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教版语文七年级下册第五课《赵普》一文选自《宋史·赵普传》，教材编者只节选了其中两个段落。无论是教材的配套教参，还是教师平时的授课，都认为课文的第一段写出了赵普刻苦学习的性格特点，其理由源自课文对赵普的几句描写：“晚年手不释卷，每归私第，阖户启箧取书，读之竟日。”本来赵普年少时学问不高，等当了宰相后，当然要求学问上多多益善，何况太祖又常常劝他读书。于是，赵普从善如流，兀兀穷年，孜孜不倦，一位活到老学到老的忠臣形象跃然纸上，千载以来被后人津津乐道。但如果细细地咀嚼课文，则让人疑窦丛生，感觉这一段不是写赵普具有刻苦学习的品质，似乎是另有所指。
　　对赵普刻苦学习品性予以否定的是“既薨，家人发箧视之，则《论语》二十篇也”。“手不释卷”“读之竟日”与“《论语》二十篇”之间形成了悖论。前者是铺陈蓄势，后者是揭秘点睛，后者是对前者的反讽。区区《论语》二十篇，一万两千多字，何至于需要消磨赵普晚年的全部时光？照常理来讲，“手不释卷”“读之竟日”，是渲染读书时间之长，用力之深，读书之多，而转折词“则”，省略的数量词“一部”，列举的数量词“二十篇”，强调的却是读书之少，用功之假。如此说来，“每归私第，阖户启箧取书”便与此相谐一致，不难理解了。“阖户”不过是一种障眼法，遮蔽的是赵普对太祖“劝以读书”的不以为然，遮蔽的是赵普独立不羁的个性，遮蔽的是封建臣子的外柔内刚阳奉阴违。
　　再从本文的写作章法来看，课文所选的两段文字，每段的开头一句均是该段文字的中心句，总领全段，概括传主的性格特征。比如课文第二段的第一句就点明了赵普“深沉有岸谷”“能以天下为己任”的性格特点，下面六句文字叙述了赵普奏荐人才时的故事，就是为了印证其这一性格特点。同样，第一段的第一句也是如此。“少习吏事，寡学术”便是对其另一面性格的概述。因为“少习吏事”，所以临朝时，能“处决如流”;因为仅读过“《论语》二十篇”，所以一生依然是“寡学术”。如果读的书多，见多识广，就不能称之为“寡学术”;即使是仅用功于《论语》，如果研究得深，研究得透，哪怕不能集《论语》研究之大成，不能像朱熹之于《论语》一样，也不能称之为“寡学术”。
　　何谓性格？传主行事的一贯风格才能构成性格。读课文第二段文字时，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倔强的、不屈不挠的形象，只要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即使是面对尊贵无比的太祖，他也不“龌龊循默”，因此，课文才说“普性深沉有岸谷”“普刚毅果断，未有其比”。如果把第一段理解为写出了赵普刻苦学习的性格特点，其唯太祖是听，小心谨慎，唯唯诺诺，这与第二段所呈现的性格反差太大，自相矛盾。因此，节选的这两段文字所呈现出来的赵普性格应该是统一的。其实，就在课文所节选的文字前，《宋史·赵普传》中提到，当太祖卑贱的时候，赵普就与他交好，等到太祖占有天下后，赵普常常把太祖卑贱时的不足之处当作话柄谈论。在课文所节选的文字后，紧跟着叙述赵普为了一个大臣的升迁，不顾太祖发怒，与之争辩，直到太祖允许为止。可见，这连续的四件事均是记载赵普敢于忤逆太祖的情形。赵普尊重的是帝位之尊，而不是太祖本人的学问品行，那么，赵普对太祖进行“软抗拒”也就不足为奇了。
　　再说《论语》一书的内容侧重的是伦理道德，注重的是个人修养，于治国没有直接的作用，否则孔子也不至于周游列国而到处碰壁了。当赵普做了宰相后，太祖劝其读书，提高“学术”。这里的“学术”不应该像现代社会所泛指的系统学问，而应该是特指，即治国之术，因为他毕竟是宰相，管理的是一个新建的王朝。这“学术”应该具体如商鞅喜好刑名之学，应该如苏秦、张仪事鬼谷先生，应该如李斯从荀卿学帝王之术，或者如孙子吴起的兵法。赵普不会不懂得太祖劝他读什么样的书，他却选择《论语》，而且只读《论语》，这哪里是顺从，简直是桀骜不驯。宋太祖的政权是来自于后周，是由于陈桥兵变时的黄袍加身，其合法性似乎和《论语》所倡导的为人要孝悌，不能犯上作乱相违背。太祖劝其读书不应该是劝其刻苦学习《论语》吧。
　　总之，作为人物传记，居然短短的文字就描绘出了一位开国能臣、重臣令人捉摸不透的性格特点，这应源自史家一贯秉笔直书的传统。正如课文所说“普性深沉有岸谷”，这种捉摸不透应该就是赵普个性“深沉”之所在吧。如果不去细细咀嚼课文，就以为第一段是写赵普刻苦学习的性格特点，总不免有望文生义之嫌。
　　（镇江市丹徒区教育局教研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