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范院校语文教育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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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者在一所师范大学工作了近三十年,最近几年有幸指导学生的教育实习。工作中,各个环节总的来说还算顺利,大部分学生能够圆满完成教育实习的各项任务。但在少部分学生身上,暴露出的师范院校语文教育缺陷,也是值得引起关注的,现简述如下:
  
  1、学非所用,知识匮乏
  好多学生告诉我,在过去的两年半时间里,他们学的都是与中学语文教学无关的一些课程。这些承袭多年的所谓基础课,实际上是一些过了时的东西。有的学生说得更为直露:说这是一些“垃圾知识”。他们说,一晃到了大三,爸爸妈妈的钱花了好几万,我们却没学到什么东西,心里窝火啊!我私下与他们交流,发现他们的知识面十分狭窄。对于今天的“新的语文课程标准”、“素质教育”、“语文教育人文性与工具性的关系”、“新世纪的语文教师应具备什么样的素质”等等,他们不太关注,知之甚少。他们惟一获得的就是,各门课程主讲教师给他们的分数。因为没有这些合格的分数,他们就无法得到学分。如果各门课程的分数太低,就将失去推荐免试读研究生的资格。还有,英语四级、六级的考试,是这些文科生四年“永远的痛”。英语四级过不了,无法获得一个学士学位;英语六级过不了,双学位与你无缘,研究生“推免”无望。有好多学生英语四级、六级考试,如果两次或者三次过不了,那就全乱了方寸。我一位亲戚的娃娃,在大学期间,英语四级考了四次,最终还是没有过。他的心态糟透了,一气之下,余下的几门课也不读了,干脆驻进网吧,玩起网络游戏——《魔兽世界》来。父母与我谈得泪流满面!这种“哑巴”式的英语学习,其实对一个文科生来说,没有太多的用处。他们除了能写一些单词外,其他的仍然是听不懂,说不好。由于他们把大量的时间用来学基础课、考外语,便再没有时间来关注和阅读与专业课相关的课外读物。他们的专业知识就显得尤其匮乏。学的是没有用的东西,要用的东西没时间学。
  最近上海一所大学的一位教授对8700多名大学生进行了调查,其中有34%的学生对于上大学感到后悔。我由此也感到了中国大学教育问题的严重性。
  
  2、弄虚作假,不讲诚信
  某一个时间,我下课后进教学楼的洗手间,突然发现门背后、墙壁间,贴上了一些小纸条和用黑色宝珠笔写出的一些告示,其内容大致是:代考四、六级,过后付费;你想考级过关吗?请与我联系;出售隐形耳机;提供真题答案等等。我想:这是文科教学楼,很可能有中文系的学生或当枪手,或使用高科技产品。我私下找了一位弟子,打听是否有人考英语四级、六级作弊之事。弟子曰:“有的。作弊的艰难险阻,老师您想不到吧!”我说:“弟子讲来。”弟子说:“我们班上的一位张姓同学,英语考了几次了,都没有过。这次,他铤而走险了。大热天,他穿上深色厚实的运动衫,腰间、背后都捆绑满了无线发射装置,然后再把豆粒大的无线耳机塞进耳道里。这样,就可以进入考场了。考试开始,试卷拿到手后,场外传送答案的工作就开始了。张姓同学这次花了一笔钱,考试很轻松地过了。”我惊诧道:“还有这么高级的设备。”弟子说:“考试过是过了,但麻烦同时也来了。”我说:“被监考老师捉住了?”弟子曰:“非也!他的无线耳机掉进耳道纵深处取不出来了。他忍着疼痛,搭车到陆军总医院去取无线耳机。待他到达后,他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耳鼻喉科的诊室外排起了数十人的长龙。这些考生的耳机全掉到耳道里面,自己取不出来了,只得到这里来手术了。”弟子提供的信息,在2006年6月18日的《武汉晚报》上得到了证实。
  我曾带领本校中文师范专业的一个年级到下面各中学实习,四周后,到了进行“作文教学”的阶段了。为了让学生们全方位进入角色,我布置了一个作业:要求每位实习生写一篇下水作文,题目叫做《苦涩》。除诗歌外,小说、散文、随笔、杂感、纪实、报告文学等体裁均可。我想:同学们都20多岁了,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事情,悲伤和苦涩,比比皆是。例如:失去亲人、高考失利复读、失恋、贫穷、失败、屡经挫折等等。特别是三年的大学生活,远离父母,独立生活,来自竞争和学习的压力就更大了,那么,要倾吐和诉说的话语就更多了,一定有好多精彩的文章出现。三天后,我将200多篇作文收了上来。我如饥似渴地读着。其中有许多优秀篇什诉说着他们生活的艰辛、浓浓的亲情和战胜困难的坚强决心,我被这些故事和经历深深地感动了,眼泪也不听话地洒落下来。这是我与学生们心灵深处的真正互动!
  同时,极少数同学的做法又让我遗憾不已。有的同学在稿纸上简短地写道:“最近实习很忙,由于走教,早去晚归,非常辛苦,我不想动笔。再者,我家中条件还可以,没什么苦涩可言,也没什么好写的。”这倒也罢了,这些同学直截了当地坦露出他不愿意动笔,还毕竟讲了真话。更有甚者,有的同学直接从网上下载一篇题目为《苦涩》的文章,到复印店从U盘中一输出,打出一份交了上来。开始我还没有怀疑有同学干这事,后来发现雷同的越来越多,连段落、标点符号、字数都完全一样,从网上下载绝对没跑了。我把这类文章做了精确的统计,足足有30余篇。我又精确地进行了计算:200余人的课堂,每7个人中间,就有1个人干这种事情。换言之,造假比例为七分之一。
  又一次上课,我将这次下水作文进行了评点。临近结课时,我说:“在座的有30余位同学,可能是因为你们实习,工作很忙,顾不上完成这次作业。我今天再次宣布,希望这30几位同学把这次作业补起来。你们为何要这样来应付你们的老师,我不想面对面与你们问个究竟,那样太难为情了。出于何种目的、何种动因,你们写个纸条,悄悄放进我的信箱;或者是通过网络,发封电子邮件到我的电子邮箱,好吗?(我在黑板上迅速公布了我的E-mail)”但让我没有料到的是:直到毕业,这些同学走上了各自的工作岗位,我仍然没有收到一份补交的作业、一份“暗箱”交流的小小纸条、一封瞬间就可从键盘上发出的E-mail。我在作一设想:此时此刻,你很可能已是一位中学语文教师了。你在课堂上给学生们布置作业,学生们以同样的方式来糊弄你,你又作何感想呢?
  
  3、缺乏技能,不善交流
  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制订的《全日制普通高级中学语文教学大纲》,在“教学内容和要求”的第7条指出:“能使用多种语文工具书,利用多种媒体,搜集和处理信息。”又在第17条指出:“如有条件,可学习使用计算机写作。”还在“教学资源”中强调:“语文教师应积极开发利用教学资源,掌握和运用现代教育技术,创造性地开展教学活动,努力提高教学质量和效率。”从上述文件可以看出,国家要求新世纪的语文教师,必须熟练掌握计算机操作的有关技能和多媒体的应用。但在我系学生的实习过程中,有相当一部分学生对于windows操作系统并不熟练,对于Microsoft Office办公套件中的Word、Excel排版制表软件,更是难以动手。有的连国产软件WPS也闻所未闻。他们所谓的“精通”计算机操作,其全部内容就是能打字、会上网聊QQ、会玩游戏。在中文师范专业学生实习进入编写教案阶段时,我给同学们又布置了一个作业——用PPT制作一个高中《语文》单篇课文的课件。最后通过调查显示,仍然有30%的同学不能独立完成。因为他们从初中、高中到大学,由于自身条件所限,基本上没有条件接触电脑。
  一天上午,我去某中学看望实习同学。学生王波(化名)找到我说:“李老师,您能借给我500元钱吗?寒假来后就还您。我没钱了,否则,实习就进行不下去了。”我顿生同情之心,脱口便说:“没有问题,我明天就借给你。”其实我也没有钱。这些年来,父母长期生病,女儿上学读书,还资助着某某大学临床医学专业的一个孤儿完成学业,自己的工资总是寅食卯粮。第二天一早,我找到了长阳县驻武汉办事处的杨主任,说明借钱意图,顺手写了一张借条,反复说请杨主任放心,春节后这孩子一定会亲自来还钱的。我把钱按时交给王波,并叮嘱他寒假后还钱时别忘了拿回我写的借条。随之我就把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但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王波毕业一年多了,钱分文未还,连一句与我和杨主任交流的话语也没有。当然后来我们把电话打到了他的单位,他还是被动地把钱还了。不过,我思索着一个问题——这学生不善于与别人友好地交流。
  还有一个同学,我至今还为他惋惜。他在武汉市某重点高中实习,他不善于与别人交流,也听不进老师和同学的意见,导致编写的教案指导老师不认可、试讲几次都不过关。这种突如其来的挫折和打击,由于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倾诉和交流,他一气之下,跑回老家在他当年的卧室里吊死了。
  纵观当今,中文师范专业毕业生的就业市场在急剧萎缩。有调查显示:2006年,文科中的中文、哲学、法学专业就业率下降五成以上。出现这种局面,概括起来有三大原因:一、盲目办中文专业,人才市场严重出现供过于求。根据国家教育部近几年公布的具有高等学历教育招生资格的普通高等学校大致情况如下:普通本科院校640余所,普通高职院校960余所,国家批准设立的独立学院220余所,国家审定的分校办学点200余个。以上不包括我国的军事院校,共计各类学校1800余所。经初步了解,这些学校为了让招生门类齐全,大多设有文学院、文理学院、文法学院、文史学院、中文系等等。这些设置的学院表面上看起来五花八门,但实际上招收的学生主要是中文专业。因为这个专业办学成本极低,不需要过多的设备和精密的实验室,只要从外面招聘一些学中文的老师,从有关渠道购进一些有关的指定教材,再安排一间大教室就OK了。据初步统计,每年中文专业的招生总数在10万人以上,其中师范专业的招生人数就占了一半以上。另外一半中文专业的学生,为了多获得一条就业的渠道,大多数都参加了教育学、心理学、普通话测试等课目的考试,到毕业前夕均获得了《教师资格证书》。10余万人抢夺教师岗位,不出现供过于求那才怪呢!二、众多的成教、自考中文毕业生进军教师岗位,他们是一支不可忽视的竞争队伍。他们在当年高考中虽然失利,但极为重视后来的努力。他们在大学的学习中,卧薪尝胆,暗下决心,与全日制的“正规军”们展开了激烈的拼搏。他们特别注重培养自己的动手能力,提高各方面的综合技能。我曾在一个深冬的夜晚去查看教室,看到我教的自考班上的好几位同学还在那潜心学习。我在与他们交流时,有位同学说:“在高考时我输给了他们(指全日制本科生),争取在毕业就业时赢回来。”我激动地在他肩上拍了一掌,说道:“好样的,你准行!”我从近几年的就业信息中得知:无数重点中学的语文教师岗位,被许多的成教、自考毕业生抢滩成功。三、学生源开始自然减少,教师岗位也随之减少。2006年5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和国家人口普查部门发布一条重要信息:截止2005年底,我国小学生人数锐减381万,2万8千所小学从此消失。在相当一部分地区,初中学生人数也在开始减少。由于教师岗位减少,许多学校引进师资的条件在不断攀升。我曾与我所在地某区的几所重点中学、市示范学校校长交谈,从他们口中得知:2006年以后,再引进语文教师,或是接收中文专业的毕业生,必须具有博士学位。
  为了让中文师范专业的学生能顺利就业,并适应新世纪中学语文教育的需要,我建议师范语文教育应进行如下一些改革。
  1、培养一支热心研究中学语文教育的教师队伍。现有少数教师,占用的编制是中文师范专业的岗位,却做着与中学语文教育风马牛不相及的学术研究。我曾见过几位教师的研究课题,如:《鲁迅杂文中的‘四字句’研究》、《湖北邓村方言索源》、《林黛玉生病原因探微》、《巴尔扎克生卒年考商榷的再商榷》等等。这些研究把它作为个人工作业余的一种消遣,倒无可厚非,但作为我们要培养新世纪的合格语文教师,这些研究未必能派上用场。真正要对师范语文教育负责,要强行规定在岗教师每个学期必须深入中学语文教学一线,做二至三次的细致调研。
  2、改革课程设置,组编与中学语文教育密切相关的教材。本人将我校中文师范专业设置的课程,与其他综合性大学非师范专业的课程进行了比较,却看不出有多大区别:
  
  A师范大学中文师范专业:文艺学、中国古代文学、中国古典文献学、中国民间文学、中国现当代文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汉语言文字学、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中外语言比较、中文信息处理、语文课程与教学论、现代新闻学等
  某某大学中文专业:中国现当代文学、中国古代文学、文艺学、中国古典文献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汉语言文字学等
  某某科技大学中文专业:古代汉语、现代汉语、古代文学、中国现当代文学、对外汉语教学、写作等
  
  从上述情况来看,其主要课程,三校设置大致相同。惟一有所区别的是,A师范大学中文师范专业,多设置了一门《语文课程与教学论》。至于《中国古代文献学》、《中国民间文学》、《中外语言比较》、《中文信息处理》等,只是一个稍作扩充的讲座而已,对当今的我国中学语文教学实际,并无多大帮助。
  我们再把中文师范专业的某一门课程的教材内容与中学语文课本作一比较,就以《中国古代文学》为例吧:
  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初中、高中《语文》课本,共收录从先秦到近代古诗文100余篇。如《隆中对》、《出师表》、《望岳》、《鸿门宴》等优秀传统篇目,皆录其中。我们师范大学中文专业的《中国古代文学》教材,均无一遗漏地收录了初中、高中的全部古诗文篇目,再增加一些新的选文,按照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唐宋、元明清几个时间段一划分,下面加上前贤们的考证、注释,便成了师范大学中文本科专业的教材。至于该教材与中学《语文》教材的有关内容是否重复,大学的古典文学怎样与中学古文教学进行衔接,如何开展中学古诗文教学等等,大学教师是不去研究的。这种课程设置、教材配备、教学模式,其实与综合性大学培养模式,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以这种模式培养出来的学生,也就不具有任何师范特色了,更谈不上具有“鲜明”的师范特色。如果不再加大改革步伐,很可能是:别人综合性大学的东西我们没学到,自己的“师范特色”却丧失殆尽了。
  3、建立稳固开放的教学实训基地,培养和积累学生工作经验。我建议在全省范围内,选择30—40所办学特色鲜明的初、高中学校,作为中文师范专业学生的实训基地。在不影响双方教学的前提下,建立一种互利互惠的双赢的合作模式。例如:我们可以利用师范大学的自身优势,为这些学校的各科教师进行订单式的培训,提高他们的理论水平。这些学校反过来又可以将他们宝贵的教学资源向我们的学生全方位开放,特别是语文教师在教学中,把我们的学生带入各个教学环节进行实训,这是培养学生动手能力的极佳途径。
  
  *作者系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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