两人说了不少话,没几句正经的,却是万分甜美。分开时,邰长鉴哼着歌往自己房间走,半路却遇到邰长晏站在鱼池边。邰长晏向来忙得见不到人,邰长鉴有些意外,还是停住步子向他行了个礼。
  “去找窈窈了?”
  “是,从缅甸带了些玉饰,就给她送过去了。”
  邰长晏负手站着,许久,忽然说:“你记得我们当初去孤儿院吗?我本想选个身体健康的,可你看到窈窈,一定抱着她不松手,我没法子,只好从了你。”
  “大哥……”
  “那时我们俩发誓,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晓得这件事,一辈子把窈窈当亲妹子,现在你做的,这是什么事儿?”邰长晏的话让邰长鉴悚然一惊,他想起那天,同韦窈刚到别苑,邰长晏同他说的那句话——
  一定不能出差错。
  那时他不大懂,如今,却终于明白,大哥竟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天边霞光万丈,邰长鉴终究说:“我宁愿那时没有要她当我妹妹,如今也不必这样左右为难。”
  “这辈子,你们只能这样了。”邰长晏冷声道,“父亲身体越来越差,心愿也只是看着窈窈成亲,你不要做出什么傻事!”
  柒
  邰长鉴同韦窈被抓回来时,离吉时还差一个多小时。侍从不敢动他,只是虚虚地绑着他的手,可邰长晏看到他,上前一脚便将他踹倒在地。韦窈尖叫一声就要扑过去,却被邰长晏拽住,甩到乳娘怀里。
  “把小姐带回房中看好,她若是逃了,你们一个都活不了。”他从来一言九鼎,乳娘眼里含泪搀着她回了房,她一走,邰长晏又甩了邰长鉴一耳光,厉声道:“你这个不肖子!”
  “大哥!”邰长鉴说,“你也失去过心爱的女人,又怎么会不懂,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窈窈嫁与旁人!”
  啪一声,却是邰长晏拿枪狠狠抵住他的额头,副官惊呼一声要扑过来,邰长鉴说:“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不然我就要去告诉父亲真相!”
  “你以为我不敢动手吗?!”邰长晏真正被他气到,眼神里凝着冰说,“你写给父亲的那封信我截下来了,你这个混账知不知道,父亲一直靠药吊着一条命,就等着窈窈成亲,你是想活生生气死他吗?!”闻言,邰长鉴呆住,许久,颤抖着唇问:“你说什么?”
  “父亲也就这几日了。”邰长晏放下枪,疲惫道,“如果你还想走,我不拦你,只当这辈子没有你这个兄弟罢了。”   时如飞絮,落地无声,日光循着窗框,一格一格暗下去,有人轻轻地走进来,却是韦窈穿着嫁衣。她那样美,乌发如墨,嫁衣如火,恍惚刺痛眼眶,邰长鉴立在那里,只觉得动弹不得,她从背后抱住他,轻声说:“我去偷偷看了一眼爸爸。”
  “他正要医生给他打针,医生说他的身体受不了那么激烈的药了,可他不听,说是女儿成亲,怎么也要精神一点,站着送她出嫁。
  “我小时候不懂事,哭着要妈妈,他为了哄我,让我坐在他脖子上,跟我说,‘窈窈,爸爸把你举高了,是不是离妈妈近一点’?我那时听不明白,被他放下来时,却看到他的眼角有泪。”她说得净是些不相干的话,可邰长鉴明白,她已经做了决定。春日里花香满园,抵不过她温柔眉眼,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终究,也只是说:“待会儿,我背你上车。”
  从来嫁女,要由兄长背着走出家门,本该由邰长晏来,可听了副官的话,他只是说:“知道了,就让老二来吧。”
  礼炮齐鸣,邰家挤满宾客,邰长鉴背着韦窈走出来时,邰长晏也正搀扶着邰大帅从房内缓缓走出。她望了一眼身后,邰大帅正含着笑望她,眼睛有些红,还装作是风沙迷了眼。她忍不住笑起来,眼泪扑簌簌落下,听到邰长鉴轻声说:“别哭,大婚时哭不吉利。”
  “哥哥,”她难得叫他哥哥,却是这样难过,“我舍不得你。”
  邰长鉴没说话,小心翼翼地将她送上车。车队向着傅家开去,他站在原地慢慢地抬起手,放在胸口,勉强地笑了一下,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哥哥也舍不得你。”
  捌
  韦窈三朝回门时,邰长鉴没有出现。他坐在自己房中,漫不经心读一本传记,脑子里恍恍惚惚想的,却只有她还好吗?隔着回廊他偷偷看了一眼,韦窈似乎瘦了一些。她过得不好?傅江来有没有欺负了她?可他不敢问,连见一见都不敢。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他没说话,听得韦窈的声音,叫他说:“怎么没去吃饭?”
  他张口却又合上,最终沙哑着嗓子说:“你怎么来了?”说话时,他已经站起身走到了门前,隔着那雕花木门,时日仿佛柔软,她的影投在上面,一颦一笑,皆是沉静。
  邰长鉴抬起手,虚虚地拂过她的剪影,岁月如水淌过,想要回头,偏偏不能。
  “邰长鉴,”韦窈在门外轻声说,“我不甘心。”
  门被轻轻推开,韦窈站在光中,望着他笑了:“我们再逃一次,好不好?”像是梦里似的,他们牵着手坐上车,邰长晏的侍从官想要制止,韦窈从手提袋里拿出一把手枪,抵在心口说:“滚开。”
  她语调平淡,可眼底闪着难以言说的光彩,侍从官不敢多言,给他们让开路。待邰长晏得到消息赶来,车已经扬长而去,他叹口气,到底说:“由他们去吧。”
  “大帅那边?”
  “他们走不了的,”邰长晏微微一笑,却没有什么高兴的神情,“邰家的人,都晓得轻重。”
  他们把车开了很远,没有汽油时方才停下。天已经黑透了,钴蓝色的夜幕上缀着点星,又冰又冷地望着他们。邰长鉴牵着韦窈的手,两个人没有说话,就那样一直走下去。如果人生停泊至此,又何必悲欢如许?到底,他们停下脚步,举目四望,唯有山高水长。
  “窈窈,”邰长鉴说,“该回去了。”
  “我打算同傅江来生个孩子。”
  邰长鉴顿了顿,问她:“这么快?”
  “医生说,爸爸快要撑不下去了。可他答应我说,能坚持到我生下孩子。”她轻轻说着,梦呓似的,“他从没骗过我,所以我就想着试试看,也许真的可以……”
  心如死灰也不过如此了,可他什么都不能说,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她像是哭了,一颗泪顺着鼻梁缓缓滑下来,却还是笑了一下。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想过和你一起逃走,想过等爸爸……再同你在一起。可我又想,如果生个孩子,能让爸爸多活些时候,那我为什么不去做呢?”
  “哥哥。”她说,“我们最远,也只走到这里了。”
  这一辈子,邰长鉴最后一次见到韦窈,是在邰大帅的葬礼上。那时距韦窈成亲,已经过去了一年多,连医生都说是个奇迹,可只有邰家人晓得,邰大帅支撑这么久,是因为韦窈怀孕,他要亲眼看一看外孙,才舍得离开。
  那一日,杨花似雪,吹得人满头都是白的,韦窈抱着孩子,静静站在厅廊里。枝头花沉沉,她站在那里,淡淡地笑了一下,没有什么快乐不快乐,只是平静地望着远处。
  邰长鉴出门本是为了离开,却不由自主停住步子,就那样痴痴地望着她。光阴无声,偏偏如脱缰快马,她忽然转过头来,看到他时,倏然顿住。
  有多少话,不能说,这一眼,都像是偷来的。到底是她先收回视线,抱着孩子往房中走。孩子年纪小,忽然伸出手,像是要替她擦泪,她心疼得不成样子,只是小声说:“乖……别走……”
  可她不知道,他身后的邰长鉴就那么看着她走入一片春光里,那光映亮了眼,恍惚仍是那一年,她哭得委屈,呜咽着说:“疼极了。”
  “窈窈,”他轻声说,“我也疼极了。”
  终
  邰长鉴自请前往缅甸剿匪,韦窈生下第二个孩子时,他被暗杀于仰光。
  终这一生,他们也只是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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