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湖大道南有人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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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总,你要去开董事会么?
  甄娜每天坐529路公交车上下班。529路是南岸区仅有的一条通向江对面的市区公交线。早上7:50从小区门口的总站出发,跟着529在南岸区绕一圈,然后越过绵长的西江大桥,沿着笔直的宋城路,绕进窄小的正西路,路过人声鼎沸的中心市场,来到星湖大道南,然后到达景山岗。历程40分钟。甄娜的公司就在景山岗写字楼里。
  甄娜喜欢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座位。她喜欢这座小城市,除了因为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还因为小城的节奏很慢,有充裕的时间来等待老去。这里光阴仿佛被拉长了,磨蹭完全可以成为常态。
  二三线城市还有一个好处,它不禁摩。除了部分有本事的人开小车,本城绝大部分的上班族,尤其是年轻男人,都是以便捷的摩托车代步。所以,那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年约30岁的在明珠花园站上车的男人,引起了甄娜的注意。
  明珠花园站是529路车从总站开出后的第二个站。明珠花园是90年代显赫一时的小区,可发展到现在,它是一个闻名的价格适中的小户型套间出租地,租住于此的大多是外来人口和薪水微薄的工薪阶层。
  这是南方的春天,在这座悠闲的城市,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与周围的环境多么格格不入。甄娜和司机一样,像看笑话似的,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打扮“隆重”的男士。
  一身黑色的西装,深蓝色的领带,确实过于隆重;头发不是时兴的板寸头,而是三七分界;须根倒是一点也没有,刮得干干净净。他手里提着一个厚实的黑色公文包……老总,你要去开董事会么?
  “老总”这个词儿在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甄娜很不厚道地笑了。笑该是没有声音呀,可那西装男像是有所觉察,微微转过头看了一眼甄娜。甄娜立刻尴尬地转向窗外。过了一会,她再偷偷打量了一眼那人。他坐得端端正正,仿佛在想着什么。
  西装男在宋城路站下了车。司机接了个电话,迟迟不启动汽车,全车乘客都跟着529靠在路边待了几分钟。甄娜的目光还是放在西装男身上。他一下车,迷惘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小纸条,还掏出了手机按号码。一副典型的参加面试的人的模样。难怪。
  不知为何,随着529走远的甄娜还是回头多看了他一眼。
  过路人
  第二天,7:50分准时从总站开出的529,5分钟后准时停在了明珠花园站。西装男还是穿着那套西装,又上车了。今天车里没像平时有那么多空位。他投了币后,扫了一眼车厢,径直向甄娜身旁走去——只剩下唯一一个空位了。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汗味,很淡很淡。距离近了,甄娜不好意思再看他,她捋了捋长发,低头玩手机,却留意到西装男手里拿着一样东西。一张本市地图。他用手指在地图上面点呀点,找出了康乐路。
  “你系未要去康乐路啊?咁要系梅庵路口落车,转76A。”甄娜见他的手指在康乐路上转了很久,忍不住出声了。平素她不是多事的人,可今天忽然就开口跟一个陌生人说了话。
  “对不起,我还不大能听得懂粤语。”西装男疑惑地看着她,操着一口流利的卷舌音。嗓音浑厚圆润,估计是北方人。
  甄娜笑笑,用国语重复了一遍。西装男听明白后,腼腆地笑,轻轻对她点头道谢。然后彼此又沉默下来。在狭窄摇晃的公交车里,不相识的人都用“没有表情”来自卫,哪怕是善意的让座或无意的碰撞,也是在一两句致谢或道歉后就结束这场小交集。倘若哪一个人表现得过分熟络或想借此进一步寒暄,换来的恐怕便是周遭人无形的反感。这是公交车上不成文的规矩了。
  可能大家都意识到这一点,所以,甄娜和西装男不再说话,像是素不相识的过路人。
  天地柒号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也没有见到西装男。
  第六天,甄娜再次见到他了。那天中午,经理开车带着部门几位美女到江边的海鲜楼吃海鲜。甄娜也在其中。
  西装男,哦不,已经不能称为西装男了。他穿着一件薄薄的皮衣,头发理成一个板寸头。深邃的眼睛,勾勾的鼻子,旧是一副认真而倔强的模样。就是这副表情,隔着包厢的玻璃门,甄娜一眼认出了他。
  他手里拎的,不再是那个像去参加董事会的黑色公文包,而是一个棕色的斜挎包。沉沉的不知装了啥。他走进海鲜楼,跟咨客不知说了啥,咨客带着他往里面去了。十分钟后,酒楼部长和他并排走出来,部长不耐烦地对着他不知说了啥,男子脸上露出笑容,连连点头,然后离开。
  部长换上满脸笑容,推开门走进甄娜他们的包间,热情地跟这群常客招呼:“不好意思,刚刚被一个推销饮料的缠住,来迟了。今天想吃什么?”
  “推销什么饮料?”甄娜问。
  “天地柒号!这种山寨货,他愿意铺货,卖完才收钱,那我尽管推销一下。还说待会儿送货过来。”部长一边调着房里的水晶吊灯亮度,一边说,“我先去厨房叫他们留一条多宝鱼给你们啊。”说罢出去了。
  “噗……”一群美女同事笑得花枝乱颤,“还天地柒号呀。”
  甄娜也在笑。可内心渐渐被苦涩填满。她站起来说去洗手间,跟在部长后面出去了。部长边走边从口袋里掏对讲机,一张小纸片掏掉了出来。甄娜捡起来,是一张名片。
  郑德水,天地柒号饮料有限公司业务员。
  郑德水,就是他了吧。他还在马路对面,正聊着电话。估计是通知公司送货过来?
  甄娜有点心酸。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渐渐蔓延。
  夜归的恋人
  “天地柒号”作为一个大笑话,很快被公司同事传诵。前台小妞还好奇地百度出来了,这个“大”品牌确实存在,它在本市的代理点就在星湖大道南,跟咱们公司相隔不远。难怪,郑德水每天早上在星湖大道南下车。甄娜捧着奶茶,默默地听着她们在茶水间里八卦。
  每天早上的529路车,甄娜还是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郑德水照例在明珠花园站上车,扫了一眼车厢,就在前方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一有老人孕妇小孩上来,他立刻站起来让座,好像他之前坐着的目的,就是为了等着给他们占座。他坐车从来不到处看,要么看窗外要么玩手机,因此他好像没留意到身后有一双关注的眼睛。   可甄娜固执地认为,郑德水上车扫一眼车厢的时候,是看到她了。他在她身上停留的目光,比在其他人身上停留多了0.05秒。他没有和她打招呼,她也一样,可彼此的眼神里有一种淡淡的熟悉。
  下午6点,郑德水也是跟甄娜坐同一班车回家。车里很多人,甄娜常常被挤在车厢的后半段。每到星湖大道南,她从人群里刻意搜寻,总能发现他也挤上了车,就站在前半段。可他每次在正西路就下了车。
  甄娜的心里,对郑德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而529路车就像一个狭窄的载体,一路颠簸一路安放着她一颗无处安放的心。她在心里常常猜测着这个男人的故事,在心里设想了无数个让她和他能向前一步成为朋友的场景。可是,她始终没有勇气。
  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那天,甄娜加班到晚上8点才走。这时529车里已经没有太多人。在正西路,她见到郑德水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手里提着一把青菜和一条卫生纸,说说笑笑上了车。上车后,郑德水没有环顾车厢,只是小心地护着女孩的肩膀。最后他们坐在了甄娜的前排,旁若无人地亲密聊天。从女孩子的口音听出来了,标准的本地人。女孩穿着一条粉红色的绒裙,洗得起了小小的毛球。她甜甜地笑,娇嗔地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笑。原来他笑起来,右脸颊有个小小的酒窝。他们偎依在一起,是一对夜归的恋人。
  甄娜坐在他们身后,眼睛盯着窗外,手里按停了手机里的音乐播放键。
  女孩儿怜惜地说,你的专业来到这儿毫无用处,做业务员可委屈你了,说实话,后悔不?郑德水微微笑,广东这里挺不错,气候宜人,做业务员也不错呀,见的世面多了,应付你妈妈也更有把握了。女孩儿笑,那以后我会做个好老婆,让你知道你今天为了我而做的选择没有错。郑德水还是在笑,那好,以后我当大爷,让你来伺候。女孩儿淘气地做了一个敬礼的姿势:得得得!
  甄娜微微笑了。觉得有东西悄悄爬过脸庞,像无声的蚂蚁。
  永不开封的汽水
  可是,自那晚开始,甄娜没有再见到郑德水。他换了住所吗?换了工作?换了上班时间?抑或,他离开这座城市了?甄娜有点怅然若失。
  7月的最后一天,下班的时候,甄娜的手袋里揣着一张新领的驾照,再一次坐上了529路车。这是她最后一次坐529路车。明天开始,她就会跟随父母一起把家搬到城东的新房子。新家楼下有两个大大的停车位,放着一辆路虎一辆斯巴鲁,随她开。或许,根本就不需要她自己开。上周姨妈介绍的那位公务员,似乎很乐意天天来接送甄娜上下班。
  这天,从景山岗上车,路过星湖大道南,穿过中心市场,路过宋城路,越过西江大桥,路过明珠花园,直到终点站,甄娜还是没有见到郑德水。她有点失落。她甚至怀疑,对一个叫郑德水的人若隐若现的感情,是否是她每天寂寞地呆在80分钟的公车里的臆想?
  究竟是否真的曾经有一个叫郑德水的人出现?他像千千万万个离乡别井到陌生城市谋生的人一样平凡,像万万千千个为爱奔赴的人一样倔强和坚强。也许当年我的选择决断一点,我会如这个人一样;也许当年的那个人爱我爱得疯狂一点,他也会如这个人一样……
  好多年前,有一个相爱至深的男人在一个遥远陌生的地方呼唤着她,她以同样的姿势站直与渴望。渐渐两人隔着万重山千江水,从此萧郎是路人。
  529靠站后,乘客纷纷下车,司机迫不及待地跑去餐厅了。甄娜一个人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安静地听完了车厢嘶哑的喇叭里播的谢安琪的一首旧歌。
  “你的她怎允许,结伴观赏雪的泪,永不开封的汽水,让我抱在怀内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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