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年底爆发的国际金融危机，可谓“百年不遇”，其对战后资本主义秩序，特别是对20世纪80年代后新自由主义理念催生的金融资本主义形成强烈的冲击。国外舆论普遍认为，新自由主义的资本主义已经破产，在这座“废墟中可能会出现新资本主义”。20世纪60年代末和90年代初，西方国家曾掀起过两次对资本主义的大讨论，每次讨论后形成的理论观点都影响了之后二三十年各国的发展模式和世界格局。同样以金融危机为契机对资本主义未来的讨论，也预示着资本主义发展理念的更新和调整。
　　
　　金融危机重创了资本主义
　　已有的发展理念
　　英国《泰晤士报》撰文，经济危机使过去30年的宏观经济以及金融理论基本被证明走进了死胡同。美国《华尔街日报》也写道，当今危机标志着从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蓬勃发展的金融资本主义时代结束。
　　首先，金融危机是“自由放任主义”的自由市场模式的破产。有效市场和理性预期是资本主义市场原教旨主义的理论支撑，自20世纪80年代撒切尔和里根掌权后，市场原教旨主义的理论就主导了全球资本主义经济思想。按照新自由主义的市场化、私有化、自由化理论，认为“市场总是正确的”，“谁也不能反抗市场”，反对对市场进行过多的国家干预。但是不受调控和监管的市场，特别是金融市场是会失序、出现危机的，“市场有时候也可能铸成大错”。这次危机就是对自由放任的新自由主义理念的重创。危机发生后，西方采取了资本主义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政府干预经济行动，连法国右翼总统萨科齐都说，“自由放任主义结束了”。西方舆论普遍认为，新自由主义这个主宰世界20—30年的经济模式已名誉扫地。
　　其次，金融危机是对美国金融资本主义发展理念的重创。美国金融资本主义奉行过度消费和高负债增长的发展理念。由于受到房地产市场繁荣和宽松的贷款标准的影响，美国消费者过度消费，负债消费。同时金融业在美国经济中所承担的份额越来越大，虽由其设计出的各种新型投资产品增加了经济活力，但因虚拟经济脱离了实体经济，金融产品从根本上未增加经济价值，引发严重金融危机。为此《华尔街日报》撰文认为，危机让人们对美国体制的核心理念产生了质疑，即银行家们会受自身利益驱使而竭力为经济作贡献。依靠金融负债增长，美国从“资本主义的灯塔”沦为“展示资本主义制度缺陷的橱窗”。
　　最后，金融危机也揭穿了西方资本主义自由公平的谎言。资本主义历来标榜公平自由，但在新自由主义泛滥的30年中，它给世界造成长期的动荡、差距不平等及环境破坏。到2007年，美国0.1%拥有最高收入的人口占国民总收入的比例高达8.2%，不公平程度达到自1917年以来美国历史上最高水平。
　　
　　西方资本主义
　　发展理念的更新和调整
　　金融危机重创资本主义发展理念背景下，原有以新自由主义为主导的资本主义发展理念出现更新和调整。
　　第一，在发展模式上，从“自由市场资本主义”转变为在政府和市场、公有和私有、有形和无形之手之间寻找平衡。自冷战结束以来，美国为首的自由市场资本主义理念影响就一直长盛不衰，也波及到欧洲。甚至在社会民主主义掌权的国家，也在进行新自由主义的改革，即所谓“第三条道路”。这种自由市场资本主义的核心理念，就是小政府、大市场，在经济中尽量减少政府的干预作用，在政府与市场、公有和私有、有形和无形的手之间尽量突出后者的作用，其结果是不受调控的全球化及金融危机。这次危机发生后，西方政府为应对危机开始强化政府的职能，发挥“有形之手”的作用，美国称之为“临场发挥”，欧洲称之为“合理的凯恩斯主义”。这种转变尽管在目前看来是暂时的，但从更长过程看它会延续，这种延续标志着盛行了二十余年的新自由主义发展理念的动摇和调整。正如英国《卫报》评论的，“目前的干预形式已经与以往的危机截然不同，银行国有化提供了一种新的很有威力的经济杠杆，我们正进入一种新型资本主义。”与这种新型资本主义相伴随的，是全球的资本主义都在向欧洲式的社会市场经济的某种模式汇合。尽管在欧洲内部，政府与市场的结合及结合方式存在很大的差异，但是重新寻找政府和市场、有形之手与无形之手之间的平衡，却成为一种趋势，它势必要影响到未来十年到二十年西方资本主义的发展。
　　第二，在发展方式上，资本主义发展理念从“无限经济”、“无限增长”调整转变为可持续、环保、低碳、“有限经济”。资本的本性是无限度地追逐剩余价值和利润。它以对自然、劳动力的无限掠夺，对自然的无限开采为特征，是以牺牲长远利益而换取短期利益的无限增长。但是这种增长必然会遇到阻遏，几百年中资本主义的发展导致目前全球气候变暖、环境污染等全球性问题，就成为资本主义发展的掣肘。因此美、欧、日等资本主义国家，都在讨论究竟要增长到何种程度以及采取何种方式增长的问题，认为“无限”增长只是一个幻想。温室气体减排成为2009年各大国际会议的重要议题，资本主义各国都将“绿色经济”、“低碳经济”作为经济复苏的引擎。美国奥巴马新政财政刺激计划的一部分，就是围绕着替代能源的投资而展开的。同时这种有限发展是以可持续为前提的，强调不能为短期利益而牺牲长远利益。
　　第三，在发展的价值评价上，呼吁资本主义生活方式观念的改变，重新衡量幸福观。在自由经济导致无限增长并出现危机的压力下，西方有识之士开始从根本上思考资本主义的生活方式，重新衡量幸福观。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研究员兼牛津大学教授阿什提出，“必须再度审视我们自身的原则，我们还需要多少财富和物质？是否够用就行？最让你幸福的是什么？”事实上随着资本主义物质文明的增长而产生的环境破坏、社会不公、南北差距加大等，使人们对物质生活与“幸福”的关系也在重新思考。西方出现了一系列研究幸福的科学，出现《幸福研究杂志》，经济学家们撰书《新科学幸福观》，荷兰学者费恩霍芬创建了包括国家排名的“全球幸福数据库”，加拿大网站公布“全球幸福指数”，不少大学也公布“世界幸福地图”。在这些研究中，美国式资本主义排名落后，较好兼顾经济发展与社会公正的北欧模式排名在前。西方学者从这些研究中得出结论：第一，要改变富国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随着物质生活的泛滥，地球负担的极限，这一星球已无法容纳67亿人过上像北美和西欧中产阶级一样的生活，更不用说到21世纪中叶世界人口将增加到90亿。因此要么世界大部分人无法享受经济繁荣带来的成果，要么现有的资本主义生活方式必须改变。第二，改变现有资本主义。英国《泰晤士报》写道，随着金融危机后资本主义发展理念的变化，“废墟中可能出现一种新资本主义，与过去三十年的模式相比，也许比较公平友善。这种制度或许应该变得仁慈些，温和些，少制造一些不和，少一些胜者为王的赌博意味。”
　　
　　几点看法
　　其一，金融危机促使西方世界对资本主义的发展理念进行反思和调整，尽管这种反思和调整是初步的，有些是为应对危机的权宜之计，但已涉及资本主义的发展模式、发展方式、价值评价等核心问题。在已有的“新资本主义”的讨论中，关于重开国家干预、保持国家与市场的平衡、“有限增长”、环保、可持续发展、改变生活方式等确实切中当代资本主义的时弊。可以预料，以这次危机后的调整为契机，资本主义已有的发展理念、方式都会有较大的变化，这势必影响到下一个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资本主义的发展走向。
　　其二，虽然金融危机重创了资本主义发展模式和价值体系，资本主义发展理念进行调整，但西方国家并不认为“资本主义已死”。相反不少舆论认为危机正是由于背离了资本主义的根本价值观而产生的。因此，对西方资本主义发展模式及理念的反思和调整，不要抱过高要求和希望。从根本上来说，这种反思和调整只是在全球化时代经济危机带来压力下，资本主义的自我改良。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只要资本主义私有制不改变，资本主义的自我改良就仍将局限在资本主义制度的范围内。
　　其三，资本主义发展理念虽然在危机中经历着调整变化，但目前世界范围内“资强社弱”的格局不会发生根本改变。只是金融危机打断了自1989年以来资本主义进攻的强劲势头，社会主义的价值和理念重新受到重视，两大意识形态的历史性竞争将呈现出新的局面。
　　（责任编辑：李瑞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