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野香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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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上小学的时候,有次大哥出门搞副业,年底带回一包干枯的草根。父亲很不高兴,说你该操心全家人的吃喝了,带那些有啥用?大哥没有辩解,捏几根放进父亲面前的火盆里。火焰刺啦燎过,神奇的香味就弥散开来。
  大哥叫它松香,说那是很难找到的一种香草。此后的每天清晨,父亲生火时总会添加那么几根,也不敢多放,不想糟蹋了稀罕之物。那时吃饭仍是头等大事,袅袅青烟虽然不能充饥,但让人头脑清醒身心愉悦,觉得生活也是美好的。
  哪里还有那样的香草?家乡小村在半农半牧区,山腰以下是农田,上边全是草坡。可山上满是牛羊,牧草都来不及长高,哪能生出香草来。不过那里有火绒草,我们叫艾花,叶子像白兔的耳朵,细碎的白花很不起眼,而且沙沙作响没有水分,牛羊是不吃的。放在火里闻着也香,就是比不上松香气味的纯。人们通常将花和叶子一起捋下来,一下午能捋一口袋,晒干后装枕头,也可以醒脑明目。
  我工作过的几个地方都有艾花,一直用它来代替松香。收集艾花最好是中伏三,人们说中伏第三天,最普通的花草也含了天地间的灵气。艾花晒干后用手掌反复揉搓,将花瓣和毛茸茸的叶子揉作一团,搓成一指长的艾条,存放在干净的纸盒中。每天清早点上那么一根,袅袅白烟升起,醇香里带着一丝隐隐的苦涩,人也就警醒起来。于是,起床洗漱后点燃艾条成为我的习惯,甚至带了庄重的仪式感。
  后来我到州府所在地羚城当了记者,一段时间老是去四面山坡上搜寻,看看有没有松香。那是荒原上建起来的新城市,羚羊奔跑过的地方,竟也不见松香的踪影。或许曾经有过,而今隐去了它的芳踪——许多有形的无形的事物,凡是让人觉着珍贵的,似乎都难逃如此的命运。经人指点,在西山之巅找到一种叫地椒的紫花植物,匍匐于地面的花枝有些干硬,似乎属于木本。带几枝回去放在炉盘上,香倒是香,还是没有松香的清爽和飘逸。又试着将它揉进艾花里,结果香味含混不清,像两个半道相遇的村妇在互诉衷肠。
  哪儿还有松香?也许不会再跟那神奇的香草有缘了。
  其实我忽略了黄河第一弯的玛曲草原——大哥带来松香的那次,可能就是去那里干活的。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玛曲草原也见到了真正的松香。
  那次是玛曲县畜牧局的卓格女局长带我去看黄河湿地。青藏高原长冬无夏春秋相连,恰逢春秋之交,草原上牧草萋萋山花烂漫,仿佛苍茫大地展露出了灿烂的微笑。蹚着齐膝深的花草,我们走上阿万仓乡政府西边的山包。站在那平地隆起的山包上,我看到了恍若悬浮空中的滔滔大河,以及大河之畔一望无际的湖泊和沼泽。到处是波光粼粼的水面,仿佛银河泄漏漫成汪洋,各样的候鸟赶热闹一般翱翔其间。卓格局长说,黄河在玛曲草原回环四百多公里,黄河第一弯的湿地为其注入了将近一半的水量。
  走下浑圆山包时,漂亮、干练的女局长手里举着一朵紫色小花笑道,今天我要考考你——你是大记者,听说还是作家,能说出这花的名字吗?
  看着她手中的无名小花,我茫然地摇了摇头。再看看脚下草地,大片大片在风中点头的,都是那种花。
  这是松香啊,她说。
  松香?真的是松香吗?凑近闻闻,也没什么特别的香味。见我疑惑,卓格局长连根拔出一枝来,抖掉黝黑的泥土,露出褐色的根茎,果然飘散出那种超凡绝尘的清香来。我怀了极为虔敬的心,俯下身去仔细端详。娇嫩的条形叶片隐藏在密匝匝的牧草间,只有颀长的花茎伸展出来,绽放出一些紫色绒球般的小花,在高原的阳光和清风里骄傲地摇曳。
  我便躺倒在草丛里,闭了眼,任自己在那水波般荡漾的清淡香味中载沉载浮。是的,松香,它只能生长在如此纯净无染的大野中,幸存于钢铁履带未曾碾压过的草原深处。
  那位科班出身的畜牧专家介绍说,它的学名是甘松,藏语叫绑白,人们习惯叫它松香。它是中国独有的,以前遍布青藏高原的山坡、河畔阴湿处,如今已不多见了,能见到它、闻到它香味的人,都是幸运的。
  二
  甘南有一种紫斑牡丹,原生于深山老林,经寺庙僧侣们移植栽培,跃升为牡丹种群里的新品种。它香味浓郁,植株高达两米,而且耐干旱,也扛得住零摄氏度以下的气温。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美国植物学家约瑟夫·洛克得到哈佛大学阿诺德植物园的资助,前往我国云南和甘南一带探险考察。洛克也是个摄影师,所到之处拍摄了大量自然和人文类图片,提供给美国的《国家地理》杂志。如今那些图片陆续倒流回来,成为当地旅游宣传中展现地方原生态的依据。洛克在甘南的卓尼禅定寺意外看到了紫斑牡丹,觉得是个极为罕见的品种,将种子寄回哈佛的阿诺德植物园。紫斑牡丹随即在美国培育成功,后来又盛开在英国伦敦的植物园里。可是,当它陆续被移植到世界各地的时候,在它屡经战乱的原产地却难觅其踪了。一直到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紫斑牡丹才被重新“引进”故里,盛开在卓尼禅定寺的花坛里。
  我基本是个花盲,却喜欢为它们拍照留影,打上名字保存在电脑里。此事一度做得有些偏执,似乎潜意识里在担心,将来某一天也许就见不着它们了。
  如今出门没必要带着笨重的相机,手机也能拍出足可观瞻的照片,而且一些不认识的花再也难不倒我——打开手机里的一个小程序,只需将花朵置于镜框之内,即刻就能搜索到它的芳名,还配有足够详尽的文字介绍。
  多年前的一次遭遇,想起来还觉得有趣。那次是挎着相机去报恩寺拍菊花,为打听到那些花的名字,我几乎惊动了全寺僧人。那是个山头小寺,只见到三个尼姑,不知还有没有其他人,也许统共就那三个尼姑吧,可以称作“全寺”的。
  那是个秋末的上午,天气晴好,陡峭的黄土路烤得脸上热烘烘的。山下的庄稼都收割了,路边的野草也因结籽而枯黄,一些尚带绿意的小草也被晒得卷起来,在脚下沙沙作响。快到报恩寺的时候,路面突然平直起来,门前一段路甚至有点潮湿,好像清扫之后又洒了水。夹道盛开各色菊花,一些碗口大的花朵垂了下来,触在地面。
  外院里有幾间僧舍,只一扇半掩的门中传出喁喁人声。也许初一十五香客会蜂拥而至,那天倒是极为清静的。进了大殿所在的内院仍不见人影,只有各种菊花在碎砖围成的花坛里、泥皮剥落的墙根和石头台阶下自在绽放。大大小小的花朵混杂着,堆拥着,似乎经过发酵的浓烈香味令人沉醉,引得无数蜜蜂在庭院里嘤嘤嗡嗡。   我不知道那些黄的、白的、紫的以及复色的菊花分别叫什么名字。就在我俯身为它们拍照的时候,眼角余光里闪过一位腰身婀娜的女子。她脚步轻盈衣带飘拂,一晃就进了大殿对面阴影下的一间小屋。
  我不由想到了蒲松龄故事里的人物。如此深山古寺,难说真有狐精或花仙子出没?
  原来那是一间伙房。当我来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一个头皮刮得发青的小尼姑站在锅台边。她也许不到二十岁,手里正举起一只黑乎乎的大炒锅,弓着右手食指刮取锅底的饭糊,并响亮地吮咂着她的手指头。
  请问师父,那种花叫什么名字?我指着院子当中一大堆纯白的花朵说。那种重瓣菊花的花丝通常是修长而末端带钩的,眼前铺陈在地的那些花丝却是直的,一律呈放射状散开着,就像山里小女孩儿不曾梳理的头发。
  我的唐突令小尼姑大吃一惊。她哐当一声放回手中的大铁锅,一声“阿弥陀佛”脱口而出。她显然没听清我的话,俯身合掌道,施主有事吗?
  我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
  那不是九月菊吗?她反问道。
  我说好像不只是一个品种,我想知道它们分别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品种。
  那要问我的师父,她说着就跑到前院里去了。
  她很快带来了一位中年尼姑。那中年尼姑且不理我,疑惑地朝伙房里瞅了瞅,似乎怀疑小尼姑背着她们偷吃东西。
  小尼姑红着脸说,人家要问那些花的名字呢。
  中年尼姑这才笑着看了看我。灰布僧帽掩住了一头青丝,但她的目光清澈,唇红齿白,即便梳妆台上摆了一大堆瓶瓶罐罐的城里女人,也不见得有她那样的气色。
  我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中年尼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那是九月菊。
  我又指指石阶下一树球状短絮的黄花,它们叫什么?
  也是九月菊。
  门外道路两旁的那些呢?
  阿弥陀佛,还是九月菊。
  我不满足那样的回答,坚持要弄清楚它们具体是什么名字,什么品种。
  那要问我的师父,中年尼姑说。
  中年尼姑又请来了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尼。
  九月菊,老尼不假思索地说。她又補充道,它们都是菊花,要么就一个字,菊。
  老尼没戴僧帽,短发像蒙了一头薄雪,双耳以及拄着拐杖的手指几乎是透明的。她转向她的两位弟子,不满地训诫道,一本一本的经都背得下来,就记不住九月菊的名字!
  我突然感到了窘迫,放弃了追问。拍完角角落落的菊花后,在功德箱里塞进两张纸币,向依然注视着我的师徒三人合掌道声“阿弥陀佛”,就匆匆离开了报恩寺。
  下山途中,我猜想她们是不是真不知道那些菊花的名字。也许真不知道。即便知道了又有何用?它们都是菊花,要么就一个字,菊。这就够了。
  花朵是无我的,它们并不在乎自己叫什么名儿。
  三
  我的电脑里甚至保存着苔藓的照片。它们是既原始又低等的植物,可它们的美和优雅不亚于花朵。
  也是青藏高原的好时节,我跟随出席笔会的内地作家诗人们,进入云雾缭绕的迭山老龙沟。在一座即将垮塌的木桥上,我看到苔藓组成黄绿色的华贵壁毯,从一侧雾气蒸腾的涧溪里垂挂下来。
  鲜嫩的苔藓覆盖着石头和树根,使它们变得蓬松、圆润、隆起,欢快的溪流在其间奏响淙淙的琴音。
  那斑斓的色彩,温柔的质感,它与溪水的呢喃絮语,似乎存储在我前世的记忆里,与之再次重逢,备感亲切。那是大地的鳃和肺叶,却那样坦然裸露着。在那一刻,我也想掏出我的心和肺,跟它们摆放在一起,表达我的喜悦和感恩。
  我拉住那些刚刚认识的和依然不认识的同伴,以苔藓编织的壁毯为背景,站在木桥上拍照留影。我希望他们带走照片的同时,也带走迭山林区的深情祝福。
  旅游车得以进山的便道,其实是当年专为拉运木材的载重卡车开通的。我从长焦距的相机镜头中也看到,远处一些磨盘大小的树桩,正在被蓬勃蔓延的苔藓所遮盖。
  陪同的一位迭部县工作人员说,当年林业局开足马力采伐木材的时候,一截云杉树桩可以装满整个车厢,一棵树需要七八辆东风车才能运出去。那时,油锯在歇斯底里尖叫,一棵棵参天大树轰然倒下,树枝树叶凌空飞溅,飞禽走兽落荒而逃,十天半月,一片山林就被剃了光头。
  好在那样的景象已经过去,林业工人放下手中利器,捡起了培育树苗的铲子和锄头。树木不会说话,树木也无须感恩,而我在心底里替它们代言: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深入林间,脚下的苔藓松软如绵,左脚拔出来右脚又陷进去,随即又恢复原状不留痕迹。将手探进苔藓抓出一把泥土,那腐殖土竟是热的,像发酵过的酒糟一样,带着大地的温暖和芬芳。林木稀疏处则是整片整片嫩生生的蕨菜,专门种植的一样;有处草地又被草莓覆盖,那水灵灵的浆果染红了鸟雀的喙,也滋润了它们的歌喉。还有绿的酸瓜,紫的羊奶头,红的樱桃,就那样悬挂枝头渐渐成熟,然后在秋风中自然蒂落,也可能由鸟雀传播到别处。那种和谐有序的循环,延续着大地永不枯竭的生命力。
  那里也是雾的世界。大雾汹涌而至,几步开外就看不清同伴的面目,只觉得他们一个个都飘然如仙。雾气擦拭着我们的衣襟,抚摸着脸颊,母亲一样温情脉脉。水汽的颗粒在眼前来回飞舞,又像大自然的无数精灵在欢快雀跃。
  忽然闻到一种奇怪的气味,隐隐约约,令人恍惚。我问身边一位诗人:闻到雾的气味了吗?他说闻到了,像硫黄。他皱了皱鼻子调侃道,天堂原来是这种味道。
  那位工作人员哈哈大笑说,什么天堂的气味,是林场工人在喷洒农药呢。他说,工人们看到哪儿起雾就赶到哪儿,手忙脚乱地喷洒农药,雾团升起后就带走药物,在树枝树叶间回旋飘荡,杀灭危害树木的虫子和细菌。
  我们便看到了平地起雾的奇妙景象。回首下面的山坳,一团团雾气在那里野火生烟般显现,滚动,扩张,突然间就拔地升腾起来,越过灌木丛,掠过桦木和青冈的树梢,最后变成洁白蓬松的云朵,缭绕在高耸的针叶林树冠之间。
  也隐隐约约看到几个人,马不停蹄奔向一处处起雾点,忙碌地摇动喷雾器的手柄。下山途中,我们近前看到那些穿着雨衣雨靴的林业工人,他们浑身湿漉漉的,正俯身在草丛里整理喷药器具。我们曾经诅咒过他们,憎恨他们的粗鲁和无情,而看着他们辛劳的背影,心中油然升起了敬意。从野蛮掠夺到理性管护,旧日的伤痕似乎也有愈合的可能。
  上车的时候,那个闻见“天堂味道”的诗人举着一段潮湿的树枝,一副欲罢不能的表情。我故意问道,打算带回去做根雕吗?他摇摇头,指着树枝上附着的一朵苔藓说,看看多么鲜嫩,可是,带回去怕是枯掉了。
  苔藓只是一种低等植物,但它是高贵的,对环境不会降格以求,更不会像人一样选择妥协或者变通。它对湿度、光线和空气尤为敏感,不要说将它带到内地城市,怕是一出迭山林区就已干枯了——它只是大自然的婴儿,既纯粹又柔弱,重重大山和源头活水是护佑它的襁褓。
  诗人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返回林子,将它原样放到树下。虽然未能带走一丁点儿绿色,但他一定会记住迭山,记住老龙沟,那里的一朵苔藓曾经让他怦然心动。
  (选自2020年第5期《散文》)
  原刊责编  沙  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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