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意这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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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介:两年前,金羽卫指挥使方越蓁在江南抓了四处犯案的蛊雕,为了诱捕,“假公济私”让一个喜欢的女子和他拜堂成亲。当蛊雕落网,女子明明喜欢他,却拒绝了他。两年后,响彻京城的一声爆炸让他们再次相逢。
  【楔子】
  沈主司高坐上首,愁眉不展地问道:“金羽卫的事情,你们谁自动请愿去调查?愿意的,明儿来给我回话。”
  第二日,来上衙的人少了大半。
  沈主司叹着气点了五个人去,还没到下衙时分,有三个吃坏了肚子和茅厕抵死缠绵。剩下的两个人,一个当着沈主司的面从房顶上摔下来断了腿,还有一个更狠,收拾武器时“不小心”拿剑捅中了肚子。
  “就一个金羽卫,值得你们这么怕?谁能接下这次任务,回来后,副主司的位子就是谁的!”
  我思索半晌,主动请命:“不如,就让我去吧。”
  沈主司喜笑颜开:“乔霜,想不到你一个小小文书,竟有如此胆色。不过那金羽卫十分排外,你可有计?”
  我脑子一抽,答道:“美人计如何?”
  1.拜过天地的交情
  金羽卫大门威严伫立,门上的九十一颗铆钉深入朱漆门墙。我抬头望去,腿有点儿颤抖。
  此时虽然是正午时分,金羽卫街区也处于皇城周围,然而此地行人绝迹,似乎是被里头的气势所震慑,连鸟雀都不来安家。
  大门外立着一块显眼的牌子,上书几个大字:宗务司与狗不得入内!
  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壮着胆子朝里面喊了一句:“开门!宗务司视察!”
  里面久久没人应答,我上手去往里推门,推不开。
  突然,门往外开了,我躲闪不及,被掀翻在地,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十分不雅。
  从我这个角度,隐约可见门内为首那人着一身玄色长袍,目光清冷地向下注视着我。
  此人正是金羽卫的首领,定国公世子,方越蓁。
  “喀喀——”我被地上的灰尘呛着了,翻身起来,笑笑,“世子爷,你们这金羽卫的大门居然是朝外开的,稀奇稀奇,哈哈。”
  方越蓁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讽,走到我身前,居高临下。
  “哟,原来是宗务司的乔霜大人,大人登临我金羽卫,有何要事?”
  金羽衛虽然隶属皇家军队,但从来都是自成一体,无人敢管。如果不是上元节夜出的这档子事,宗务司也不敢管。
  我小心翼翼道:“世子爷,您看啊,前日夜里,百姓们都在看灯呢,您这金羽卫一声响彻全京城的爆炸声响,让百姓们造成了恐慌。朝臣们讨论后,觉得还是应该……应该派人来跟进一下情况。”
  其实朝臣们的原话,是说金羽卫“胆大妄为”“无所顾忌”“成何体统”。但是这种话,我是万万不敢传过来的。
  方越蓁听了我的话,浓密纤长的睫毛一扫,眼里泛出冷冽的光来,我的心随之一抖。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两圈,看得我浑身冰冷,如同被天山上裹着寒冰之气的风刮过一样。我实在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十分卑微地问:“世子爷,我方便……方便进去吗?”
  方越蓁侧开了一个身位:“可以。”
  直到此时,我才看清大门内的情况。
  前日里,金羽卫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爆炸。当时巡城的军队不敢进去查看,此后金羽卫就一直大门紧闭,我还是第一个看到内里情况的人。
  只见门内的地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砂石四散,周边还有金羽卫在清理。我迈步进门,一个不妨就被脚下的砂石绊倒了。
  就在我的身体失去平衡,要扑入前面的大坑中的时候,方越蓁拦腰一抱,从后面搂住了我。
  金羽卫们抬头,个个眼中露出惊异。一瞬间后,以发觉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怕被灭口的速度低下头继续干活。
  方越蓁温热的大手还贴在我的腰间,炙热而紧密。我的心脏失去了控制,疯狂地跳动。
  “怎么?还不动?想去坑里看看?”
  我连忙站稳,方越蓁放开了手,背着手看向底下的深坑,主动解释:“前日夜里,爆炸声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你不是要来查吗?不如自己下去看看。”
  我看着漆黑的坑底,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我转头,小心翼翼地抓住方越蓁的袖子,低声道:“你不陪我下去看看吗?”
  方越蓁开眼皮,一脸嫌弃地看着我:“别拉拉扯扯的,我们很熟吗?”
  “熟……可能是不大熟的……虽然全京城没几个人知道,但我……好歹是和你拜过天地的交情,你不会忘了吧?”
  2. 作数不作数,我说了算
  方越蓁还是一脸酷酷的样子,秉承了他一贯刻薄冷漠的态度,盯着我,一副“看你想说什么”的表情。
  我能理解他的不快,因为朝廷中的部分高官都知道,金羽卫之所以不受管辖,是因为他们是专门处理棘手事情的一支卫队。因为其职责特殊,所以要便宜行事,行动自由。
  如今派遣宗务司的官员来管,方越蓁肯定是不高兴的。
  我赔着笑脸,一路跟在方越蓁的后面。他今日一直在处理填平大坑的事情,虽然没避讳我,但我还是一直都打听不出来金羽卫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我不太敢直接和方越蓁对上,所以揣了一个从南洋商队里淘过来的烟斗,悄悄去找金羽卫的副指挥使——传闻他就好这口,打算从他嘴里套出一点儿有用的信息来。
  可我刚迈进金羽卫的后院,就被方越蓁给逮到了。
  方越蓁双手抱臂,悠悠地看我:“你干什么呢?”
  我被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道:“世子爷,你不是……去吃饭了吗?”
  方越蓁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把我怀里的烟斗给抽了出去,毫不客气。
  “打算给谁?”
  被他一眼看穿,我再不敢隐瞒。
  “许副指挥使。”
  方越蓁的眉毛挑了挑,目光充满鄙夷地盯着手里的烟斗,开口道:“哟,你对他了解够深的啊,看来我要请他这个副指挥使换个位子待一待了。”   我还没理清楚方越蓁这前后两句话之间的因果关系,他已经将烟斗收起来,一副不打算还给我的样子,对着我抬了抬下巴。
  “说吧,想打听什么事,直接问我。”
  我搓搓手:“这个……这个……关于金羽卫发生爆炸的事情,朝廷还是希望世子爷能给个确切的、合理的、对外的解释,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皇上不排除要裁撤金羽卫的想法。”
  方越蓁听完我的话,揪出了一个让我诧异的重点。
  “所以这就是你贿赂老许的理由?”
  “啊?”我如鲠在喉。
  “贿赂也不知道找对人,难怪两年过去,你还是个小小的七品官。”方越蓁清清淡淡地开口,又是一刀,插在我的心上。
  “我……”
  “宗务司派你来,给了你什么好处?”
  “副主司。”
  “一个副主司就值得你屁颠屁颠儿的,果然是只能有这点儿出息了。”方越蓁说着,还弹了一下我的额头,“我可是你拜过天地入过洞房的夫君,你舍近求远,是不是没脑子?”
  “世子爷,当初这件事是权宜之计,不作数的。”
  “作数不作数,我说了算。”
  3. 我仰望他如仰望星辰
  我和方越蓁,的确是拜过天地的。
  两年前,方越蓁带着金羽卫,在江南抓捕蛊雕。蛊雕此人出身南疆,擅长用蛊毒,手段阴诡奇异。然而这样厉害的一个人物,爱好却与众不同,他专爱在新婚之夜抢新娘。
  当地官府拿他没办法,只能求助于京城。那时方越蓁带着金羽卫几经抓捕,但蛊雕狡兔三窟,总有藏身之处。于是方越蓁就想引蛇出洞,亲自上阵,举办一场婚礼让蛊雕现身。
  金羽卫从上到下都是大老爷们儿,找不到新娘,我当时正好在江南办差,就被方越蓁抓了壮丁。
  当时我正抱着一堆菱角,正为提前完成了差使而高兴,猛然间看到方越蓁拦住去路,手里的菱角都掉到了地上。
  “你被征用了。”
  方大佬俊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锤定音。
  我一个微末小官,被披上喜服,和光芒万丈的方越蓁站在一起。我犹记那晚,我一边咽口水一边听自己的心跳声,明显地听到我的心跳声已经大到将周围的一切喧嚣给压下去。
  我们拜过堂,方越蓁没有牵着红绸,而是亲自牵起了我的手。
  他在我的手心写字:别紧张。
  虽然我知道,他是怕我露出破绽,但我的手心还是随着他划过的地方涌起一股热流。
  年少成名,地位高贵,惊才绝艳,方越蓁身上结合了一切让人仰望的梦想。我站在他身边,卑微得如尘土。
  可是在那一晚,我是离他最近的人。
  任务进行得很顺利,在我们入洞房的时候,蛊雕果然出现了。金羽卫的天罗地网没有让蛊雕逃走,而在抓捕的过程中,方越蓁一直护在我身前,没有让我受到半点伤害。他注意到了我的害怕,最后用手捂住了我的眼睛,没有让我看见血色。
  任务结束后,金羽卫匆匆将蛊雕押解回京。
  回京半个月后,我因功升了半级,只是京中谁也不知道我们曾经拜过堂的事情。事情到这里,似乎已经尘埃落定,我和方越蓁已经没有了任何联系。
  两年间,我把喜欢他的心思藏在心底,仰望他如仰望星辰。
  如果没有金羽卫爆炸一事,如果没有宗务司畏惧金羽卫如虎,我们可能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看着我为难的模样,方越蓁还是告诉了我实情。
  “你不是要调查爆炸吗?”方越蓁指着那个深坑,“这就是原本关押蛊雕的地方,上元夜的爆炸就是他弄出来的,他引爆了炸药库,然后逃走了。”
  我的心狠狠地一沉。
  果然是他。
  4. 为什么要拒绝我
  方越蓁对于我跟手跟脚很不耐烦,对我说:“爆炸原因你已经调查清楚了,可以走了吧?”
  我小碎步紧紧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世子爷你想啊,这蛊雕出逃,肯定要再次作案,世子爷你有方案吗?不如我们再来一次如何?”
  “再来一次?”方越蓁猝然停下脚步,我撞到了他的背。他侧身一抱,就把我抱在怀中,声音低沉地问我,“你想再和我拜一次堂?”
  我盯着他的眼睛:“客观上来说,是这样的;主观上来说,不是的。我只是想抓住蛊雕。”
  “那你不想和我拜堂?”
  “我可能說得不太清楚,是……”
  “想还是不想?”
  “想。”
  方越蓁得到了这个答案,满意地迈着步子继续走,我摸不准他的心思,试探道:“那世子爷,我去准备……”
  “不必了。”方越蓁露出了我们再次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阳光下的白牙特别显眼,“我已经查探到蛊雕的行踪,可以直接抓捕。”
  “你大爷……”我咬牙切齿,在方越蓁的目光警告下转了个弯,“可好?”
  “蛊雕擅于用毒,听说他是南疆毒王的弟子,从小身上就被种毒,所以他的体液也是剧毒。为了不波及周围百姓,我们会周密部署。你放心,我肯定会给朝廷一个交代,不让皇上为难,也不让你为难。”
  他的最后一句,带着撩人的尾音,像指尖在琴弦上温柔地按住,余声回荡。
  我问:“抓到蛊雕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方越蓁道:“按越狱罪论,处以极刑。”
  方越蓁拒绝我继续留在金羽卫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但我还是不放心,我之所以来接受金羽卫的事情,就是担心爆炸是蛊雕闹出的动静。如今既然知道了,我须得盯着。我偷偷贿赂了副指挥使,得知了行动的时间和地点,早早地等在一户人家的房顶上。
  这里已经被金羽卫悄然清场,听闻蛊雕就在不远处的一间院子里。
  夜幕降临,我动了动已经麻木的小腿,不小心踹到了一片瓦,就有金羽卫飞扑而至,把冰冷的刀刃架在我的脖子上,低声呵斥:“什么人!”   这帮人以凶悍闻名,脖子上传来的凉意让我浑身冻住。我汗毛乍起,忽有一道声音如救世主般响起。
  “她是我带来的,你们退下。”
  金羽卫迅速撤下,我抬头,看到方越蓁站在房顶上,晚风吹起他的衣袍,遮住了我看蛊雕方向的视线。
  我尴尬地和他打招呼:“世子爷,你可能不相信,但我的确是为了公务前来。”
  方越蓁给了我一个“看你怎么编”的眼神。
  “世子爷你想啊,蛊雕作为名震江南的厉害人物,他要作恶,不抢劫、不杀人,为什么偏偏抢新娘?说他劫色吧,可每次抢走了又送回新房,这不太对啊!”
  方越蓁蹲下来打量我:“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蛊雕可能是有难言之隐呢?他有可能受过情伤呢?他毕竟没有伤人,处以极刑是不是太过了?”
  方越蓁定定地看了我很久,看得我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就在我快承受不住的时候,终于开口了。
  “乔霜,你有空关心别人,怎么就不能关心关心我?”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火光大起,蛊雕的惨叫声与金羽卫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他牢牢地挡住我的视线,拦腰把我抱起,脚尖轻点,跃下屋顶,一如两年前的洞房花烛,他捂了我的眼睛,不让我看见血色。
  晚风把他的低语送进我的耳朵里——
  “两年前,你为什么要拒绝我?”
  5. 你死了我还怎么活
  方越蓁一句话,让我整夜都睡不安稳,我又梦到了两年前的情景。
  当时蛊雕落网,方越蓁让其他金羽卫先行,自己留在了新房里,对我说:“我们已经拜过天地,成了夫妻,如果你愿意,我就带你去见我的父母,好不好?”
  我被吓了一跳,方越蓁抓住我的手腕,指腹按压在我的脉搏上:“心跳不会骗人,你已经喜欢上我了,再不许拒绝。”
  可我还是拒绝了。
  尽管他说,他很早就注意到我了,被我谨慎中透着可爱的别致气质打动。
  尽管他说,他从前就有一点喜欢我,新婚之夜看着我成了他的新娘,纵然是做戏,他也当了真。
  尽管他说,我不用担心身份和地位的差别,他会安排。
  尽管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让我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心跳。
  我不仅拒绝了他,还躲起来很久找不到人。这让他十分愤怒,也许是觉得颜面尽失,回了京城也假装不认识的样子,我自然也不敢上前去招惹麻烦。
  次日醒来,我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去宗务司上衙。
  衙门里提供早饭,我去了饭堂。吃到一半我抬头,见面前坐着有些严肃的沈主司。她一身官服,身姿玲珑,问我:“金羽卫的事怎么样了?”
  沈主司巾帼不让须眉,短时间内就把一个小小的宗务司经营至与六部平齐的地位。就这份一大早就来询问我的敬业态度便能说明一二,让我这个成天混日子的小喽啰自叹不如,一边吃一边道:“已经解决了,估计今儿散朝就有说法。”
  “行,我还没吃饭,鸡腿分我一个。”
  我连忙把饭盆往面前一搂,笑眯眯地道:“别了,沈大人,后厨还有。”
  “瞧你这股小气劲儿!”沈主司打趣了我几句,和我一起出了饭堂。可我们直到下衙时分也没等来消息,说是方越蓁今天压根儿就没上朝,金羽卫那边也是大门紧闭。
  沈主司目光殷切地注视我:“可能还是需要你去看看,辛苦了。”
  我揣着一颗兔子般的心上路,这回我学会了把大门朝外打开,只是里面没有了那个居高临下的身影,反而飘着一股药味。
  我抓住一个金羽卫,提心吊胆地问:“怎么回事?”
  那个人认识我,也未有隐瞒,道:“出事了!昨天把蛊雕抓回来后又被他给逃了,还伤了亲自押解他的世子爷,现在世子爷伤重……”
  我的脑中“嗡”的一声炸开,已经听不见他后面说的话了。我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往里面走去,在金羽卫的内堂看见了满身是血地躺着的方越蓁。
  他面色惨白,眼睛紧闭,卷翘的睫毛在空中微微颤抖,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我肺里的空气一下就抽空了,如潮水般的情绪一齐涌上来,汇成一句惨叫——
  “方越蓁!你死了我还怎么活啊,呜呜呜!”
  6. 作假
  我哭得涕泪横流、人畜四散、惊天动地、惨绝人寰。方越蓁可能是被我吵的,他先是動了动手指,然后动了动眉毛,最后坐……坐起来了?
  “你没事?”我的嗓音都变了调。
  方越蓁用没带血的手指揉了揉耳朵,皱眉,然而这眉眼总透露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笑:“被你吵得什么病魔都不敢近我的身了。”
  他把“伤处”给我看,我这才看清,原来那些都是作假的。
  方越蓁解释:“我如果不伤得重一点,蛊雕又怎么能放心地逃呢?”
  我整个人像被人从冰水里拎出来,重新活过来一般,想扑过去抱住他,却谨慎地顿住脚步。
  他的眉眼狠狠地一压,十分不高兴的模样。我赶紧岔开,道:“怎么回事?蛊雕真的逃了?”
  “真的逃了,是我故意放走的。两年前抓蛊雕回来的时候,你不肯理我,我正烦着,所以没细想他的犯案动机。后来他一直安静地服刑,金羽卫案子又多,我就把他丢在了脑后。如今我仔细考虑了你的话,他的犯案动机很可疑,的确可能如你所说,是受过情伤。我已经派人去江南细查……”
  方越蓁着重在“情伤”上强调,仿佛是为了折磨我,抑扬顿挫的咬字格外明显。我心虚之下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头道:“世子爷明断。”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我陡然想起一件事,京城近日在修缮地下水通道,很多井窖都被打开。蛊雕浑身是毒,如果为了躲避追踪而进入了地下水通道,那岂不是全京城的百姓都要遭殃?我把担忧跟方越蓁说了,方越蓁道:“我已经和工部打过招呼了,封闭所有井窖,你不用担心。”
  “呼……”我长舒一口气。   方越蓁冷眼瞧着我:“你倒是真热心,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蛊雕是你拜过堂的夫君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真是个记仇的人。
  “那蛊雕现在会去哪儿呢?”我问。
  “我细查过,蛊雕在牢里一直很安分,本来再关两年就能出来了。这次越狱,我们所有人都没料到。他在越狱之前唯一异常的行为,就是一个金羽卫押送犯人入地牢的时候,把一份京城官员的名册掉在了蛊雕的牢门前。”
  我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蛊雕要找的人,是京城的官员?”
  “是的。蛊雕之前从没来过京城,人生地不熟,之前在慌乱之下闯进别人的院子还被我们逮到了,这次定不会鲁莽。他会事先查到要找的那个人的住址,吏部他不熟,唯一能找的地方就是金羽卫。我在资料室设了埋伏,只要他找到那个人,我就将他拿下,到时候再以那个人的名字审问他,齐活儿。”
  我反应了一瞬,倏地站起来,拉着方越蓁就往外跑。
  “不!他不会来金羽卫!他没那么聪明,想不到灯下黑!他会去闯吏部!”
  7.蛊雕的新娘
  我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方越蓁还在后方吩咐集结金羽卫人手,快速吩咐了几句后立马追上来。我们奔袭至吏部门口,果然见着官员们都躲了出来,里面一片狼藉。
  蛊雕已经走了,留下翻乱的一地资料。我心中大急,蹲下身就要找。还是方越蓁稳得住,出去喊了吏部的人进来,不一会儿就发现了问题。
  “丢失了宗务司宿舍的地址页!”
  我心中一冷!
  宗务司……多是高官子弟任职,家中非富即贵。整个衙门里能接受宿舍条件的,住在宿舍的除了没钱的我,就只有……勤勉朴素的沈主司!
  她是个弱女子,不会武功,对上蛊雕,九死一生!
  方越蓁掉头就要走,我顾不得礼仪,大庭广众下拉了他的手。
  “世子爷,带我一起去!”
  他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停顿一瞬,然后无条件地相信了我,把我抱上马,策马朝着宗务司的宿舍飞奔而去。
  我们在暮色降临的时候到达,正好看见蛊雕挟持着沈主司出来。
  蛊雕见着我,目光中有震惊。我连忙道:“你快放开她!不能一错再错了!”
  他一身狼狈,神色坚毅,钳制住沈主司的手却没有松动分毫。他道:“乔霜,想不到我们还能再见面。”
  我明显地感觉在马上抱着我的方越蓁的身子一僵。
  我顾不了这么多,翻身下马,冲进院子,大声道:“你快住手!别伤害无辜的人!”
  蛊雕道:“你走开,我不想……呃——”
  他的身子在我的面前倒下,背后露出了沈主司手里的一把刀,刀刃上还带着血迹。
  沈主司吓坏了:“我没想到……他突然就冲进来……我只能随手抓了防身的匕首,趁他和你说话分神的时候……”
  我急忙打断她:“你快把匕首丢掉!看看你手上有没有沾血!他的血有剧毒!”
  沈主司丢了匕首,视线却越过我,看向了我身后。
  我回过头,看见方越蓁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冰冷。
  “我从前就在怀疑,为什么蛊雕总抢人新娘,他是不是在新婚之夜受了什么刺激。我派人在江南寻摸良久,今天终于得到消息,蛊雕,曾经成婚,但他的新娘在新婚之夜跑了。”
  方越蓁一步步靠近我,把我抵到墙上:“你为什么那么担心蛊雕?那么了解蛊雕?乔霜,你告诉我,是不是蛊雕来宗务司宿舍,要找的不是沈主司而是你?是不是两年多以前,逃走的蛊雕新娘就是你?”
  我咬紧嘴唇一言不发,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在我的心头慢慢割磨,我的眼泪喷涌而出,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求求你别问了……”
  这句话点燃了他的怒气,我在他的眼里看见了升腾的熊熊怒火,他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啊,我就说你为什么和我拜了堂却不肯承认呢,原来是和你拜堂的夫君另有其人啊!”
  我承受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方越蓁面前。
  “求求你放了他,他的罪过,由我来承受。”
  方越蓁的怒火突然爆开,他抽剑朝着我刺来。我吓得赶紧闭上眼,只感觉脸上有冰冷的剑气呼啸而过,冷意刺入耳尖,从脑海入侵全身,久久地回荡。
  睁开眼时,他的剑已经刺入了我身后的厚石砖里,而他的眼神也已經由愤怒转为哀伤。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算了,你们走吧。”
  “世子爷……”
  “滚!”
  8.和我拜过堂的只有你
  蛊雕身上的刀伤不重,简单地包扎过后,我就带着他上路了。
  他一路上分外沉默,只问了我为何要替他担罪。我想了很多说辞,最终还是无法宣之于口。
  除了与他的情谊,我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做给方越蓁看。我担罪,不是入狱就是让他死心,哪一条都能划清我和他之间的界限。
  离开京城的一路上,我总感觉后面有人跟着。我知道,须得做一个了结的。这日在客栈里,我给蛊雕下了安息药,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果然,黑暗里无声地出现一个身影。他腰上佩戴的玉诀反射着月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别样的清冷。
  我点了灯,照亮他俊朗的容颜,低声叫道:“方越蓁。”
  “和心爱的人双宿双飞,便学会不客气了?”他的脸在烛光中阴影分明,格外幽深。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问他会不会难过,问放了我们他会不会被降罪,问他怎么承担放走一个越狱犯的后果……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毫无用处,我想给他赔罪,矮身就跪了下来。
  可还没等我的膝盖触碰到地板,方越蓁就把我给提了起来,他的手抓住我的肩,炙热的气息靠近,两个人的心跳混合在一起。这一刻,暧昧的气氛燃烧至顶端,方越蓁欺身就把我顶到墙上,不管不顾地将嘴唇覆下来。
  我急忙一躲,他的唇就贴到了我的脸颊上。   方越蓁捏住我肩膀的手狠狠地一缩,我疼得叫出声来,他才愤然地放开。
  “我就这么不得你的喜欢?吻你一下也急着躲开?”
  我的眼泪滚滚而下,抱着身子缩在墙角。
  “你别说了,是我对不住你……”
  方越蓁极惨淡地笑了一声:“连话都不肯说清楚,你果然是不喜欢我的,可怜我还自以为是了那么久。在京城的两年,我天天都盼着你会来找我,每天都在失望中入眠,又带着希望醒来,日复一日……”
  说到这里,方越蓁的情绪激动起來,喘着粗气:“我到底有什么不好?那个蛊雕又有什么好?”
  我哭得不能自抑,他的痛苦又何尝不是我所经受的?那种滋味我很清楚。我心软了,抽泣着透露:“蛊雕……没和我拜过堂,和我拜过堂的只有你,我和蛊雕……只是故人而已……”
  方越蓁语气冷硬地道:“你不必安慰我。”
  我知道,能让方越蓁不难过的,只有一句“我喜欢你”。可是放在我们之间,不说才是为他好。他总会忘记我的,时间总会抹平他的不安。他总会有娇妻美眷,会幸福一生。
  他最好是忘了我。
  我擦干眼泪道:“你一路跟过来累了吧?今夜你可以在这里休息,有什么话就一次说完吧。”
  方越蓁沉默了一会儿,我以为他要发脾气,没想到他又揪出一个令我诧异的重点。
  “你知道我一路跟来?”
  “对,我学了些追踪之术。”
  “那也不可能,以我的功力,不可能让你察觉到。你察觉到的人不是我。”
  我愣住,带着泪花看向他,烛光下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屋顶上有轻微的动静,我和方越蓁同时反应过来。我先一步把他推入床帘后面,看向从窗外翻进来的人影。
  一身黑衣劲装,身材玲珑有致,沈主司的眼中泛着幽冷的光。
  “乔霜,你不该管蛊雕的。”
  我脑中闪过有关沈主司的片段:两年前从江南调至京城……政绩卓越……从来单身……
  我一直以为蛊雕要找的京城官员是我,他得知了我在宗务司任职,想借由我免去责罚,或者牟取其他利益之类……
  直到此时,我才迟缓地反应过来。
  “蛊雕两年前逃走的新娘,是你?”
  9. 是不是我也犯了和蛊雕一样的错误
  她承认了。
  “和他相恋,本就是一个错误,好在我及时终结了这个错误。只是如果让人知道我曾经和他拜堂,我的仕途也将到此为止。你在宗务司应该知道,宗务司在我的带领下越发进益,再过十年,不……五年,宗务司肯定能凌驾于六部之上!可是蛊雕不仅逃了出来,还来找我,天真地希望带我走!乔霜,你觉得我会留蛊雕和你这个隐患吗?”
  我沉声道:“他可没跟我说过和她成亲的人是你。”
  她的眼神变得阴鸷,道:“他现在不说,那以后呢?他总会说的。对不起了,我今天必须解决了你们俩。放心,我会为你们收尸的!”
  沈主司的剑刺过来,我惊觉她的武功竟然如此高深。躲在帘帐里的方越蓁伸手一拽,我才脱离危险。
  “世子!”沈主司惊异,然而手下动作未停。只是她并非方越蓁的对手,十招之内就被方越蓁制服了。
  看着沈主司被制服后依然倔强的神色,我的怒气终于涌上头,斥责她:“你难道问心无愧吗?蛊雕为了你抢新娘,为了你蹲牢房,为了你逃狱,为了你,他此后一生都无法生活在阳光下,你居然还要杀他!”
  “可是他从来没问过那是不是我想要的!”沈主司的脸上终于有泪落下,“新婚那晚,我得知真相,愤怒之下说我会嫁给别人,不会嫁给他,让他别盼了!可是他竟然因此抢别人的新娘,抢走确认那不是我后再送回去!可是他有没有想过,我供职于朝廷,他却成了罪犯,以后怎么可能走到一起?他的行为太幼稚、太可笑了!”
  在她的抽泣声中,方越蓁转头朝我看来。
  他的目光渐渐清明,问我:“是不是我也犯了和蛊雕一样的错误?”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一紧。
  “我从来没问过你的想法,只认为拜了堂就该在一起,互相喜欢就该在一起……不……我现在都不确定你喜不喜欢我了……”
  我泪盈于睫,还未来得及说话,模糊的泪眼中,沈主司突然觑见了方越蓁晃神的工夫,越过他,把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冰冷的刀刃带来刺骨的寒意,方越蓁的喊叫声同时响起。
  “乔霜!别乱动!”
  我睁开了眯着的眼睛,沈主司此刻已经掌握了主动权。她道:“世子爷,请你现在把蛊雕杀了,并立誓隐瞒此事,并在皇上面前推荐我,我便可以把乔霜放了。大丈夫一言九鼎,想来世子爷立下的誓言也不会违背!”
  我对沈主司道:“你休想利用我威胁他做任何事!他可不像蛊雕……”
  我的话音未落,方越蓁就已经拖着昏睡的蛊雕过来了。
  我的脸好疼。
  方越蓁把剑架在了蛊雕的脖子上,看得我心惊肉跳的:“方越蓁,不要为了我杀人。”
  我微微侧头,问沈主司:“你真的舍得杀他吗?”
  “当然舍得!这样浑身都是毒的人,留在身边就是祸害!成亲之前他还一直瞒着我,新婚之夜他才告诉我,他的体液里全是毒素!就连亲吻也会让我中毒!如果是你们,你们能忍受吗?”
  我沉默下来,方越蓁却愣了一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的目光掠过我和沈主司,淡然又笃定地说:“我能忍受。”
  我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泪眼蒙眬中,我看见方越蓁的眼神中饱含鼓励地看着我,用唇语说了一句:小心些。
  我侧头,让沈主司手中的利剑在我的脖子上划了一刀,血飚出来,溅到她的脸上,她立马捂着脸痛苦地倒下了。
  方越蓁连忙接住我,下意识地想捂住我脖子上的伤口。我连忙后退,包扎好后才敢近身。
  我朝他一笑,酸意控制不住,感动又欣喜,眼睛里有泪花涌动:“你别过来,我避开了要害,没事。”   方越蓁似乎想像从前一样骂我几句,可是终究没忍心,眼神里的心疼让我动容。他说:“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直到刚才我才反应过来你不肯接受我的真正原因。”
  只不过是凭着沈主司的一席话,以及我们从前相处的点滴,他就猜到了我的来历,我不由得再一次感慨方越蓁的聰明。
  “我和蛊雕是同门,从小我们身上就被种了毒,不能与人亲密接触,唾液交织会让对方中毒,血液的毒性更大,普通人甚至不能接触……所以我们不能与人同桌吃饭,不能和心爱的人接吻,不能厮守终生。方越蓁,知道了这些,你还要和我在一起吗?”
  方越蓁轻轻叹气。
  10.男人最痛的事
  蛊雕和沈主司都被押送回了京城,沈主司是刚离开病床就要去牢房。而蛊雕,方越蓁看在他和我是同门,而且没有危害到百姓性命的份上,求皇上饶了他的性命,只是加了十年监禁。
  我在牢门外叮嘱蛊雕:“师兄,世子爷以后会为你争取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要把握,尽量减刑,早些出来。”
  他惨淡地笑了笑,道:“师妹,谢谢你。她……怎么样了?”
  我如实告知。
  蛊雕长叹一口气,说:“她捅我一刀的时候,其实我知道。我没有防范,就是想知道她是不是真这么绝情……”
  这个从前叱咤南疆的人物,此刻眼角居然出现了泪花。他闭了闭眼,又睁眼,朝着我笑道:“师妹,我真羡慕你,世子为了你,居然愿意去找师父种毒,他知道那个过程有多痛苦吗?”
  我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有多痛苦,也比不上和乔霜分离的痛苦。”方越蓁手上多了一件披风,细心地为我披上:“走吧,我们该上路了。”
  南疆路途遥远,在路上,我说起了从前在南疆的经历:“师父自小收留我们俩,我与师兄的关系就和亲兄妹差不多,只是后来我喜欢上读书,十几岁就离开了南疆,不知道他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两年多以前,我收到他一封信,说他找到了心爱的人。我去江南办差,本是想参加他的婚事,可在路上耽误了一点时间,错过了他的婚期。及至江南,已经听说他四处抢新娘的消息了,还没等我找到他,就被你征用了。”
  “蛊雕对你很好?”方越蓁掩饰不住话里的醋味。
  我笑了笑,轻声道:“嗯,很好。小时候师父管我们管得严,可是我又老想跑出去,师兄每次都受不住我的请求,带我出去,回来又一声不吭地挨师父的责罚……”
  方越蓁幼稚了一回,信誓旦旦地说:“我以后肯定对你更好。”
  可就是这样好的方越蓁,我舍不得让他受苦。一路上我给了方越蓁无数次反悔的机会,劝他道:“虽然你种毒之后会成为与我一样的体质,但成人的经脉和血液已定性,种毒的痛苦不仅比我们小时候要难受十倍,而且还可能于你的功力有损……”
  “一个女婿半个儿,一个徒婿也算半个徒弟,南疆毒王应该会答应给我种毒的吧?”
  他很坚决,担忧的只是种毒是否顺利。我心里柔情百转,最终只能随他去了。
  方越蓁躺在船上,头顶是无尽的星空。他笑道:“你知道男人最痛是什么吗?”
  我的目光缓缓移向他的身下……被他一瞪,又移了回来。
  方越蓁摸摸我的脸,轻叹:“是看得见,吃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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