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13年前，一个29岁的年径人，神不知鬼不觉盗领102亿元新合币，搅得台湾金融圈翻天覆地。这个年轻人就是百亿金融大盗杨瑞仁，2008年12月10日他出狱了，13年的罪与罚，是怎样的代价?
“你出来以后要回爱吗?”
“我不知道我家在哪里。”
“你不知道你家在哪里?”
“因为我家在9.21大地震时被震掉了。”
13年前，一个年仅29岁的小小交易员，把台湾搞得天翻地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国际票券(简称国票)102亿元(新台币，下同)，与现在陈水扁7.4亿元的洗钱案相比，金额多了近13倍。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场金融犯罪居然酿成台湾史无前例的金融风暴，事后更导致提拔他的王姓经理跳楼自杀。
这个百亿大盗，名叫杨瑞仁，他是台湾经济犯罪史上判刑最重的经济罪犯；29岁入狱，43岁出狱，付出人生最精华的青春岁月当犯罪代价。在他出狱前夕，台湾记者到台北监狱对其进行了独家专访，写下了三篇探监日记，让人们从侧面了解到这个百亿金融大盗的狱中生活和复杂内心世界，日记摘录如下：
10月29日星期三 秋老虎发威
初会，无法判读眼镜后的喜怒
透过厚厚压克力和铁丝网，我极力想要看清楚杨瑞仁，但藏在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我无法判读他的喜怒。狭窄的会客室，是一个满溢情绪的空间，一个位子要挤两位访客。我想着，当年，杨瑞仁的妈妈和妹妹大概也和我一样，坐在同一张椅子上。但是杨瑞仁告诉我，她们很久都没有来了。
杨瑞仁入狱后，妹妹杨淑惠也是隔着压克力窗和他对话，只是兄妹俩谈的是股票，杨瑞仁会告诉妹妹哪一档股票可以买，哪一档什么时候应该出掉。无法抗拒金钱及数字的诱惑，杨瑞仁入监4年后二次再犯，“狱中炒股案”沸沸扬扬，102亿元的负债，结果再赔1000多万元；而且三位被行贿的监所管理员、负责执行的妹妹统统有罪，妹妹因此被关一个多月，差点工作不保，他自己也多了两年牢期。
金钱的诱惑让他像着了魔一样，患了殷市上瘾症。这让我想起电影《刺激1995》里的男主角，人在狱中还能遥控外面世界。我也想起《一个投机者的告白》中，安德烈·科斯托兰尼的话，“钱有种放射波，能让人堕落，也经常使人露出最丑陋的人性。”
之前，杨瑞仁的家人朋友定期寄来书籍杂志，希望他将来出狱后能走向正途。但是狱中炒股案后，妈妈不来了，妈妈骂他：“你怎么可以拖累你妹妹?”杨母一个人带大他和弟妹三人，国票案发生后，总是四处求神拜佛，帮他消业障祈福，从不放弃这个一时犯错的儿子。但这次他连妹妹都给害了，杨瑞仁哭着向母亲忏悔，却得不到谅解。
“我每天就是哭、哭、哭。”除了哭，杨瑞仁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重修赚钱能力，准备出狱后赎罪
在他人生最低潮的时候，有一次“放风”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小伙子，不要再去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好好进修，学一点赚钱的功夫。出去后才能赚钱还给债权人。”说话的人是侯西峰，台湾前“国扬建设”董事长。原本侯和杨是两条不搭界的并行线，却在台北看守所里交会。
侯西峰虽然涉嫌掏空“国扬”资产，负债198亿元，但他积极规划出去后如何东山再起，偿还债务。侯西峰告诉他，是汉子，做错就要认错。在每次短短的放风时间，侯会鼓励他，面对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侯西峰告诉他，赎罪要有“能力”，才能真正赎罪。
“我最敬佩的人是侯西峰，他教了我很多事。”杨瑞仁对我讲话的眼神不再闪烁，“看”得出是他的真心话。
他手中一点资源、现金都没有，要如何偿还102亿的庞大债务?他告诉我，这些年通过朋友代订财经专业杂志，大量阅读，甚至连最不拿手的英文，他每天都苦读10余小时，比拼大专联招还努力。
“跳动的数字”对杨瑞仁一直有着莫大吸引力。他谈起当年自己如何借钱给庄家赚利差，就十万、百万、千万、亿地自顾自算了起来。他一讲到数字，眼珠子像算盘上的珠子。加上他有赌徒般的性格，赌输了，想翻本，以为只要一直拗下去，终有大赢一把的机会。在股市多头市场时，他搭顺风车赢过2000多万元；但在行情急转直下时，他却亏空102亿元。
究竟是什么魔力让一个人为钱疯狂?联合心理咨商所所长邱永林分析，杨瑞仁可能是“自恋型人格”，自认比多数人优越、聪明，把挑战制度当作游戏，既是游戏，就有漏洞和关卡，找出破绽，代表我比你行。只不过，杨瑞仁着了魔，偷走了他13年青春，还赔上一条无辜的人命啊。
11月5日星期三 暖烘烘的初冬
像《沉默的羔羊》里的吃人魔
第一次会面结束前，我想预约下一次会面，但杨瑞仁给了我“指定作业”：读一本11年前出版的绝版书《100亿国票风暴》、去采访台北“地检署”执行科主任检察官刘承武和国票审查部法务王彦士襄理，否则“没什么好谈的”。并跟我要了最近三期的财经月刊，当作下次会面的必做功课。
对记者而言，被受访者指挥采访的感觉并不愉悦，但他吃定了我要这则新闻，不禁让我想起电影《沉默的羔羊》里，也被关在监狱的吃人魔安东尼·霍普金斯，可以完全了解对手要什么，甚至指挥办案。
不只对我，杨瑞仁对执行赔偿的主任检察官刘承武也是一样。国票案的法院起诉书中，查到杨瑞仁最后盗领的数字是102亿元。他到底怎么五鬼搬运?102亿不是小数目，每个人都在问，钱藏在哪里?
杨瑞仁果真是智能型罪犯，几乎每一次出庭过后，他都会给刘承武写一封信，针对面讯过程中表达不足之处补充说明，一共有18封，厚达二三十厘米。
这18封信里，他引经据典、举法条为自己辩护，剪报、数据样样具备，还画出套现、传票、股票操作等多个流程图，用红笔画线、作眉批，用荧光笔标示重点；更条理分明地提供电话、银行账号、汇款方式，协助检方正确无误追到钱，并针对几种可能的洗钱手法，一一拆解成立要件，去证明自己完全没有可能做到。
他还建议刘承武，到证交所调哪一段时间、某档股票的价量图，校对检方计算股票价差的公式和数字，一路引领刘承武进入他的犯罪世界里查案。“为了查证杨瑞仁所说属实，我被迫把成本会计、财务会计、管理会计、税务会计统统读完。”刘承武办案多年，遇上这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过招时丝毫不敢大意。
藏着一块不愿触碰的伤口
对于案情，看得出杨瑞仁的聪明；但是说到家人，他大多选择沉默。
他是台湾台北县三重人，父亲姓陈，是个牧师，他和两个弟妹都是私生子，从母姓杨，母亲一生都没有名份。父亲自马偕医院董事退休后，曾在基督教长老教会担任过短期牧师。虽然每个星期都会去探望他们，晚年病重也由母亲照料，但在20世纪80年代就过世了。他只告诉我，现在妹妹一肩挑起家庭重担，至今未嫁，他很愧疚。幸 好弟弟结婚生女，让母亲精神有所寄托。
国票对台湾金融界造成多大影响?我问他知不知道，但他认为，“漏洞”本来就在那边，他不钻，别人也会钻，他只是暂时“挪用”，借钱给庄家炒股赚利息。要不是庄家股票跌价亏损太多，钱拿不回来，让他自己跳下去买股票想补洞，他也不会搞出这么一个大洞来。
他认为公司高层决策错误比贪污更可怕，他说这次金融风暴，国票金控公司买了连动债，随便一笔，就是亏43亿元，“我的100亿和他们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但他们没事，我有事。”他居然引述国票金控前董事长林华德的说法，“是制度的缺失诱人犯罪，谁想犯案都不难，只是看你愿不愿意?”
顺着他这样的逻辑，我问他：“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一次，你看到制度的漏洞依然在那里，你会不会再犯?”他想了一下，居然敢开玩笑回答我：“当然会，只是不会那么笨了，把钱留在台湾，会像‘海角七亿’一样，把钱藏到海外去。”
11月28日星期五 入冬最冷一天
6年半还完40亿元
这一天，离他出狱倒数12天。在与检方过招后，检察官刘承武最后追出了116.55亿元，多出14.55亿元。杨瑞仁也和国票双方签定了第一阶段的清偿计划，他要开一间网络公司做电子商务，并计划在6年半内，先偿还40亿元给国票。
我问他：“你那40亿到底要怎么还啊?我这一辈子可能都赚不到1亿耶。”
他答：“所以你是吃别人头路，我要创业啊。”
我又问：“网络公司可以赚到40亿吗?”
他答：“就像阿里巴巴那样，我懂财务跟管理，专业让别人去做，大家合作就好啦，”他告诉我未来他不要再做投资，“因为连雷曼、美林这样的投资银行都会倒，所以我要自己创业。”
我不解地问：“那为何是4年半先还10亿?不是4年或5年?”
他回答了一个我听不懂的答案，他说：“我们合约要签4年，那赚钱是不是至少要半年?”
杨瑞仁仍然肯定地对我说：“我出狱后，人生要从负40亿起跳!”
同一天，我问国票金控副总兼发言人蔡先生，他相信吗?他答得很干脆，他对杨瑞仁的还款计划不抱太高期望。至今，他们仍然认为，杨瑞仁海外可能有藏钱。
法院最后判定杨瑞仁吞占国票102.2亿元，叠起来居然有两座“台北101”的高度。但是，“台北101”他没上去过，就在他服刑的13年间，当年杨瑞仁使用的BP机早已变成移动电话；当年他犯案的阳春计算机早已连上网络，就连台湾领导人都换了三任。
人生从负40亿起跳
杨瑞仁曾在给检察官的第18封信上写道：
我自问自己，如果我死后，要在墓碑上刻上什么?“一个百亿金融大盗”或是“一个知过能改的小老百姓”呢?
我想起拿破仑名言：“如果你是弱者，你就是自己最大的敌人；如果你是勇者，你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人之所以犯错误，不是因为他们不懂，而是因为自以为什么都懂。家人予我的劝告，我自以为是。才落得如此的境遇，怪谁呢?不怪别人。只能怪自己。
在人生的赛局里，全力参赛的人比冷眼旁观的人享有更多乐趣。签了协议只是一个开始，能否完全清偿，没百分百把握。不过我想，只要“欠债还钱”，别人弄10年都能达成，为何我不能做到呢?
(责任编辑 胡文婕)
“你出来以后要回爱吗?”
“我不知道我家在哪里。”
“你不知道你家在哪里?”
“因为我家在9.21大地震时被震掉了。”
13年前，一个年仅29岁的小小交易员，把台湾搞得天翻地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国际票券(简称国票)102亿元(新台币，下同)，与现在陈水扁7.4亿元的洗钱案相比，金额多了近13倍。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场金融犯罪居然酿成台湾史无前例的金融风暴，事后更导致提拔他的王姓经理跳楼自杀。
这个百亿大盗，名叫杨瑞仁，他是台湾经济犯罪史上判刑最重的经济罪犯；29岁入狱，43岁出狱，付出人生最精华的青春岁月当犯罪代价。在他出狱前夕，台湾记者到台北监狱对其进行了独家专访，写下了三篇探监日记，让人们从侧面了解到这个百亿金融大盗的狱中生活和复杂内心世界，日记摘录如下：
10月29日星期三 秋老虎发威
初会，无法判读眼镜后的喜怒
透过厚厚压克力和铁丝网，我极力想要看清楚杨瑞仁，但藏在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我无法判读他的喜怒。狭窄的会客室，是一个满溢情绪的空间，一个位子要挤两位访客。我想着，当年，杨瑞仁的妈妈和妹妹大概也和我一样，坐在同一张椅子上。但是杨瑞仁告诉我，她们很久都没有来了。
杨瑞仁入狱后，妹妹杨淑惠也是隔着压克力窗和他对话，只是兄妹俩谈的是股票，杨瑞仁会告诉妹妹哪一档股票可以买，哪一档什么时候应该出掉。无法抗拒金钱及数字的诱惑，杨瑞仁入监4年后二次再犯，“狱中炒股案”沸沸扬扬，102亿元的负债，结果再赔1000多万元；而且三位被行贿的监所管理员、负责执行的妹妹统统有罪，妹妹因此被关一个多月，差点工作不保，他自己也多了两年牢期。
金钱的诱惑让他像着了魔一样，患了殷市上瘾症。这让我想起电影《刺激1995》里的男主角，人在狱中还能遥控外面世界。我也想起《一个投机者的告白》中，安德烈·科斯托兰尼的话，“钱有种放射波，能让人堕落，也经常使人露出最丑陋的人性。”
之前，杨瑞仁的家人朋友定期寄来书籍杂志，希望他将来出狱后能走向正途。但是狱中炒股案后，妈妈不来了，妈妈骂他：“你怎么可以拖累你妹妹?”杨母一个人带大他和弟妹三人，国票案发生后，总是四处求神拜佛，帮他消业障祈福，从不放弃这个一时犯错的儿子。但这次他连妹妹都给害了，杨瑞仁哭着向母亲忏悔，却得不到谅解。
“我每天就是哭、哭、哭。”除了哭，杨瑞仁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重修赚钱能力，准备出狱后赎罪
在他人生最低潮的时候，有一次“放风”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小伙子，不要再去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好好进修，学一点赚钱的功夫。出去后才能赚钱还给债权人。”说话的人是侯西峰，台湾前“国扬建设”董事长。原本侯和杨是两条不搭界的并行线，却在台北看守所里交会。
侯西峰虽然涉嫌掏空“国扬”资产，负债198亿元，但他积极规划出去后如何东山再起，偿还债务。侯西峰告诉他，是汉子，做错就要认错。在每次短短的放风时间，侯会鼓励他，面对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侯西峰告诉他，赎罪要有“能力”，才能真正赎罪。
“我最敬佩的人是侯西峰，他教了我很多事。”杨瑞仁对我讲话的眼神不再闪烁，“看”得出是他的真心话。
他手中一点资源、现金都没有，要如何偿还102亿的庞大债务?他告诉我，这些年通过朋友代订财经专业杂志，大量阅读，甚至连最不拿手的英文，他每天都苦读10余小时，比拼大专联招还努力。
“跳动的数字”对杨瑞仁一直有着莫大吸引力。他谈起当年自己如何借钱给庄家赚利差，就十万、百万、千万、亿地自顾自算了起来。他一讲到数字，眼珠子像算盘上的珠子。加上他有赌徒般的性格，赌输了，想翻本，以为只要一直拗下去，终有大赢一把的机会。在股市多头市场时，他搭顺风车赢过2000多万元；但在行情急转直下时，他却亏空102亿元。
究竟是什么魔力让一个人为钱疯狂?联合心理咨商所所长邱永林分析，杨瑞仁可能是“自恋型人格”，自认比多数人优越、聪明，把挑战制度当作游戏，既是游戏，就有漏洞和关卡，找出破绽，代表我比你行。只不过，杨瑞仁着了魔，偷走了他13年青春，还赔上一条无辜的人命啊。
11月5日星期三 暖烘烘的初冬
像《沉默的羔羊》里的吃人魔
第一次会面结束前，我想预约下一次会面，但杨瑞仁给了我“指定作业”：读一本11年前出版的绝版书《100亿国票风暴》、去采访台北“地检署”执行科主任检察官刘承武和国票审查部法务王彦士襄理，否则“没什么好谈的”。并跟我要了最近三期的财经月刊，当作下次会面的必做功课。
对记者而言，被受访者指挥采访的感觉并不愉悦，但他吃定了我要这则新闻，不禁让我想起电影《沉默的羔羊》里，也被关在监狱的吃人魔安东尼·霍普金斯，可以完全了解对手要什么，甚至指挥办案。
不只对我，杨瑞仁对执行赔偿的主任检察官刘承武也是一样。国票案的法院起诉书中，查到杨瑞仁最后盗领的数字是102亿元。他到底怎么五鬼搬运?102亿不是小数目，每个人都在问，钱藏在哪里?
杨瑞仁果真是智能型罪犯，几乎每一次出庭过后，他都会给刘承武写一封信，针对面讯过程中表达不足之处补充说明，一共有18封，厚达二三十厘米。
这18封信里，他引经据典、举法条为自己辩护，剪报、数据样样具备，还画出套现、传票、股票操作等多个流程图，用红笔画线、作眉批，用荧光笔标示重点；更条理分明地提供电话、银行账号、汇款方式，协助检方正确无误追到钱，并针对几种可能的洗钱手法，一一拆解成立要件，去证明自己完全没有可能做到。
他还建议刘承武，到证交所调哪一段时间、某档股票的价量图，校对检方计算股票价差的公式和数字，一路引领刘承武进入他的犯罪世界里查案。“为了查证杨瑞仁所说属实，我被迫把成本会计、财务会计、管理会计、税务会计统统读完。”刘承武办案多年，遇上这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过招时丝毫不敢大意。
藏着一块不愿触碰的伤口
对于案情，看得出杨瑞仁的聪明；但是说到家人，他大多选择沉默。
他是台湾台北县三重人，父亲姓陈，是个牧师，他和两个弟妹都是私生子，从母姓杨，母亲一生都没有名份。父亲自马偕医院董事退休后，曾在基督教长老教会担任过短期牧师。虽然每个星期都会去探望他们，晚年病重也由母亲照料，但在20世纪80年代就过世了。他只告诉我，现在妹妹一肩挑起家庭重担，至今未嫁，他很愧疚。幸 好弟弟结婚生女，让母亲精神有所寄托。
国票对台湾金融界造成多大影响?我问他知不知道，但他认为，“漏洞”本来就在那边，他不钻，别人也会钻，他只是暂时“挪用”，借钱给庄家炒股赚利息。要不是庄家股票跌价亏损太多，钱拿不回来，让他自己跳下去买股票想补洞，他也不会搞出这么一个大洞来。
他认为公司高层决策错误比贪污更可怕，他说这次金融风暴，国票金控公司买了连动债，随便一笔，就是亏43亿元，“我的100亿和他们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但他们没事，我有事。”他居然引述国票金控前董事长林华德的说法，“是制度的缺失诱人犯罪，谁想犯案都不难，只是看你愿不愿意?”
顺着他这样的逻辑，我问他：“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一次，你看到制度的漏洞依然在那里，你会不会再犯?”他想了一下，居然敢开玩笑回答我：“当然会，只是不会那么笨了，把钱留在台湾，会像‘海角七亿’一样，把钱藏到海外去。”
11月28日星期五 入冬最冷一天
6年半还完40亿元
这一天，离他出狱倒数12天。在与检方过招后，检察官刘承武最后追出了116.55亿元，多出14.55亿元。杨瑞仁也和国票双方签定了第一阶段的清偿计划，他要开一间网络公司做电子商务，并计划在6年半内，先偿还40亿元给国票。
我问他：“你那40亿到底要怎么还啊?我这一辈子可能都赚不到1亿耶。”
他答：“所以你是吃别人头路，我要创业啊。”
我又问：“网络公司可以赚到40亿吗?”
他答：“就像阿里巴巴那样，我懂财务跟管理，专业让别人去做，大家合作就好啦，”他告诉我未来他不要再做投资，“因为连雷曼、美林这样的投资银行都会倒，所以我要自己创业。”
我不解地问：“那为何是4年半先还10亿?不是4年或5年?”
他回答了一个我听不懂的答案，他说：“我们合约要签4年，那赚钱是不是至少要半年?”
杨瑞仁仍然肯定地对我说：“我出狱后，人生要从负40亿起跳!”
同一天，我问国票金控副总兼发言人蔡先生，他相信吗?他答得很干脆，他对杨瑞仁的还款计划不抱太高期望。至今，他们仍然认为，杨瑞仁海外可能有藏钱。
法院最后判定杨瑞仁吞占国票102.2亿元，叠起来居然有两座“台北101”的高度。但是，“台北101”他没上去过，就在他服刑的13年间，当年杨瑞仁使用的BP机早已变成移动电话；当年他犯案的阳春计算机早已连上网络，就连台湾领导人都换了三任。
人生从负40亿起跳
杨瑞仁曾在给检察官的第18封信上写道：
我自问自己，如果我死后，要在墓碑上刻上什么?“一个百亿金融大盗”或是“一个知过能改的小老百姓”呢?
我想起拿破仑名言：“如果你是弱者，你就是自己最大的敌人；如果你是勇者，你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人之所以犯错误，不是因为他们不懂，而是因为自以为什么都懂。家人予我的劝告，我自以为是。才落得如此的境遇，怪谁呢?不怪别人。只能怪自己。
在人生的赛局里，全力参赛的人比冷眼旁观的人享有更多乐趣。签了协议只是一个开始，能否完全清偿，没百分百把握。不过我想，只要“欠债还钱”，别人弄10年都能达成，为何我不能做到呢?
(责任编辑 胡文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