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人都配有一座“廊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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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世界没有不牵扯利益的纯粹的感情,像你们这种已婚男女,更不可能!”
  
  (一)
  
  早上永远是最紧张的。好不容易给女儿收拾妥当,一起出了门,路上又遇堵车。已经是秋天,依然燥热无比。丈夫大鹏将车内的收音机开得声音很大,更添我内心的烦躁。电波中正播一条新闻:凌晨一点,一辆大货车在市区逆行,撞上护栏侧翻,导致集装箱飞出,砸到路上正在行驶的三辆轿车,当场死亡五人。
  “操!”大鹏低声骂了,一句。我厌烦地瞪他一眼,说过多少次,总也不改这吐脏字的毛病。
  赶到单位已经迟到了几分钟。我在办公桌前坐下,突然感觉气氛有点儿异样。小林走过来,低声说:“你还不知道吧?单位出大事了。”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的声音更低了:“李处,没了。”我茫然地问:“李处?没了?什么意思?…‘李处昨晚,不,是今天早晨出了车祸,人当场就没了。”我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问:“你说的,是李立峰?”他点头,又说:“还有人力资源部的任玉,两人在同一辆车上。都完了。是很严重的车祸,今天新闻都播了……”
  小林还在不停地说着,我看着他的一张脸,看着他不停张合的嘴,却一个字都听不见了。他刚才说什么?他说李立峰,死了?
  怎么会?
  怎么可能?
  我手伸進包里,死死握住手机:昨晚我还收到他的短信,说,想我!
  我突然如置身黑暗中,巨大的恐慌和悲伤让我无法呼吸,无法自持,我想哭,可是此刻,我却只能咬紧我的嘴唇,空洞地面对一屋子的面孔。
  
  (二)
  
  李玉峰五年前由市委任命为我们单位的一把手。我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的数据员,和他之间隔着好几级,除了开大会或偶尔报销签字能见面,根本没有机会接触。
  两年前,外地客商来洽谈业务,我们部门负责接待,最后的欢送晚宴,李立峰也到了。酒场应酬一向是我不擅长并特别排斥的——不会喝酒也非常不喜欢那种氛围,好在我坐在最不重要的位置,悄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只静静待着。酒过三巡,客商老总突然盯上了我,非让我也满了酒,并连敬三杯。我很窘,坚持捂住自己的杯子不松手。客商借着酒意跟我较劲,坚称如果我不喝他们也就不喝。主任忙给我倒满一杯酒,让我赔礼。我端着酒杯站着,满桌的人都仰着头看我,我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李立峰看着我,说:“小姚,就喝这三杯。我保证你没有事。”主任在旁边低声催促:“李处都发话了,赶紧喝了!”我只好咬着牙把一杯酒直灌下去,只觉一股辛辣从嘴辣到心,眼泪—下子就呛了出来。大伙哄笑:“接着来!还有两杯!”另两杯再喝进,我已经两颊飞火,晕眩得不受控制了。
  不久,我很意外地被调到策划部,并任部门副职。策划部归李立峰直接管辖,是很多人想进的部门。同事都恭喜,我的心情却非单纯的喜悦。对工作我没有太多上进心,倒是想多些时间陪陪三岁的女儿。老公大鹏在市交警队,我希望被提拔、升职的是他——男人比女人强,我想要这样的组合,但,大鹏一直是普通科员,他抱怨没后台、没机遇,我心里明白,他本身的问题应该更大。
  有一天下班前,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今天下雨,想约你喝茶。李立峰。”
  我很诧异,第一个感觉是他发错了。我回:“收到李处一条短信,是发错了吧?”
  他回:“没错!”
  我愕然……
  他是一个多么威严又霸气的人,工作中批评起下属从来是疾风暴雨、不留情面,也从不和我们有任何超越工作的交谈。我再傻,也知道约在茶馆谈工作当然不可能,何况我的级别也不够和他单独谈工作上的事。男人都一样吗?他想做什么?我有些困惑,不知该不该赴约,但心底里也有着一点兴奋,被一个男人,而且是被光环照耀、成功的男人关注,这多少满足了一些虚荣心。我无上进心,却也不想在自己的职场埋下地雷。跟大鹏撒谎单位加班,去茶馆跟李立峰见了面。
  
  (三)
  
  我印象中的男人,如果有点钱,多半喜欢在自己心仪的女性面前滔滔不绝吹嘘自己的发家史;有点权的,又高深莫测,打着官腔,乏味透顶。我猜,李立峰应该是后者。
  没想到,他居然不是。
  他博古通今,思维敏捷又富有情趣,举止潇洒,言谈幽默,我们的交谈令我非常意外和愉悦。
  他猜我大学时应该是一个特别文静、古典的女孩子。他疑惑一个如此浪漫的女孩怎么会做数据工作?他说最喜欢下雨天和知己一起静静坐着,可说可想,也可不说可不想。他含笑,问:“你呢?你都喜欢什么?你的生活还如意吗?”仿佛抽丝剥茧,我在他面前一点点褪去了一个已婚女人本能的保护层,对他,真的是可说可不说的都说了。他一点都没有让我失望和落空,就像温暖的海洋,在那一瞬间,我的所有都被这个男人洞悉并包容了。这种感觉,让我迷惑,又心动。
  我每天在单位和家庭间奔波,活得忙碌、疲惫甚至卑微,我早已不再期待大鹏能带给我心灵的呵护与欢愉,常常,为这个家庭挡风遮雨的是我而非他。已经很久,或者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切过我的成长和内心。而面前这个男人,如师如兄如父,在我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抚摸了我的心。
  此刻,李立峰看着我,轻轻说:“酒这东西,喝到恰恰好,是很神奇的。你当时的状态就像一朵含苞的花突然盛开,所有的风情都因那三杯酒释放了出来。如果我是画家,就会把你当时的样子画下来,很美!”
  我既尴尬又欣喜,不知该如何应对。外面的雨声滴答滴答敲击着黑夜,问或在远处有汽车的鸣笛——这场景,我会记一辈子。
  生活突然变了模样,我每天都会接到李立峰的问候短信,一句诗,或者是一句话,又或者是简简单单的问好。间或,我也会接受他的相约,他带我到很远的海边,吃顿饭,聊聊天。每次,我都能从他身上发现新的优点,他是一个充满智慧的人,我能学到很多。他也说因为我。他的生活充满了温馨,和以往不再相同。日子—下子变得充盈而温暖。每天枯燥的上班成了我的期盼。在人群中眼神碰撞,那种只有我和他才能感受的暧昧气息,让我如此快乐。
  我想,如果他不是我的上司,只是身边一个普通男人,我会为此投入吗?答案是否定的。我并非贪图他会带给我利益,在工作上我不会提任何要求,但权利带给一个男人的魅力是不能忽视的。他的睿智、机敏,以及经风见雨后的那种从容,都是我身边的大鹏远远不能比的。很多时候看他霸气十足、运筹帷幄地处理工作事宜,看到同事在他的震慑下的胆战心惊,或者听到别人对他的评价,又敬又怕,我心里就有着些许得意:这个男人,居然能对我有着另样的柔情,只对我一个!
  是只对我一个吧!
  他的妻子,我未见过,不知道是怎样一个女人,也不去猜他们私下怎样相处。男女,一旦成了夫妻,所有的美。神秘和心动都已不再。我和大鹏也曾轰轰烈烈爱过,如今只剩平淡与乏味。而 李立峰说,我是如此可爱,是唯一让他心动的女^_一个男人只能看见你,只会想着你,那是给予一个女人爱情的全部尊严和荣耀!
  
  (四)
  
  如果说李立峰是精致的宴席大餐,大鹏就是上不了台面的家常小炒。我越来越感受到他的幼稚、)中动和不可理喻。但,我从没有想过要背叛他,甚至同他分开。我受的教育非常传统,而且,同大鹏和女儿,我们已经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所以,尽管同李立峰相处甚欢,我还是有底线的,我把我们的关系界定在男女知己,可以暧昧,可以调情,可以精神出轨,但,不能超越身体。李立峰是多聪明的人呢,应该明了我的心思,而且我相信他的品格和涵养也不允许他做这样的事。
  突然有一天,他的短信不再,偶尔相遇的眼光也变得冷然而无法捉摸。
  我以为他因为工作忙、压力大而忽略了我,想想又不对。我的言语得罪他了吗?细细回忆之前的交往,并没有。他的突然冷淡让我方寸大乱,每天都胡思乱想,手机握在手里,不停翻看,生怕第一时间漏掉了他的信息。—直以来都是他主动联系我,我试着发了两条信息,却没有任何回复。我觉得非常难堪,全身像着了火一般坐立难安。
  我接到通知,被派到外地学习一个月。我收拾好行李,大鹏送我去火车站。火车启动,离我的城市越来越远,我悄悄流下泪水,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又蠢又失败的女人。
  在陌生的城市,每天对李立峰的猜测和思念让我异常痛苦,几次想收拾行李回来,去问他我们到底怎么了?
  那天晚上,我房间的门铃突然响了,疑惑地打开门,门口立着含笑的李立峰。
  我几乎要晕眩,要窒息,以为是在梦中。他进来,拥住我,关上门,再回身,一个长久的、热烈的吻已盖在我颤抖的嘴唇上,我听到他悠长的叹息:“你这个女人!我存了心想不理你,我没做到啊!你呢?想我吗?”
  我闭上眼睛,任他的爱抚席卷了我的身体。我狂喜地、心甘情愿地突破了我的底线。
  
  (五)
  
  我最好的闺蜜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和李立峰的关系,起初不以为然,说:“不错,有这样一个人罩着你,你在单位里绝对吃不了亏。”我瞪她:“我图的可不是这个。”闺蜜笑:“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清楚吗?只是我告诉你,这个世界没有不牵扯利益的纯粹的感情,像你们这种已婚男女,更不可能!”
  我学习回来,敏感的她马上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她问:“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是不是都发生了?!”我犹豫了—下,点点头。“切!就知道你玩不过他!”我推了她一下:“说什么呢!”她很严肃地说:“我警告你,这事可千万不能让大鹏知道了,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这样的事!还有,你千万不能够动了真感情,我宁肯希望你是为了工作、升职甚至加薪。这种男人除了他老婆,除了你,一定还有大把的女人跟在后面。你这种傻乎乎的女人,最后一定会受到伤害。”
  对大鹏,不是没有负疚感,也怕有一天会覆水难收。有时在和李立峰热烈缠绵后,我幽幽地说:“我们这样是错的吧。”他笑:“人的奇妙在于,有时明知事有不可不为而不欲为之,有时是明知事有不可为而必为之。”
  這样的情感,我不舍得停下来,也停不下来。我把这份感情当成生命的馈赠,既欣然又感激。只是,同李立峰的关系却不能时时随我的心,想见他不是次次都能见到。他忙,公事众多,他一向视事业为人生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他还有一个家,妻子和儿子需要他的照顾与呵护。除此,能轮到我了吗?好像还不是。我们的关系一直是他主动掌控。他想见我,不管我有多么重要的事情,甚至我母亲住院我都顾不了,会欢喜地第一时间奔赴他的约会,而我对他,不能有任何要求,永远处在等待当中。长久的寂寞和不安,远远大于一时的快乐。
  吴萌萌是单位新分配来的女孩,很漂亮。只要她在办公室,其他科室的男同事都会跑过来同她搭讪。李立峰也来过,但我相信他绝不会向其他男人一样也垂涎那个女孩的美貌——他看女人,早该过了只注重外表的阶段,他绝非那种浅薄的男人,何况,他和我的关系是如此牢不可破,甚至他带吴萌萌到外地出羞,我都觉得我不应该有任何的疑心。
  
  (六)
  
  曾经以为人生就这样过下去:左手家庭,右手挚爱,老天待我真不薄!
  我们已经有一段日子没见了,他总是忙。昨晚,他本来约了我,我欢天喜地化妆、打扮,临出门了,他又发短信说有紧急会议。我等到10点,他发一条短信,说累了,回家去了,并一如往常说想我。
  我想不到,怎么会想到,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条短信。
  因为一场意外。他死了。那样强势的一个人,在一瞬间,没了。
  我想,这一定是一场噩梦,梦醒了,我又会看见微笑着、儒雅的、深情的李立峰!可是,我闭了眼,再睁开。面对的依然是残酷的现实:李立峰死了,这个人从这个世界上永远地消失了。
  一整天,我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晚上回家,大鹏说:“真没想到,车祸中的人是你们领导!我听说他们是从宾馆出来的,刚上车就惨遭横祸。”我说不出话。他又说:“还听说你们这领导挺色的,女人何止一个。只是这个女人命不好。”我瞪着他,不能开口——一开口就会号啕大哭,彻底崩溃!秘密一旦揭开,如此的千疮百孔不堪入目!而,我是其中肮脏的一部分!我不知道,我是否也成了别人的谈资!
  李立峰的追悼会我没有去参加。据说,上级部门很为如何在悼词中定位他的死因而犯愁;又据说,他的老婆非常坚毅,一滴泪未掉。第二天,举办任玉葬礼,大家说:“一起多好,不用跑两趟。”
  李立峰的人生结束了。而我的,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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