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那年，我落榜了。仅以一分之差，我与重点高中擦肩而过。
　　知道成绩的时候，我感到五雷轰顶。平时年级排名前50名的我万万没想到，中考居然被甩到了100名之后。那几天，我不敢出家门，唯恐别人问及分数，更不敢到母校去看那张鲜艳而又刺眼的“喜报”。中考后的那个暑假，我浑浑噩噩。落榜，如巨大的乌云一般一直占据在我的心中，阻挡了阳光的射入。
　　熬过了混沌的暑假，金黄的九月，我和同学们离开了家乡，以一名择校生的身份到市区重点高中求学。原以为，到了新的环境，一切都会重新开始，心中的那团乌云也会慢慢散去。可自卑就像不经意间落在心间的种子，牵牵绕绕，日渐繁盛……
　　新的宿舍，新的成员，同学们欢欣不已，都兴奋地谈天说笑。当我在自己床铺听着舍友们眉飞色舞地炫耀中考成绩，我总是悄悄地把床帘拉上，躺下，辗转反侧。想到自己的中考分数，总感觉舍友向我投来异样的眼神。坐在教室里，听到旁边同学窃窃私语，心里也会忍不住猜测：他们是在说我的成绩吗？说我是花钱买学位的吗？
　　新校卡发下来了！金光闪闪的边框，硬朗的卡片，卡片上印着自己的彩色大头照片，还附有相应的学号。同学们拿到新校卡都议论纷纷，谈论着谁的照片更精神，谁的最好看，代表学号的那行数字也勾起了同学们的好奇心。一位同学像解密一样得意地说道：“这学号前四位数字是入学年份，中间两位是班级，最后两位是中考成绩在班级的排名。”“啊？是这样啊！”大家恍然大悟，互相抢着看周围人的学号，而后发出一阵阵欢呼声和揶揄声。我紧紧地捂着自己的校卡，放到桌底下，移开手掌，看到学号后两位赫然写着“33”。晚上回到宿舍，我叠了一个纸鹤，轻轻塞入校卡，挡住了“33”，也挡住了我的头像，一同挡住的还有我那颗阳光照不进的心。
　　因为学校离家比较远，周末，我和同乡的同学都选择了留在学校。一次，初中同学聚会，大伙聊得万分火热，聊初中时的那些点滴趣事和糗事，聊现如今的班级大小事，也聊当下的学习生活……突然，一位同学从座位上站起来，气愤地说：“这间学校那么多择校生，校风太差了，简直就像收破铜烂铁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收破铜烂铁的”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我的耳边，如一把尖刀，划过我那颗敏感的心。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表面上每天顶着一个向日葵般的笑脸和同学们愉悦相处，内心却时时涌动着不甘、委屈与愧疚的暗流。
　　后來，是彭老师的劝导与鼓励，帮我走出了失败的阴影。
　　彭老师是我高一的班主任，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报到的第一天，我和同学沿着指示牌找到了相应的班级，第一次看到彭老师。她身材高挑、举止优雅、谈吐得体，笑起来还有两个甜甜的酒窝。那时的我青涩而又略带土气，第一次从乡镇来到市区读高中，如女神般的彭老师填充了我对未来的美好向往。晚修，彭老师来到教室，向我们介绍了她自己。她是湖北荆州人，毕业于华中师范大学，读汉语言文学专业。彭老师不仅身材高挑，手指也很纤长，写粉笔字时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字体也端正漂亮。当她背朝我们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轻轻搭在她的后背上，勾勒出秀美、淑雅的师者形象。晚上，回到宿舍，小女生们都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纷纷说：“班主任好漂亮！好有气质！不知她有没有男朋友呢？”那一晚，原本还不太相识的舍友们，在议论班主任之后互相熟稔起来了。
　　彭老师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心地也特别善良。开学两个星期后迎来了中秋节，我们几个离家比较远的孩子没有回家，而是选择留宿。彭老师知道后，就邀请我们几个女孩子到她的宿舍过中秋节。她的宿舍是单身宿舍，虽然不是很宽敞，但收拾得干净、整洁、温馨，弥漫着浓郁的书香气息。第一次到彭老师家做客，我们略显羞涩，坐在凳子上来回搓手，偷偷打量着房间布置，不敢多说话。彭老师事先就买好了食材、水果、饮料等，看我们那么拘谨，就招呼我们一块儿干活。我们择菜、洗碗、备食材……彭老师就像邻家姐姐一样和我们拉家常，温暖而又慈爱，让我们一下品尝到了家的温暖。中午，举杯同饮，我们和彭老师互祝节日快乐。饭后，她为我们捧出了自己的相册，一一介绍了她的家人，让我们认识了婴儿、幼儿、年少和青春时期的不同阶段的她。相册后半部分是彭老师大学时期的照片，一张张翻阅时，我们几个小女生不断发出“啧啧啧”的赞美声。我们对老师大学时飞扬的青春和动人的美丽心生艳羡，对宽敞漂亮的大学校园心生向往。我至今依然深刻地记得那张印在我心中的美丽画卷：碧绿的草地上，几名青春洋溢的女大学生披着柔美的秀发，穿着合身的长裙，背着双肩包，手里捧着书本，自信与快乐写满脸庞。她们站成一排，互相搭着肩膀，站成了青春最美的模样。那一次经历，对于天天泡在书堆里的我们有很大的触动和激发，每个人心里都暗暗想着：我也要上大学！要像彭老师那样考上好大学！
　　一次班会课，彭老师带着五颜六色的纸张来到教室，让同学们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梦想，她要把它们叠成纸鹤，然后串连起来，让这50多只纸鹤伴着风儿舞蹈于她的房间，让每一个梦都乘风起舞！望着讲台上神采飞扬的老师，我那颗青春的心跳动不已。拿起手中的笔，我有力地写道：“我的梦想是当一名优秀的教师！”
　　转眼，高一的第一学期即将过去。期末考试完的那天晚上，彭老师拿着一沓缴费单来到教室。看到那叠厚厚的缴费单，我开始忐忑不安。开始，我以为彭老师会像其他班老师一样，分缴费档次一个个念名字，叫我们上去拿。可彭老师没有这样做，而是轻轻地把每个人的缴费单递到桌前。虽然她的细心举动呵护了我们的自尊心，可缴费单上的那一栏“择校生增加费用”还是触碰了我敏感而又脆弱的神经。我的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了，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身边的同学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对我的突然哭泣表示很不解，都以为我是期末考差的缘故。第二节课，彭老师来到我旁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跟她出去。彭老师没有把我带到走廊或办公室，而是领着我走向了学校的跑道。墨黑的天空，群星璀璨，两个身影一高一低。彭老师让我到洗手盆旁边洗了把脸，而后慢慢开口：“一学期了，老师每次看到你灿烂的笑脸，以为你都扛过去了。可今晚你的失声痛哭，还是刺痛了老师的心……”老师一直循循善诱，我也一直发出“嗯嗯嗯”的回应，可内心的结还是无法打开。突然，彭老师指着远处的明星，笑着说：“你看，远处的那些明星，特别璀璨好看吧？星星之所以夺目，正是因为依托了黑夜的底子。如今的你，也正是在经历挫折的捶打。我相信，经过了黎明前的黑暗摸索，你一定会迎接到自己的曙光。只要你不认输，谁都不可能让你输！”对啊，只要我不否定自己，就还有长长的路等着我去开垦，我还可以改写历史啊！彭老师的话让我醍醐灌顶。一阵晚风吹来，柔和而又沁人心脾，它吹开了我一学期以来的心结，吹走了我心中的阴霾。我抬头仰望天空，发现今晚的夜空是如此美丽……
　　自此，我重新收拾心情与状态，制定高考目标与学习计划，刻苦攻读，成绩也稳步上升。高考后，我在志愿表上填写了我当年在纸鹤上写下的愿望——报考师范院校。大学毕业后，我如愿踏上三尺讲台，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在讲台上，我带领孩子们放飞梦想，尽情遨游知识的海洋。当孩子们在学习生活上遇到烦恼或困难，我总是喜欢给他们一个温暖的拥抱，聆听他们的心声。哪怕遇到屡教不改的孩子，我也愿意蹲下身子，多了解他们的家庭和过去，尽最大能力地帮助和改变他们。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间教室放飞的是希望，守巢的总是你……”走在校道上，学校的广播传来熟悉的旋律。是的，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彭老师，正是因为你用善良、细心、耐心呵护了一棵曾经受伤的幼苗，这幼苗才得以健康快乐成长。而今，我也学着你当年的样子，尽力为孩子们驱散心中的乌云。
　　（作者单位：广东韶关市乳源县大桥镇初级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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