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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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 明 村


  一张履历表,三个汉字,厮守一个村庄。
  说它是一扇窗,我在这扇窗里
  探视自己。说它是
  一面镜子,我在这面镜子里看见自己。
  它还是一道篱笆墙,
  四十年前,我终于从篱笆上
  爬了出来。
  从村口桑地上捡起一片瓦砾
  扔进河里,河水说出了我的不安——
  “不知道意外和明天,
  哪一个先来?”没有了母亲,
  不见了父亲,
  我站在空荡荡的沙家木桥上,等待
  桥倒塌的那一刻。
  悲悯,并不能穷尽宿命,
  除了这三个汉字,我已所剩无几。
  我还能怎样?它所有的一切
  仍在改变我——
  “一旦离开它,我便无处躲藏。”

和夜晚待在一起


  父亲走了,但姑妈说他并没有走远,
  而是和夜晚待在一起——
  月光照在父亲干瘦的脸上,
  见过父亲遗容的人
  都说他睡得自然、安详、慈爱。
  每次在午夜或凌晨醒来,我习惯
  去父亲的卧室,但不敢推开卧室的门,
  更不敢打开卧室的灯,
  生怕会惊醒熟睡中的父亲。
  父亲和夜晚待在一起,
  打开窗,让夜色挤进来,我把手伸到窗
  外——
  风吹在我惺忪的脸上,
  夜色笼罩在银杏树的枝头,
  树叶沾满了露水。
  “父亲去哪了?”
  想着,想着父亲,天就亮了——
  父亲的卧室,只是
  一间卧室,它里面,除了没有父亲,
  什么都在。

悲伤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想父亲了。父亲在厨房下面条,
  满屋的水蒸气,他忘了
  开油烟机。透过厨房的玻璃门,我只能
  看到父亲穿着灰色内衣
  晃动的背影。
  想念父亲了。父亲就在那里——
  停电,蜡烛被点亮,
  虚掩的卧室门
  被推开:还是那张床,那盏灯,那把藤椅,那本相册,
  那些说话的声音和神情,
  但我再也看不到父亲瘦弱的身影。
  “宿命,终究是虛无。”
  窗外是秋天,银杏树开始变黄,
  但我不会将地上的银杏树叶
  叫枯叶。
  不可说,不能说啊——
  “悲伤是一个漫长的过程。”①
  注: ①安· 卡森诗句。
  (以上选自《星星· 诗歌原创》2021 年2 期)

叮 咛


  年初父亲叫我到他床边——
  “总有一天我会走的,你要自己
  照顾好自己。”
  父亲说话的眼神,让我
  更操心他的病情。
  六月父亲真的走了,
  但他的话,一直让我从睡梦中
  惊醒。
  现在我不再想父亲去了哪里,
  他留给我的,就剩下
  这句临终前的
  叮咛。

长夜将白


  父亲卧室的灯还亮着,这是我
  再一次次去看父亲。
  他睡着了,花白的头发,
  仿佛长夜将白。
  陪父亲下象棋,常常是晚饭后,
  他摆好棋谱喊我,第一局
  我谦让他,第二三局我没谦让,
  第四局我再次谦让——
  二比二,这是最好的
  结局。
  人,像一枚棋子,无法顾及
  自己的生死。
  —— 进退,就是和父亲
  在同一张棋谱上
  相依为命。
  庚子年,重阳节,
  我想叫醒沉睡中的父亲,和他
  一起登高望远——
  在山顶兰亭的石桌上
  再次对弈。

五十二天


  父亲离开我,已经很多天了,
  很多天,是多少天?
  五十二天——
  五十二天,父亲卧室里的床
  被拆了。
  吃饭的碗筷不见了。
  穿的布鞋,在“五七”的那一天
  也被烧了。
  哦,父亲,原谅那些
  处理你遗物的人,原谅死亡带来的
  这些结果。
  父亲的卧室,现在已堆满了
  外孙女的
  玩具,成了她的儿童
  乐园。
  (选自《扬子江》诗刊2021 年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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