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表弟来找我,一进门,看到他嗫嚅的神态我就明白了他的来意。他家在农村,家境不太好。23岁的表弟曾去广东打了3年工,却没有带回一点积蓄——但他的母亲我的表姨很疼爱我,我愿意帮他一点小忙。
　　他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原来他想搞大棚种植,找我借点钱。这个念头3个月前表姨就透露给我了。我当时表示过支持。看来他今天是来找我兑付诺言的。
　　接着我便问出一句很城市味的话:“你把计划带来了吗?”
　　他愣了下。我也觉得自己说得太“文化”,便问:“你家是搬迁户,搬迁后并没有地,你打算在哪儿承包土地,多少亩,每亩一年要上交多少?合同怎么签,签多少年?是否已打听到了国家关于这方面的规定?”
　　他完全茫然了。他的想法还很简单,以为随便搞一亩先干干看就可以。我问他:“那一亩的经营能收回劳动成本吗?而且,如果赚了的话,你想扩大生产,再承包土地,旁边的村民会不会故意抬高承包价格?这些情况你都需要考虑。”
　　看他答不出来,接着我又问第2个问题:“那么一个大棚的最合理的面积和高度该是多少?需要什么材料,造价多少?保温措施如何选择,烧柴还是烧煤?”
　　“你打算种青椒,它的亩产能达到多少?市场价格是多少?成熟期需要多长?在哪里销售——城里还是镇上?”
　　“还有——这方面的技术你已有准备吗?用什么种?你买了这方面书了吗?投入和产出比大概是多少?去过农技站咨询当地土壤适合的种籽吗?”
　　我只是把不懂的问题一一提出。我想这是一个投资者必须了解的一切。他却茫然了,觉得我好像完全不了解农村的实际情况——别人怎么干就怎么干呗!我告诉他,虽然当地还没有一家蔬菜大棚,可是,你想赚在人前头,当然必须想在人前头。我的投资可以不要任何利息,甚至本钱也可以不再收回。但是,我需要知道一些准确的数字和风险的概率。
　　我耐心地问:“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问题并不是资金的问题。其实资金还是相对容易解决的,只要拿出一个可行的好项目,并拥有自己的长处,别人会抢着来向你投资的。”
　　他却以为我在推托了。
　　我让他先去读透一本书,看好了再来找我——他现在缺少的不只是钱的问题。我在书店给他买了一本《大棚种植》,并打算订一份农技报给他。但把他送走3天后,我听到另一个亲戚传来的闲话:书已被他甩在一边了,他在老家把我说得十分难听,最后十分世故地总结一句:现在这个社会哪,谁还讲究情分不情分,认的都是“钱”。
　　那句话传到我耳朵里后,我没生气,只觉得悲哀。由此我想到了自己的经历。
　　我也曾有过求助无门的时候。1995年我上的是一所不太正规的大学,毕业后,需要再交8000元钱才能得到分配的机会。为这8000元,我求过很多亲戚。那时的愿望真的很可怜,其实也不过是分在这个副地级市的一个小单位里,每个月不过三四百元的工资。但当时觉得似乎也只有这一条出路,便四处求助。我有个大舅,这笔钱他拿得出,但他说:“不是我不帮你,但就是借了你钱进了那个单位也解决不了你的问题。首先,你怎么还?以后又拿什么结婚、买房?”他这话固然出于维护自己的利益,但也很实际。
　　那晚,大雨淋头后,我在冷冷的街上想了一夜,发现那8000元真的解决不了我的问题,我的问题并不只在能否获得这个工作,而在于我有没有让人放心借钱的能力。大舅说:“我是愿意帮你一把,但是只能在一下可以把你推上路的情况下,但你缺的不只是这8000元。”
　　那一夜后,我就走了出去,干过苦工,搞过策划,做过生意,终于打出了一片自己的天地。8年后,当我在大舅家偶尔提出一个投资计划时,当包工头的他很感兴趣,竭力劝我做,甚至愿意出15万元资金解决一大半的投资问题,而我只需出5万元。后来,他还为我不再做那个项目感到遗憾。
　　我想,为什么8年前8000元难借,8年后15万元他却主动要借给我?只不过因为8年前我全不知世事,他的钱对他和我都带不来任何经济上的收益。可如今,我能够提出一个远景非常好的计划,差的只是钱,虽然有不小的风险,但风险系数是已经明确计算过的。
　　如果表弟对他的创业计划有一个完整的设想,如果表弟有一份踏实、成熟与自信,那么哪怕他开口借更多,我也会答应。
　　我借你钱——但你需要有让我放心的能力。
　　在这个市场经济时代,借钱并不难堪,难堪的是让被借者不相信你有偿还的能力。ma-ch-ch@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