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本刊记者奔赴香港,在众多的“新香港人”中,特别采访了十位人士。
他们或许身份、背景不同,他们的人生经历,或许有其不可复制的独特之处,但他们的生存故事,也多少具有了某种代表性。
他们是:
王亥夫妇:画家、演员,香港第一家私家菜店主。
高礼泽、李静:为香港赢得了第一枚奥运乒乓银牌。
王敏:诗人,某书店负责人。
胡野碧:海归人士,投资银行家。
李佳林:上市公司主席,赤手空拳闯香港的创业者。
许子东:学者,大学教授。
耿春亚:留学香港并留港创业的大陆学生。
高明仪:民间按摩师。
一百六十多年前,一次历史的邂逅,一场惨败的战事,一款屈辱的条约,改变了一座南海边陲小渔村的命运。伴随殖民地的缓慢迁变、渐进转型以及战后社会经济的急速发展,亚洲乃至世界上著名的国际商业大都会城市应运而生,“香港人”也应运而生。时光流逝,香港人不再是少数殖民地官员、商行大班和众多的苦力、买办、其后被称之为“原住民”的新界乡绅村民的同义词,而是各行各业勤奋经营谋生的华人、各种肤色的商贾、政客、三教九流、阳春白雪、下里巴人的组合。
在饱染沧桑的近现代史上,对于多数中国人来说,香港更多时候只是一座难民城市,是各种仓皇逃避天灾人祸的路途中,暂时歇脚的“驿站”;很长很长的一段历史流动过程中,香港并不是“避秦”的理想桃花源,而更多时候却是“为稻粱谋”的权宜居住地,或许还是不同历史时期的革命党人慷慨激昂宣传主义思想,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一副舍我其谁神情的最佳表演舞台,但他们多半时候只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既不是香港的“永久居民”,也不愿意对香港产生最起码的认同。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对香港未必有几分认同的香港人,对故国家园都有一番错综复杂、挥之不去的眷恋和感情。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在中国诸多重大的历史变动和政治转捩过程中,香港的中国人都不同程度展示和表现了他们的爱国热情,表现的形式和方法,尽管有时候显得粗糙,甚至幼稚可笑,但俯拾皆是的却是那一份朴素和真挚。洪仁玕对太平天国理想境界的勾勒,孙中山和他的战友们屡败屡战的慷慨悲歌,大革命时代的省港大罢工,1949年之后大批香港青年毅然返回内地参加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乃至九十年代前后,内地多次重大洪涝灾害和政策版块移动,香港人慷慨解囊,每每突破和创造新的捐款纪录。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黑头发,黄皮肤,中国心,几乎也同时是香港人的另一个不可被忽视的政治符号……
从香港的开埠至今,来自四面八方的华人始终是“香港人”主要的成份构成。只是有英国殖民者带来的高效率的行政管理体系,逐渐成熟和完整的商业游戏规则,臻于成熟的法律制度和法治秩序,而没有众多香港的中国人历久不衰的勤奋努力,自强不息,克勤克俭,举世瞩目的“香港经济奇迹”和至今在华人社会拥有底气十足的巨额财富累积,是无法想象的。
相对于对中国的认同,殖民地教育体系之下的香港人,对香港的认同却是模糊和飘忽的。真正意义上的“香港意识”只是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风起云涌的保钓运动才开始萌生,八十年代初期,香港前途问题开始浮现之后才有更深刻的检视和挖掘。绝大多数香港人的“香港认同”,却是在1997年6月30日午夜旗升旗降的那一刻起,才和多数香港人的潜意识,开始了水乳交融潜移默化的进程。
特殊历史的成因,香港自然而然被烙上了强烈明显的“移民城市”的印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之后的“偷渡潮”、七十年代港英当局推行的“抵垒政策”、为香港提供了大量廉价而实用的劳动力,其后中英两国政府在大陆移民香港问题上达成的共识和默契,也使得每天准进入香港的大陆150个移民名额形成定制,至今依然不改其衷。
这里把1997年之后来到香港落脚定居谋生发展的中国新移民称之为新香港人,是否准确值得商榷。但如果将对97之后“来到香江看一看”的中国新移民作为一种特定的人群进行一次宏观和微观层面意义上的观察,仍不失其主题策划上的创意。
新香港人和原来意义上的香港人,在定义和内涵上并没有显著的区隔和落差,但却有更多的延伸。除了每天150名固定南下,带着各种复杂心情走过罗湖桥的“大陆新移民”之外,其实来自世界各地的“海归”,也已经成为新香港人不可或缺的成份构成,在今天香港几家高等学府里,来自世界各地的大陆“海归”教授,逐渐成为教学科研的主力军,各主要银行和国际著名投资机构里,“海归”经纪、投资家、高级分析师日益展示锐气和锋芒,在港九地区诸多食肆和各种娱乐场所,乃至纷乱杂陈的特种消费场所,几乎都可以听到带有浓厚乡音,绝不纯正的“香港话”,他们多半也属于“新香港人”的范畴。
已故的黄霑先生说过,在香港没有怀才不遇的说法。
这个永远充满机会,永远充满活力和动感的城市,是为所有有能力的人准备的。或者你不适应这座城市的游戏规则和生存法则,或者你根本就不是香港需要的“才”。机会未必是均等,但至少还有机会,还可以有机会“圆梦”,尽管“圆梦”的路漫长,很多时候充满泪水和血汗,充满着各种失败挫折,但至少还有希望!对所有新香港人,这也是颠扑不破的真谛。
所谓“新香港人”的命运和社会经济地位差异性之大,人们耳熟能详的是赖昌星、杨斌、周正毅,还有很多暂时不方便暴露姓名的富豪们,他们跨过罗湖桥的意气风发;但更多的是不知道命运之船驶向何方,能否找到一份维持生计的职业,来自闽粤桂以及其他省份的新移民们。住在半山豪宅的新香港人和住在深水埗笼屋的新香港人,对香港的感受显然有天壤之别;在这座贫富悬殊的中国独一无二的“资本主义飞地”里,每天都在上演着新香港人悲欢离合的故事,都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酸甜苦辣,一夜暴富的故事,在新香港人的群体中,成功的机率暂时还不高,但一夜成为阶下囚的故事,却定期或不定期登上香港媒体头版和娱乐版的头条新闻;一些生活在最底层的新香港人,因为生活所迫最终走上绝路的凄苦故事,或许已经让人视觉和情感麻木;每年香港会考的十A状元,多半是新香港人的子女,他们的自强不息和苦学精神,证明新香港人也有永不言败、积极进取的求生存求发展的生命力。
香港还是那个香港,但源源不断地注入“新香港人”后的香港,和祖国靠得更近,他们未必都能成为香港的主流和中坚,但没有他们,“东方之珠”或许会逐渐失去它的光泽,失去它的锋芒,失去它的亮丽,失去它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