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月亮(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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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油麻冲
  我像个错误的人
  不该惊扰水田里的白鹭
  惊扰了它们抬头踱步,低头觅食
  在不该泼墨的时候,给蓝天
  画了一对白翅
  循着满是牛脚眼的旧路
  我将依次遇见一株桂花,一丛芭蕉,一座老宅旧屋
  我只打了个转,就像父辈一样退了出来
  除了几朵被柴刀扫下的野花
  一切都跟我没来时一样
  对面山里有个背着红色喷雾机的人
  我只远远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阡陌里
  在村口,铺一张宣纸,听乡亲们画地图。
  村西,赵四家的儿子在江南当大官,记下。
  再往南,勾一座城市,要用急笔,草草挥就。
  浓淡不匀的地方,藏有儿时玩伴去向。
  于北方,换了狼毫。墨要温一温,不然,
  风雪会把窗户蒙住,耽误了我的远房表舅,南望。
  边疆很远,安在村东小溪旁。那家的孩子当了兵,
  落笔,不能太轻。
  角落里,做石匠的李老汉在抽烟。
  晚上,他要跑很远去逮萤火虫。
  攒够了,就去县城送给复读的孙女。
  宣纸渐满,我在山腰藏了一角。那里埋着,我的村庄
  白的事
  它们都睡去了。
  田野睡了,远山睡了,盛放远山的这片土地
  也睡了。一切喧嚣,重新归于安静
  你的泥土安静,草籽安静
  结下的稻穗安静,摸过的锄头安静
  一座空山安静,几棵柏树安静
  柏树的木头安静,你的儿孙安静
  沉沉的月亮垂下了头颅
  摇曳的篝火听见风在讲故事
  故事里讲从前的人们,讲他们穿衣、做饭
  砍柴、生火。讲他们成家、立业,耕耘、收获
  讲他们去坐席,喝米酒
  杯中的酒跟日子一样,会满也会空
  就像讲他们的出生
  也讲他们的死亡
  夜 归
  父亲从造纸厂出来时
  月亮还没有入睡
  摩托车轻声发动,许多路将要被咽下
  骑过三里,途经山门镇
  那里有条长街比它本身更长
  出了镇,沿途的村庄飞驰
  有几个瞬间,他好像回到了年轻的自己——
  从兰河电站回家,将崭新的幸福牌摩托车
  驶进母亲梦中。
  在夜里,大地是另一个样子
  小蛇爬上道路,夜鸟飞往北林
  有一回,一头黄鼠狼从父亲的车前跑过
  它跑得太匆匆,把背负的梦境都撒落
  当晚,夜哭的小孩,难得安宿
  五斗谷坳上的许多座坟,有长辈也有熟人
  每次经过时,父亲总会默念几句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快到丝塘了,摩托车慢了下来
  他知道,离家不远处
  有几声犬吠在等他
  豹 变
  一只豹,变成一个词
  身后長出一朵淡黄色的喇叭花
  那些关于丛林的记忆,弥漫着番石榴的气息
  阳光、棕榈,草叶中她若隐若现的斑纹
  金黄色的降临
  在觊觎怀念之前,雪山是一种病
  慢是一种病。至于梦魇本身
  一切开始变得可有可无。一只豹
  变成了七月的流水
  时节茂盛,草木丰盈
  斜影子在中央,午睡的年轮在毛皮之上
  一只豹,变成黄昏的一部分
  尾巴,树的开关,在金合欢的枝丫上
  大地变成了蓝色。一只豹
  栖息成流动的月光
  晒月亮
  和我一起的,还有菜园里那根绿皮甘蔗
  它长得很漂亮,穗子饱满,茎秆笔直
  叶片悬在空中,像几笔月光下的工笔画
  为了让位给天空,梅子树被砍掉一枝
  我舍不得的,以后再不能爬上童年位置
  绕着这个院子一直走
  把院子从小走到大,把月亮从这头走到那头
  还有好多东西想搬出来晒,父亲的鼾声却从里屋赶了出来
  纸房子
  我在纸上建了一所房子,里面堆满各种词
  从现实的森林里将它们一一摘采回来
  分类、整理,然后再全部打乱
  所有的美啊,朴实啊,统统混在一起
  分不开了
  我用这些词来造句子
  试图在房子里栽植一座花园
  可它们不太听话,总是跳来跳去的
  尤其是动词和形容词
  一不小心就会把鱼尾葵的叶子
  长到铃兰的身上
  在房子里,我度过了许多时光
  我快乐的时候,就造一些通顺的句子
  我不快乐了,就写错误的字
  让月亮去放牧星星
  太阳像一个刚剥开的橙子
  有时候,我会把句子拉长
  这样我就可以睡在上面
  像少年时的某个午后
  从课本里一直睡到书桌上
  一颗硕大的果子在梦中
  怎么也摇不下来
  有时候,我又将词语磨小
  磨成米粒大的六棱柱
  在其中的第二个面上雕刻一座小城
  刀功细细的,把每一条街道
  都刻上脚步声
  当我累了
  我就关掉所有的窗子
  在纸上写下:黑夜
  夜是那么的黑,而我遥远的明天
  像纸一样白
  诗观
  诗歌是一部分“我”的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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